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心如宅-第1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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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你缓解压力的法子,不是我的。”出岫恨恨反驳一句,忽而又捉住了他话中的重点,问道:“你怎会知道我过得不舒坦?又从哪儿看出来我有心事不得抒发?”
“这……”聂沛潇尴尬地笑了笑:“都说了咱们是‘知音’,我自然是猜的。”他总不能挑明说,他觉得出岫因为沈予而不得开怀。
也不知是被聂沛潇戳中了心事,还是被他这不疼不痒的态度给治住了,出岫忽然一阵泄气,闷闷地再道:“让我下来。”
聂沛潇眼见此时已距云府不远,两人再共乘一骑容易落人话柄,于是便翻身下马,又扶着出岫从马上跳下来。他瞧见出岫面无表情沉着脸色,连忙再道:“别气了,是我欠考虑,下次不会了。”
出岫垂眸也不看他,冷淡而回:“妾身在此与殿下作别,告辞。”说着她已自行转身准备离开。
聂沛潇见她又开始自称“妾身”,已知晓大事不妙,大步上前拦住她:“别……我真错了,我原本是好意。”
“殿下的好意还真是‘特别’。”出岫毫无表情地嘲讽一句,再道:“烦请您让让。”
聂沛潇对她这种态度大为无奈,又见这条路上较为僻静,行人不多,便当真存了几分哀求的口气:“你若心里难受,打我骂我都行,千万可别自己生气。咱们一路进城速度很快,没人瞧见马上是谁。我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敢……”
“才敢什么?”出岫倏尔抬眸,一双清瞳泛着几分疏离的冷意:“殿下难道忘了,妾身是个寡妇,您进城时御马穿行那座贞节牌坊,难道不觉得这行为过分了?”
聂沛潇闻言沉默,并未回答出岫的问题。须臾,他削薄的唇缓缓微启,一字一句剖白道:“我不在乎你寡妇的身份,也没将那座牌坊放在心上。”
“但是我在乎!我放在心上!”出岫无意与他多做纠缠,最后撂下一句:“今日妾身顶撞了您,您要治一个无礼之罪,妾身也无话可说。”言罢拂袖而去。
一阵冷香顺着出岫的衣袖突然袭来,转眼间伊人已款款走远,毫无留恋之色。聂沛潇的脸色霎时变得十分冷锐,心中懊丧自己太过冲动,又自觉一番好意不被心上人理解。他看着那个娉婷的白衣背影渐行渐远,脚下却如灌了铅一般沉重,唯有牵着坐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心里寒到了极点。
自己多次表白遭拒也就罢了;今日特意带她去房州大牢,想要替她出气讨好她,也被婉拒;现下一番好意想让她消除抑郁,最终又落了一身埋怨……骄傲于诚王聂沛潇,又如何能忍?如何不觉得憋屈?
忽而有那么一个念头,聂沛潇想想还是就此算了,天下女子千娇百媚数不胜数,为何他要苦苦苛求这一个,千方百计做尽下作事,对方还如此不待见他。这一辈子的卑微与苦恼,都是为了这一个女子,花尽心思求她一顾,几乎要失去男子气概,可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
“聂沛潇你活该!”他自言自语斥了一句,愤愤不已再次上马,抚了抚爱驹的鬃毛:“走!打道回府!”言罢握住缰绳旋身往南,却没了再御马疾驰的心思,只慢慢遛着马在街上行走。
“哒哒”的马蹄声敲在地砖之上,四下已开始有路人注目过来,纷纷在心中揣测这是哪家的公子气质风流,如此俊朗。聂沛潇视如未见,敛目而行,心中的郁闷积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忽而,他脑中一闪,想起出岫是独自一人走回云府,她如此美貌,又是孤身一人,万一半路上遇到什么歹人,出了什么意外怎好?
想到此处,聂沛潇心中的愤愤与郁闷立刻消失无踪,转而被一种惊慌与恐惧所替代。他立刻打马原路返回,不敢骑得太快,也不敢骑得太慢,视线四散去寻找那个白衣身影,唯恐眼风不慎错过了她。
这个时辰正是午睡的时候,街上行人并不多,可偏生阳光太过晃眼,令他晕眩,心底的失措和自责便也越发浓烈:“出岫!”他大声呼喊,但回报他的只是路人的目光,唯独没有他心里那个白衣胜雪的倾城女子。
聂沛潇只得一路往云府方向驶去,安慰自己许是出岫走得快。他提心吊胆生怕对方会发生一点意外,暗道若是劫财还好,怕就怕……
聂沛潇忽然不敢再细想下去,唯有强迫自己沉下心来寻人。然而一直御马抵达云府门前,这一路之上他也没瞧见出岫的身影……
按道理说,自己是骑马,出岫是徒步,自己的脚程应比出岫更快,半途中该追上她才是。可人呢?聂沛潇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下马入云府,门僮见是诚王殿下大驾,连忙迎出来:“殿下您来了?”
