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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不会游泳的鱼-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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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店员还在伺候着,这时听到这埋怨,停下来说:“过分?”
潘凤霞快乐地抱怨:“你们不觉得?太艳丽了吧?太裸露了吧?”
女店员也把生气做得很逼真:“你就是这么艳丽的啊,你就是这么好身体的啊,本来就应该裸露些。”她觉得称赞潘凤霞漂亮还不足以做成这笔生意,于是回头对帕特说:“你女儿真漂亮,是不是?”
一句话说得帕特李又喜又忧。喜的是他再次证实自己的幸运,如同得到一笔巨大的财富;忧的是原来她优越于他的地方,是如此的一目了然。有时候面对路人对他们之间关系的狐疑与好奇,帕特会很紧张。那是一份客观无需强调的优越。他时时担心潘凤霞也意识到这份优越,而以此戏弄他。这时帕特李只能不置可否地笑笑,强作无知。而潘凤霞也只能佯装不识破。她不为自己的年轻感到优越,反而是巨大惋惜。
女店员也感觉到蹊跷,却又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于是只能原地不动。
“很好看,就买了吧。”帕特李说。
“不用了。”她突然索然无趣。
然后潘凤霞换下衣服,推着约翰离开商店,帕特李也跟着出去,像父亲一样纵容着自己女儿的小脾气。
可怜的女店员将十来件潘凤霞试过的衣服一件件往回挂,悲愤地看着这一群中国人。他们足足试了十几二十件,最后竟然什么都没买。她的两条大腿来回白跑了近一个小时,本来就风烛残年的腿现在都有点站不直了。
潘凤霞扶着约翰出了商店,竟然碰到以前餐馆的工友。
“呀,这不是潘凤霞吗?好久不见了。”工友惊奇着看着这个老男人和这个坐轮椅的人,这些人物不曾在潘凤霞描绘的幸福生活王国里。
潘凤霞曾经让所有的工友们心情舒畅——那是她刚来美国时,因为潘凤霞似乎是他们当中最不如意的一个,想着有人比自己境遇更差,工友们的心情不知怎么地就平静了许多。
她曾一度让他们心情不好,那是半年前她刚嫁进大房子时,工友们念起她,好也罢坏也罢,总之都是有点酸意。说什么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她现在是什么都不用愁了。她一个四张的人,就算漂亮又能漂亮到哪里去?还能撞上了这么个冤大头,敢情就是灰姑娘的老年版传奇。
现在这个工友知道了她有一个傻瓜继子,还知道什么叫“地产大亨”。哪里有那么多灰姑娘的故事啊,何况还是一个灰阿姨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一个工友知道了,所有的工友也都知道了。她的现状又让她的那些工友们心情舒畅了。他们对生活有了进一步的认识,他们在餐馆里议论道:
“真是想不开啊。”
“想不通吧?潘凤霞怎么嫁给了一个老头,不就是有点钱吗,她也肯?女人是太现实了,太可怕了。”
“我更想不通的是那地产大佬。如果说她是为了钱为了身份,可他一个快七十的老人图什么呢?结什么婚啊,他什么也干不了了。他应该钓钓鱼,看看电视什么的,却救济这么一大家子。他还有什么晚年可安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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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海水是鱼的眼泪(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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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丁比海海更先知道谁是真正的贼。
帕特李丢五百块钱的那天,丁丁就风风火火地对海海说:“家里又丢东西了,帕特丢了五百块钱。现在大家都在找。”
“嗯——哼。”
“你嗯哼什么?”
“知道了。”
“知道,这就是你的回答?”
“那你要我回答什么啊?”
“这种时候不要瞎嗯哼。”丁丁说,“你这样只会给自己找麻烦。”
海就不“嗯哼”,也不说话,嘴唇紧抿,像一起谋杀案幕后的知情者。
丁丁突然又问:“雯妮莎是不是来过?”
“什么?”海海又开始假傻,两只眼珠空白一瞬。
“得,别来这套。”丁丁皱着眉毛,瞥了海海一眼,又把目光移开,像是不忍心看哥哥被揭穿后的脸,“我知道她常趁家里没人的时候溜进来,我也知道你们常在一起鬼混。”
“鬼混?你用词注意一点。”
“那你就该注意,不要把她带回我们家。”
海海笑“我们家”这几个字,他的意思是:别自作多情了。
“我没有把她带回‘我们家’,是她有时候会溜进来这个房子。”
“所以她是来过了。”
海海被丁丁套住,一时只能理屈词穷地大声回敬:“就算她来了,但是这不等于她偷了帕特的钱。”
“我说是她偷了吗?我只是问雯妮莎是不是来过?你不怕我告诉妈妈吗?”
