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途-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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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碰过余副校长钉子后,乔不群还动了动心思,想劝史宇寒打消让州州上桃林小学的念头算了,现在听她口气这么硬,也就开不了这个口,转而说道:“我还是跟高处长联系一下,要他再拿点主意。”
当即找到高处长,讲了在桃林小学的遭遇。高处长沉吟道:“余副校长说的也是实情,递条子的太多,他们不可能都照办。范校长肯定是招架不住,做了缩头乌龟。谢处长可能也是虚晃一枪,要他写条子的不是领导和同事,就是亲戚和朋友,面子上碍不过去,只好先写上,背后再跟范校长他们说明,能兑现的兑现,不能兑现的,条子先收下,稳住阵脚再说。过去我在普教处也是这么操作的,否则会打烂脑袋。”
上个小学就这么剑拔弩张,以后进中学,升大学,岂不要天崩地裂?这世界也不知哪里出了毛病,孩子读个书也搞得人心惶惶,不得安宁。乔不群心里感慨着,说:“高处长你是知道的,教育局我就你一个铁杆哥们,这事也只能揪着你不放了。”高处长说:“你的事我确是真心想帮一帮的。若是过去就好了,我在普教处待着,范校长总会给我预留几个指标,给你一个就是。如今不在这个位置上,人家哪还顾得上我?”
叹了会儿气,高处长又说道:“还有个办法,红星派出所管区属桃林小学招生范围,所长彭南山是我同学,看能否让他将你儿子户口迁往红星派出所。”这也是个主意,乔不群亮着眼睛说:“州州户口到了红星派出所,就可名正言顺进桃林小学了。”高处长说:“我在普教处时,就托彭南山帮人改过几次户口。这样吧,你先在红星管区范围内找找关系,让人家接受州州户口。最好也姓乔,如果年龄又大,可充你儿子爷爷。”
回到家里,乔不群就和史宇寒掰着指头,数起亲友熟人来。数了半天,数得出的亲友熟人竟没一个姓乔的。原来乔姓在桃林属于小姓,乔不群混迹机关多年,也没碰上几个家门。平时也没怎么觉得姓桥姓路有啥区别,反正机关里的人来自五湖四海,为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啥姓都有。谁知如今儿子要上学读书了,才意识到光你乔不群一人姓乔,没人配合你姓乔,已跟不上新形势,解决不了新问题。
史宇寒也觉得窝火,骂乔不群道:“你连姓都不会姓,偏偏姓这个无人肯姓的鸟乔姓。”乔不群苦笑道:“人可选择朋友,选择老婆,选择工作,甚至可像孔子那样,选择国家,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可谁又能选择父母和姓氏?能选择,蒋介石就不选择草头姓了,蹦跶几十年,也没做上真龙天子,只得流落台湾,去做他的草头王。”史宇寒说:“你有什么资格说人家老蒋?老蒋虽顶个草头姓,可名字好哇,介石介石,耿介之石,点石成金,一石二鸟,水落石出,即使是他山之石,尚可攻玉;即使海枯石烂,还石破天惊。看你的狗屁名字,不群不群,初听卓尔不群,像是多么了不起,老这么不群下去,总是独门独户,独往独来,独立寒秋,到头来还不落得个孤家寡人,孤芳自赏,落落寡欢?”说得乔不群忘了烦恼,笑道:“你不愧是做教师的,造句造得好。”
造句造得再好,造不出可迁州州户口的乔姓人家,也白好了。两人也就雨夜观天象,无心(星)再开这种卵用没有的寡水玩笑,搜肠刮肚,寻思起来。
最后还是乔不群脑门开窍,突然想起两年前临提处级,组织部安排去党校培训,有位乔姓副校长教过培训班上政治经济学,乔不群还跟他攀过家门。党校正在红星派出所管区之内,乔副校长五十出头样子,若以孙子名义将州州迁到他户头上,这道难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乔不群还瞒着这么位乔姓本家,史宇寒又气又乐,高声咒道:“你是死人!
