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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仕途-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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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跟咱们开玩笑吧?”郑国栋说:“肯定不会。您不见阎厂长走前特意交代胡组长,钱物尽量保障吗?”胡组长的口气并不像开玩笑。也没必要开这种玩笑,这种玩笑一点不好玩。乔不群望着郑国栋,乐道:“你到底在后面搞了些什么名堂,让阎厂长突然大方起来了?”郑国栋故弄玄虚道:“我能搞什么名堂?您也看见了,今天又不是我郑某人雇人绑他们来的,是他们自己找上门来的。”

钱和酒没到位,恐怕乐也是空乐了。到底胡组长不是阎厂长本人,他愿许得再好,阎厂长不认可,也没用。

乔不群这是多虑了。胡组长回去后,将双方商量好的数字汇报给阎厂长,阎厂长二话不说,挥笔就在拨款报告和提货单上签了字。没几天,十万元款子就到了乔不群他们临时账户上,五十件精品桃花河酒也搬进纪检监察室空余的屋子里。

都说天上不掉馅饼,这回馅饼不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吗?天上不掉馅饼很正常,大家只见过天上下雪下雨,从没见过下馅饼。却偏偏让乔不群捡到天上掉下的馅饼,叫他怎么想得通?想不通,心里不免难受,乔不群叫去郑国栋,要他交代到底是怎么回事。钱和物到了手,郑国栋没必要再在乔不群面前卖关子,说:“事情很简单,阎厂长最近有些烦忧,觉得只有我们可以给他解忧,才主动找到我们门下。”乔不群说:“他有什么烦忧?是厂里的酒销不出去,还是货款回不了笼?”

“哪有那么简单?”郑国栋笑着,不慌不忙说出一段小插曲来。不久前桃花河酒厂进了四千万元设备,款子不用说是阎厂长签字同意打出去的,有人怀疑他吃了回扣,扬言要举报他。阎厂长也闻到了风声,开始并不怎么在意。这种事经历得太多,还吓不住他。不想风声越传越邪乎,何时何地何人给的回扣,回扣多少,传得有鼻子有眼的。阎厂长不得不有所警觉,担心事情闹大,不好收场。他年龄也不小了,关于他要退位的说法一直没断过。尤其是几位年轻副厂长,一个个睁大眼睛盯着他,恨不得他一夜暴死,好取而代之。经营酒厂近二十年,如今厂子正火着,产销两旺,财源滚滚,阎厂长哪肯就此罢休?他总觉得酒厂离不开他,担心自己下去后,酒厂会一夜垮掉。这也怪不得阎厂长,凡在重要位置上待得长些的人都这样,认为头上这片天只有他这只手才遮得住,他稍一松手,天就会塌下来,不像人家美国,走了克林顿,还有小布什,就是街头混混做总统都没事。

也是为酒厂前途命运着想,阎厂长悄悄上了青云寺。跟过去一样,先烧上高香,再往功德箱里投进一把钞票。旁边僧人看得真切,那是十九张百元大钞。阎厂长不信邪,不信正,不信爹,不信娘,就信佛,每年都会到青云寺去几次,每次都要往功德箱里捐钱。第一次上青云山是十五年前,当时阎厂长已做满四年厂长,刚进入第五个年头,在功德箱里捐的钱是五张百元大钞。做厂长时间一年年递增,往功德箱里捐的钱数也一年年往上加。捐到十九张大钞,说明他的厂长已做到十九年,换句话说他已统治酒厂十九年,在桃林企业界呼风唤雨十九年。正因钱捐得多,捐得与众不同,寺里众僧没有不认识他的,连住持也成为他好朋友。寺里有个小规矩,钱捐得多的施主,会被请到定慧大师禅房里,听他亲自说法。阎厂长出手大方,自然每次都会享受这个特殊待遇,这天也不例外。

定慧大师不愧为大师,阎厂长这天才进禅房,就看出他心有挂碍,给他念诵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着重讲解了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佛理。阎厂长也是熟悉心经的,这天却听得迷迷糊糊,了无感悟。定慧大师不便把话说明,只好要阎厂长下山后,去找他朋友张天师。

