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水之城-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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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先放到远处端详半天,又对到眼镜底下望了一阵,一字一句说:“这字是神娃娃赐的?”
招弟点点头,心里对老先生肃然起敬。
“不好!”老先生突然摘下眼镜,凝视望字,半天不语。
招弟的心快要跳出来了,脸色骤然变暗,忍不住问:“咋个不好?”
“不好就是不好,没有缘由。”
招弟掏出二十块钱,战战兢兢递上。
“唉——”老先生怅叹一声,双目微启,说:“这字初看是一人压住一座城,说明这人非等闲之辈,必受众人抬举。细一看又不尽然。”老先生又不往下说了,斜眼窥招弟,仔细观察招弟神情,良久,才又道:“人入方框为囚,此人必有牢狱之灾。”
招弟只觉体内“嗵”一声裂响,险些软倒地上,双手艰难地扶住桌子,脸色惨白,嘴唇血紫。
老先生又道:“此人为城所困,出城方可求得一片安宁。若为男人,事业中途受挫,若为女人,必将半道守寡呀。”
老先生说完,捻着胡须,闭目沉思。招弟强撑出笑脸跟老先生说了声谢,踉踉跄跄往外走,就听老先生在后面叮咛:“大贵之人必有大劫,大劫之后方显大贵。他要是熬过这劫,将来必有大为啊。”
他能熬过去吗?两口子蹲在大街上,谁也回答不了。夜晚的寒风抽打着他们的身体,透骨的冷寒刺进心窝,两人谁也不说话,像是自己遇到了大难……
46
从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一跃成为河阳城的焦点,李木楠真是经历了一场人生洗礼。大报小报的记者接连采访他,大有将他宣传成第二个陈天彪的势头。
一开始,面对记者他总是滔滔不绝,大讲特讲改革的许多观点,描绘河化的明天。慢慢地,声音弱了、疲了、困了,人也不再激动,一种无法言说的心情开始困扰他。
这天他对《河阳日报》记者林山说:“‘五整一改’是不是对所有企业都适用?”林山做出一副吃惊状:“你怎么能怀疑?”李木楠笑笑,“我不是怀疑,我只是觉得有些问题考虑得不是太清楚,想请你指点迷津。”
林山哈哈大笑:“你有迷津?不会吧。连你都犯糊涂,河阳的改革可就难说了。”说完要走人,李木楠硬拉住他,看来他是真的犯惑了。
“高潮过后是疲软,高潮这还没来嘛。李老总挺住啊,我还指望你多上几次头条呢!”林山丢下这么一句,甩手而去。他在李木楠这里,远不如车光辉那边痛快。
李木楠有点绝望,还以为林山这样的记者是真心看好他呢,现在看来,所有的高潮都是伪高潮。而且,就他最近的观察,发现所谓轰轰烈烈的“五整一改”,不过一场声势浩大的游戏。不少企业都在观望,实际上并没动作。表面上喊着学河化,其实,人家在关门做自己的事。
李木楠怀疑的一点没错。尽管上上下下已将“五整一改”宣传得热火朝天,真正动起来的企业却没几家,大多企业都持观望态度,目光聚在河化身上,看河化到底怎么运作。你成功了,我跟进,你不成功,我走人。
河化的运作也不十分顺利,完全不是记者们写的一路凯歌。最大的难点还在职工入股。工人拿不出钱,改革就没法往下进行。市上却急了,省报将河化经验宣传后,在全省引起较大反响,邻近几个兄弟地市已决定前来参观学习,取一份真经回去。市上要求河化务必加快步伐,春节前搞出两个试点,让兄弟地市参观学习。
虽是绞尽脑汁,李木楠还是想不出解决矛盾的办法。林子强建议道,索性将职工集资这一块往低压,先把牌子翻过来再说。李木楠顾虑重重,方案已经公布出去,万一上面来查,账上没那么多钱咋办?林子强就势引导:“我们可以做两手准备,一是让工人打欠条做账,二是把老厂的资金先挪过去一部分,应付检查。”
李木楠倒吸一口冷气,心说:“造假造到这份上,我这是何苦啊!”可一想市上限定的时间,不得不点了头。
一场不为人知的造假开始了。
