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筏重洋-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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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怪物悄悄地、懒洋洋地从筏尾方面向我们游来。它笑得像条恶狗,彬彬
有礼地摇着尾巴。那很大的、圆形的背鳍升出水面,有时候尾鳍也升出。当这家
伙在浪谷中的时候,水从它宽阔的背上流过,好像在冲洗一片水下暗礁。在广阔
的颚前,游着一群身上如斑马般一条条的向导鱼,排成扇形,又有大印鱼和其他
牢牢黏附在它庞大身躯上的寄生物,都跟着它在水里旅行。因此,这一大堆东西,
看上去像是一批奇异的动物标本,围绕着一个像是浮动的深水暗礁似的东西。
这个怪物是鲸鲨,是我们今天所知道的世界上最大的鲨鱼,也是世界上最大
的鱼。这种鱼是很少见的,只在热带的海洋中零零星星、这里那里见到几条。据
动物学家说,鲸鲨平均长度是五十英尺,重十五吨。据说大的能到六十英尺长。
这只大怪物也在木筏底下绕着我们游起来了。它真是大,看见它头在木筏这
一边,整个尾巴还伸出在木筏另一边。我们看到它全部面貌时,它真是显得不可
思议地奇形怪状、迟钝、愚蠢。虽说我们都明白,如果它来攻击我们,尾巴一甩,
就可以把木筏打得粉碎,我们却无法不哈哈大笑。它就在木筏下面兜圈子,渐渐
地越兜越小了,我们只能坐在那里,不知会出什么事。它出现在木筏另一边,和
和气气地从橹下滑过来,把橹举到空中,橹身从它背上轻轻溜过。
实际上,那鲸鲨在我们周围绕了不过一个钟头,但是我们觉得它好像拜访了
我们一整天。到最后,艾立克紧张得受不住了。他正站在木筏角上拿着八英尺长
的鱼叉,受到一些考虑不周的叫喊的鼓励,便高高举起鱼叉。当那鲸鲨缓缓向他
滑来,鱼的大头正到了筏角之下的时候,艾立克使足了神力,顺着自己的两腿之
间的空隙,把鱼叉深深插入鲸鲨的软骨组成的头。过了一两秒钟,那大家伙才明
确知道到出了什么事。霎眼之间,这心平气和的傻瓜变成了一座钢铁般的山。
我们听见嗖的一声,连着鱼叉的绳子飞出木筏了,又看见水涌如山,那大家
伙正头朝下,直钻入深水。三个站得最近的人被震得满地乱滚。其中有两个的皮
肤,被鱼叉绳飞出去的时候擦破了。这绳很粗,足可系住一只小船,飞到筏边卡
住了,但立刻像细线似的被扭断了。几秒钟之后,一根断了的鱼叉柄浮出水面,
离我们约二百码。一群受了惊恐的向导鱼在水里窜来窜去,拼命想去追随它们的
老上司。我们等了很久,等那怪物像一艘发怒的潜水艇似的,飞也似地转回身来。
但是我们从此再看不见它。
我们现在是在赤道南流中,在加拉帕戈斯群岛以南四百海里,正向西行。再
没有漂进加拉帕戈斯群岛水流的危险了。我们和这群岛惟一的接触是大海龟的问
候。这些海龟无疑是从群岛远出迷了路的。有一天,我们看见一只大大的海龟,
躺在那里挣扎,头和一只大鳍露出水面。海浪一涨,我们看见海龟下面的水里,
有绿的、蓝的、金黄色的闪光,原来海龟正和一群海豚作生死搏斗哩。这场战斗
显然是一面倒的:十二至十五条头很大、颜色发亮的海豚袭击海龟的脖子和鳍,
显然是要把海龟搞得筋疲力尽。因为海龟不能接连几天把头和鳍藏在壳里。
海龟一见了木筏,便钻下水,直向我们奔来,发亮的鱼群在后面追着。它一
直靠到筏边,正想要爬上木筏,一眼看见我们已经站在那里。如果我们多有一点
经验,在这只大龟沿着筏边缓缓划去时,就能不很费事地用绳子抓住它。但是我
们在紧要关头都在看热闹,等我们把套索准备好,大龟已经游过了筏头。我们把
小橡皮艇掷下水,赫曼、班德和陶斯坦上了这只硬果壳子去追海龟,壳子比游在
前面的那东西大不了多少。作为膳务员的班德,心里已在盘算许许多多盘龟肉和
最鲜美的甲鱼汤。
但是他们划得越快,海龟在水面下溜得越快。他们划离木筏不到一百码,海
龟突然跑得无影无踪。但是他们至少做了一件好事。当那小小的、黄色的橡皮艇
在水面上跳回来的时候,那群发亮的海豚全跟在后面。它们围着这新发现的海龟
游行,其中最勇敢的突然来咬桨身(桨在水里像是龟鳍)。这时候,那与世无争
的海龟,成功地逃脱了一切卑鄙的迫害者。
/* 20 */第三部分:横渡太平洋半途(1 )