“你家夫人回来了没?”聂沛潇亟亟问道。
门僮一愣:“夫人她不是跟您一起出门了吗?”
只这一句,聂沛潇大惊,再问:“竹影呢?他在不在?”
门僮摇头:“他夫妻二人告假了。”
聂沛潇原本想让竹影调出云府暗卫寻人,如今听了这话不禁心中一凉,连忙又问:“你们管家呢?”
“要不您请里边儿坐,奴才这便去通知云管家。”门僮不敢怠慢诚王殿下,忙道。
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心思进去坐?难道要喝茶吗?聂沛潇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本王在这儿等着,你让他赶紧出来!“
门僮不敢多话,立刻一溜烟儿地跑没影了,其余两个门僮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尤其见这位诚王殿下脸色十分难看,于是都面面相觑,索性不再吭声。
片刻,云逢从府里迎出来,见聂沛潇双手负立等在门外,惶恐地道:“殿下您怎不进去坐?这要被太夫人怪罪我们怠慢了。”
聂沛潇更为不耐地蹙眉,对云逢招手:“你过来。”
云逢立刻跨出门槛,恭敬走到聂沛潇身前。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但听后者已低声说道:“你别做声……出岫不见了。”
“什么?”云逢一惊:“殿下您说笑吗?”
“你看本王像在说笑?”聂沛潇脸色冷峻,沉着而道:“方才本王与出岫夫人闹了些不愉快,她独自走了,如今找不到人……本王原是想派人去找,又觉得这事不能大张旗鼓,否则即便找到了人,也对她名声不好……本王想来想去,还是暗卫做这事儿最为合适。你先别声张,想法子抽调些暗卫出来。”
见诚王殿下如此吩咐,云逢也急了:“殿下您有所不知,我虽身为云府总管,但无权调用暗卫。平日里这事都是竹影在负责,如今他告假离开,那只有太夫人和夫人有权调动。”
“也就是说,这事得告诉谢太夫人才行?”聂沛潇蹙眉反问。
云逢点头:“正是。”
聂沛潇不禁更为自责,叹道:“那也别无他法了,出岫的安危最重要,我这便与你一道去见谢太夫人。”说着作势就要抬步跨入云府门槛。
恰在此时,忽听街上一阵马车的辘辘声由远及近,那马车铜顶红绸,丝绦编制的祥云纹理垂在车帘两侧,正是云氏钱庄统一的制式马车,其上还打着钱庄的标志。云逢见状脚步一顿,心里又是一抽,低声自言自语:“难道钱庄也出事了?”
话音刚落,马车已在云府门前停了下来。随之,车夫位置上走下一个年约四十岁左右的读书人,恭恭敬敬对着车内禀道:“夫人,到了。”
聂沛潇和云逢尚不及反应过来,但见一个绝色的白衣女子已款款下了马车,不是别人,正是出岫!她看起来毫发无损,面上还对那读书人笑道:“有劳张管事,请回罢。”
张管事看了云府门前一眼,见一个器宇轩昂的锦袍男子和管家云逢正站在一起看着自己,面色也莫测莫辩。张管事不敢多问,只遥遥朝着云逢颔首行礼,又对出岫作了个揖,便上了马车原路返回。
直到此时,聂沛潇才长舒一口气。他早已忘却方才还在与出岫彼此置气,连忙下了台阶走到她面前,紧张地询问:“出岫,你去哪儿了?有没有受伤?你没事罢?”
出岫迷茫了一瞬,仍旧恼着聂沛潇,于是也没什么好脸色好语气:“妾身这不是好好的?殿下为何有此一问?”
聂沛潇上上下下将出岫打量了一遍,确认她安然无恙,才道:“我在路上遍寻你不见,还以为……你有了什么闪失。”他看了看那辆马车远去的方向,再问:“你怎么会坐马车回来?路上没发生什么事罢?”
出岫抬眸瞧见聂沛潇既担忧、又自责的表情,终于忍俊不禁,轻声笑起来:“我就那么傻?非要自个儿走回来?烟岚城里遍地都是我云氏的产业,找辆马车代步又有何难?”
