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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无水之城-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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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天彪挣扎着抬了抬身子,说:“你别瞎说了,让人听见多不好。”

“怕啥,又不是我们做了亏心事。大天白日的,上千号人围着打你,王法呢?咋就没个人替你说句公道话?有本事去找上面的闹啊,打自个的厂长算啥能耐?”

招弟不听劝,越骂越起劲,边骂边摸陈天彪的头、腰、腿,摸一处问一句:“疼不?”陈天彪浑身肿得不能动弹,招弟手一重,痛得他嗷嗷叫。招弟又骂:“是人吗?下手这么重,出门叫车撞死,让雷劈死。”

护士听见吵闹,走进来问:“你是患者什么人,医院不许大声喧哗。”

“家属!”招弟的劲儿能吃人,见护士盯着她,越发不满,“我心里难受,不兴发发火呀。”

陈天彪冲护士摆摆手,护士忍住不满退出去。招弟就蹲床边哭开了,哭了好一阵子,止住泪:“小妖精哩?吃香喝辣时有她,人躺医院里就没她了……医生咋说,要紧不要紧?”

“没事,缓几天就好了。”陈天彪硬撑着说。

“还没事,打死才算有事?一辈子这个脾气,改不掉,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招弟一边抱怨一边往整齐里收拾病房。

第二天,墩子也从乡下赶来了,甩着一只空胳膊,一进门就问谁下的毒手。陈天彪怕他惹事,没往细里说。墩子蹲地上,眼睛里两股火直冒:“狗日的杂种,不想活了。”

“你别乱来,这事不怨工人,怨我。”陈天彪忙劝墩子。

“什么工人,良心叫狗吃了。”

陈天彪当上董事长的第二年,墩子便开始办砖厂,现在也算个人物,好歹不说也管理着上百号人呢,见自己最尊敬的人被打,哪能咽下这口气。

“公安局呢,人抓了没?他要不抓,我闹他个底朝天。”

“你看你,还是这脾气。说说厂子的事,砖销路好不?”

“好着哩,最近烧的都拉给车灰灰了,现款。”

“你可得谨慎点,别再学了我。”陈天彪叹气道。

“知道,我那个小厂,好管理。你安心养伤,别整天就知道把厂子挂心上,谁念你的情呢。”

墩子走时让招弟留下侍候陈天彪,招弟抢白道:“我不侍候谁侍候,还指望那个妖精?”陈天彪听了,心里更不是滋味。他已让律师把离婚协议给了苏小玉,具体怎么离,就让律师帮他打理吧,他是没精力也没心情理这事了。一场错误的婚姻让他疲惫不堪,苏小玉当然不会痛痛快快跟他离,好戏还在后面呢,但他已做好破釜沉舟的准备。有些事是错不得的,人生一步路错了,有可能一生都错。现在悔这些已经晚了,他只求苏小玉能放过他,少点曲折,多点宽容。他已嘱咐律师,自己所有财产,包括楼房包括存款,只要苏小玉提出,都归她。

他也只有这样来弥补她了。

后来招弟又跟他说起上访的事,陈天彪很是纳闷,这次上访背后肯定有阴谋,可阴谋的制造者是谁?动机是啥,想达到啥目的?想着想着,陈天彪猛地想起了郭春海。

郭春海在河阳城可是臭名昭著。

陈天彪一住院,河阳四大名人“神娃娃”就放出话,陈天彪煞气太重,建大厦压着了河阳城的土地爷,土地爷怒了,要灭陈天彪哩!又说河化建在女人双腿间,女人吸尽了陈天彪的阳气,陈天彪怕是自身难保……

到底“神娃娃”说过没有,传的人却添油加醋,越传越邪乎。招弟真想去问问“神娃娃”,可到了“神娃娃”家门口,腿又僵住了。

市上在河化召开紧急会议,参加的除河化中层以上领导外,还有市国资局,市体改委、经贸委的主要领导,副市长刘振先主持会议。

会议认真分析了河化目前的形势,提出坚定不移地走好改革的路子,要求中层以上领导干部务必保持清醒的头脑,以坚定的信念和饱满的热情迎接挑战,推进改革。

会议最后宣布,鉴于董事长陈天彪同志因病住院,河化集团的工作由李木楠副总全面主持。

郭春海坐在会议室最后一排的墙旮旯里,头始终垂在裆里,重得抬不起来。

自打元旦那天侥幸逃过警察的视线,郭春海就害了恐惧症,一听见警车叫,头不由得就往裆里钻。这些日子他躲在家里,整日提心吊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夜里他把卧室门牢牢锁上,蹲在床上不敢睡。脑子里老是想起自个踢陈天彪的那一脚,想着想着身上就冒出一层冷汗。那一脚偏偏让张干头看见了。脚踹向陈天彪裆里的一瞬,他清晰地捕捉到张干头惊愕的目光。狗日的张干头,咋就偏偏让他看见了呢?他担心张干头把他供出来,他的手腕冰了又热,热了又冰,臆想中已让警察戴过无数次手铐。

