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方车祸-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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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以维持了,显然,省委张书记视察期间发生的“马屁滩”事件、群众集体抗议市政府征收停车年费以及后来的“马屁滩”拆迁户要求兑现拆迁合同这一系列事件,已经使市委市政府的威信受到了严重的损害,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位高权重却又不处于权力核心地位的领导不趁机表达一下情绪那才是怪事。通过他们的表现也可以想见,老百姓对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的想法肯定不会是正面的,反感情绪甚至比这些领导更加强烈。最让人担心的是,这些想法会不会持续发酵,最终闹出无法收拾的大麻烦来,这才是市委、市政府应该充分关注并着力解决的问题。
洪钟华经过深思熟虑召开这次党政联席扩大会议的目的就是要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马屁滩”事件让他颜面丢尽,对会议上可能遇到的反面意见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是人大主任和政协主席当众这样冷嘲热讽,仍然让他老脸微红,羞愧难当。他咳嗽两声,自我解嘲道:“两位这是在批评我啊,看来拍马屁的嫌疑我是难以摆脱了。”说到这儿哈哈一笑,自己把自己从尴尬中往外捞,“这件事情我今天郑重向在座的领导班子成员声明,如果说我一点拍马屁的思想都没有,那是不诚实的,实话实说,在座的谁不拍马屁?谁没拍过马屁?问题是我这个马屁没拍好,老百姓不满意。弱点就像肚脐眼,人人都有,当领导谁不想和上级搞好关系,给上级留下好印象?起码工作上能够得到领导的支持帮助,这没有什么错。关键是不能逆着老百姓的意愿,我这件事办得明显违逆了老百姓的意愿,我愿意检讨。”
洪钟华作为市委书记,在这种扩大会议上话能说到这个份上,会场上的人都有些动容,会议气氛开始凝重起来。
人大主任说:“洪书记,你说了半天我没听明白,这件事情你到底要怎么办?”
洪钟华只好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不正在商量吗?人大有什么好的意见建议吗?”
人大主任说:“好的建议倒没有,我觉得这件事情没有必要过分认真,地名不都是人起的吗?既然已经这么叫了,就没必要再改了,改来改去反而让人无所适从。”
纪委书记单立人插话:“‘马屁滩’三个字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擦掉就算了。”公安局局长连忙表功:“当天我就派人擦掉了,用油漆写的,好擦,用点汽油、松节油一擦就掉了,我们正在抓紧调查。”单立人乜斜了他一眼,真想损他一句:你早干啥呢?现在放马后屁。在这种场合如果那样损他一句,跟公安局长的仇就结定了,单立人话到嘴边硬咽了下去,顺着自己的思路接着往下说:“我看也没必要查了,即便查出来了又能怎么样?也许就是哪个捣蛋鬼恶作剧,不查这件事情就过去了,一查反而把事情张扬开来了。地名都是人起的,也都是人叫的,不过就是个名称、代号而已。我觉得现在我们的当务之急不是讨论这个地名的问题,比这个问题重要得多的问题一大堆,这件事情先放一放,大家看怎么样?”
洪钟华瞥了一眼单立人,单立人照例噙着一根干屎橛子似的粗卷烟喷云吐雾,周身烟雾缭绕,好像一节刚刚烧过的枯树桩。他的身旁没有人,与会人员都尽可能跟他拉大距离,远远避开他身上那股难闻的味道。洪钟华一看到他在会议室抽烟就憋气,按照规定,会议室是不让抽烟的,单立人却从来不把这个规定放在眼里,严禁抽烟的标示牌就贴在墙上、摆在桌上,他却视而不见,作为市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谁也不好意思正面抗议,他也就厚着脸皮装傻我行我素。洪钟华心里同意单立人的意见,“马屁滩”事件虽然让他和市委市政府颜面扫地,如果现在大张旗鼓地追查,就如同把一页印满了丑闻隐私的传单翻来覆去地拿给人看。最好的办法就是根本不予理睬,让它自生自灭,“马屁滩”也好,“三顺滩”也罢,就像人大主任说的,不过就是个地名而已,现在有的人反感,过一段时间习惯了也就没人计较这件事情了。心里这样想着,他却不能现在就表态,表态就意味着他内心虚弱,想尽快把这件让他和市委市政府丢尽了脸的事情蒙混过去。
洪钟华开始采取行动掌握会场的主动权:“刚才人大李主任和单书记都说了,虽然话不一样,意思却一样,都是要求我们正确处理这件事情,不要在这件事情上纠缠不休,尽快把注意力转移到更加需要我们关注的问题上去,看看大家还有什么意见?”
