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塔系列之六:苏珊娜之歌-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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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尔点点头。“就因为这个——印数少,另外别上去的封面定价,印刷错误。但是收藏稀有图书这门投机生意里还有一点让我觉得……特别兴奋。”
“词儿选得不错,”深纽语气干涩。
“比如说,想象一下那个叫金的作者要是出名了,虽然我承认几率很小,但要是他真的出名了,会怎么样?他第二本小说的第一版在市面上流传那么少,我手里的版本将不止值七百五十元,涨上十倍都不止。”他冲埃蒂皱起眉头。“所以你最好别给我弄坏咯。”
“别担心,”埃蒂暗自好奇,要是凯文·塔尔得知其中一本书就躺在书中人物虚构的教堂的书架里,他会作何感想?要是告诉他这座教堂所在的小镇几乎是尤·伯连纳和霍斯特·巴克霍尔兹①共同出演的一部电影中那座小镇的翻版,前者扮演的角色同罗兰相当,而后者更像是埃蒂,他会怎么反应?
他肯定会觉得你疯了。
埃蒂站起来,身子一晃,连忙扶住厨房桌子。片刻之后,他稳住身形。
“你能走吗?”罗兰问。
“之前都能走,不是吗?”
“之前没人在那儿挖挖采采。”
埃蒂试探地迈出几步,点点头。每次当他把身体重量挪到右腿上,小腿的伤口就火辣辣作痛,不过还行——还能走路。
“剩下的止痛片全给你,”亚伦说。“我还能再弄点儿。”
埃蒂刚想说,好啊,当然,再多弄点儿,却瞥见罗兰的眼神。如果埃蒂接受深纽的提议,枪侠不会出声阻止,不会让埃蒂丢脸……但是,他的首领正看着呢。
埃蒂想起刚刚他对塔尔做的那番义正词严的演讲,那些关于凯文正在吞咽苦果的颇具诗意的说法。但很明显,他自己正将苦果放在了嘴边。先是几片羟考酮,接着再来些止痛片。不久以后他就不会再满足于这些替代品而开始寻找真正的麻醉剂。
“我觉得止痛片还是不用了,”埃蒂最终说。“我们打算去布里奇屯——”
罗兰一怔。“是吗?”
“是的。路上我可以买几片阿司匹林。”
“阿斯丁,”罗兰说这三个字时流露出一种不容错过的感情。
“你肯定?”深纽追问。
“是的,”埃蒂回答。“很肯定。”他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对不起。”
※※※※
①尤·伯连纳(Yul Brynner)、霍斯特·巴克霍尔兹(Horst Buchholz)共同出演了《七侠荡寇志》(The Magnificent Seven),这是于一九六。年出品的美国电影。
13
五分钟之后,他们四个站在了满地松针的院子里。远处警笛尚未停止,黑烟却已经慢慢散去。埃蒂上下抛着约翰·卡伦的福特车的钥匙,显得有些不耐烦。罗兰问了他两次有没有必要去布里奇屯,埃蒂回答了两次非常必要。第二次时他又加了一句(几乎满怀希望的),罗兰作为首领可以否决他的提议,如果他愿意。
“不。如果你认为我们应该去见见那位作者,那就去吧。我只希望你明白原因。”
“我有预感,只要我们一到那儿就会全明白的。”
罗兰点点头,不过依旧不太满意。“我很清楚你和我一样焦急,想尽快离开这个世界——黑暗塔的这一层。你想与之抗争,你的直觉就必须异常强烈。”
的确,但是还有另外一层原因:他再一次听见了苏珊娜从她的道根发送过来的讯息。她被囚禁在了自己的身体里——至少埃蒂认为她试着传达的是这个意思——不过她依然身处一九九九年的时空,一切还好。
他感知到讯息的同时罗兰正在感谢塔尔和深纽的帮助。埃蒂本来走进卫生间,想上个厕所,可一瞬间,一切都被抛之脑后。他垂着头,紧闭双眼,坐在马桶盖上,努力想发给她一条回信,努力想告诉她如果可能尽量拖住米阿。他从她那儿感觉到了阳光——纽约的午后阳光——情况不妙。杰克和卡拉汉是在晚上穿越找不到的门到达纽约的;那是埃蒂亲眼所见。也许他们能成功救出她,前提是她必须拖住米阿。
尽量拖延时间,他努力地发送出讯息。你必须在她到达分娩地点之前尽量拖延时间。你听见了吗?苏希,你能听见吗?听见的话快回答我!杰克和卡拉汉神父已经去救你了,你一定要顶住!