李木楠深感疲惫,想象中的老总不应该是他这样子,想象中的辉煌也不是这样子。面对现实,他越来越感到无力。年轻的心里升腾起对自己的不满,还有现实的无奈。这天他推掉所有应酬,只想回家睡觉。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累,还有茫然。脚步刚到门口,就让苏小玉堵住了。
“为啥躲着我?”苏小玉穿一身牛仔服,看上去还是那么年轻,性感。只是,她的眼里多了沧桑,看李木楠的眼神,除了恨怨,还有一种陌生。是的,李木楠越来越成为风云人物,相比之下,她这个居家女人不但显得落魄,更显得与时代格格不入。想当年,她可是取笑过李木楠的。笑他刻板,笑他不懂这个时代。
李木楠定睛望了苏小玉一会,摇摇头,拿出钥匙开门。
“回答我,为什么要躲着我?”苏小玉一步跨过来,挡住李木楠的身体。
李木楠再次将目光搁她脸上,她比前段时间更憔悴,一双曾经水汪汪的眼,接近枯干,再也看不到当年摇曳的风情。眼圈四周,密密地开出一道道皱纹。她是什么时候有了皱纹的呢?李木楠感觉时间过得真快,过得也很恍惚。仿佛昨天,他们还在一起,牵着手,在河边漫步。月光下他揽过她的肩,深情地看着她,心里一遍遍说,嫁给我吧,我会让你幸福一辈子。后来,他们拥在了一起,她迷蒙地抬起眼,不知是羞涩还是多情,细白的脸上泛出一层红晕。他幸福极了,情不自禁地,低头吻住了她,吻住向往已久的唇。
月光羞了,河水羞了,他们呢喃着,发出梦呓般的声音。他的一双手粗暴而又柔情地在她身上动着,忽而上,忽而又下。忽而触到那对高耸如峰的酥胸,忽而又抚摸到紧绷绷的大腿。一切是那么的惶乱,乱得没一点章法,一切又是那么的让人热血沸腾。李木楠快要窒息,怀中的苏小玉挣扎着,抵抗着,却又以更猛烈的方式回应着他,激励着他。就在他不顾一切想彻底打开她时,一双手却适时而又果决地阻止了他:“不,我不能给你!”
我不能给你!这是李木楠一辈子都忘不掉的话,以后很长的日子里,这句话总是冷不丁地响起,在某个突然的时候袭击他,让他伤让他悲让他绝望,更让他崩溃。关于男人,关于女人,关于爱,李木楠似乎就停留在这句话上。
“说话啊,哑巴了还是咋的,为什么要躲着我?”苏小玉的声音越来越高。李木楠无不厌恶地说:“我忙,没空。”
“忙?卖厂,抢权,捞自己的政治资本,这就是你忙的事?李木楠,曾以为你是有理想有抱负的,我爱过你的才华,也被你的奋斗目标所激励,但我万万没想到,你会寡情薄义,你会急不可待,你会不择手段。李木楠,你不觉得这样做太过分了吗?!”
“过分?你现在跑来跟我说过分?苏小玉,你是我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跑来教训我?我告诉你,他在医院,需要你的爱,需要你去陪。刚才那番话,你去跟他讲吧!”
李木楠忽然昂起头。似乎这是他第一次在苏小玉面前昂起头,这一刻,他突然感到轻松了,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很长的日子里,不管是在苏小玉面前还是陈天彪面前,李木楠都有一种压抑,一种自卑,无法理直气壮。没想到,今天他找回了这种感觉。
他非常强大地看着苏小玉,看着这个曾经背弃了他的女人。
“你……”苏小玉被他的样子惊住了,眼前这个男人让她陌生,刚才她是怒着的,这阵,却有些惊恐。
“李木楠,真没想到,你会……”苏小玉大张着嘴巴,却不能将无耻两个字说出来。
“你不是不爱他吗,不是口口声声嚷着要跟他离婚吗?怎么,现在心疼了?替他鸣不平了?”一种恶恶的惯性指使着李木楠,他自己都想不到,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李木楠,你太无耻了!”苏小玉猛地跳起来,没等李木楠看清,一个巴掌掴过去,重重掴在李木楠脸上。
这一巴掌把两个人都掴愣怔了,掴得他们都看不清对方是谁,更看不清自己是谁。
苏小玉恨恨一跺脚,转身朝楼下跑去。
李木楠捂着脸,他被自己吓坏了,也被苏小玉吓坏了。我刚才说什么了,我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
此后一段日子,李木楠被这段话折磨着,苦恼着。他不时地问自己,难道我从来没敬重过他,没拿他当恩人,当兄长?还是因为苏小玉,因为失去的爱,改变了对他的态度?
