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魔尘-灰烬-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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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克里普奥醒了过来,恐怕这种低落的情绪还要持续下去。他一把抓住米丽亚姆的前领,然而火气一下子被疲劳所替代。他吃力地倒在船底。
“你还好吗?”哈泽坎问他。
“我累极了。”克里普奥无力地回答说。
“要是你脑子里还有影怪的意识,”哈泽坎提醒他说,“布特林倒是找到了治疗方法。”
“真的吗?”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敷衍。
“只是迫不得已的手段,”我说,“你为什么不睡一会呢?现在我们已经离开卡瑟利了,影怪的影响力应该不会再起作用。”
克里普奥没有回答。他闭上了眼睛。可我能看出来,他并无睡意。
* * *
时间就象一个腿脚不灵便的老人那样,缓慢地流逝着。这段河水也有许多雾块,然而加诺总是绕开它们。我很想问问我们还要在这个令人意志消沉的位面走多久,可就是没力气张嘴。
亚斯敏斜靠在我身上,她的脑袋枕在我胸前。我轻松地搂着她,过了一会我发现,她带给我一种温暖舒适的感觉,驱散了压抑在心中的忧郁。显然,靠着我也对她有着同样的效果。因为不一会她就打起精神来问道:“还有多远?”
船夫的眼睛眯缝了一下。我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加诺一直在玩弄我们,就象他恶作剧地在我们离开的时候警告影怪一样。加诺想要让我们屈从于这沉闷的景象,在一片空虚中萎靡下去。他这样做的目的不是想抢我们的钱,也不是想把我们卖给奴隶贩子,更不是想摧毁我们的意志。他纯粹是为了看我们的惨样。为了折磨我们而折磨我们:他想证明自己能玩弄我们于股掌之上。
“对啊,”于是我大声地对他说,“我们还要在这个无聊的地方逛多久?我都快要睡着了。”
加诺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把篙子插进水里:“要是你们这么不耐烦,那我们就抄近路好了。”
说着他猛地一推,把船撑进了和我们擦身而过的一片浓雾中。渐渐地,我连亚斯敏靠在我胸膛上的脑袋都看不见了。紧接着云消雾散,我们又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 * *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水域。黑色大理石般的天空上没有一颗星斗,却挂着三轮满月:一个白色的,一个银色的和一个淡绿色的。每个月面上都千疮百孔地布满了环行山。月光照亮了四周:依然污秽难闻的冥河象一散发着恶臭的黑带子铺在一片水晶般的海面上。两步远的地方就是在月光下涟漪阵阵的海水,平静如鉴。这样的美景叫我忍不住想在那柔软可爱的海水中畅游。可正当我试着去触摸尚未被冥河污染的那片海面的时候,一具尸体从水里浮了上来。
这是具裸体的女尸,可能是人类。不过因为浮肿和鱼虾啮咬的关系,所以很难辨认。那女人的耳朵被吃掉了,手指也只剩下了骨头和肌腱,脸颊更是给啃得坑坑洼洼。就在这时,我看见一条细小的银灰色沙丁鱼从其中的一个窟窿里钻了进去,撕扯着女尸的舌头,费劲地拉着一片粉红色的肉。
我把脸别了过去,却发现海水里又浮出许多具死尸,好象正因为我们的到来它们才获得解放,漂了上来一般。每具尸体身上都满是咬痕,肚腹鼓胀不堪。
“这地方位于星界位面,”加诺说,“叫做溺水者之海。”
亚斯敏忽然看着离我们最近的一具女尸喃喃道:“妈妈。”
* * *
这具女尸的眼皮被吃掉了一半,因此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她泰伏林人式的眼睛:血红、猫一般的瞳孔,一点眼白也没有。她自己并没有动,可她的身体却被暗流推着,直到她面对着亚斯敏。“有人认出我了。”她话说时肚子里恶臭的瘴气直往外冒,声音呼呼作响,“你想问什么?”
“没什么。”亚斯敏立刻回答道,“我什么都不想知道。走开。”
“你想问什么?”那女人又问了一遍,嘴巴里的口气有种阴沟的味道。
“我说过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我不想和你说话。”亚斯敏抓起了剑,也不管是不是能够到那具尸体漂着的尸体,“不管你打哪儿来,都给我回去。”
“不可能,”女尸说,“有人认出我了。你想问什么?”