话已挑明至此,聂沛潇才恍然大悟。是了,云氏钱庄遍地都是,出岫堂堂当家主母,随便找个钱庄亮明身份,难道还找不到一辆马车代步?只怕那些掌柜的管事的,一个个都巴不得能送她回来,好以此表功。
“是我关心则乱。”聂沛潇终于完完全全放下心来,再赔礼道:“方才是我鲁莽了,你不知道,我发现你不见了,真是吓坏了。”
出岫原本很恼聂沛潇,如今见他这副着急上火的模样,反倒气不起来了,正打算开口吓唬他两句,却见云逢也匆匆迈下台阶,帮腔道:“夫人,方才殿下还说要调动暗卫出去寻你。”
“调动暗卫?用得着如此劳师动众?”出岫更觉得好笑:“在烟岚城里,我还丢不了。”
原本只是随口说一句,聂沛潇却忽然双手握紧。他几乎是强忍着自己的欲望,才没有将出岫抱在怀中。好像唯有感受到真实存在的她,他才能够彻底地安心,而此刻,总还有些不真实不踏实的感受。
聂沛潇沉沉叹了口气:“倘若你在烟岚城里出了意外……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经过此事,他忽然意识到了,他应当加强对自己封邑的戍卫,至少要确保烟岚城里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原来竟连自己治理封邑的动力,也是来自出岫……聂沛潇摇头苦叹,发现自己方才那番负气的想法根本实现不了。自己花尽心思讨好的女人,放下身段卑微求爱的女人,只有眼前这一个。不是她,更不会再有别人。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当初七哥聂沛涵如何煎熬,苦苦得不到解脱,如今他终于也完完全全感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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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身在局中人自迷(一)
直到此时此刻,聂沛潇好像才稳下心神来,再对出岫道:“你……还生我的气?”
出岫没有即刻答话,只用余光瞟了云逢一眼,后者立刻知趣地回避,她这才回道:“殿下请回罢,您如此抬爱,我担当不起。”
好歹不再自称“妾身”,看来出岫也不大生气了。聂沛潇稍稍松口气:“我知道我这次太过分了,考虑不够周全……但是方才你也摆了我一道,害我平白无故担心半晌,看在这份儿上,咱们扯平了行不行?”
出岫闻言又好气又好笑:“谁摆了你一道?怎么?难道非得我自己走回来才行?”她方才之所以亮明身份要了一辆马车回府,便是觉得自己抛头露面不大合适,尤其她还没走几步路,行人纷纷看她,这感觉实在拘束得很。
经过这一出乌龙,出岫对聂沛潇的恼怒也差不多烟消云散,但她还是心有不甘,遂带着几分戏谑再道:“你只管担心你的,与我何干?”
聂沛潇自知理亏,方才又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此刻竟有些疲劳之感:“不成了,你若是还生气,我便天天登门拜访,死乞白赖地求你原谅我。”
出岫终是“噗”地笑出声:“闹了这么久,我是饿坏了,就不留殿下用午饭了,您空腹回诚王府罢。”
经出岫这么一说,再看天色,的确已过了午膳时间良久,聂沛潇很是无奈:“你真狠,从云府回诚王府,即便骑马也得半个时辰。”
“那我可管不着,我瞧着堂堂诚王殿下没饭吃,心里才会舒坦得多。”出岫刻意不去看他的表情,闲闲地将目光投向别处。
聂沛潇咬了咬牙,原本打算再反驳几句,然转念又想,博得美人一笑也没什么不好,于是他便将出岫的话生生受下:“好,我不扰着你了,两日后我会带着大军回京州复命,但愿我再回来时,你已经消气了。”
此话一出,出岫面上忽而划过恍惚之色。既然两日后聂沛潇要带着大军去京州……那沈予也要离开烟岚城了。她忽然顾不上再与聂沛潇置气或者调侃,垂下双眸语带黯然:“那我唯有祝您一路顺风。”
话音出口,没有听到聂沛潇再回话。出岫这才抬眸看他,却见他不是看着自己,而是……看着自己身后的云府。出岫心中闪过一丝微妙的异样,正打算循着他的视线回身看去,便已听到云逢在她身后提醒道:“夫人……”
出岫徐徐转身,眼底立刻撞进来一袭湖蓝锦袍。那个俊逸而又不失刚毅气概的男子,正双手背负站在云逢身侧,面无表情望着自己,或者是……望着自己和聂沛潇。
云逢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道了一句:“夫人,沈将军等您一个晌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