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医不死-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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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审及执行当天早上,北京程家及上海、武汉范家均接到赵义卓派人送来的便函。内容均是:
收尸之事,家中不必安排,由我派人一并处理,会将遗体统统运回广宁药王庙各家坟茔地下葬,尽请放心,并望节哀。
当日,各地执法后,法场立即有人赶着大车,拉了漆得十分精致的大红棺材,将死者遗体装走。在场者无不称赞死者阴宅之漂亮。有好事者上前摸了摸,惊呼上面的鎏金竟像是真金!问赶车收尸之人,却笑而不答,挥鞭催车而去。
人们慨叹:贪来贪去,不过金棺材装走而已,何苦来哉!
四
程少伯从探监回来就没再说过一句话,程杏元被处决后,更是闭门不出。
程杏元干出坑害志愿军的事来,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所以,对他是真恨、真怨、真生气。这不光是因为程杏元辜负了他的教诲,也辱没了程家的名声,更主要的是他断送了程家人不亏心的几世清白!
当年,祖父程云鹤以一介寒士步入杏林,启蒙业师汤九翁开宗明义:杏林生涯,悬壶济世,习的一个“技”字,修的一个“德”字。技者,医之术也。德者,医之本也。有技之医,医得人之躯体,医不了人之灵魂。有德有技之医,方能既医人之躯体,又医人之灵魂。故而,医之境界有三:为医又医不了人之躯体为下;只医得了人之躯体医不了人之灵魂为中;为医既医得了人之躯体,又医得了人之灵魂为上。汝欲做名医,必取乎其上。而欲取乎其上,必先苦修“德”字。何以为德?“仁义”二字是也!
祖父秉承师训,以德立人,以技立身,在杏林之中,声名鹊起,享誉一方。当时,广宁大户邱员外,两个姨太争宠,大姨太乘二姨太妊娠用药保胎之机,重金请祖父帮助堕胎。祖父坚决不允,激怒大姨太,派杀手相胁。祖父面对凶器,不改前口。大姨太无奈,只好放过了他。就这样,祖父一生,德技兼修,清清白白,洁身自好,为后人立下楷模。
父亲程汉卿,自幼承祖父之志,德技双修,弱冠出道,青年成名,中年进宫,掌太医院左堂官之权,常被后宫争宠各派拉拢,也常被朝中各位重臣当成御前耳目,多次被胁迫卷入各种阴谋事件,但始终未出卖人格,玷污清白。真正做到了出污泥而不染,保持了杏林高士应有的节操,一生的高风亮节,为程姓增添了光彩。
自己谨记父训,一生清白做人,随父告职还乡期间也好,来京开鹤年堂兼著书立说三四十年也好,都一直谨慎操守,仁义修身,对岳父范沉香开药房的任何欺诈行为都坚持反对,未予妥协,故能赢得鹤年堂的满城称赞,深得同业人士的敬仰。
程杏元接手经营鹤年堂,十几年来,虽也功不可没,却未能守住程家几代人建立起的行业道德之神圣,玷污了他的清白,嘲弄了他的尊严,这也正是他这做父亲者恼火不已的原因。
当然,作为杏林中人,程少伯也深知程杏元心中不平也是应该理解的。十几年来,他也的确是头一次犯浑,做出这种蠢事来。按理,他应该得到改正错误的机会,可他不明白,这个世界有些错误是一次也不许犯的,比如正是全国人民同仇敌忾携手支前的历史关头,别人都在节衣缩食捐飞机,他却利欲熏心赚志愿军的黑钱,这让人对他怎么姑息?所以,任凭程杏元怎样哀怨“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渴望得到悔过自新的机会,他也没有软下心来去替他求情。他知道不仅儿子为此会怀恨于他,韩玉茑知情后也会抱怨他心肠太狠,毕竟是亲生儿子啊!可他只能冷眼相对儿子的乞求,别无选择,是惩罚逆子对程姓清白的玷污也好,是没有勇气去面对国家领袖心忧天下时的期许目光也好,总之,他没有满足儿子的最后哀求。
当听到程若东伏在韩玉茑怀中哭述爸爸披枷戴锁被押赴刑场而去时,当听到韩玉茑苦口婆心劝慰儿媳朱月节哀莫哭,以免惊动上房里还不知真情的爷爷、奶奶时,程少伯的心碎了,抑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六十岁的人蜷曲在书案上,呜呜咽咽孩子般啜泣起来。
何若菡进来给程少伯送茶,见状也默默立在他身旁,陪他落泪。
院子外面汽车刹车声响过之后,程少仲夹着皮包走了进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程少仲见程少伯与何若菡双双饮泣,颇不以为然地说,“不肖逆子,败坏了程家名声,死有余辜,值得为他这样伤心吗?”
