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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天宝风流-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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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一切,安步而行的唐离摇摇头,唇边噱笑的同时,心中也莫名的生起一丝亲切的感觉。似这等个性的女子,依他来此四年的经历来看,在唐朝还着实不多见,且不说她口中骂的是什么,但是这张扬的性子,到是与后世许多先锋派的女同学相似。

道学进士科,上午是所有生员聚在一起听先生“通经”;而下午则又分开,十六岁以下自在一间小厅中诵经,而十六岁以上者则是单辟一地,由先生讲解声韵之法,学的已经是该如何吟诗做赋了。

十五岁的唐离在经堂中坐的依然是最后一排拐角位置,初来乍到,人又是个出名的“草包”,所以那些小同学们也无人与他说话,反倒是鄙夷不屑,想要看他笑话的人多。

好在唐离毕竟有着二十四岁的心态,自也不会与这些小屁孩儿一般见识,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他便自在一边安静诵起经来,喜欢不喜欢且不说它,但这毕竟是他以后安身立命的依靠,所以端的是极为认真,如此态度,倒让前来巡视检查的王教谕看的微微点头,觉的此子虽然不堪,倒也不是全然一无是处。

在道学中吃了饭,晚上回到下处,唐离见那女子的房中却是一片黑暗,并无半点灯光,也不知她去了何处。

蜡烛于此时来说实在是个极贵重的奢侈品,别说唐离,就是一些普通的富户人家也用不起。

就着油灯将下午所背诵的经书又复习了两遍,一日劳累的唐离吹熄了油灯,就摊开了被子睡下,只是当他堪堪将要睡着之时,却听门“吱呀”一声响动,随后有脚步声响起。

“谁?”,翻身而起,一个箭步冲到外间,借着半开门扉透出的微光,唐离就见到个瘦弱的小孩儿,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而他的手中持着一把尺长短刃,在淡白的月光下散发着点点寒光。

唐离突然冲出,这孩子似乎也吃了一惊,不过片刻之后,他就镇定了下来,“褥……褥子……”,边说,他还用手中的短刀向墙角指了一指。

见这孩子并无恶意,定下心来的唐离刚向前走了两步,鼻中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酸臭味。

“褥……褥子……”,那孩子确然是个口吃,就这两个字,也说的很是艰难。

转身回内室掌了灯出来,唐离才见到这个孩子年纪当跟郑鹏差相仿佛,瘦瘦的身子上却顶着个大大的脑袋,金鱼似的大眼,正呆呆的看着他。身上穿的是一件破乱不堪、衣襟被割掉的道袍,而那酸臭的气味儿也正是从这件道袍中发出。

捧灯站定了身子,唐离见他比划了两次才明白,自己中午丢弃的那团漆黑的裹布,竟然是这孩子的被褥,看他这模样,似乎自己没赁这房之前,他晚上就是在此地过夜的。

“你说那团裹布,中午丢了”,看这孩子身上破落溜丢的样儿,尤其是那双大而呆滞的眼睛,与之对视的唐离心中竟是隐隐有了几分怪怪的感觉。

只是不等他说的更多,那孩子一听到了“丢了”两字后,转身就跑了出去,唐离依门看去,却见淡淡的月光下,一个瘦弱的大头孩子跑到院角丢弃废物的所在,正用手四下里翻扒着什么。

过了片刻,一无所获的他直起身来呆站了片刻,才又向唐离租赁的厢房走来。

唐离本以为他是要来找自己索要,孰知那孩子一路走来,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从他门前穿过,寻到屋檐下一个背风的角落,就此躺倒下去,随着他身子越蜷越紧,不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就有微微的鼾声响起。

掌着灯看了一会儿,唐离便也转身回房去了,只是躺在榻上他却是再也睡不着了,脑海中闪动着尺长短刀及那孩子蜷成虾米一般的身影。

翻了两三个身子,依然睡不着觉的唐离只能无奈起身,在自己的行囊中选出了一件为秋日准备的厚麻衣,走出房去。

将麻衣盖在那孩子身上,唐离看到他眨动着却始终没睁开的眼睛,微微一笑后走回房来,上了门闩,刚向内房走了两步,他的步子微微一顿,终于又回身来轻轻搬过一张胡凳顶在了门后。