几个星期过去了,我们没有看见船的踪迹,也没有看见什么漂浮的东西可以
说明世界上还有别人存在。大海全是我们的,地平线上所有的大门都敞开着,真
正的和平和自由从穹苍飘飘下降。
空气中新鲜的咸味,围绕着我们的一片洁净的碧蓝,似乎把我们的身体和灵
魂都洗干净了。大自然已经不是要和我们为难的、可怕的敌人,却成为一位可靠
的朋友,始终不懈地、确定不变地帮助我们前进。风和浪推着、送着,在我们下
面的洋流拉着,直向我们的目标而去。
“康提基”上的一个寻常日子的开始,是前一晚的夜班把厨师叫醒,他睡眼
惺忪地爬到晨晖照耀、露水凝结的甲板上,先把飞鱼捡起来。按波利尼西亚和秘
鲁的吃法,都是把鱼生吃的,我们是在一个小火炉上煎了吃。火炉放在竹屋门外,
紧拴在甲板上的一口空箱的底层。这口空箱是我们的厨房。东南贸易风总是从另
一方面吹来,吹不到这厨房。只有在风浪过于向炉火显弄神通的时候,火才会烧
着木箱。有一次,厨师睡着了,整个木箱成了一团火,火延烧到竹屋的墙上。烟
窜进屋子,墙上的火很快被扑灭了。因为,归根结底,在“康提基”上取水,我
们不用走太远的。
煎鱼的香味难得会把竹屋里打鼾的人唤醒。因此厨师必须用叉子去刺他们,
或者高唱“早饭好了”,声调毫无板眼,谁听了都受不了。如果木筏旁边没有鲨
鱼翅,那当天第一件事是跳进太平洋,赶快游一会儿,爬上来在筏边露天吃早饭。
筏上的伙食不算坏。烹饪分成两种,菜单不同,一张菜单是贡献给军需官和
20世纪的,另一张是贡献给康提基和5 世纪的。陶斯坦和班德是第一张的试验人,
他们的食粮限于小包包的特种口粮,就是我们塞在木料和竹甲板之间的那些东西。
好在他们素来不爱吃鱼和海味。每隔几个星期,我们解开捆住甲板的绳索,拿出
紧拴在竹屋前的、新的给养来。硬纸盒外面那一层牢牢的沥青证明起了保护作用。
旁边那些密封的罐头,被经常冲洗我们食粮的海水钻进去泡坏了。
康提基当初航行过海的时候,并没有沥青或者密封的罐头,但是他并无严重
的粮食恐慌问题。在那个时代,人们的给养也是包括他们从陆地上带去的东西,
以及在航行中他们能取得的东西。我们可以这样假设:康提基在的的喀喀湖畔被
打败后,从秘鲁的海边启航时,他心里存着两个目的。作为虔诚崇拜太阳的民族
的神的代表,很可能他冒险启航出海,跟着太阳走,希望找到一片新的更和平的
国土。他的另一个可能性,是驾着艇筏,沿南美洲的海岸行驶,想找一个他的迫
害者达不到的新国家。他离开了危险的、怪石嶙峋的海岸,逃脱了岸边敌对的种
族,会像我们这样,容易成为东南贸易风和亨伯特水流的俘获品。借着大自然的
力量,他会完全顺着这同一的、大大的半圆圈,漂向日落之处。
不管这些崇拜太阳的人在逃离祖国时的计划如何,他们肯定是为这次航行替
自己准备了给养的。他们的原始食品中最重要的是肉干、鱼干和甘薯。驾驶木筏
的人从秘鲁荒凉的海岸出发时,筏上带了充足的饮用水。他们不用瓦罐,多半是
用经得起碰撞的大葫芦;而更合乎木筏上用的是大粗竹子。他们把竹子中间的隔
子都打通了,在一头开个小洞,灌进水去,再用塞子或者松脂、树脂堵住洞口。
三四十根这样的粗竹子,可以拴在竹甲板下的木筏上,既晒不到太阳,又常有海
水冲凉—海水在赤道水流中的温度大约是华氏79度。这样的贮水,比我们在全程
中所用的水要多一倍。并且还可以多带,只要在木筏底下水里多拴几根竹子就行
了,既不重,又不占地方。
过了两个月,我们发现,清水败坏了,带有怪味。但是这时候早已过了少雨
的洋面,新到的区域不时有倾盆大雨,保证饮用水供应无缺。
就算我们的先驱者从岸上动身的时候带的给养不够,那只要他们顺着水流漂
过海,便不会有问题,水流中鱼多着哩。在我们整个航程中,没有一天不是有鱼
绕着木筏游,很容易捉到的。无论怎样,几乎每天都有飞鱼自动飞上筏来。甚至
有很好吃的大松鱼,跟着浪涛,从筏尾游上筏来,水从筛子似的木料的空隙中漏
下去了,鱼搁在筏上蹦跳。总之,饿死是不可能的。
当地的老人知道这样一个办法,大战时从沉船逃生出来的人也想到这办法:
嚼食生鱼中的水分来解渴。把鱼切成块,包在一块布里拧,也挤得出汁水来。如
果鱼大了,那非常简单的办法是在鱼身边上挖洞,鱼的淋巴腺汁渐渐灌满了洞。
如果有了别的饮料,这汁水是不好喝的,但是它含盐成分很少,足以解渴。
有一天早上我们正坐着吃早饭,一个浪出其不意地打到我们的麦片粥里,免
费地告诉我们:麦片的味道可以大大减少海水的怪味!
