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车祸-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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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虽然没有毛,倒也不难看,有人说他有福气,他也自认为有福气,不然怎么会给领导开专车呢?今天这件事情让他更认准了自己有福气,发生那么严重的车祸,自己车上一个人没死,甚至连伤都没伤,虽然车轱辘擦破了点油皮,相对于这么严重的翻车事故,根本算不上受伤,这就是福气。听到车轱辘叮嘱,葫芦信誓旦旦地说:“车局长您放心,这件事情说出去我自己倒霉,我明白,这是为我好,不是为别人,打死我我也不会说,关键是您别自己说出去就好。”
他说得诚恳,而且也是实情,如果这件事情穿帮,葫芦自己也得跟着倒霉,车轱辘也就彻底放了心:“那就好,过后我们再申请一台好车,这回不要日本车了,要德国的,还是你给我开。”
葫芦满心欢喜地连连答应,赶紧给车轱辘放水洗澡,车轱辘洗过澡爬到床上倒头便睡,片刻就发出了震耳欲聋的鼾声。葫芦没有睡,自己也洗了个澡,然后在卫生间里吭哧吭哧地给车轱辘和自己洗衣服。夏天衣服单薄,估计赶车轱辘起床的时候衣服就干透了,尽管这样,葫芦仍然不敢掉以轻心,生怕车轱辘起床后衣服未干,晾好衣服又打开卫生间的换气扇风干。做好这一切,又给车轱辘冲茶水,他知道,车轱辘有个习惯,每天午睡起来必须喝一杯浓茶,每次出差,这杯午茶都由葫芦冲。伺候好了车轱辘,葫芦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打盹,刚刚睡着,却做起了噩梦,魏奎杨满脸血污,身子却是一条蠕动的蛇,挣扎着想从一堵坍塌的墙壁下面钻出来,嘴里还发出嘿哟嘿哟的声音……葫芦吓坏了,虽然在睡梦中,他却也清清楚楚地知道魏奎杨已经死了,见到他这副血肉模糊苦苦挣扎的样子,还以为自己跟着魏奎杨一块到了地狱,忍不住惊叫起来……葫芦被吓醒了,转脸看去车轱辘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呼噜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歇了,改成了粗重的喘息,梦中“嘿哟嘿哟”的声音正是他发出来的。
第二章
1
洪钟华下午上班的时候遇到了障碍,一群老弱妇孺堵住了市委市政府的大门,手里还举着粗陋的布条、纸张,上面写着“还我土地,我要生存”、“土地你们抢走了,我们靠什么活下去?”之类的标语示威。洪钟华看到市政府信访办的人正带了一帮换上便衣的武警和警察在围追堵截,不让这些人冲进市府大楼,上访的人群和堵截的官员、警察面对面僵持着,把市府大院的门塞了个结实。
司马达连忙调转车头,把车从政府大院的后门开了进去。近几年铜州市和中国所有城市一样,GDP增长率作为亮给上级最有效的政绩广告成为市委、市政府疯狂追求的目标。城市疯狂无序扩张,征地保地、拆迁补偿、集体上访、逃避群众围攻已经成了政府和市民之间没完没了的猫逗老鼠的游戏。洪钟华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只要不闹出人命,只要这些人不往北京跑,就没事。市委、市政府信访办、门卫和武警对付这些上访者已经练就了一整套炉火纯青的柔性弹压技巧。
今天下午洪钟华脑子里安排了两件事,一大一小,大事是省委张书记过几天要到铜州市考察,还要把接待方面的事情再落实一下。接待省委书记已经不是第一次,这种事情自有一套固定的程序,安全保卫、日程安排、汇报工作、听取指示、日常食宿等等只要按照正常程序走不会有什么问题。尽管这样洪钟华还是不敢掉以轻心,每次遇到这种重要的接待活动,他还是要拉着市长万鲁生亲自听取一下各有关部门的汇报。
小事就是让司马达到医院去看看中午送到医院的那个小女孩情况怎么样。本来把她送到医院就可以了,可是医生和司马达的话让洪钟华有些放不下心,如果真的是因为自己的车空调太冷反而加重了人家的病情,那可就真成了极大的讽刺,虽然性质是好心办坏事,可是根据民法通则,好心办了坏事也要承担责任。洪钟华不是一个逃避责任的人。
做事要先易后难,先简后繁,洪钟华先办简易的事情,下车以后他告诉司马达:“下午我不用车了,你到医院看看那母女俩,有什么事及时告诉我一声,有什么问题也别瞒我,没什么问题你就回来。”司马达答应一声然后开车去了。
洪钟华走进办公室,秘书长急忙赶过来汇报:“洪书记,上午的车祸初步查清楚了,民政局的车副局长到省城开会,路上遇到前面有车紧急刹车,他们怕追尾,也紧急刹车,车速有点快,失控造成了事故。刚好市政管理局的魏局长到省城开会,车跟在他们的后面,他们的车停下了,魏局长的车也停下了,本来到此为止虽然车副局长的车翻了却不会造成人员伤亡,没想到魏局长后面还跟了一台集装箱车,那台车没有刹住,骑到了魏局长的车上。如果魏局长坐在司机旁边也就不会死了,结果他刚好坐在后座上,就让那台集装箱车给轧死了。”
洪钟华问:“这么说车副局长他们没有什么责任了?”