他得不到答案。他认定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他相信那天自己是气疯了,气糊涂了,冲动中说出那些自己都不敢相信的话。
苏小玉绝望了。她找李木楠,并不是叙旧情,更不是在他身上再寄托什么希望。不可能了,某天开始,苏小玉就明白,一切已经失去,再也不可能回到起点。李木楠是爱过她,她也痴情地爱过这个男人。但是她选择了陈天彪,选择了财富和成熟。对此选择,苏小玉后悔过,认为自己当年真傻,竟能生出那种梦想,将自己的青春年华错误地寄托在一个可以做她父亲的人身上。她搞不清当年陈天彪拿什么征服了她,只记得那个时候她对他很着迷,在她眼里,这个成熟男人一切都是新鲜的,是未知,是神秘。对,神秘。她可能就输在神秘上。直到今天,苏小玉才发现,自己对神秘两个字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痴迷,凡事只要迷惑住她,只要让她产生兴趣,她定会弄个明白。当年正是这份冲动,才一步步陷进去,掉进一个中年男人的成熟和成功里。等发现到手的一切跟她真正需要的不是一回事时,生活已成了另一番样子,再想回头,就来不及。
生活从来不会给你回头的机会,一步错,满盘错。这是苏小玉最近才想明白的。原来她还天真地想,离开陈天彪,再跟李木楠重温旧情,照样可以获得完美的人生。笑话,怎么可能呢?连着几次在李木楠这里碰壁后,苏小玉清醒了,梦是不能持续去做的。人可以毁在一个梦上,但不能接二连三去做梦。
把梦扔开,面对现实。这是苏小玉最终做出的决定。她找李木楠,就是想警告他,河化不能这样。你可以否定陈天彪,可以把陈天彪排挤到权力中心之外,但你不能为所欲为,将本来就危机重重的河化再次带上不归路。
苏小玉并不是绣花枕头,如果谁那样想,就大错特错。当年她绝不是只凭借青春和美色征服了陈天彪,她的聪颖她的智慧是征服陈天彪的另一把剑。嫁给陈天彪的这些年,耳濡目染,对河化对河阳的国有企业,苏小玉是有至深至痛的感受的。她所以表现得平庸,有两个关键原因,一是陈天彪坚决反对她“参政议政”,吹枕头风,所以她只能表现的傻。二是嫁过去不久,她便开始怀疑婚姻,怀疑自己的人生,这种怀疑是很致命的。一个女人连正确的婚姻都选择不了,还能选择什么?苏小玉对自己失望,很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但是现在,苏小玉想振作起来,不是要救河化,凭她的能耐,救不了这样一家企业,更救不了一万多名职工。但她想阻止李木楠,阻止林子强。
不能让他们沆瀣一气,把河化毁了!
这也算是自我救赎吧。苏小玉现在越来越觉得,李木楠在借刀杀人,拿着公事泄私愤。这私愤,因她而起。如果不是她,李木楠跟陈天彪之间,不会有这么多七拐八弯的事。
离开李木楠家,苏小玉径直去了医院。她发誓不去医院的,陈天彪刚住院时,她动摇过,也担忧过,可是最后还是选择不去。不想去!他不是有招弟吗?那女人定会第一时间赶去陪他,伺候他照顾他,还要她做什么?还有,人家上访关你什么事,河化不是你一个人的,它是国家的,是河阳政府的,不是你陈天彪的,你逞什么能?红脸你唱,黑脸你唱,白脸黄脸你也唱,还真把你自己当成神了!
苏小玉一边走,一边恨。心里那个憋屈,真是没法说。怕是谁也想不到,结婚到现在,她最见不得的,就是招弟。那个招弟,不管啥时来,都不拿她当主人。阴一句阳一句,有些话能把她气个半死。刚结婚时,招弟称她苏家丫头,到了她家,左一句苏家丫头右一句苏家丫头,苏小玉纠正过,可人家狠狠地说:“这屋里我只认大姑,其他,哪来的还得到哪去。”后来两人还当面干起架来,苏小玉骂招弟不要脸,招弟哈哈大笑:“我不要脸,我上了别人的床还是霸了别人的窝?”一句话呛的苏小玉很多个日子说不出话来。更让她伤心的是,每每这种时候,陈天彪必站出来拿话训她,没有一次,陈天彪是向着她的,什么都是招弟对,招弟说什么都是理。
苏小玉越想越气,不自禁的,眼泪就下来了。这些年,为招弟这女人流的泪已经够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