他想不出有啥好办法能帮自个逃过此难。为此他很伤心,也很恼火。

通知开会时,他着实吓了一跳,心想这下完蛋了,一定是想把他骗到厂里,然后抓他。后来脑子里又“万一”了一下,才战战兢兢地来开会。

会上竟然没提上访一个字!好像这事压根没发生过一样。这让他大为振奋,会一完他的头立马又昂了起来,胸挺得高高的。他想或许张干头根本没看见,是自己看花了眼,也或许张干头早就放了出来,屁事没有。不就一个破烂儿吗?现在河化的大权都落在了李木楠手里,他还能奈何得了我!这么一想他立马精神抖擞,重又威风起来。

李木楠主持河化全面工作后做的第一件事,是把参与了元旦上访的所有分厂厂长全都免了职。尽管分厂都在搞买断,有职无职已无多大实际意义,但这一招还是镇住了工人。

工人们原还巴望着李木楠的上台会给他们带来一线新的希望,没想他上任的三把火把把烧到了工人眉毛上。免掉分厂厂长后紧跟着将所有分厂的车间、库房,甚至大门全都封起来,而且在《河阳日报》公开打出了拍卖厂房、设备的公告。第三步棋便是在集团公司厂务公开栏里公示了买断者的名字、买断金,而且要求工人限期到集团公司办理手续。

工人们这才意识到,卷铺盖走人已成铁定的事实。所有分厂几千号工人居然没有一个站出来再次鼓动大家上访或是闹点别的,有消息说张干头和他的几个狐朋狗友已被正式拘留。公安正在全力搜集他们平日鸡零狗碎做过的坏事,打算新账老账一起清算。更有确切消息说,已经免了职的分厂厂长们陆陆续续被传唤到公安局,具体谈话内容不得而知。

一条更令分厂工人吃惊的消息是河化老厂的工资往上调了百分之三十。怪不得老厂的工人这些日子上班总是趾高气扬,神气劲儿能气死人。这一招十二分的恶毒,老厂的工人觉得这几年工资涨不上去并不怪厂里,而是兼并进来的分厂抢夺了他们的利益,因此他们举双手拥护改革,一旦听到分厂工人说出不利于改革的话,便会不由自主站出来维护改革。老厂和分厂的差别到这时才十分清楚地显露出来。

分厂工人们蔫了。他们就像后娘养的孩子一样缩着脖子,灰溜溜地到临时设立的“买断办”签字领钱,然后在一份表格上签上“同意”二字。

河化的改革迈出了最为关键的一步,河阳所有的媒体都对这一重大事件做了主题鲜明的报道。

《河阳日报》头版头条刊发了名记林山的署名文章《甩掉包袱轻装上阵,龙头企业再显活力》。

《河阳晚报》两版篇幅发了《大集团裂变,小巨人重生》的长篇专题。

河阳电视台追踪采访了李木楠。李木楠面对全河阳的观众,信心十足地说:改革必将会使河化这艘巨轮跑得更快,有理由相信,三到五年的时间里,河化定会重振雄风。

浙江女人陈珮玲在浙江大酒店设宴,庆贺李木楠初战大捷。陈珮玲举起酒杯,恭喜道:“李总果然名不虚传,一出手就是大手笔。这个包袱河化背了几年没甩掉,你上任几天就甩了,佩服,佩服。”

李木楠谦虚道:“哪里,还不是承蒙陈老板鼎力相助,我该敬你才对。”说着举起酒杯,硬要敬陈珮玲一杯。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可早把你当自家人了。你说呢,佳佳?”陈珮玲把目光挪向沈佳,别有意味地说。

沈佳脸一红,举了酒杯:“我敬二位老总一杯。”

“你是替李总敬,还是替我敬?”陈珮玲笑得越发妩媚。

李木楠窘红了脸,似乎这段时间,他对沈佳,心里也多了那么一种东西,忙说:“陈总就别难为她了,我喝了便是。”说着一仰脖子饮了下去。

“哎哟!李总倒是心疼上了,我这个当姐的成了外人。佳佳呀,你得提防着点,小心中了李总圈套。”

一句话说得两人勾下头,目光却暗暗往对方脸上去。最近一段时间,两人彼此心里都是朦朦胧胧,见面越来越频繁,似乎都有所期待。这阵四目相对,两张脸都是一片飞红。

陈珮玲道:“这次买断,李总可是名声大噪,听说省报也马上要采访。怎么样,名人感觉是不是很好?”