六月,传来的回答夹着叹息。一九九九年的六月。街上的女孩儿都露着肚皮——
突然罗兰的敲门声打断了讯息。他在门外问埃蒂什么时候能上路。天黑之前他们得赶到洛弗尔的龟背大道——据约翰·卡伦说那里的时空闯客最近出现得特别频繁,所以现实的力量相对而言就比较虚弱——但他们得先去一趟布里奇屯,最好能碰见那位创造了唐纳德·卡拉汉和撒冷之地的作家。
倘若金跑到加利福尼亚创作电影剧本去了的话就滑稽了,埃蒂心下琢磨,不过他不太相信那会发生。他们仍在沿着光束的路径、命运的征途前进。所以理论上说,金先生也不例外。
“你们俩别太紧张,”深纽叮嘱道。“附近肯定会有许多警察,更别提杰克·安多里尼和他的敢死队了。”
“说到安多里尼,”罗兰说,“我觉得你们俩现在最好去别的地方先躲一阵。”
不出埃蒂意料,塔尔神色一凛。“现在?你一定在说笑!附近还有十几个收藏家我要拜访——买卖交易。有些还算头脑精明,但另一些……”他做了个用刀砍的手势,仿佛在给一头隐形绵羊剪羊毛。
“佛蒙特州也会有人在后院卖旧书的,”埃蒂说。“你可别忘了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你。是你自己暴露了行迹,凯尔。”
“他说的没错,”亚伦插口说。凯文·塔尔默不作声,只是一脸悻悻地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深纽看看埃蒂。“不过要是当地警察把我们拦下来,至少凯尔和我能出示驾照。我猜你们俩谁都没有。”
“说的没错,”埃蒂回答。
“我也非常怀疑你们无法出示任何携带枪支的许可证。”
埃蒂瞥了一眼别在臀部的那把巨大的——而且古老得不可思议的——左轮手枪,笑盈盈地转向深纽。“也没错,”他说。
“小心驶得万年船。反正你们要离开东斯通翰姆了,应该没什么问题。”
“多谢,”埃蒂边道谢边伸出手。“祝天长,夜爽。”
深纽握握他的手。“多谢你的祝愿,年轻人,不过恐怕最近我夜里过得都不太爽。而如果近期医学界还没有什么新突破的话,那么估计我的日子也不会太长了。”
“肯定会比你想象的要长,”埃蒂说。“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你至少还能再活四年。”
深纽伸出手指放在唇边,接着指了指天空。“天机不可泄漏。”
趁着罗兰同深纽握手的当口,埃蒂转向了凯文·塔尔。埃蒂原以为书店店主会不愿意同他握手,不过终究他还是握了。心有不甘地。
“祝天长,夜爽,塔尔先生。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我是被迫的,你明明知道,”塔尔说。“店没了……地没了……十年以来第一次要去真正地度个假……”
“微软,”这两个字突然从埃蒂嘴里蹦出来。接着:“柠檬市场①。”
塔尔不解地眨眨眼。“你说什么?”
“柠檬市场,”埃蒂重复了一遍,然后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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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柠檬(Lemons)一词在美国俚语中表示“次品”或“不中用的东西”。“柠檬市场”主要用来描述当产品的卖方对产品质量比买方拥有更多的信息时,低质量产品将会驱逐高质量商品,从而使市场上的产品质量持续下降的情形。该理论提出者乔治·阿克洛夫、麦克尔·斯宾塞曾是微软总裁比尔·盖茨的老师。
14
当亨利·迪恩废物一般的生命快走到尽头时,这位伟大的智者兼著名的瘾君子最享受两桩事情:一是吸毒,二是边吞云吐雾边大谈如何在股市大赚一笔。说到投资,他一向认为自己资格堪比E。F。赫顿①。
“有样东西我绝对不会投资,兄弟,”在埃蒂启程去巴哈马群岛运送可卡因之前不久,一次他们坐在屋顶时亨利对他说,“我绝对不会投一分钱的东西就是那堆电脑垃圾,微软、苹果、三洋、三共、奔腾那堆破玩意儿。”
“好像那些东西还挺流行的,”埃蒂斗胆说。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在意,只不过,管它呐,毕竟是在闲聊。“尤其是微软。大有前途。”
亨利放纵地大笑起来,做了个猥亵的手势。“我的老二才更有前途。”
“可是——”
“对,对,我知道,所有人都拥上去抢那些垃圾,抬高了股价。这些行为在我眼里就像,你知道像什么吗?”
“不知道。像什么?”
