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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人大代表-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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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这一期待,就把他彻底地困在了河阳。

强伟现在没时间伤神,更没时间后悔,他要抢在矛盾彻底暴发前将最棘手的两件事理出个头绪,至少要有应对的准备。一件事,就是河化集团的兼并与收购。河化集团是河阳的老国有企业,一度非常辉煌,不只是河阳的经济支柱,在全省也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可惜他到河阳后,企业一年比一年不景气,遭遇了空前的市场危机,加上管理滞后,设备陈旧,技术更新赶不上去,企业在市场上屡屡碰壁,到目前为止,已停产两年零七个月了,一万多号工人均已下岗休业。如果河化真的破产倒闭,对河阳来说,真是件不敢想象的事,就是对全省而言,恐怕都会产生巨大的影响。问题在于,仅凭河阳的力量,仅凭他强伟一人,要想救活河化,简直就是痴人说梦。强伟不是没作过这方面的努力,他作出的努力真是太多太多了,可惜到头来都是无济于事。河化这棵老朽的大树,怕是再也无力回春。强伟不甘心,他真是不愿让这么庞大的一个企业集团,说死就死掉,更不愿看到职工天天排着队,到市政府上访。所以他才冒着巨大的风险,将河化的起死回生押在了瑞特公司身上……

这可是一步险棋啊,弄不好就会鸡飞蛋打,什么也抓不到,而且还会授人以柄。为下这个注,强伟不知折腾了多少个日夜,就在周一粲跟欧阳面对面谈判的那两天,他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这张牌打出去?要打的话,又该怎么打?关键时刻,他还是决定狠狠地赌一把。赌好了,河化不但能救活,还能重放光彩,那么他对河阳,就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大善事。如果赌输了……

强伟不敢想下去,也不愿想下去,狠狠地摇了下头,将这个“输”字甩出了脑外。

强伟思考的另一件事,就是胡杨河流域的治理。一提这事,强伟忍不住要对秦西岳来气。如果秦西岳能将关井压田的设想早提出几年,他强伟也不会犯那么多错误,更不会豁上命地把五佛等山区的农民往下移,在沙漠里搞什么开发区。结果,他把农民移了下来,开发区也建成了,井打得到处都是,秦西岳却忽然上书了,强烈要求省人大形成决议,对沙漠地区采取关井压田措施,保护地下水资源,延缓流域地下水开采速度,给胡杨河流域以喘息的机会。省人大组织专家和学者进行论证,并在年前召开了听证会,结果,在二次常委会上形成决议,要求河阳市对流域内的沙县、五佛等过量开采地下水的地区进行关井压田、退耕保林。

强伟不是说反对这个决议,他是担心这样一来,河阳付出的代价就太大、太沉重了。农民受损失不说,市县财政收入都要受很大的影响,而且农村产业结构调整步伐又得放慢,甚至得改变方向。这一切,他不能不考虑。还有,当初打井开荒,市县是出台了优惠政策的,是积极鼓励与支持的,这才几年工夫,又要突然关压,让他怎么跟农民说?关井压田绝不是秦西岳想象得那么简单,只需形成个决议,下个文件,就能把井关了、把田压了,那得跟农民一户一户地谈、逐个逐个地做工作,此外,还要核对当初打井垦荒的投入,以及未来五年的收入,这些钱都要补偿,可补偿金从哪儿来?

秦西岳啊秦西岳,你这个提案提的,真不知道会给河阳带来多大损失呢!难道胡杨河流域出现危机,整个流域面临枯竭的危险,是河阳一个地方造成的?如果说下游开采量过大,那么上游呢,上游为什么不治理?

强伟想不通,真的想不通,更想不通的,是当初搞开发区,讨论方案时,秦西岳作为专家是举过拳头的,在最后形成的方案上,也是代表专家组签过字的。现在他又站出来,摇身一变,俨然成了一位环境保护主义者!

这个老学究,可把人害苦了!

