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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香港电影夜与雾-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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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茶楼》及《大哥成》等一系列反社会的cult片代表作,背后其实有浓厚的社会气息,去支撑文本虚拟世界中的巅狂演绎。此所以作为“纯真cult”的片目,文本世界中的一切,其实有源自影像以外的现实氛围去导引我们投入当中。

由此而省思,上文提出“故意cult”的难为之处,乃创作人即使可以完全控制文本内的世界,但影像以外的一切很明显并非可“故意”为之。当然,《维多利亚壹号》提出的地产控诉,以及《复仇者之死》对警权的不信任(2008年也曾发生警员在旺角警署强奸市民的严重罪行),固然有一定的现实基础支持。但电影中为丰富电影的cult味,而设计出来的巅狂情节及影像,与现实中对地产霸权的憎恶以及警权的反感,显然仍有一段感知距离。更重要的是,桂治洪在影像中所提倡的以暴易暴伦理,的确击中并勾起了观众的民粹快感。然而反过来,在千禧年后的今天,利用以暴易暴作为“故意cult”化的一种手段,就似乎反过来受“类型”制约所限制,多于可以汇通时代气息,而去寻找出一种属于今时今日的反社会“故意cult”化伎俩来。

第56章 《一国双城》的擦边球美学

张经纬的作品,常予我有擦边球的感觉。《音乐人生》由精英到反精英,《墨绿嫣红》由反吸毒到展示远远更复杂的青春物语,都是一种借力打力的摄制方法。我们都明白于今时今日,没有一个特定的出发点,根本就会连制作的机会也凑合不来,然而在范畴下的回旋易处,那就看导演的个人造诣了。

一、居港权的争议思考

此所以《一国双城》更饶有意思,开首甫看以为导演今次选择了社运人士的角度,准备为纪录片的主角映雪伸张正义,就香港人的内地子女争取居港权去发声,尤其是当看到甘仔神父及长毛(梁国雄议员)在集会中的片段,由衷而言内心也不禁泛起忧虑,担心沦为功能性的人权纪录片。幸好张经纬从来不是按本子办事的创作人,很快便从纪录片段中,窥察出映雪的暧昧性——电影最后的结局更极为开放,就算有人以此为据批评内地港人子女申请居留权的不切实际,也不会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纪录片表面上以居港权的申诉为主轴,映雪基于政策所囿,故此未能跟从父母于童年时移居香港生活,据悉是因为内地政府为了确保港人父母避免置故乡于不理,于是规定至少要有一名家庭成员要留乡,以继续接济及建设旧居的期盼。长大后本已与大学认识的丈夫有安稳的生活,在朋辈中一直是为人羡慕的对象,有楼有子,生活无忧。但就是为了要来港争取居港权,一去三年,最终官司以败诉告终,回乡后发觉丈夫早有外遇,于是确认离婚手续后,选择带同儿子来港寄栖于年老的父母家,仗仰儿子的综援金过活。

电影中并没有深入剖析映雪的内心世界,然而到中段以后,纪录片显然已出现擦边球效应。本来于镜头下惹人同情的映雪(带同儿子出席示威活动,照顾儿子的起居饮食,乃至她年迈的母亲仍要在商场中当清洁工养家),随着她带子女回乡续证的日子中,令观众对她的选择开始产生不断的思考。她离婚后回乡时仍可住在前夫家中,甚至新生的女儿也是在离婚后与前夫再生。前夫要求她复合却遭拒。在家乡中既可以回旧居探望亲戚以及上坟,也可在泉州市与旧同学聚旧闲聊,所过的生活无论物质上及精神上均远较身处香港优胜,自然而然也令所有人不禁满脑疑团:为何映雪一定要坚持成为香港人?

二、女人的寂寞

导演虽然没有从映雪口中问出答案,然而却透过映雪好友王老师的婚变经历,从侧面提出背后的可能性来。王老师与映雪是同乡,自幼对一己的“乡姑”背景十分介怀,青春期一直努力去打扮希望去洗脱土气。后来结婚后,其夫竟然选择了一名有城市户籍的丑女而抛弃她,自此令她深受打击,即使怎样想删除关于前夫的记忆,可是仍然在午夜梦回时刻闪现他的影像于脑际。一种虚幻的身份,背后成为一代人精神向往的核心元素——泉州也好,香港也好,对不同人来说都是透过身份的攫取而建构出来的寻梦过程。至于梦境背后的真实内容,反而来得不太重要。正如导演指出,映雪为了争取居港权,采取了拆散自己家庭的方法(宁愿与丈夫长年分隔两地,而且即使她成功申请,也不代表丈夫可以同时来港),来申诉到香港要“一家团聚”,说到底都是自掴一把的偏颇理据。