“我问你是不是能给我消失!”亚斯敏的声音发起颤,“马上!”
她攥着拳头,紧紧闭着眼睛。我搂住她的肩膀朝加诺喊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沉默了一会,估计是在琢磨实话实说和不理不睬,哪一个更能叫我们难过。最后他说道:“多元宇宙并没有真正意义的死亡。当一个人死后,他的灵魂不过是转到了另一个位面里……但却没有生前的记忆。”
“白痴都知道。”米丽亚姆咕哝道。
“问题是,那些记忆到哪儿去了?多元宇宙是不会轻易地让它们消失的。每个死者的记忆都会象回收的废物一样,随着看不见的力量驻留在眼前这种地方。这里存放着各个位面里溺水者的记忆。其他象这样的地方还有毒发森林、刀伤平原……”
“你想问什么?”浮尸打断他的话问道。
“为什么她总是重复同一句话?”亚斯敏痛苦地低吟。
“只有那些生前认识它们的拥有者的人,才会让这些记忆浮现出来。”加诺回答说,“要是你认出他,念出他的名字,它们就必须向你透露一个秘密。你的母亲,或者说你母亲生前的记忆是不会罢休的,除非她履行了这一职责。”
“你想问什么?”死尸又在发问了。她说得冰冷生硬,我怀疑要是我们不让她说些什么的话,她恐怕会在冥河里一直跟着我们。
“随便问她点什么。”我对亚斯敏低声说,”要是你没什么重要的问题要问,那么就问一点琐碎的事情。比如她死的那天早饭吃的是什么。”
亚斯敏根本就没听我说话。她直楞楞地盯着浮尸,脸上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她从没向我说起过自己的母亲,对童年的事情也是缄口不言……毕竟我们能够交谈的时间还不是很多。不管怎么说,一个孩子总是有许许多多难以启齿,又叫母亲左右为难的问题的。
最后,亚斯敏舔了舔嘴唇。“我的……”她清清喉咙说,“我的父亲是谁?”
那尸体叹了口气,我仿佛看见空气中她呼出的浓浓瘴气凝在了一处。“你的父亲,他是个人类。”那女人说道,“我们在一起的那七天里,他说自己叫鲁迪·利艾格。可很久很久以后,我在印记城街上看见他的时候,人们都在为这个英雄歌功颂德。他的名字,变成了尼耳斯·卡文迪许。”
说完,死尸重新沉入了月光明净的水底。然而要是她早十秒钟离开,我就是出卖自己的灵魂也甘愿。
* * *
“这不是真的,是吗?”哈泽坎说着,可没人回答,“这一定是幻觉……”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看来这主位面男孩也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
这时,亚斯敏猛地回过头来看着我:“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我不敢看她。我只能对她说:“我的父亲是个英雄,但不是圣人。我知道他有其他的女人,也有一些印记城的情妇,但大多数都是逢场作戏。事实上这让我感到恶心,可……这不重要。我通常都不认识这些女人,她们其中之一可能就是你的母亲。但众神在上,亚斯敏,我从不认为……要是我有过这样的念头,以为……”
难道我能说没有关系吗?不,有关系。亚斯敏害怕地看着我。尽管她还是那种眼神、肩膀的皮肤还是那样健康、曲线还是那么优美……难道我仅仅为了一个可能就要拒绝她?
“这可能是真的。”我叹道,“很有可能是真的。我还能说什么呢?”