“什么名人?不要成为千古罪人就行,还不知那些工人怎么骂我呢。”

“工人骂顶啥用?再说,他们总算拿到一笔买断金。要是学了糖厂,一分钱拿不到还不照样失业。这方面李总还是少考虑,免得影响你的决心。”

“影响倒不会,只是大半买断金还没着落,我都快愁出病了。”李木楠实话实说。通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李木楠感觉陈珮玲并没那么可怕,相反,很多事她还能帮着出主意。李木楠本来就对南方老板有浓厚兴趣,现在对陈珮玲还有沈佳,更是有了依赖,真是不打不成交。

“银行不是答应贷款吗,怎么?还没落实?”陈珮玲问。

“谈何容易呀,以前没跑过银行,不知道银行的门槛有多高,难啊,比想象难十倍,百倍。”李木楠脸上涌上愁容。

为筹措买断金,李木楠先后跑了几家银行,没想他这个主持全面工作的副总在人家眼里连个财务部长都不如。一听说贷款支付工人买断金,银行不但不贷,反催着要他还款。尤其工行王副行长,张口闭口说让你们董事长来谈,好像他李木楠是个假冒伪劣副总,一想起那人盛气凌人的样子,李木楠就像受到莫大侮辱似的,心理极不平衡。

“要不要我出面给夏市长说说,让他通融通融?”陈珮玲表示出极大的同情,末了委婉地问道。

“恐怕作用不大,我就是夏市长打完电话才去找他们的,他们未必给市长这个面子。”

“车到山前必有路,来,干了这杯,让我们共同为河化祝福。”陈珮玲举起酒杯,一扫脸上的同情,转成幸福的微笑。她的举止里再次透出成功女人所向披靡的风采,令李木楠不得不佩服。

宴后,陈珮玲推说有事,再次将沈佳单独留下,还特意叮嘱要好好陪李总。她的用心再清楚不过了。

沈佳突然沉默,说不清为什么,她心里有种堵,很堵。她脑子里反复琢磨陈珮玲最后叮嘱的那句话,越琢磨越不是滋味。在陈珮玲手下干这么多年,她的秘密沈佳再清楚不过。为了摆平各种关系,陈珮玲网罗到一批跟自己一样年轻貌美又有较高学历的女孩。她们平日在毫不起眼的工作岗位上,有些甚至不在河阳,关键时候却往往被赋予某种特殊使命。刚才陈珮玲一番话,忽然让沈佳觉得,今晚,自己扮演的就是那种角色。

“到外面走走吧?”见沈佳不高兴,李木楠提议,他也不想在这种场合单独跟沈佳相处。

沈佳摇摇头,片刻后说:“我想回去。”

“怎么,不舒服?”李木楠忽然关心起沈佳来。

“没事。”沈佳心里很温暖,李木楠这句话,让她心头的阴郁淡去了一些,可是她决定不再陪李木楠了。一则怕自己心情影响到李木楠,再则,她也不想让陈珮玲那么去想。任何时候,她都是靠能力吃饭的,而不是靠出卖姿色,哪怕在李木楠面前。于是她果决地说:“我们回去吧,谢谢李总。”

李木楠好不扫兴,送走沈佳,他独自来到街上,机械地迈着步子,脑子里再次想起筹款的事。大街上的热闹与喧嚣这时都与他无关。自从全面主持河化工作后,他开始被一件接一件的事困扰着。他找不到以前幻想中的那份感觉,当大权真正落到手里时,才发现愁是唯一的感觉。

回到家他连脚都懒得洗,和衣躺在床上就想死睡。电话一遍接一遍叫,他懒得去接,更害怕是找他要账的。主持工作没几天,他已接待不少催款的客户。那些人一听河化搞“买断”,齐齐赶到他办公室,一坐就是一整天。任凭他磨破嘴皮,就是不走。

这个老总,真是不好当啊。不当家不知油盐贵,李木楠忽然理解起陈天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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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强出来了。

早晨一上班,工人们看见一辆黑色高级小轿车很显眼地停到办公楼前,林子强走下车,冲早晨的太阳微微笑了笑,美美地呼吸了几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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