“咱们不是说好谁也不管谁的事吗?”
“我知道。我没那么多事,我不会告诉妈的,只是我不相信她。她不值得信任。有一次我看见她嚼黑色的口香糖,一次吃四块,还用舌头一翻一翻,翻倒着吃。”
“你就根据这个来判断一个人?”
“我有准则的呀。”
“她不是你的偶像吗?你还模仿过她来打扮。”
“少白痴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现在我是年级最酷的女生。”
“你为什么老把人想得这么坏?”
“因为我不像你那么笨,白白被人利用了还不知道。”
“不可能。她偷钱干什么?她又不缺钱。”
“我不知道理由,我只是觉得她不可信。”
“不可能。不可能是雯妮莎。”
海海说完就走开了。也许自己尚未被说服,因此他只得赶紧转身走掉,如同不得理的人冒出一句极强硬的话,不敢等对方回击就立刻离开。
丁丁背后跟着过来,还是进攻性很强的语气说:“那个与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你应该知道她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知道她的口碑多差,她在背后说,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她是在笑话你。别的同学也在笑话你。说你被她利用了,还说你连这样的人也要……”
海海不耐烦地打开电视,原本想用电视的声音打断她,意思是:这个问题我不想再和你谈论下去了。这电视一开,丁丁果然停了下来,电视上出现的新闻不得不使她停下。
海海突然打开电视,突然就撞上一场校园枪杀事件的现场新闻报道。某州某中学的一名中学生与另外两名学生发生争执,起了冲突。他报告老师,老师却没有给予公正的处理,反而冤枉了他。该学生火了,第二天带了一把手枪回到学校,先向那两个同学开枪,接着冲到教师办公室,向没有公正处理问题的老师开枪。办公室的职员被枪吓得不知所措,急忙打电话报警将受伤的人送医院,一时间也顾不得行凶的学生逃到哪里去。
电视上的画面是警察四处寻找该名学生,直升机轰隆隆地盘旋上空俯视,终于在学校通往附近教堂的小路上发现他卧倒在路上,他是用袭击老师、同学的同一把手枪结束了自己十五岁的生命。他被发现时尚未完全咽气,瞪着两只大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得越来越频繁。身体四周是一摊血迹,血红得惊心动魄,充满了不得志者的正义和倒算。
兄妹俩都被吓着了,不敢看,眼睛却又狠狠地瞪着看,像在看恐怖片一样,怕看又忍不住想看。兄妹俩表面上谁也看不上谁,谁也不买对方的帐,你喜欢看什么节目我偏不喜欢看,但在这一时刻在这一画面前表现出惊人的相似:都是害怕,同时向往着什么。
丁丁的眼睛有点对不出焦距,紧紧握沙发扶手的手竖着汗毛。她用牙咬着手指,不让自己失声叫出的“呀”太响亮。
“这太不可思议了。”一个粗里粗气的声音。
海海发现自己在吼出这句话时吼出完全异样的嗓音,不知是谁的声音的他的口腔里发音。他就在电视屏幕前过渡完了他的变音期。
这时一个枪的特写出现在屏幕上,它躺在那摊艳丽的血泊中。兄妹二人顿时静静的,反应断在那儿。丁丁盯着屏幕突然对海海说:“如果你被人欺负又被人冤枉了,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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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海水是鱼的眼泪(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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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但怎么可以拿把枪到学校呢?”
“但如果没有别的解决方法呢?”