米丽亚姆啐了一口吐沫。“为什么不说:‘谁他娘地在乎?’我也有眼睛,我也看着你们俩。要我说,做人就要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这关父母什么事?过去了的就过去了,血缘也不过如此。要抓住现在,及时行乐。最重要的是你们内心的想法,其他的都他妈一边去。”
我们什么都没说,只有加诺大笑着,驾着船穿越一具具安静的浮尸。
* * *
小船终于快了起来。既然河滨人船夫已经从我们的痛苦中得到了快乐,那么他也没有理由再蘑菇下去。不久我们进入另一片模糊的云雾,从吓人的月光里来到了一片烈日下。热量倾泻在我们脸上,那感觉就好象是走进了炉火正旺的大铸造间。几秒钟之内,我的额头就开始汗如雨下了。
这一段河道的两岸都是由红色黏土形成的,每一边都有二十英尺高。上面大部分都长着荆棘,以及不禁让人回想起印记城那无所不在的午夜藤的浓密灌木。有些地方在最近的一次泥石流中塌陷了下去,露出下面的爬满蚂蚁和甲虫的泥污。腐朽的骨头带着血红的颜色从土壤里扎出来,看不出是什么生物的。远处的水面上耸立着一块带有三支长角的头盖骨,每一根角上都穿着一颗张大了嘴的骷髅。
“这里是深渊地狱最上面一层,”加诺介绍说,“叫做极限传送门平原。离去瘟城的传送门不远了。”
“你会指给我们看哪一扇才是,对不对?”哈泽坎说。
“叫你们看得清清楚楚。”船夫装模做样地鞠了个躬。
河流不久变得宽了起来,两岸也平了下去,露出一片荒芜的不毛之地。熔化的金属星罗棋布地散在大地上,耀眼的橘红色铁水灼热地嘶嘶做响。地下天然气喷发上来,把铁水和岩浆溅得零星四散。除了在这块荒凉的隔壁中央飞来飞去的苍蝇以外,我看不到还有什么活物能比它们还大的。但我知道那些怪物一定藏在什么地方——能把我们全都吃掉,然后拿铁水刷牙的怪物。
“摆明了就是个地狱。”我大声说,恼火自己为什么坐在能把这种颓废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的船中央。作为一个感觉者,也许我应该试着多闻闻那种硫磺的恶臭,或者多听听该死的呼啸……可坦白说,我没什么心情享受这些污七八糟的玩意。我见过岩浆,也尝过铁屑,那么这一次就让世界在没有我的积极参与下烂掉吧。
* * *
加诺把船停在了一座坍塌的桥下:它由洁白的大理石筑成,似乎是上层位面的什么人用魔法搭建起来的。当地的居民显然毫不留情地摧毁了这来自天堂的玩意。掉下来的大石块堆积在河道里,挡住了我们的去路。不过我们好象也没有过去的必要,因为加诺指着河岸说道:“你们的传送门就在那儿。”
我们一同看去,哈泽坎第一个发话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加诺吃吃地笑了,他的语调让我有种不详的感觉。“就在那里,我尊敬的乘客们。你们还记得钥匙是一个伤口吗?上岸流点血,你们就知道了。”
“你以为我们都是白痴吗?”亚斯敏质问他。
可哈泽坎的眼神的确有点白痴。看样子他想要自告奋勇去干这件事,因为他看了一眼米丽亚姆,那意思是想在姑娘面前证明自己有多勇敢。而我意识到米丽亚姆的脑袋里也在想着同样的事情。还没等哈泽坎说话,她就一个箭步从船里跳上了岸,一边还吼着:“在这儿等着,你们这些胆小鬼。”
“你还需要这个。”我递上自己的剑。她盯着它看了一会,然后沿着剑锋在手指上割出了一条一英寸长的口子,直到鲜血从伤口里喷出来才罢手。随后米丽亚姆扫开宝剑,步伐坚定地离开了河边。我怀疑她这一生中是否有过这样的牺牲精神,因为显然她正在挣扎着,试图把这种大无畏从自我意识中排除掉。
哈泽坎也下了船,一副不管天涯海角也要跟着米丽亚姆的样子。亚斯敏一把拉住他的衣服,把他拽了回来。不过她也上了岸,准备随时抽出长剑去帮忙。不一会,我们都站在岸上严阵以待。
现在我们的视线终于宽广了起来。大约离冥河四十步的沙漠化红土里,躺着一个大家伙的残骸。它可能是一头死掉的大象,不过因为食腐动物的缘故,所以也很难说。看来大一点的腐食者已经填饱了肚子,现在轮到那些嗡嗡地围在死尸旁,在它皮下产卵的苍蝇。亚斯敏走过去的时候,嗡嗡声也变得更响了:和鲨鱼一样,这些苍蝇在几步远的地方就能闻到血腥味。我紧紧握着剑柄,不禁求所有能听见我祈祷的非敌对神明保佑,要是那些苍蝇朝她扑去,赶起来可就真是麻烦得要命。
没多久这念头就成真了。
苍蝇群集在一起,从那躯壳上升了起来,一窝蜂地轰鸣着朝米丽亚姆扑去。它们遮在她的脸上,聚结在她的衣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