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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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战友。”
王怀信拿出代领的红包,递给乔不群:“一百六十八,一路发。”乔不群玩笑道:“王主任真够意思,第一天见面就给红包。”王怀信说:“又不是我的红包,是甫市长的,我不过完成领导意图而已。”
笑谈几句,两人准备到其他地方去转转,乔不群说:“处室里有人吧?我还没有看望同志们呢。”两人就站住不动了,说:“乔组长要去我们那里,我俩先别到其他处室去了。”三人一起出了组长室。
先上四楼纪检监察室。室里人正凑一处,嘻嘻哈哈胡侃,像在开讨论会。老张问郑国栋:“你入了么?”郑国栋说:“入什么入?”老张说:“入股啊。你给我装什么蒜?”郑国栋说:“你是说入股,那不瞒你说……”
话没说完,乔不群三个刚好走进来。大家又是一番客气。拜过年,林处长问道:“你们刚才好像在说什么入股,入的啥股?”老张说:“我们也不知入的啥股,只是今天大家见了面,除拜年问好,都在问入了么。刚才我还在问郑主任入没入股,他刚张开嘴巴,领导们来了,又打住了话头。”
乔不群琢磨,可能是郝龙泉找政府有关人士入股的事传了出去,大家拿来逗乐。机关里就这样,没有不透风的墙,再秘密的事儿没秘密上几天,就会成为公开的秘密。不过乔不群不好说什么,顾左右而言他,想把话题岔开。林处长他们却不肯放过郑国栋,追问道:“你到底入没入股?”郑国栋说:“我怎么没入股?我天天都入股。”
各位也是扁担做腰带——转不过弯来,问郑国栋:“什么股?你天天都有入?”郑国栋挤眉弄眼道:“我老婆在桃北区工商分局当股长,我这不就有了充分条件,天天都入股?”
大家恍然而悟,捧腹大笑起来,骂郑国栋肚脐眼里插钥匙——会开心。
笑着,又下老干处去转了转,大家分手,各自回了家。进屋后,乔不群去卧室换衣服,顺便将红包扔到柜子上。史宇寒也刚从学校团拜回来,扯开乔不群的红包点了点,说:“你们堂堂政府官员,一人才一百六十八,还不如我们普通中专学校,每人六六六大顺。”乔不群说:“你们有收费嘛,哪像我们政府办,财政拨多少是多少。”
夫妻二人城里都没什么亲戚,年前就想着带州州给纪委乔副书记去拜年的,无奈如今的干部不再只拜组织部码头,也懂得寻求纪委保护的妙处,挖空心思往纪委领导家里跑,乔副书记怕上门的人多,提前回老家过年去了。只好等他老人家回桃林后再去补礼。乔不群也就乐得清闲,哪里都不去,躲在家里看书睡觉。
史宇寒却认为乔副书记不在家,别的领导那里也该去走走,比如丁副书记和甫迪声那里。乔不群说:“我又没跟丁副书记打过几回交道,贸然去按门铃,人家不见得会开门。甫市长那里我倒是起过意,后来想想,给他拜年的人肯定不少,我就别去挤他家门框了,还是给他做点实事吧。他正面临选举,只要能促成他选举大胜,比给他拜一百个年还管用。”
史宇寒不知一个纪检组长还有这个能耐,可促成市长选举大胜,说:“你又不是市人大主任,甫迪声选市长,你怎么插得上手?”乔不群淡然而笑,说:“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现如今的事情是说不死的,复杂着哩。”史宇寒说:“谁不知道市长选举只是个形式,无非按事先设计好的程序,到会上去走走过场,还能复杂到哪里去?”乔不群说:“哪有你说的这么轻松?三两句话也没法给你解释清楚,你就别管这个闲事了。反正多替领导留点神,操点心,为领导效了力,圆了场,把事情办好了,领导自然会领你的情。”
史宇寒不再饶舌。停了停,又忍不住给乔不群出起主意来:“鲍书记不是对你还有些印象吗?常委会上讨论你提组长的事时,他可是表扬过你的。给他拜个年,有必要也应该。”乔不群说:“必要是必要,应该是应该,可去给鲍书记拜年的人,恐怕比甫迪声那里还多,我更拢不了边了。再说他家在省城,我连他家门朝南朝北都不晓得,怎么去给他拜年?”史宇寒说:“省城又没在欧洲,他家门朝南朝北还不容易弄清楚?秦淮河在省城做记者,记者交往广,说不定知道鲍书记家住哪里,给他打个电话不就得了?”