做完这些,他才放下心思重新躺倒榻上,心中不免寻思道:“这院子里都住着什么人?看来着实古怪的很!”,想着想着,倦意上涌,翻身睡去。

第四十八章 争执

第二日晨早,唐离起身时,却见顶门的那只胡凳已偏向一边,心中一惊,急开门看去,廊下那个大头的孩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转身入房检索行囊等物,却是什么东西也没丢,及至寻到外间墙角处,唐离诧异见到自己昨夜拿出的那件厚麻衣,正囫囵叠了堆放在那里。

莫名不得其解,唐离见天色不早,微微摇摇头后便去梳洗,待一切收拾停当,将随身的财物寻秘地收好,复又往道学而来。

上午的课程照例是通经,这王教谕学识着实渊博,每一个字或者词都能训出四五个义来,其间更夹杂自先秦至唐时各经学大儒的解释学说,侃侃而言下,实在让人不得不佩服。但对于唐离来说,这简直就跟要命一样难受。

后世虽说也曾接触过古代先贤的经典著述,但现在看来,他以前所学的那些根本连皮毛都不算,后世时学的都是选录下来的片段,即便如此,也是只要能懂个意思就行,但如今却是一字一句加以训诂,更要从其中掌握近千年经学研究成果。

《论语》尚且好些,似那等《礼记》,唐离后世从不曾摸过,此时突然上手,许多古字连认都不会认,遑论通其义理了。

如此上这等课程,于唐离简直就是艰难万分,那王教谕因见他诵经时认真,对他看法有了些许改变,所以上课时也不免问他几个问题,但问一次“生员不会”,问两次“生员不会”,遂也再没了兴趣再问第三次。

至此,唐离的“草包”之名在诸生员私下里也是越叫越响。

好在唐时进士科试以诗赋为主,虽考试时有贴经一项,却只要求能背诵默写出即可,并不要求析其义理,且是十条题目能答出六条就算过关。唐离既知短时间难以弄明白这些典籍真义,遂也不在上面多做纠缠,只将一门心思用在诵经上。

你考什么,我就来什么,如此一来,饱经后世应试教育训练的唐离,默念着子曰、诗云,倒是很快找到了感觉,好在那王教谕也不来管他,纵然是在通经课上,他也能得其所哉!

“子曰:‘其身正,不令则行;其身不正……’”,中午下学,边向赁处走去,唐离口中犹自念叨着经文,心神不属之下,竟是直直撞在了别人身上。

唐离一惊之下抬头看去,只见自己的撞着的是个年约十七八的少年,虽然穿的也是生员儒服,但衫子的用料明显不同,绣着雅致的竹纹、细密而微泛光泽,一看即知必是名品丝缎。

这少年容颜俊秀、气度雅致,尤其是他身上溢出的富贵气息,更是让唐离拍马难及,而在他身边,还簇拥着三四个儒衫生员,神情间看来对他恭谨的紧。

“呦,这不是草……唐生员,学业做不好,莫非路也不会走了?嘴里嘀咕着什么呢?既撞了朱公子,还不赶紧道歉!”,正在唐离打量眼前人的当口儿,就听他身边一人开口说道。

一听这话,唐离面色一沉,正要反唇相讥时,却见那朱公子正色道:“孝悌二字乃礼之根本,奉上为孝,待下为悌。十五,你既身为学兄,怎么如此出言伤人,还不快向唐学弟致歉!”。

唐人好以行第相称,尤其是关系亲近之人更是如此,这十五介于十六、七岁之间,看朱公子对他如此称呼,想必此人家族中同辈分的堂兄弟众多。

听朱公子发话,这十五不仅没有反驳,说了句“多谢朱学兄提点后”,更是随即便向唐离拱手一礼,是为道歉,只是看他眉眼间的神色,不屑之意却是溢于言表。

“我等既然同处道学之中,便为兄弟,兄友而弟恭,方显圣人教诲。”,那朱公子见状,微微一笑后,才面向唐离道:“十五既已致歉,唐学弟就莫要生气了!我与你一样,同是进士课生员,于学业上倒也略有心得,学弟以后若有什么不解之惑,但可前来寻我便是,为兄必知无不言!”。

“朱学兄自小便有才子之名,自进学以来贯通《五经》,才名播于襄州,更是今年最有望得‘拔解’的,唐草……学弟若得指点,必定课业大有精进”,十五这番话与其说是在为唐离介绍,还不如说实在变相的拍马更为合适。

“十五谬赞了,唐学弟,这就告辞了”,朱公子听闻夸赞,虽极力抑住脸色平静,但眉宇间仍然掩饰不住的露出丝丝自得之意,而向唐离拱手做别时的手势,也愈发完美的无可挑剔。

目送朱公子在几个生员的簇拥下,白衣胜雪的离去,唐离却感觉到了他那谦恭笑容中,眼眸间毫不动情的冷漠及不屑。

“贯通《五经》?”,唐离口中喃喃自语间,忍不住摇了摇头,这话,说的也着实太大了吧!