张天师身为道教徒,却跟定慧大师常有往来,两人谈佛论道,很是投缘。这没什么奇怪的,南岳衡山便释道同山,多教相容。阎厂长没跟张天师打过交道,却也早闻其名,很快找到他,请他指点迷津。张天师到底俗世中人,了解世情,听阎厂长道明原委,便说:“你经营酒厂这么多年,一心想着出好酒,卖好价,养活工人,多交利税,疏忽了周围复杂的人际关系,难免酒坛子里洗澡,得罪(醉)人,遭忌恨也就在所难免。如今的人要搞人,政治上给你扣顶反党反社会主义帽子已整不垮你,男女关系上给你编排几个性丑闻也没法把你扳倒,最后只剩一条,就是拿经济问题做你文章。办企业与当市长书记又不同,得直接跟市场打交道,市场有市场的游戏规则,为企业的发展壮大,该花的钱得花,不该花的钱也得花。从这个角度说,凡企业搞得有点模样的老总绝对会有所谓的经济问题。没有经济问题的企业老总也许有,不过这样的企业没破产,也到了快停业的时候。”

这话阎厂长爱听。最让人佩服的还是张天师看问题的独特眼光,如果世人都这么理解企业家,中国经济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像蓦然找到千年知音,阎厂长激动不已,虔诚请教张天师,自己怎样才能解除心头之结。张天师笑道:“这事其实不难,用官话说,就是要善于树立自己清正廉洁的美好形象。形象树立起来了,上上下下对你形成了基本看法,哪怕有人后面搞点小动作,也不容易搞倒你。”阎厂长请张天师明示。张天师说:“国企好像跟机关一样,也设有纪检监察部门。搞企业的人对这个部门的意义往往认识不够,以为是聋子耳朵,用来做摆设的,其实大谬不然。不能让纪检监察部门闲着,得让其发挥应有的作用,将厂里廉政形象很好地树立起来。同时还得走出厂门,多跟政府相关部门和纪委系统联系,互相沟通,互通有无,取长补短。有关部门不是经常强调要为经济建设保驾护航吗?有上面和相关部门给你保驾护航,还愁有踏不平的恶浪,闯不过的险滩?”

一席话说得阎厂长茅塞顿开,回到厂里便招来胡组长,要他拿纪检监察工作思路。纪检监察不比生产销售,领导一向不太重视,胡组长除偶尔参加回厂党委会,常年无所事事,闲得发瘟。这下阎厂长主动过问纪检监察工作,胡组长自然受宠若惊,忙加班加点,结合手头不太完整的材料,整出个详细的工作思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如何加大反腐力度,树立企业廉政形象,主要措施是跟上级有关纪检监察部门联合起来,举办行之有效的宣传普及纪检监察知识活动,做到廉镜高悬,警钟长鸣,坚决将腐败苗头遏止在萌芽状态。阎厂长非常赞赏这些意见,专门召开党委扩大会议,认真听取胡组长汇报,通过了反腐倡廉工作思路,然后印发到各班子成员及各处室、各车间,全厂员工都来反腐倡廉,以反腐促生产,以反腐促销售,反腐倡廉和产销两不误。与此同时,阎厂长还亲自挂帅,带着胡组长,走出厂门,争取上级纪检监察部门大力支持,以迅速掀起全厂反腐倡廉新高潮。

郑国栋没说完,乔不群笑起来,说:“你说得真热闹,说书一样。我就服你们这些领导司机出身的语言大师,什么都说得头头是道。只是这些并不是我最关心的。”郑国栋说:“那您最关心什么?”乔不群说:“你说说,阎厂长怎么会在此时上青云山,定慧大师怎么会让阎厂长去找张天师,张天师怎么会给阎厂长说那番话,最后让他做出这个决策?”

郑国栋两手一摊,笑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也是从胡组长嘴里听来的,今天您问起,才做了回传声筒。”乔不群说:“胡组长是你朋友吧?”郑国栋说:“当然是我朋友,我们一起去部队当的兵,又一起转业回的地方。”乔不群哦一声,点头道:“我知道了。”郑国栋说:“您知道什么了?”乔不群说:“你应该知道我知道什么了。”郑国栋会心而笑,说:“其实我知不知道您知道什么,是一点也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资金和物资到了位,得赶快把活动搞起来,搞出些动静和声势,以免辜负领导殷切期望。”乔不群说:“是呀,我们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阵子了。”

正说得来劲,顾吾韦推门进来,给两位各递上一纸报告。乔不群笑道:“这是顾主任你的离婚报告?”顾吾韦说:“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婚可离?哪像你们年轻人,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这是申请助调的报告,还请你们多在领导面前美言美言。”