何若菡见是程少仲,没打招呼,转身走了出去——虽然都已是六十岁的人,何若菡依然不愿正面面对程少仲。
程少仲多年来已习惯了何若菡的冷淡,他能理解她的心情。所以,目送着何若菡离去后,他把头扭回来对程少伯说:“杏元和药圣、药佛虽然都已伏法,可他们在卫生医药界的恶劣影响实在太坏,许多人建议卫生部取缔全国各地的鹤年堂和双合盛药局,但李部长碍于我的面子始终按兵未动。”说到这里,程少仲重重地长叹一声:“咳!我这个副部长实在难当啊!亲属们今天抹点黑,明天又抹点黑,而且都是惊天动地的大手笔——哥哥当着卫生界全体领导批评毛主席!侄儿和小舅子们公然以劣药坑志愿军!都这么出类拔萃、胆大包天!部里人都让我好好和你这当哥哥的谈一谈。”
“住口!”程少伯突然拍案而起,“你给我滚出去!”
“咦?你这是什么意思?”程少仲被哥哥的突然发作吓了一跳,愕然地问。
“我不是你哥哥,你也不是我弟弟!”程少伯闭起眼睛,皱着眉头,愤然地说,“你怕给你脸上抹黑?呸!我还怕你给‘杏林’二字抹黑哩!”
“我不懂你的意思。”程少仲大为不屑地说,“但我必须批评你的态度。你不要总是以哥哥自居。你不就比我早来到这个世界十几分钟吗?我为什么要处处让着你?再说,就凭你们父子出的洋相,给程家丢的人、现的眼,值得我尊重你吗?”
“好,那我们就一刀两断!”程少伯突然转身狠狠打了程少仲一个耳光。
“你凭什么打我?”程少仲气急败坏,眼睛瞪得溜圆,像要冒血。
“打你自有打你的道理!”程少伯也瞪圆眼睛,毫不含糊地说。
“什么理?你说!”程少仲像只被啄伤的斗鸡,怒吼着。
“第一,我是替屈死的弟妹戴安娜打你!在她不该死去的情况下,是你鬼迷心窍,一剂凉药断送了她的性命!你二次出洋,运交华盖,是戴安娜帮助你重新在英国创业,又帮你到香港发展,使你有机会接触共产党香港地工人员,得以成为早期共产党人,才有今天的副部长职位,可你对得起戴安娜吗?”程少伯的质问咄咄逼人,且有些气急败坏。
“行了,又扯到戴安娜身上来了,我承认对不起她,还有什么?”
“第二,我是替爸爸打你!他老人家送你学西医,是让你用西药和西医的技术来补充和丰富中医的不足,不是让你用西医来葬送中医。你现在通过戴安娜之死,心里也明知中西医结合是不可能的,但你却反倒变本加厉地鼓噪中西医结合,这是为什么?就是昧着杏林人的良心去逢迎媚上,换取个人的名利和地位!你这样做,对得起爸爸的期望吗?对得起普天下的杏林人士吗?”
“不错,你说对了!”程少仲惨然一笑,坦然承认,“给戴安娜的一剂错药,使我明白了你的理论可能很有道理。可是,我的人生经历告诉我,平民百姓手中的真理,只有在与统治者的主张相一致时,才能被承认。所以,我的是非观并不像你的是非观那么简单。谁比我权力大,谁的话在我心里就是真理,哪怕事实上是谬误。你作为民主人士当然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可我是党内的高干,我不能像你那么天真!”这样说着,他拔腿就往外走。
“站住!”程少伯大声喝住了他,“我的话还没说完,我打你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你身为长辈,却公然昧着良心,信口雌黄,在大庭广众面前,肆意血口喷人,诬蔑杏元对无产阶级政权无比仇恨,是公然配合美帝国主义的侵略,向志愿军施放暗箭等等。杏元以劣药坑骗志愿军这个事实是抵赖不了的,可你为了洗刷自己,与他划清界限,就恶意乱泼污水,你还有个长辈德行吗?你看他失势无助就肆意伤害他的人格,你还是个人吗?他现在九泉之下,没办法和你计较。可我还活着,我要替他出出胸中的恶气!”说完,揪住程少仲又欲打。
程少仲转身把程少伯推倒,匆匆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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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程汉儒夫妇二人双双服毒自尽了!