秘书长说:“责任倒也有一些,他们的车经过现场勘察,超速,对于魏局长的死亡来说,可能、也许会有一些间接责任,最终的责任认定还得等交管部门决定。”
洪钟华说:“噢,那就等交管部门拿最终意见吧。现在的关键是做好魏局长家属的安抚、善后事情,你安排一下,我抽时间到魏局长家里去看看,魏局长的告别仪式搞得隆重一些,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都参加一下,不管怎么说,魏局长是因公死亡。还有,你通知万市长,看看他下午有没有时间,如果有时间,我请他跟我一起召集市委市政府有关部门的同志落实一下接待省委张书记的准备工作。”
秘书长说:“我正要向您汇报呢,万市长刚刚打来电话,说他已经安排了,下午四点在政府小会议室专门开会落实接待张书记的事,问你能不能参加。”
洪钟华听到万鲁生已经安排了,心里微微不快。他对政府那边非常尊重,安排会议之前要先落实市长的时间,一般情况下,会议就市长的日程安排。万鲁生却对他连招呼都不打就已经把会议安排好了,万一他有别的事情,要参加这个会就得改变日程安排,这虽然是一件小事,却反映出市长万鲁生对市委、对他洪钟华不够尊重。洪钟华忍下了这口气,接待好省委张书记是大事,在这个时候跟万鲁生认真没那个必要。于是他对秘书说:“我没问题,到时候我准时参加。”
2
按照洪钟华的吩咐,司马达来到了第一医院,在医院门口司马达买了一些食品。让他惊讶的是李桂香母女俩都躺在病床上,而且都在输液。明明是李桂香的女儿中暑了,送到医院两个人却都成了病人,而且看上去都还病得不轻。母女俩都入睡了,司马达不敢叫醒她们,连忙到医生值班室询问病情。医生告诉他,小女孩正在中暑的时候突然被转移到空调车内急速降温,人体机能很难适应这种突然的温差变化,结果引发了感冒、发烧、咳嗽,俗称空调病。小孩子抵抗力差,就更容易引起肺炎甚至严重的休克以及全身性症状。至于李桂香,则是明显的感冒,可能也跟突然从高温下进入冷气充足的汽车有关。
听了医生的介绍,司马达紧张了,连连追问会不会有生命危险或者造成严重的后遗症,如果出现那些后果,不论是经济上还是道义上,沉重的负担他都难以承受。医生的话让他松了一口气:“这倒不会,不过也得在医院住院治疗几天,以防万一。这是洪书记的亲属,我们当然会认真对待的,请你放心。”
司马达见医生们已经主观地把李桂香母女当做了洪书记的亲属,也不多作解释,默认了。然后他给医生留了电话说:“这是我的电话,单位和手机都在上面,如果有什么问题请你们随时跟我联系。”
回到病房,李桂香已经醒了,见到司马达便连连道谢:“太谢谢你和洪书记了,我听医生说了,如果不是你和洪书记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司马达说:“没关系大姐,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洪书记是个热心人,最爱助人为乐,你安心休息,不要急着出院,把病彻底治好了再说。”想起来又问,“你跟孩子都住院了,你爱人还不知道吧?需不需要我通知一声?”