郑国栋手捏报告,朝顾吾韦扬扬,说:“顾主任那晚躲在办公室大做文章,就是写的这个报告吧?还以为你在作自传呢。顾主任革命工作几十年,政绩斐然,功勋卓著,德高望重,早就该助该调了,上面真瞎了眼,一直拖延着没给解决。”乔不群说:“玩笑归玩笑,我们还真希望顾主任顺利解决助调,也给纪检监察工作争点地位。再说你做出榜样,后来人也多少有些盼头,不至于一直处级到永垂不朽。”又瞟眼报告,假意恭维道:“报告写得挺有水平嘛,如果我是领导,肯定会被报告深深打动,坚决解决你的待遇问题。”

乔不群他们这么理解,顾吾韦心里好受,觉得这报告没白打。为写这个报告,可没少费心思,算是将自己的写作才能做了次充分展现。他甚至后悔,早知自己这么能写,当初就不应该待在纪检监察室,浪费宝贵生命,应该去做作家,搞文学创作。真搞文学创作,说不定早已功成名就,也用不着临近退休,还来争取这狗屁助调待遇。

这报告确实让顾吾韦死了不少脑细胞。那晚也是情绪激昂,文思泉涌,郑国栋走后,又在办公室熬上几个小时,一口气足足写了三千多字。搁下笔,回头孤芳自赏一遍,觉得观点明确,说理充分,每个字都说到了点子上。想起过去写材料,或给领导弄讲话稿,老半天整不出两页稿子,就是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挤个东西出来,也干涩枯燥,言之无物,不像样子。想不到这晚既不打腹稿,也不拟提纲,却下笔如有神,一部旷世佳作一气呵成,应运而生。看来还是悲愤出诗人,激情在胸,有话要说,也就笔下流畅。这样的伟大作品,领导看过,还不给你解决助调,他不弱智,也属冷血动物,甚至是他妈的王八蛋。

大功告成,顾吾韦才带着稿子回了家。第二天早早出门,准备打印成铅字,再送领导。想省几个打印费,去政府办打字室打印,上楼时又改变主意,掉头出了大院。你已退二线,打字员肯定不愿意为你服务,没必要自讨没趣。何况政府材料多,人家也忙不过来。

到街上找家电脑打字店,打字员才输个标题,顾吾韦又把报告抽了下来。他忽然觉得长了一点,领导都是忙人,哪有工夫看这么长的文字?究竟是要领导给你解决助调待遇,不是要领导欣赏你的千秋宏文。字多还得多掏打印费,也心疼。当即朝店老板要支笔,就地修改起来。可店里人进人出,干扰太大,顾吾韦只好回了家。忍痛割爱,狠狠砍去一半,看看仍有一千五六百字,还是显得过多。又咬咬牙再删掉一部分,数数只剩九百来字,应该不算长了。只是这样砍头去尾,已变得面目全非,顾吾韦又不满意起来,也没了拿去打印的兴致。只得重写。却再没法找到第一次创作时的激情和灵感,重写了几稿,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也许这报告于顾吾韦太重要了,他才这么在乎,越在乎便越不得要领。

在家憋了两三天,也没憋出令人满意的报告。最后还是倒出纸篓,找到原先那个改得一塌糊涂的三千字报告,重新进行整合,才弄出一个还算不错的东西。送到打字店,打字员打到一半,不想电脑忽然坏了。顾吾韦想另找店子,老板不愿放走生意,说电脑很快就会修好。硬要拿走稿子也行,得把打了一半的打字费留下。顾吾韦哪肯出这种冤枉钱?只好先回家,下午再来。下午电脑还没修好,顾吾韦跟老板吵了几句,忍着脾气走了。

直到第二天下午,打字店电脑才修好。待顾吾韦拿着打印好的报告回到政府大楼,已过五点,没几间办公室是开着的,这才意识到已是周末,该走的早已走掉,哪里还碰得上领导的影子?看来只得等到下周一了。

好在到了周一,大部分领导在办公室。顾吾韦打算给每位副局以上领导都送上一份报告,恳求多替自己呼吁。乔不群他们不是副局以上领导,却是纪检监察室同仁,本着内外有别的原则,也送上几份,让他们享受一回副局待遇。

从纪检监察室出来,又去别处呈送。开始大家以为顾吾韦是在散发揭露领导腐败行为的举报信,心里暗暗兴奋,脸上却严肃如猪肝,做出爱理不理的样子。不平则鸣,哪个地方都有怨气冲天,拿着举报信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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