只是我觉得导演更精准的是捕捉到一代人的寂寞——映雪、王老师连同她们另一位老同学小英(嫁得好归宿,身住泉州豪宅,可是丈夫一个月回家也不过三五天,电影中也暗示不会闻问丈夫在外的工作、生活及感情状况)。在豪宅的天台把酒聊天,正是错位擦边的极致。映雪选择不谈自己的感情生活,小英不断为自己眼前的安稳饰说,王老师拼命展示乐观一面(后来导演告知她原来已在离婚后相亲数十次)——大家都豁出去以维护自己追求的身份,无论物质条件丰裕还是贫乏,始终都不动如山,承受一切的“副作用”生活下去。那种狠劲正好与背后相连的寂寞成正比,令人看得不寒而栗。

第57章 给刘德华一个机会

2005年电影节办刘德华特辑,坦白说争议性绝不少于前年的焦点导演刘镇伟。幸好有《焦点演员:刘德华》一书可以兵来将挡,因为内里的文章的确足以堵塞闲人的嘴巴,且为本地演技论述寻觅新天地,走出本色演技及方法演技的两极胡同,去寻索第三条路的可能性。

刘德华的可能及不可能性。《专访刘德华》固然是不可多得的访谈录,尤其看到刘德华早有准备的打开天窗说亮话,其中绝不回避银色生涯里的敏感时刻,谈及与杜琪峰关系的一句(“现在才跟你相识就好了,就不会有从前那么憎你的阶段”),就更加令人看得痛快。朗天的《与香港电影同呼吸的刘德华》当然乃水准保证,沿自《后九七与香港电影》的社会解读方法,益发驾轻就熟,也为研究系统再谱写新一章。李照兴的《旺角美学——当刘德华变成形容词》更加提醒大家:即使论述文章,其实都应追求行文风格。在“为兄弟赴汤蹈火,为情人烈火战车”中,我看到行文与论述主题得到巧妙呼应的用心(当然也会好奇地问为何上句不是“为兄弟旺角卡门”)。不过最令人惊喜的,仍推张伟雄的《留住华采——追踪刘德华的演出选择》。

是的,张伟雄劈头点明“我们对刘德华不公平”是铁一般的事实,厌倦他的说不出所以然来,而拥抱他的又不见得有说服力强的论证——胶着的状态成就了以努力勤奋去肯定他演技的尴尬处境。但新界的牛也努力,为何我们不颁奖给它?其中的潜台词正好反映出分析电影演员演技的盲点,事实上即使在通行各电影学系的指定教科书Film Art:An Introduction中,作者David Bordwell及Kristin Thompson,也不过把演技归类在场面调动下作轻轻带过。当中固然反映出一些根深蒂固的积习,如电影演技一直被戏剧演技看低一等,因为印象中电影总有镜头调动乃至剪接等方法,去掩饰前者的不足。而且眼前的问题也正如张伟雄所指出:把一切慵懒地编配入偶像演出、正格小生甚或本色演员等标签后,轻易混过打发了事本来就不是作研究的应有态度。

张伟华在文中最大的贡献是提出以梅耶荷德(Meierkholid)的戏剧理论,去解读刘德华的演出。环绕“生物力学”而发的动静对照形态表演方式,不一定最适合用在刘德华身上,但却显然为本地演员的演技论述打开了另一扇窗。更重要是其中不乏与其他表演技法对话的可能,例如“生物力学”的表演法,与美国流行强调的“接受”与“发放”的表演理念有何不同;又如文中提及刘德华和周星驰在《赌侠》及《整蛊专家》中不断建构及解构角色的试炼,其实与中国传统的相声技法又或是日本漫才中“突进”和“惚”的对拆法有何差异?以上均是从《焦点演员:刘德华》引申出来的丰富可能性,我得说一句:今次电影节为刘德华作了一漂亮的平反!