迁居北京近四十年来,他们夫妇二人安享晚年,饱尝天伦之乐,看着杏元、杏英、药圣、药佛和药仙他们一个个呱呱坠地,又一天天长大成人,成家立业一一接过祖传家产,自是喜不自胜。最初那些年,程汉儒与范沉香操持北京、武汉、上海等地药堂的经营,每年总要南来北往,四处奔波。杏元、药圣、药佛三个男孩子长大后,他们对其言传身教,从生到熟,从疏到精。最后,又把各地药堂的经营管理全部交给他们去自主,让他们分别雄踞北京、上海、武汉三地各成体系。这使程汉儒与范沉香的解脱之中,也获得了极大的成就感,希望他们把这份产业世世代代继承好,传下去。那以后,程汉儒老夫妇便潜心气功研究,苦悟长寿之道,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竟真的都练得红光满面,神采奕奕。所以,年逾九旬,腿脚不软,眼也不花,两人便互相鼓励,朝着百岁目标前进。不想,晴天霹雳,杏元、药圣、药佛三个人一下子都被枪毙了!这消息对两位老人的刺激实在太大了。那天,程少伯与程少仲兄弟二人动手事件,无意中泄露了秘密,噩耗再也无法隐瞒,两家人便索性凑在一起痛痛快快大哭了一场。第二天,程汉儒老夫妇便滴水未进,任谁如何劝慰,也不吃不喝,只是默然流泪。第三天一早,韩玉茑与何若菡再去劝他们吃东西时,便发现悲剧已经发生了。
程少仲没有回来向过继父母的遗体致哀。
双目失明的范沉香哭着,在家人的搀扶下,向亲家与亲家母的灵柩呼叫着告别。
五日后,程少伯率领全家老少扶灵柩还乡。他没有向他工作的血吸虫病防治委员会的同事们透露二位老人的悲剧,只是请了几天的事假。
雁栖河依然在滚滚奔流。
在程少伯心中最美丽的永远是这条故乡的河。这不单因为它的浪花里漂荡着程少伯的童年岁月,也漂荡着程少伯当年的许许多多天真的遐想。更重要的是,它数千年不倦的奔流,灌溉出中华大地上这片药香四溢的杏林圣地,孕育出世世代代前仆后继的杏林儿女,缔造了独树一帜于世界民族之林的中华杏林文化……所以,他一向把雁栖河当成母亲河,每回到它的身边,就如同回到母亲的怀抱。
当年的望京酒家依然还在,只是翻修了门面,刷新了招牌。
程家灵车刚刚转过山梁,还未及驶上雁栖河桥,便见一只火狐狸跃上桥头,驻足眺望。接着,听到望京酒家中传出一阵苍凉的歌声:
青山巍巍,
绿水荡荡,
大野黄黄,
药香四方!
噫嘻!
好故乡!
代代有神农,
人人皆药王!
杏林风骚,
轻富贵,
重天良,
凭正气,
渺皇上!
要清白一世,
不争春,
也流芳!
有创痛,
无悲伤,
自古好人地久天长!
程少伯将这歌声听得清清楚楚,猛然醒悟这是师叔智远长老知他回来,等在这里,故意用这歌声劝慰他。进京这许多年来,虽然每岁逢年过节都让岳父韩宝善代为拜望,送些礼品,平日修缮营建诸事也全部包揽,可毕竟多年未见面了,师父、师叔是否还那么硬朗?程少伯这样想着,连忙跳下车,快步跨上大桥。那火狐狸一见,转身急奔而去。程少伯跨过大桥时,苦杏道人、智远长老与赵义卓三位长者也已跨出酒店之门,正微笑着向他望着。程少伯仔细注视师父苦杏道人和师叔智远长老的面容,不由大吃一惊!
六
一百零八岁的苦杏道人和九十六岁的智远长老,所以让程少伯大吃一惊,没有别的原因,就是他们非但没像程少伯想象中那样衰老不堪,相反,比三十八年前在这里送别程少伯时似乎还年轻了许多。也就是说,这许多年来,当程少伯由一介青年郎中逐步衰老成一位六旬老翁时,他们二人非但没有衰老,反而又返老还童了一些。比起旁边八十几岁的赵义卓来,他们显得神采飞扬,步履轻捷,而魁梧许多的赵义卓却显得有些老态龙钟,身手迟钝。
程少伯赶紧上前,给三位前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