强伟收起这些纷乱的想法,开始专心看资料。资料是政研室半月前就为他准备好的,重点是这些年河阳垦荒打井的情况,还有流域治沙种树的情况。这些资料他以前掌握得不透,如果真要大面积关井压田,他得认真算一笔账,看财政到底有没有力量确保此项大工程,如果财政上无力担负,那他就要考虑,到底要不要将关井压田进行下去。

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急着将红沙窝村的遗留问题解决掉的真实原由。他不想让红沙窝村的矛盾扩大化、激烈化,进而影响到全局。而且,他知道秦西岳目前又在调查,看市县两级到底对关井压田抱着什么样的态度。强伟不想让秦西岳了解到他的真实意图,也不想让秦西岳在这事上再抓到什么把柄——把柄只要抓到他手里,准给你捅上去。强伟算是服了这个人大代表。

强伟正看着,门敲响了。他犹豫了一番,还是过去把门打开了。进来的是市人大副主任陈木船。

陈木船上门,绝没啥好事,强伟对这个人,从来都没啥好感。果然,两人客套了几句,陈木船便压低声音,诡谲地说道:“强书记,有件事儿我想来想去,还是想跟你当面汇报一下,你也好及早有个心理准备。”

“什么事?”强伟抬起头,不紧不慢地问。

“是……乔主任,这两天我发现他老往下面跑,老是跟……代表们在一起。”陈木船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更隐秘的东西藏在话后头。

“这很正常啊,人大主任不跟代表在一起,还当什么主任?”强伟不以为然。

“强书记,你怕是太相信人了,乔主任找的代表,都是那些……怎么说呢,我觉得乔主任这样做,有点不光明……”

强伟听出了陈木船的意思,但他故意装糊涂:“老陈,不说这个,我不能干涉你们人大的工作。老乔喜欢找谁,那是他的事,他可能也是想吃透民情吧。”

“强书记,你不能这么想。老乔最近跟那个叫老奎的来往密切,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老奎?”强伟突然噎住不说话了。老奎这个名字真是太敏感了,强伟最近太忙,都快把他忘掉了,经陈木船这么一提,一下子又给记了起来。

陈木船一看强伟脸色变了,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于是添油加醋,又说了不少。他甚至说出,秦西岳跟老奎关系也很可疑。直到强伟摆手制止,他才不甘心地将话题收住,不过,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今天来,就是想给强伟一个信息:乔国栋这阵子,又不安分了。陈木船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察颜观色方面,比别人更多了几分精明,见强伟有所触动,便起身告辞。强伟也没留他,只是叮嘱了一句:“老陈啊,最近河阳事儿多,人大那边,你要多操点心。”

陈木船赶忙应声:“强书记,你放心,我会替你操好心的。太晚了,你也休息吧,别太劳累,你要注意身体啊。”

送走陈木船,强伟的心情就复杂起来,再也没兴趣看那些资料了。他怔怔地坐在沙发上,发着一种很孤独很苍凉的呆。周一粲,乔国栋,他们到底要干什么?这种时候,他们忽然活跃起来,在各自的舞台上表演,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啊……周一粲倒也罢了,乔国栋要是跳将出来,给他来个连踢带摔,河阳这局势,可真就不好控制了。

良久,他摸摸手边的电话,想打给那个人,想跟她说一阵话。这种感觉很强烈,抵挡不住。每每陷入困境的时候,他总会不知不觉地想起那个人,想起那张脸,尽管那人也实质性地帮不了他什么,但他就是想听她的声音,她的声音里似乎有股力量,有种帮他恢复信心的东西。号码拨了一半,一看时间过了十一点,强伟又犹豫了。她会不会已经睡下?这么晚打过去,会不会让她多想?他的手停顿下来,脑子里忽然间全空了。又过了一会儿,他再次拿起电话。他实在不甘心这漫漫长夜就这么孤独地熬过去。人有时候是需要宽慰的,是需要多一份力量的。而身处市委书记这一高位上,你可以呼风唤雨,可以让别人俯首帖耳,甚至无条件地服从,但这些都不是他指的那种力量,不是,强伟需要的,是一种心灵的救援,一种精神上的侠义。或者,什么也不是,就是想跟她说说话。

电话最终还是打了过去。铃声响了一阵儿,对方接听了。强伟有一丝紧张,有一丝不安。“你……还没睡吧?”他抢在对方前面,问了一声。

对方笑笑:“没呢,正看韩剧呢,激动死我了。”

“你也看韩剧?”强伟真是意外。她居然爱看韩剧,以前可从没听她说过。

“我也是最近才入迷的。你还别说,韩国人就是会赚眼泪。”她像是真的入迷了,一边跟强伟说话,一边还为电视剧里的人物发出嘘叹。强伟在电话这边,能清晰地听见电视剧里的对话声。

说了几句话,她忽然意识到跟她说话的是市委书记,这才“妈呀”一声,关了电视,认真地说:“强书记,你还没睡啊?”