也没等乔不群答话,史宇寒拿过他手机,几下调出秦淮河的号子。正要揿绿键,手机先响了。世上的事还真有这么巧,恰是秦淮河打来的。史宇寒忙把手机捂到乔不群耳边,说:“你是不是给秦淮河发了功过去?”乔不群也觉得有趣,对着手机嚷道:“淮河你真会选择时机,刚调出你的号子,你先打了过来。你嫂子还说是不是我给你发了功。”秦淮河乐道:“你的功还真了得,我在遥远的海边也发得过来。”乔不群说:“什么海边?”秦淮河说:“天涯海角。我是朋友请到海南来过年的,这下正在海滩上打你电话哩。”乔不群说:“还是你们做记者的潇洒,想跑哪里跑哪里。”秦淮河说:“你是没见我们辛苦的时候。”
又彼此说过祝福的话,乔不群不好老花秦淮河的漫游费,废话少说,很快挂了电话。见乔不群没问鲍书记住处,史宇寒不满了,说:“瞎聊了半天,怎么把最要说的话给落掉了?”乔不群说:“鲍书记那里来日方长,以后再慢慢向他靠拢吧。”
两人正无盐无油地聊着,有人敲门进来,原来是提案处长盛少山,手上还提着一个礼品袋。乔不群考虑新年大节的,不好拒绝人家,只得随史宇寒接在手上,说:“盛处长来玩就来玩,还客气什么?”盛少山说:“一点小意思。一年才一个春节,空着双手,就显得对领导不尊重了。”乔不群说:“咱们是兄弟,何言领导?”
主客坐定,史宇寒给盛少山递上热茶,将瓜子和水果盘移到他面前。盛少山欠身谢过,喝口茶水,说:“还是领导家里茶水好喝。什么名茶?”乔不群正想实话实说,史宇寒先答道:“是不群安徽朋友来桃林出差送的,说是时下最盛行的名茶。茶叶盒不知弄哪去了,我又不懂茶道,已想不起什么品牌,不知不群还记得不?”
本是下面县里人送的本地产普通毛尖,史宇寒却说得这么神,大概是觉得丈夫做了局级领导,家里茶叶太差,没有面子。乔不群不好道破,哼哈着敷衍过去。盛少山又赞扬过几上水果,说些过年方面的客套话。之后再也找不到其他动听入耳的话题,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得一个劲去剥瓜子。
也怪不得,乔不群跟盛少山不乡不友,不朋不党,不亲不密,平时没有来往,自然不容易找到共同语言。盛少山不尴不尬的,只好努力在脸上布置些笑容,也不管那笑容生硬如石。乔不群也挖空心思,努力想找些废话,打破沉默和尴尬。这有点像去地上找针,没话要找出话来,还确实不太容易。
幸亏无意间看到墙上挂历,正是盛少山送的。当时乔不群还住在处级楼里,觉得不错,搬家时顺手带了过来。如今已翻过新的一页,上面是幅牧牛图,背景为斜阳古树,小桥流水。一旁仍是首五言小诗,还有些意思: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从桥上走,桥流水不流。这是南北朝时善慧禅师的一首反语偈,流传甚广。手空着偏说拿了锄头,本是步行却道骑在水牛上,人经过桥上时,竟然是桥流,不是水流。在这里,时空已倒错过来,常规完全被打破,一切都是颠倒的,超现实的。
乔不群借题发挥道:“感谢盛处长送的挂历,有空看看上面的画,读读上面的诗,真是种享受。比如这首偈语吧,我就特别喜欢。记得大学读研那阵,哲学和文学领域正时兴后现代和魔幻现实主义的东西,当时感到很新鲜。见了善慧禅师这首偈语,才知洋人那点把戏实在算不了什么,咱们一千五百年前就有了后现代和魔幻现实主义。”盛少山忙奉承道:“还是乔组长大知识分子,文化高,学问好,诗画造诣深,看得出里面的深远意义。哪像我粗人一个,不知画,不懂诗,这些画呀诗呀的,到我眼里,跟地上牛粪和墙边蚂蚁没任何区别。”乔不群笑道:“牛粪和蚂蚁也可以入诗入画。文学和艺术说穿了,无非就是生活的再现,不管这再现是直接的还是变形的。有些人却故意说得那么高深,这流派那主义的,弄得天花乱坠,不过是愚弄人家的同时,也愚弄愚弄一下自己,大家一起凑个热闹。”