市长万鲁生顺势应变,及时修正了立场:“这件事情其实最终也只能这么办,不理他,查什么?查明白了能怎么样?最多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处理一下,人家要是闹起来,影响更大。我敢断定,如果人家闹起来,老百姓肯定都会向着他,算了,不理他就完了。我同意李主任和单书记的意见。”
主要领导都表态了,其他人也纷纷跟进。洪钟华说:“看来大家的意见比较一致,那么我们就按照这个原则办,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不再追查了。如果今后有人按照正常程序提出‘三顺滩’的命名问题,可以经由市人大通过相关的法律程序办理,市委、市政府不再参与此事。”
市人大主任心里暗骂:真是一条老狐狸,自己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一转手把烫手的山芋扔给了市人大。市人大能怎么样?难道真的启动程序重新把范家滩再改回来吗?大家都知道“三顺滩”的名字就是冲着省委张书记那幅对联不像对联、诗歌不像诗歌,甚至连顺口溜都够不上的题词去的,现在市人大给改回来,那不是让市人大唱黑脸吗?其实他骂洪钟华是老狐狸有点冤枉洪钟华,洪钟华之所以要这么说,根本原因还是认识到自己在“三顺滩”的命名问题上确实有长官意志、一言堂的问题,按照党纪国法哪一条衡量,“三顺滩”的命名也轮不着他市委书记操心,现在想到自己当时拍省委张书记马屁的心态,洪钟华的老脸就发热发涨,所以他再也不想听到更不想提及“三顺滩”这件事情,其心理就像尿炕的孩子最不愿意晾被子。
洪钟华倒没去琢磨市人大主任怎么想,他的思路已经转到了下一个议题上,那就是关于“三顺滩”拆迁户的补偿金问题。他的确非常恼火,当初政府跟人家白纸黑字签好了的合同,规定的拆迁补偿金会落空,而且一拖就是几年,缺口数额又是那么大。这件事情无论拿到哪里都说不过去,这件事情的责任也很明确,就是市政府的问题。
洪钟华开始讨伐市政府:“下面我们讨论一下关于‘三顺滩’拆迁户的补偿金问题。这一次省委张书记到我们铜州市来视察,‘三顺滩’的拆迁户追到了铜州宾馆上访告状,搞得我们非常被动,张书记虽然没有明确批评我们,但是种种迹象表明,上级领导对我们的工作非常不满。这件事情造成的政治影响非常恶劣,严重损害了我们市委市政府的形象。我们现在应该三思的是,这起恶劣的政治事件是谁造成的,是谁在损害我们市委市政府的形象?也许有人会说是那些上访的人民群众,我却要说,这些上访的人民群众有理有据,人家就是让我们政府履行合同规定的义务,没有什么错。真正造成这起政治事件,损害市委、市政府声誉的不是群众,而是我们自己,是不负责任的官僚主义作风。我今天只想请教财政局一个问题:当初签订合同的时候,合同内容、补偿数额你们知道不知道?”
财政局局长是一个瘦高挑,戴了一副老式黑框眼镜,看长相一点也不像财政局长,倒像一名收入低吃不饱的山区民办教师。洪钟华的质问让他惶惶不安,本能地起立,活像一名士兵听到了口令:“洪书记,这件事情我们有责任,我们推脱不了。”
洪钟华心里明白这位财政局长是个老实厚道之人,不但长得像民办教师,行为处事也像一个民办教师,看到他让自己搞得战战兢兢,也有些不忍,便和颜悦色地对他说:“你坐下说,我们今天是要解决问题,不是追究哪个部门或者个人的责任。到底是怎么回事?拆迁补偿金为什么财政上不安排?”