“睡不着。”强伟实话实说。

“哦……”强伟这句话的意思太丰富了,她都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我想问问你,小奎那案子,有进展没?”强伟说。

她犹豫了一下,道:“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来了?”

“没事,我也是睡不着,随便问问。”

她显然已经意识到什么,回答也一本正经起来:“这案子还搁着,情况都跟你汇报过,查无实据,谁也不敢凭空乱下结论。”

“左威呢,他最近忙什么?”

“他还能忙什么,一门心思跑官呗。怎么,又找你了?”

“没。”他笑了一声,为她的坦率,为她的不假避讳。

“你可得掌握好原则,这个人,怎么说呢,我觉得有点阴暗。”

“知道。”他的语言开始变短。跟她说话,总是很省力,用不着长篇大论,区区几个字就能把意思说透。

“早点休息吧,别熬得太晚。”她说。

“知道。”

“身体是你自己的,熬坏了,没人心疼你。”她又说。

“知道。”

然后两人就都无话了,抱着电话,互相听着对方的呼吸声。这种情况常有,有时候他们能抱着电话,就这么静静地听上好一阵儿。

“行,你也休息吧,搅得你电视都看不成。”最后他说。

她悄无声息地摁了电话。

强伟越发睡不着了。

·1·

第二章 老奎这“歹人”

1

爆炸声异常响亮。

谁也没想到,它会响在法院的大楼下。

惊心、震耳,能让人背过气去。

真可谓惊心动魄!

这一天,河阳市东城区人民法院一派肃穆,庄严的气氛笼罩了一切,市区两级人大联合组成的“依法构建和谐社会工作领导小组”正在评议区法院文明执法工作。去年底,该法院未通过行风评议,被市区两级挂了黄牌,眼下整改时间已到,如果此次仍然通不过评议,这法院就要换班子了。

评议会场设在五楼,多功能会议厅内。一大早,法院的工作人员就楼上楼下地忙碌着。卫生要打扫,楼道要再次清洗一遍,门口要放大气球,鲜红的条幅要悬挂起来。等一切忙碌完毕,市区两级的领导还有人大代表就已陆续到会。院长左威这一天格外精神,尽管天气闷热,他还是西装革履,穿戴得异常整齐,丝毫不敢马虎。头发前一天刚刚在威格斯美容店洗染过,面部也做了泰式美容,脸上因岁月而失去的光泽似乎又都恢复了。民事二庭女庭长许艳容打趣说:“院长今天容光焕发,跟做新郎一样。”左威瞅瞅楼道,见有工作人员站在不远处,悄声道:“放严肃点,今儿个不敢乱开玩笑。”许艳容讨了个没趣,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微微笑了笑,往会议厅去。

左威望着许艳容的背影,心里暗自感叹一声:女人跟女人就是不一样!这许艳容,什么时候都能让男人生出欲望。听见楼下有脚步声传来,忙收起瞎想,一脸庄重地往会议厅走去。

进会议厅的一刻,左威忽然想到:楼下该不该设道岗?正要跟办公室主任说这事儿,转念又一想:眼下正在构建和谐社会,开评议会乱设岗,会不会显得自己心虚,让别人借题乱发挥?听说检察院那边搞评议,就因设了岗,让乔国栋一顿狠批。

后来证明,左威这想法实在是大错而特错了,就因为他的一念之差,让老奎钻了空子,老奎居然长驱直入毫无拦挡地就冲进了会场。

会议按时召开,时间刚到八点半,主持人便宣布开会。左威清清嗓子,开始向大会作述职报告。

这时候老奎刚好跳下公交车。

老奎是坐“三码子”赶到城里的。天太早,长途车还没上路,老奎怕耽搁,昨儿夜里就雇好了三码子。老奎本来想让三码子径直把他送到法院,又一想:自个干事儿,不能连累人家。三码子刚进城,他就嚷嚷着下来了。开三码子的王十娃还说:“我在桥头等你啊,你抓紧点,办完事儿就回来。”老奎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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