这么好的家门早不去走动,关键时刻需乔家人撑门面,闹了大半天也没想起人家来。”找出两瓶学生家长送的好酒,夫妻俩带上州州,去了党校。
进得乔副校长家门,乔不群先将州州推上一线,说:“乔校长您年纪比我大些,可也大不到哪里去,州州该喊您伯伯吧?”乔副校长说:“我早过天命,你才三十多岁,不翻族谱辈分,年龄上咱们完全属于两代人。我和老屠都做了外公外婆,早是爷爷奶奶级人物。别降我们级,让州州喊爷爷奶奶。”乔副校长不愿降级,夫妻俩便催州州叫过爷爷奶奶。
乔副校长夫妇并非本地人,平时没亲戚上门,今天乔不群携妻带子来玩,他们也就倍感亲切。屠姨又递烟茶,又上水果,还拿出好多高级奶糖,往州州身上塞。乔副校长则将乔不群拉到身旁坐下,说:“乔姓在桃林属少数民族,咱们应多来往来往。”见乔不群提着好酒,又问他是否听到了有关消息。乔不群有些茫然,未知有关消息为啥消息。今天专为州州读书之事登门,可没别的企图。
乔副校长也不见怪,淡然一笑,转而问起乔不群的工作来。乔不群出口皆为生动优美之词,屋里气氛显得轻松而和谐。
绕上一阵圈子,乔不群试探着说出欲让州州迁户口的想法。这既不违法,又不乱纪,纯粹的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乔副校长答应得爽快,说:“州州上了我家户口,我这个爷爷就名副其实了。”
州州读桃林小学的事便算有了眉目。又认了爷爷奶奶,实在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见时间也不早了,一家人告辞出来。路上想起乔副校长所说有关消息,乔不群心下揣度,是不是他的工作会有什么变动?党校归市委直管,跟市委领导接触多,校长副校长做上几年,选调市委机关任要职,或下县当书记县长,都有可能。现任市委常委里就有党校领导出身,东挪西转升上来的。乔副校长年过五十,下县怕是难了,挪挪位置,重用重用,这种可能性还不怎么好排除。乔不群身上热乎起来,暗忖乔副校长若进市委哪个关键部门,今天这趟党校之行,其意义也就非同小可,远远超出州州上桃林小学这件小事了。
当务之急当然还是赶快落实州州读书的事。乔不群马上电话告知高处长,已找好州州户口接受人,请他联系红星派出所长彭南山。第二天上班高处长就回了电话,说彭南山外出办案去了,得过几天才回来。过几天就过几天,反正开学还要一阵子。只是担心史宇寒放不下这事,还是先报告她说一声。
才拿过话筒,有人敲门进来,是政府办纪检监察室主任顾吾韦。乔不群只好跟他打招呼,说些光临指导的话。顾吾韦又侧侧身,让进门外一位老板模样的男人,说:“这是我妹夫的妹夫刘小富,今天特来拜会乔处。”
虽在一栋楼里上班,却没多少工作联系,平时乔不群也难得跟顾吾韦打回交道。至于他这个妹夫的妹夫,更是从没见过,忽然跑来拜会,也不知为了啥事。
碍于顾吾韦面子,乔不群还是过去跟刘小富握握手,将两位让到沙发上。顾吾韦说:“小富最近开了个茶馆,听说乔处是文人雅士,爱好茶道,让我引见,还请常去赐教。”
原来是来拉客源的。谁说衙门深似海?如今连拉销售、拉旅游、拉保险、拉电信、拉电影、拉马戏,甚至拉皮条的,都昂首挺胸进了党政机关。常常一天有好几起,大门边的保安眼睛瞪得再大,他们也有办法混进来。想不到连身为纪检室主任的顾吾韦都加入这个行列,替妹夫的妹夫拉起客来。
乔不群肚里这么嘀咕着,刘小富早哈着腰,双手呈上名片,说:“茶馆不远,就在政府后面太阳路段上。”乔不群在名片上瞧瞧,连上面的字都没看清,顺便压到台板下面,客气道:“以后一定去拜访。”顾吾韦接话说:“不是以后,下班就去,我来埋单。”
听人说顾吾韦是政府办出了名的小气鬼,纪检监察室的人想从他身上抠两元钱买半斤瓜子嗑嗑,比割他身上肉还难,今天突然这么大方起来,实在难以让人置信。肯定是刘小富想拉生意,假他之名,先请研究室的人去认认门。乔不群没兴趣凑这份热闹,平时无论公款私款,又都难得请回客,推辞道:“下回吧,今天还有些事情,脱不了身。”顾吾韦说:“乔处再有事,也得赏赏脸。蔡处那里都说好了,吴主任也有可能出面。”