刚跨上自己赁房处小院的台阶,唐离就听到一阵铁器交击时发出的叮当连声,走进院儿来,果不其然,是昨天那个彪悍的邻居在煮饭,看她不时揉搓眼睛的动作,想来是刚睡醒不久的。

许是感觉到被人注视,这女子猛然转身狠狠瞪了唐离一眼,见到他那愣神的样子后,这女子又毫无顾忌的叉腰大笑了起来。

自来此四年,唐离还从不曾遇到过如此女子,被她这一笑竟是有点感觉尴尬,片刻之后,才见他也抬头微微一笑,自回房去了。

刚在房中坐定,就听三两声叩门声响,唐离开门看去时,却是一个五旬有余的老妇人。

这老妇先是张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一口牙后,也不等唐离延请,便自己挤进房来。

“老身姓段,赁着你隔壁的房,说起来也是个邻居,你叫我段婆婆便是!听屋主孙二娘说,小哥儿是在道学念书的生员?”

唐离见这老妇人是个自来熟,当下也不多客套,含笑应是。

“啧啧,道学生员,这将来可是要中举做大官的!就凭小哥儿这富贵相,将来娶公主、做三公也是肯定的事儿”,这老妇人自进门后,嘴都没合拢过,这时夸起唐离来,口中更是啧啧连声不绝。

“娶公主,做三公”,听到这话唐离已是忍不住一笑,唐朝驸马历来都是固定的驸马都尉闲职,连实授职司都捞不住,更别说做到当朝一品的三公之位了。只是他也不说破,又怕这老妇人絮叨不休,遂直接开言问道:“段婆婆此来有何事,但请明说就是。”

这段婆婆又说了一箩筐好话,才道出来意,却是想让唐离帮她给远在岭南做经济的儿子写封家书,本来街口就有人摆着这样的摊子,此时却来找他,也不过是想省下那十文钱罢了。

听这老妇人话语间说的也是可怜,顾念着又是邻居,唐离倒也不便拒绝,援笔引纸,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已将家书书写完毕。

段婆婆得了书信,自然又是一箩筐好话送来,等到唐离终于忍不住出言送客时,她才停住不说。

将家书小心在怀中藏了,起身已走到门前的段婆婆却又停住了脚步,转身神神秘秘的小声道:“唐家小哥儿,对面住着的那个死妮子你可千万不能惹。”

“噢!”,见段婆婆突然说到她,唐离倒是一时来了兴趣。

“这小妮子别看人长的乖巧,其实性子悍躁的很,跟刚生了驹子的母马一样,见谁踢谁,所以大家背地里都管叫她‘悍马’!要说这院里赁房的足有七八户人家,只是没一个能惹的起她。”,段婆婆说道这里,更压低了声音道:“这小女子孤身一人住着,夜夜晚上出去,一早才回,看来就不象规矩人家的女子!还是个钻在钱眼儿里的深心人儿,谁沾惹了她,也得破出二分财去,小哥儿你心好,更要记住了才是!”。

这一扯开话题,段婆婆又絮叨了许多,才出房回去。

“悍马”,透过窗子看着对面正手脚开合煮饭的黄衣女子,唐离微微一笑间,只觉这名字取的真是形象之极。

下午复去道学诵经,晚上回来时,悍马已如昨日般不见了踪影,唐离坐在内室看书,心中却是放不下昨晚那个大头孩子。

点燃油灯,伏案诵书的唐离渐渐沉了进去,及至被一道“吱呀”声惊醒,扭头向外间看去时,映入眼帘的依然是那个手持短刃的大头孩子。

今晚的他与昨夜没有任何区别,一样散发着酸臭味的破烂道袍,一样的大头、一样呆呆的眼神,甚至唐离听到的话语也是一模一样。

“褥……褥子”,用手中的短刀比划了一下后,大头孩子便直接走到墙角处拿起了那件麻衣,而后再不看唐离一眼,转身出房去了。

透过打开的窗户,唐离探首看去,只见檐下避风处,大头孩子又开始蜷缩起了身子,淡白的月光挂披散在那宽大的麻衣上,衬的那团做一处的身子也愈发的小了……

注目片刻,唐离微微一声轻叹,转身自去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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