“柠檬!”
“柠檬?”埃蒂反问。他本以为自己能跟得上亨利的思路,但终究还是犯了迷糊。当然,那天黄昏的日落让人心醉,他肯定被迷惑得不轻。
“你听见了!”亨利明显挺喜欢目前的话题。“该死的柠檬!他们没教过你吗,兄弟?住在瑞士什么地方的一种小动物,每隔一段时间——我印象里是十年,不敢肯定——就会集体跳崖自杀。”
“噢,”埃蒂紧紧咬住腮帮子才好不容易忍住大笑。“那些柠檬。我还当你说的是榨柠檬汁的柠檬呢。”
“见鬼,”亨利诅咒了一句,不过语气特别和善,仿佛一个自诩伟大的人正屈尊降贵地教导渺小无知的学生。“不管怎么样,我的重点是那些人一拥而上地投资微软和苹果,还有那个什么快速拨号芯片,他们所做的一切只不过填满了该死的比尔·盖茨和见鬼的史蒂夫·乔布斯的腰包。这些电脑垃圾在一九九五年就会一钱不值,专家都这么预测,而那些投资人呢?该死的柠檬,集体跳下悬崖,跳进他妈的大海。”
“真是该死的柠檬,”埃蒂附和道,顺势平躺在暖洋洋的屋顶瓦片上,以免让亨利瞅见他快憋不住要狂笑起来。脑海中浮现出一幅图景:成千上百万的加州柠檬齐步走向悬崖,每个都套着红色的慢跑短裤和小小的白色运动鞋,就像M&Ms巧克力的电视广告。
“是啊,可要是一九八二年我买进了该死的微软股票就好了,”亨利说。“你知道吗?当时每股只卖十五块钱,现在已经涨到了三十五!噢,上帝!”
“柠檬,”埃蒂望着天边的日落红云渐渐褪色,梦幻地重复了一声。那时距离他在他的世界——那个合作城一直位于布鲁克林的世界——的生命终结只有一个月,而亨利只有不到一个月好活了。
“嗯,”亨利在他旁边躺下,“哥们儿,但愿我能回到一九八二年。”
※※※※
①E。F。赫顿(Edward Francis Hutton,1875—1962)于二十世纪初创立了美国赫顿证券公司,旗下包括信托、银行和保险公司等。
15
此时,埃蒂仍旧握着塔尔的手,对他说:“你知道我是来自未来,对不对?”
“我知道他说你来自未来,”塔尔朝罗兰努努嘴,试着把手抽回来。埃蒂握得很紧。
“听我说,凯尔。如果你听我的而且照我说的做,你就可以赚回你那块空地市价的五倍、甚至七倍的钱。”
“你自己身无分文,还敢说这样的大话,”塔尔闷哼一声,再次试着抽回手。埃蒂仍旧握得很紧,本来他以为握不住了,但现在他力气很大,意志坚强。
“从未来回来的人敢说这样的大话,”他更正道。“而未来是电脑的,凯尔。未来是微软的。你能记住吗?”
“我能,”亚伦接过话茬。“微软。”
“从没听说过,”塔尔嘟哝道。
“没错儿,”埃蒂表示同意,“我认为它现在不存在。但是很快它就会诞生,迅速壮大。电脑,每个人都有了电脑,起码这是他们的计划。将会是他们的计划。负责的那个家伙叫比尔·盖茨。他一直都只叫比尔,从来不叫威廉①。”
突然他想到一桩事情,眼前这个世界同他和杰克长大的世界——是克劳迪亚·Y·伊内兹·贝彻曼而非贝丽尔·埃文斯的世界——是不一样的,说不定这个伟大的电脑奇才不再是盖茨,而换成一个叫钱好福的家伙。但是埃蒂也明白,这种可能性很小。眼前这个世界同他自己的非常相近:车型、品牌(还是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而不是诺茨阿拉),包括纸币上的头像都一样。他觉得应该可以确信,只等时机成熟,比尔·盖茨(更别提史蒂夫·乔布斯了)将会横空出世。
实际上他也根本不在意。凯文·塔尔从许多方面来讲都是个十足的混蛋,但是从另一方面说,塔尔一直坚持没把空地卖给安多里尼和巴拉扎。现在卖地的合同已经装在罗兰的口袋里,他们毕竟欠了给塔尔公平的回报,这与他们是否喜欢他没有关系。也许这对老凯尔倒是件好事。
“微软的股票,”埃蒂继续说,“你可以在一九八二年以十五块钱买进。到一九八七年——就是我开始永久度假的时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