第58章 危险经已在前面

自从邵氏电影开始重新面世,的确带动了一股重温经典的热潮。借花敬佛,先从王贻兴的网站上移植一段日记过来,大抵可令人登时感受到穿越时光隧道的快乐:“如果可以每个星期日下午都留在家看邵氏重播经典就太幸福了。我错过了《楚留香》和《十三太保》,悔恨难返。《报仇》的确好看,难怪母亲年轻时候那么迷恋姜大伟,戏中的他实在太吸引了。狄龙中伏惨死一幕插入空翻与戏台段落慢镜,震撼力一流,让我张大了嘴巴,张彻实在太厉害了,大师实在是大师,几十年前,已经能够这样,不得不让人折服。”我初睹《十三太保》又或是《独臂刀》,同样有强烈的震撼,但得承认邵氏对自己最大的刺激和大师并无关联,而是被一系列的cult film“蛊惑”——也即是在《第三类型电影》提及的作品。

一、“沟池电影”出土

甘国亮以“沟池电影”(Cult Movie)来形容当时的作品;吴昊借新浪潮的《第一类型危险》引申成为书名——我得拜服且深明其中突显受众力量的用意来。是的,我得坦承在邵氏系列中,最令自己迷头迷脑的,为“禽兽导演”桂治洪一连串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夸饰作。当杜琪峰的《黑社会》以披露黑帮行规惹来康城人士的注目,早在桂治洪的镜头下,一切已见怪不怪(先有《成记茶楼》中的讲数场面,后有《大哥成》中执行家法的过程);如果你对日本AV的激化趋向瞠目结舌,那么对《蛇杀手》直迫地下四级小电影的“公映”程度,实在只能无言相应。我知道这一刻自己的职责并非在写影评,实情上也仅欲与大家分享作为一个满腹疑团的隔代小影迷感受——我希望通过文字去追寻时代的隔阂所在,从而去认清认楚蕴藏腹腔的“沟池”动力泉源。正因为此,我推介的不会是香港电影资料馆的《邵氏电影初探》,也不会是台湾彼岸麦田制作的《邵氏影视帝国》——此刻珍视的为一个狂迷而非研究者的角度,好教我以愉悦的爽态去沉浸其中。

二、狂迷制作与宣传机器

《第三类型电影》收录的正好是第一手从《南国电影》及《香港影画》摘录下来的文字——两本邵氏当年的机关宣传刊物,恰好带来意想不到的虚拟共时感来。作为超时空的狂迷,我们会在激发“沟池”动力之际,忘记了现实中的种种疑窦:为何《72家房客》可以粗口满场飞?为何《女集中营》可在本土郊外实景大打野战?正如作为宣传刊物的《南国电影》及《香港影画》,本质上也同样有或多或少的专业修饰,所以桂治洪成为“邵氏最有冲劲及敢于创新的年轻导演”;而霍耀良更是“大胆起用新人刘德华”、关心“社会小栋梁”的“青少年问题剧导演”(《毁灭号地车》)。在时代落差下,狂迷难免会无意间顾此舍彼,尽情洋洋洒洒铺陈钟情所爱;在时代的并存中,宣传公关也惯性刻意作隐恶扬善,左牵右引以诱使观众入场。想不到通过时代的对照,我们都心甘情愿为邵氏作无偿的“影夫”——如果危险真的经已在前面,那自然是冲着你来的:你今天看了没有?

当然故事的另一面,正是同样可以用来考验自己的判断力。大家已可通过影碟重温1980年公映的“沟池”名作《打蛇》——不过也由是肯定把牟敦芾说成为“沟池”作者,只不过是一张冠李戴道听途说的胡混比附,事实上他真的什么也不是,只不过属三、四流的导演小角色而已。

我所指的并无关于《打蛇》中的任何哗众取宠场面,那些全裸男女人蛇在钻石山片厂上通山走,又或是性虐乃至鸡奸的设计,在华语电影的范畴容或有一定的震慑力,但放在世界电影的体系中,不过属小儿科的玩意,亦起不到大惊小怪的催生作用。而我所指牟敦芾不配称为“沟池”导演,原因是他不过是一dead serious的“作者”,由始至终全无自嘲反省的创作意识,只一面倒死劲地尝试去完成“钻石山遍地黄金”的讽刺隐喻,看得人恍如欣赏政治宣传片般,企图把政宣片的类型逻辑置于他者身上来掩人耳目。由衷而言,我认为牟敦芾越死力去营构“钻石山遍地黄金”的安排,更加反映出自己的做贼心虚。对于《打蛇》中的人蛇故事,关键不在于现实上有没有发生相类似的悲剧,而是作为创作人找不到任何饰说,去为自己用如此剥削性的手法呈现,于是唯有找紧政宣片的逻辑作为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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