财政局长坐了下来,满脸苦相地说:“财政如果有钱,怎么会不安排?这件事情万市长也多次催促过,可是我们市的财政状况不行啊。”
洪钟华惊讶地问:“我前几天还在报纸上看到,改革开放以来,我市财政收入增长了二十五倍,二十五倍啊,不是个小数目,怎么会没有钱呢?今天上夜景工程、明天给公务员涨工资、后天又搞招商节庆活动,成百万上千万地花,不是很有钱吗?就算是财政紧张一点,安排计划也应该有个轻重缓急嘛。”
财政局长倒是业务精熟,马上回答:“财政增长了二十五倍是不假,如果按照不变价格统计,还不止二十五倍呢,可是,财政支出增长得更快,其中光是行政费用支出就增加了八十八倍。别的不说,仅仅公车费用支出就增长了一百一十五倍,人员工资增长了三十五倍,接待费用增长得就更多了,改革开放之初,接待费用根本就没有财政项目列支,现在每年没有两三千万就下不来。这还仅仅是市政系统的数据,如果再把公营企事业单位的加上去,每年得五千多万。现在的财政基本上就成了吃饭财政,如果再把钱往别的方面安排,吃饭都有问题。”
这些数据把洪钟华说愣了,他不敢相信,与会人员也都有些惊讶,议论纷纷,不知道谁冒了一句:“这哪里是吃饭财政,是高消费财政嘛。”
洪钟华抓住了这句话:“说得好,高消费财政,确切,准确。”
受到鼓舞,刚才冒泡的人又加了一句:“维持公务人员的温饱叫吃饭财政,供养公务人员吃喝玩乐、公车私用、工资狂涨还能叫吃饭财政吗?”
这一回洪钟华和与会人员都看清楚了,说话的是市委调研室主任华三八,他爸爸三十八岁才有了他这个儿子,就给他起了个名字叫三八。这人原来是市政法委书记,清明节坐着专车给他爸爸上坟,把一家三口上坟的市民撞成两死一伤,受到了降职处分,到市委调研室当了正处级主任,心里一直愤愤不平,现在是找到了说话的机会。洪钟华却不管他说这话出于什么目的,借力使力地说:“华主任说得很有道理,欠着人家‘三顺滩’拆迁户的补偿金不给,我们的钱都花到哪去了?我提请大家考虑这样一个问题,如果大家看看我们那些宾馆酒店、高消费场所门口停的公车,再看看上下班时间马路上成群结队跑的公车,一辆比一辆高级,谁还能相信我们铜州市财政居然窘困到政府签的合同都不得不赖账的地步?纳税人缴纳税款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这些人享受高消费的生活吗?今天会上我希望得出一个结论,‘三顺滩’的群众拆迁补偿金什么时候给人家。”
大家都沉默,财政局长更是低了脑袋好像正在接受批斗。
洪钟华又追问了一句:“这件事情到底该怎么解决?难道继续拖下去?政府耍赖?这件事情现在已经不单单是经济问题,而是一个严肃的政治问题,如果不能尽快解决,我没办法向省委交代,也没办法向‘三顺滩’的群众交代。”
洪钟华一再提到政府两个字,万鲁生实在坐不住了,开始逼财政局长:“你们财政局还有没有办法?”
财政局长埋了头死不吭声,谁也说不清楚他保持这种姿势是表示低头谢罪,还是要用沉默来对抗领导。万鲁生说了硬话:“洪书记说得没错,这件事情瞒也瞒不住,老百姓已经当着我们的面捅给了省委张书记,现在省委没有催促我们,那是在对我们听其言观其行呢,我今天表个态,尽快处理这个问题,如果处理不了,我辞职。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在我辞职之前,先要撤了你这个财政局长。”
财政局长的脑袋突然昂了起来,活像为争夺异性打斗的公鸡,梗着脖子涨红了脸对万鲁生说:“你是市长,我是局长,财政局说透了也不过就是市长的钱包,这样吧,你说该怎么办?还有,市长、书记都在场,今年的财政预算也经过市人大审议通过了,人大李主任也在,你们说让我把皮扒了只要能解决问题我马上就扒皮。”
会场如同塞进冰箱的肉汤冷凝成了肉冻,这种场面与会者从来没有经历过,一个小小的正处级局长在会议上公然向书记、市长、人大主任叫板,这既是荒唐的,也是大逆不道的。与会的每一个人既暗暗担心,不知道事情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又暗暗好奇,想知道事情会以什么结果谢幕。大家都屏息静气,谁也不敢乱说乱动,既怕惹火烧身,又怕错过些微细节。万鲁生让财政局长请示得张口结舌,因为他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跟大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