“会有的。”
“什么?”丁丁扭头问。
“忍着。”海海咬牙切齿地回答。
“忍不住呢?忍无可忍呢?”丁丁追问。
海海警惕地望着丁丁:“你什么意思?你要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
“就是不懂该怕什么才怕呀。”
海海回应丁丁的是一片沉默,而内心却是一阵的骚热。
兄妹俩都感觉自己必须去转移这个注意力,否则会看上瘾,于是两人换台。丁丁调着摇控器,一连换了十几台,全是新闻实况转播。最后找了一台音乐台,两人还是沉默在那里,沉默在刚才的恐惧与向往之中。
丁丁觉得家里丢钱有点蹊跷,一定有内幕。丁丁苦在看不透它,决定要搞明白它,她直接去找雯妮莎。
那是一节写作课。
现在董海对学业失去了曾经的兴致,越来越玩世不恭。成绩远不如从前,可仍以“吃老本”在班上名列前茅。考试的时候,故意把考卷展得大开,意思是来者不拒。他从不作弊,但并不介意别人作弊,尤其无所谓别人做他的弊。他如同一个独守后台的高人,看见有同学探头探脑,他在暗中笑,如果该同学因此被老师捕个正着,那他预期的效果更是圆满,玩出高潮来了,他脸上便出现一种捉弄了别人却没有被发现的得意。
当他所有课业都急剧后退时,只有一门课业越来越好,就是写作课。他的作文开始被当作范文在班上传阅。这得归功于作家老头,是老头告诉他不要相信佳话,不要相信套话,不要相信权威。老头最常讲的一句话是:“要知道权威也是靠裤子来遮羞的。”
课堂上老师发下课外读物,是一本小说。老师说:“这是我个人非常喜欢的一位作家。他一生的作品不多,却都是在他的早年。”小说发到海海面前,打开封面,他愣了一下,将吃惊咬在嘴里。上面作家的照片就是那个穷困潦倒的作家老头。海海从书包里拿出老头给他批改的作文,上面的笔迹与书上的签名也一致。海海想中国人讲的大隐隐于市,大概就是指老头这种人。
下了课,雯妮莎和海海被留了堂。老师狠狠地盯着雯妮莎一眼:“我想你也知道这是关于什么的了。你的诗写的和海一样。”雯妮莎也很绝,也狠狠地盯回老师,进行精神对抗,说:“你怎么知道是我抄他的,而不是他抄我的?”老师看了她一眼,温和而严厉地说:“相信我,我是一个有二十年教龄的教师。我相信我的判断。你回去重写。”
雯妮莎就这样被老师打发走了。老师看了海一眼,面孔紧绷,像所有的追求艺术而不得志的文学发烧友那样显得稍许的烦躁和沉重:“现在轮到你了。”然后他说海的这篇期末作文,他非常喜欢。他说自己昨天读完后,是一个长久的静止,他捧着海的作文,像醉过去一样,感觉到一种气息透过文学熏了过来。突然他开始吃不准这个刚来美国一年不到的中国男孩,他的文章一篇比一篇漂亮,他觉得这本身就是文章。他记得海海刚来时的作文全都是拾金不昧什么的,他嘀咕:全洛杉矶的钱都让这对中国双胞胎给拾了吧。当时心里暗笑,这些共产国家的孩子都被洗脑了,难道他们不能有一点自己的东西吗?
“可以告诉我这种变化哪里来的?”
“生活呀。比如中国有一个皇帝叫李煜,他当皇帝的时写的都是花前月下的诗句,比如:晓妆初了明肌雪,春殿嫔娥鱼贯列。后来他当了俘虏,写的就是: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海在翻译这两句诗词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英文还是很烂。
“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参加作文比赛呢?”
海海一改老师的小宠物的低眉顺眼,有些玩世不恭地说:“这玩意儿玩玩还可以,当专业没兴趣。”
老师气得嘴都歪了。
再说雯妮莎被老师罚写作业后,就出了教室,刚一出来,就被丁丁迎头赶上,气势汹汹的样子,劈头盖脸地说:“我们家丢了钱,我不知道是不是你偷的,但是我感觉这件事与你有关。你不要再继续纠缠我哥哥。”
“什么?”雯妮莎被她的逻辑错误弄得直想哈哈狂笑,“谁纠缠谁啊?”
丁丁也觉得自己的立场有点站不住,反而让她驳住了,又补充说:“如果你伤害了我哥,我不会叫你好过的。你不会想成为我的敌人的?!”
此时的丁丁已经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女生之一。她为这种改变而高兴,认为自己的过去不值一提。以前她试图讨好与接近学校里最春风得意的女生,现在是其她它女生需要被她认可,是个叫人又怕又羡慕的小女王。她已经瓦解了五人党的存在,而以自己为筛子,过滤出另外三个同样漂亮时尚的女生,号称“四姐妹”。她已经从那个青涩的中国小姑娘变成麻辣的美国少女。不断有男生来表示好感,她也不像过去那样羞怯地低头看自己的鞋尖,而是像公主那样高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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