李桂香凄然一笑说:“不用了,没关系。”
司马达看出了她笑容里隐藏的凄凉,估计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好深问,只好又说了些安心养病、不用担心费用等等安慰话儿便起身告辞了。回到市委,问了问秘书,知道洪钟华到政府小会议室开会去了,便也回到车队待命。
3
市府车队归机关事务处管,属于科级单位,队长是前任市委书记的司机,前任市委书记调任省委副书记之前,突击提干,硬是给自己的司机安排了车队队长的位置,不管怎么样也算是科级干部了,前任书记既落了个安心,也落了个对下属够意思的好名声。车队的级别虽然不高,管的车却不少,市委、市政府领导一共二十多人,每个人有一台专车,还有二十多台毛毛雨那种司机开的值班车、通勤车,再加上十多台接待用的豪华大巴、中巴和面包车,一共有六七十台车,如果司机都在,车队那间大教室一样的休息室都坐不下。要是按直接管的人头定级别,车队队长的级别在市府大院里是最高的。这会儿正是用车高峰时间,大部分司机都不在,在的都是一些像司马达这种领导正在开会的专车司机和通勤车司机。司机们有的在电脑前打游戏玩牌斗地主,有的在下象棋,有的在泡茶胡侃。队长人送外号“惊叹号”,这个外号是根据他的生理特征起的。惊叹号的两根眉毛又黑又粗,别人的眉毛是横着长,他的眉毛竖着长,眉毛下面的眼睛又小又圆活像两颗玻璃球,跟眉毛的距离又特近,看上去像极了鼻梁上一边挂着一个惊叹号。仿佛是为了印证惊叹号这个称呼的有效性跟合理性,平常不管别人说什么,他的口头语都是感叹式:“我靠!”
毛毛雨上半天出车了,下半天就没给他安排任务,此时正在声情并茂地口述中午的车祸情景:“真他妈惨啊,那个魏奎杨整个成了一团肉酱,血流遍地,那台车都变成了红色的。老魏年纪也不小了吧?”旁边有了解魏奎杨的人就介绍:“有五十六七了。”毛毛雨接着提出了下一个问题:“五十六七了怎么还有那么多血?”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因为在座的没有医学专家,谁也说不清五十六七的人应该有多少血。
惊叹号手里拿着一台车用影碟机用电吹风吹里头的灰尘,嘴里接连不断地发出“我靠!”的惊叹声。惊叹号有个好处,手闲不住。过去给市委书记开车的时候就是这样儿,经常爱帮别人维修一些不值得专门送到修车厂、自认为可以轻松修好的小零件。经过他手的那些小零件其结果大都是好东西整坏,坏东西报废,最终还得换新的。所以队里的司机都特爱请他帮忙修东西,修坏了可以名正言顺换新的。
司马达给自己泡了杯茶,然后也凑过去听毛毛雨白话:“你们说怪不怪?魏局长的车停得好好的,硬是让后面追上来的集装箱给轧成了肉饼,他的司机居然只受了一点皮外伤。民政局那个车轱辘更邪门,他的车翻了七八个跟头,车轱辘和司机居然只擦破了点油皮……”
惊叹号又惊叹了:“我靠!”
别的司机就纷纷发表议论:“没办法,这就是命,命中注定该谁死谁就得死。”“这就叫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毛毛雨恶狠狠地说:“这就叫报应,那个魏肉酱缺德事干得太多了。”
有人问:“那人不是听说挺好的吗?干吗了?”
毛毛雨:“收城市停车年费的缺德办法不就是他想出来的吗?千方百计刮老百姓油水的人,肯定要遭天报应。”
惊叹号忽然又“我靠!”了,原来他光顾听毛毛雨白话,用电吹风把人家车用影碟机的塑料外壳吹成了面包。车用影碟机是常务副市长专车上的,司机扑将过来抓过影碟机伤心地号叫起来:“我的天,妈呀,这可是原装飞利浦啊,你弄成这个样子领导要听音乐我怎么办?”
惊叹号非常不好意思,伸过手把影碟机抢了过来用力又掰又压,还想把严重变形的机壳再恢复原状,结果不但没有恢复原状,外壳在他手底下一阵痛苦的呻吟之后,彻底碎裂成了几片,露出了里头杂七杂八的内脏。影碟机的主人又号叫起来:“这下完了,彻底完了,队长啊,你这是坑我啊,我对你也没意见啊,你害我干吗?领导要听音乐我怎么办?”
毛毛雨正在为自己成为注意中心而沾沾自喜,这边一闹腾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了方向,他便非常不爽,骂骂咧咧地说:“真他妈没见过你们这帮人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