说到这里,乔不群暗暗有些后悔了。盛少山不是文联的,也不是社科联或文化局群艺馆的,你跟他说这个玩意儿干吗?是不是故意卖弄学识?转而又想,不卖弄学识,又卖弄什么好呢?难道还去说张局长长,李处长短?说张长李短,也不是不可以,可你得先看看对象和场合。一个圈子里的,说说无妨,那是互通信息,交流经验。不是一个圈子里的,最好小心点,别看话没长脚,有时跑起来比火箭还快,说得文化点,叫不胫而走。
这大概也是历来有在商言商的说法,却从没听人说过在官言官。也许商人本是做买卖的,可以明码标价,讨价还价,在商言商实属正常。官场含蓄得多,不好什么都拿来放在嘴上。也做买卖,可这买卖往往做在光线不太强的地方,就是明码标价,也不太看得清楚价格牌。讨价还价也羞于启齿,只可意会,没法言传。官场也就格外忌讳在官言官,大家见面时,说说段子,侃侃麻将,谈谈股市,或是笑话笑话女人,实在是明智之举。研究研究文学艺术也未尝不可,酸是酸了点,至少不犯忌,无需担心祸从口出。
见乔不群有些走神,盛少山觉得该走了,站起来,准备告辞。看在墙上挂历的分上,又是新年第一天,乔不群礼貌地送客至门边。望着客人下了楼道,才退身回屋。只见史宇寒已打开盛少山提来的礼品袋,里面是两条烟和两瓶酒。自然是好烟好酒,加在一起不下千元。史宇寒说:“盛处长还蛮客气的,提了厚礼来给你拜年。我看你也该去跑跑哪位领导,也不用另备礼品,这些烟酒还算出得手。”
乔不群却另有想法,说:“年前王怀信送了个红包,还搁在我办公室柜子里。本想直接把红包还给他,又怕老同事,现在又是上下级关系,伤了感情。盛处长的烟酒价值和王怀信的红包相当,正好拿去还他的情。”史宇寒说:“我看你这人天生就不是做官的料。哪有做官不收礼的?下属送个红包,也要还情,不好说地球上罕见,至少咱中国少有。”乔不群说:“你以为人家白给你好处?那是要从你手上讨帽子的。我没这个能力给人家帽子,拿人家好处干什么?”史宇寒说:“你现在是政府办党组成员兼纪检组长,党组会上讨论人事问题时,你又不是没有发言权。心里有了谁,先做好其他党组成员的工作,你提名时,有人附议,还怕给不了人家帽子?”
说得乔不群直想笑,说:“听你这话,不知底细的人,还以为你没做过部门党组书记,至少也做过单位政工处长,绝对没人会把你跟学校老师联系到一块。”史宇寒说:“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咱们学校要提个学生处长或教研组长之类,校党委会就是这么操作的。”乔不群说:“这我相信,咱们有些地方或者单位,人事问题确实都是这么操作的。你说的没错,我硬要给谁弄个帽子,尤其是我分管的处室,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是为个不大的红包,或几样烟酒,去费这样的神,操这样的心,是不是有些不值?”
这个方程式并不特别难计算,史宇寒还明白得了,说:“这就是你这些读书人身上的劣根性,大钱赚不来,小钱不在乎。你要去给王怀信还礼,谁也没法拦你,我倒要看你怎么个还法。”乔不群说:“现在不正过着年吗?以上门拜年的名义,顺便就把礼给人家还了,彼此容易接受。”史宇寒说:“你是上级,莫非还去给下级拜年不成?”乔不群说:“谁规定上级不可给下级拜年的?何况王怀信年龄比我大那么多,晚辈给长辈拜个年,估计不会犯错误。”史宇寒说:“年龄长幼和辈分大小能说明什么?你自己身在官场,还不知道官场尊卑从来只以级别为准,不论年龄辈分。你想搞发明创造,真的倒过来去给王怀信拜年,还不要折他的寿?叫他怎么受得了?”
史宇寒这话虽有些绝对,却也属人之常情。国人历来如此,不管年龄大小,下级可给上级下跪,上级断不可给下级弯腰。乔不群见得不少,年轻领导可在年长下属面前高跷二郎腿,年长下属在年轻领导面前却话不敢高声,行不敢阔步,永远只能俯首贴耳,亦步亦趋。其实乔不群也是这微妙心理作怪,才迟迟没能做出去不去给王怀信还礼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