波利尼西亚的老人保存了若干希奇的传统说法。根据这种传统说法,当他们
最早的祖先扬帆渡海而来的时候,曾带了某种树叶,嚼了可以解渴。这种树叶还
有一种作用,在紧急时期喝了海水不生病。这样的树不生长在南海的岛上,因此
一定发源于他们祖先的乡土上。研究波利尼西亚历史的人一再说到这件事,现代
的科学家便去调查这件事,调查结果是:能产生这种作用的树,据现在所知道的
情况,只有在秘鲁生长的古加树。
/* 21 */第三部分:横渡太平洋半途(2 )
在“康提基”上,我们并没有尝试古加叶。然而在前面的甲板上,我们带的
几只大篮里面装满了其他植物,其中有几种曾在南海岛上留下更深的印迹。篮子
紧拴在竹屋墙下没有风的地方,时间一久,篮子里就钻出甘薯和椰子的黄芽嫩叶,
越长越高,成为木筏上一个小小的热带花园。
我们遇见了离开最近的陆地都有好几千海里的海燕和其他能在海面上睡觉的
海鸟。有时候,海面平静,我们在远远的蓝海上航行,会碰到一根漂浮着的白色
鸟羽。如果我们靠近去细看,就可以看到上面有两三个“旅客”在随风从容驶去。
“康提基”正要赶过去,这几个“旅客”注意到有船来了,比它们原来的又快又
宽敞,便以最高速度横过水面,爬上木筏,让那羽毛单独漂去。因此“康提基”
不久就有许多不给钱的乘客,都是小小的海蟹,大如指甲,有的甚至比指甲大得
多。如果我们捉得到,可以当作好点心吃。
小蟹是海面上的警察。它们一见什么可吃的东西,照顾自己从不疏慢。如果
有一天有一条飞鱼落在木料中间,厨师没有看到,第二天就有八九只小蟹,踞坐
鱼身上,用螯子挟肉吃。我们人一出现,它们总是吓得赶快跑开躲好。在筏尾搁
橹的木块旁边一个小洞里,住着一只很驯良的蟹,我们叫它做约翰。
和人人宠爱的鹦鹉一样,小蟹约翰成为我们甲板上的社会人士之一。如果有
人掌舵,天气晴明,背对竹屋坐着,没有约翰做伴,在这无边的蓝海上,便感到
异常寂寞。它大大方方地坐在洞口,眼睛睁得很大,等候换班。每人来上班,都
带一块饼干或者一块鱼给它吃。我们只要弯下身去,在它的洞口等着,它就会直
接跑到洞口,伸出手来。它用螯从我们手里把东西夹去,跑回洞,坐在洞口,像
一个小学生那样,把东西塞进嘴去。
有一天,我们像平常那样坐在筏边吃饭,坐得离水很近,身子向后一仰就可
以在水里洗漱口杯。突然间,我们后边有什么东西像一匹游泳的马那样大声呼吸。
我们跳起来一看,一条大鲸鱼游过来瞪着我们,游得近极了,我们都看到它的喷
口里有一片亮,像是一只擦亮了的皮鞋。海里所有的动物都没有肺,都静静地游
来游去,扇动着鳃;现在听到真正的呼吸之声,太不平常了。我们对远房兄弟—
也像我们那样远出大海的鲸鱼—真有温暖的家庭之感。它不似那冰冷的、癞蛤蟆
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