“看看再说吧,事情能推掉就推掉。”乔不群不好显得比吴亦澹和蔡润身的架子还大,只好先这么含含糊糊答应着,等会儿早些开溜就是。
岂知离下班还有二十多分钟,乔不群关好窗户,正要开溜,李雨潺堵在门口,说:“这么早走人,要去哪里潇洒?也不把我带上。”乔不群说:“我这人囊中羞涩不说,且胆小如鼠,哪潇洒得起来?有些家事,得马上回去请示老婆,莫非你也要跟去,搞第三者插足?”李雨潺说:“搞第三者插足没意思,要搞就搞第一者独占。”
乔不群不想跟李雨潺饶舌,边走边说:“你要独占,也不争在今天吧?来日方长嘛,以后再说。”李雨潺紧追不舍,说:“我这人性急,以后再说,我会受不了的。弄不好晚上失眠,会打电话到你家里去搔扰,叫你们不得安宁。”乔不群说:“我把电话线掐掉。”李雨潺说:“那跑去敲你家门。”
来到楼下,见顾吾韦和蔡润身站在坪里,乔不群就知道今晚逃不掉了。顾吾韦说:“乔处说话还算话,不像吴主任,答应了的事,临时又变了卦。”蔡润身说:“哪是乔处说话算话?是李雨潺有办法。”
原来李雨潺也是去喝茶的。乔不群想,有李雨潺在,走这一趟也还值。
反正不远,也不用坐车,几个人走路去。李雨潺悄悄在乔不群耳边说:“顾主任还说吴主任要去,点名让我作陪,我才勉强答应他的。却换了别人,并没吴主任影子。”乔不群明白李雨潺的意思,她是不想跟蔡润身在一起。
一小会儿便到了刘小富的泉心茶馆。主人早笑吟吟候在门口,上前将几位迎入包厢。里面除了餐桌茶具,还有音响和麻将。这是桃林茶馆的特色,与外地还不尽相同。外地茶馆只管茶,桃林茶馆不仅管茶,还管饭管赌管抽风。唱卡拉OK的人都有激情,唱到忘情处,跟抽风是一回事。
各位坐定,服务员开始上菜。刘小富说:“先吃点饭,再慢慢品茶。”饭后服务员收拾完场面,刘小富亲自动手,开火煮水,备壶洁杯,着手泡茶。泡的龙井茶,刘小富说是他刚从西湖带回来的,不像市面上的所谓龙井,难得有真货。
茶泡好,刘小富说声请,各位端杯于手,先闻茶香,后饮茶水。茶味清纯,沁人心脾,几位啧啧叫好,一致同意这龙井不假。李雨潺说:“我们是顾主任同事,顾主任是刘老板亲戚,刘老板怎么会拿假茶招待亲戚的同事?”蔡润身笑道:“这也难说,亲戚面前好宰亲,熟人面前好宰熟。”乔不群说:“过去是有理走遍天下,现在是无假寸步难行。假药假酒不去说它,假肥假种司空见惯,假官员假太子假爹假妈不足为奇,连妓女都有假,假妓女冒充真妓女,勾引嫖客上当,真假警察再出来敲诈勒索,这种事不是时有发生么?”
就假字议论了几句,话题回到茶道上。顾吾韦说:“茶贵新,水贵活。今天茶叶是新鲜龙井,水也是从城外山上取回来的,所以泡出来的茶好喝。”刘小富说:“茶壶也有讲究。我这是正宗宜兴紫砂壶,已养了多年,不是逢上贵客,一般不会拿出来。”乔不群笑道:“茶壶怎么养?喂饭还是喂饲料?还是像有权有钱人养二奶一样,购座豪华别墅,金屋藏娇?”
“这茶壶不用喂饭喂饲料,也不用金屋藏娇,只用茶叶来养就行。养法简单,就是把泡过的茶叶留下来,拿茶钵装好,茶壶用过后烫洗干净,埋到茶叶里面养着。这么养出来的茶壶,哪怕不放茶叶,倒上白开水,都有茶香茶味。”刘小富说,“养茶壶就像养孩子,亲手养出来的茶壶,彼此可产生亲情,泡的茶不仅能润喉润胃,还能润心。当年乾隆皇帝就喜欢养茶壶,他养过的茶壶,到今天都卖到十几万一只了。”
说得几位都起了兴致,问刘小富是不是收有乾隆皇帝养过的茶壶,也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界。刘小富忙否定,说他还没这样的福分。他越否定,大家就越肯定他有乾隆茶壶。刘小富这才闪烁其辞道:“我有一款紫砂壶,确实出自乾隆之手,想必被他养过。”大家纷纷说,何况乾隆还养过,即使没养过,只要跟他老人家沾点边,就有意思。
经不起大家催逼,刘小富起身出了包厢。回来时手上多了块金丝帕,上面托着只紫砂壶。看上去跟别的紫砂壶也没啥两样,只是颜色略显深沉,仿佛有了些年月似的。刘小富把紫砂壶递给旁边的李雨潺,让她先瞧,再下传乔不群和蔡润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