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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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其为良知本体流行发用的宇宙论知识间架。
第5章 良知即是未发之中
【原典】
来书云:“良知,心之本体,即所谓性善也,未发之中也,寂然不动之体也,廓然大公也,何常人皆不能而必待于学邪?中也,寂也,公也,既以属心之体,则良知是矣。今验之于心,知无不良,而中、寂、大公实未有也,岂良知复超然于体用之外乎?”
性无不善,故知无不良。良知即是未发之中,即是廓然大公、寂然不动之本体,人人之所同具者也,但不能不昏蔽于物欲,故须学以去其昏蔽,然于良知之本体,初不能有加损于毫末也。知无不良,而中、寂、大公未能全者,是昏蔽之未尽去,而存之未纯耳。体即良知之体,用即良知之用,宁复有超然于体用之外者乎?
【译文】
你信中说:“良知是心的本体,也就是所谓的‘性善’‘未发之中’‘寂然不动’的本体,就是‘廓然大公’,为什么寻常人都不明白而必须学而知之呢?中、寂、公,既然属于心的本体,那么就是良知了。现在在心中检验,知没有不是良的,而中、寂、公却没有感觉到,难道良知是超然于体用之外吗?”
性没有不是善的,所以知就没有不良的。良知就是“未发之中”,就是“廓然大公”之本体,人人都具有。但是良知很容易被物欲所蒙蔽,所以必须通过学习去除这种蒙蔽。可是对于良知的本体,刚开始时不能有丝毫损害。知没有不良的,但中、寂、公没有完全呈现,是因为私欲的蒙蔽还没有被完全去除,良知的存养还不够纯正罢了。体就是良知的本体,用就是良知的运用,又怎么会有超然于体用之外的良知呢?
【解读】
王阳明认为,良知是天赋予人心的,人人具有的,它最初是处于本然状态的。这种本然状态的“良知”是亘万古、塞宇宙、廓然大公、寂然不动的无善无恶的道德本体。如果能见得良知这个本体恒在,就不会只从形式上去看,也不会认为它会超然于体用之外。
第6章 理无动者
【原典】
来书云:“周子曰‘主静’,程子曰‘动亦定,静亦定’,先生曰‘定者心之本体’,是静定也,绝非不睹不闻、无思无为之谓,必常知、常存、常主于理之谓也。夫常知、常存、常主于理,明是动也,已发也,何以谓之静?何以谓之本体?岂是‘静,定也’,又有以贯乎心之动静者邪?”
理,无动者也。“常知常存、常主于理”,即“不睹不闻、无思无为”之谓也。“不睹不闻、无思无为”,非槁木死灰之谓也。睹、闻、思、为一于理,而未深有所睹、闻、思、为,即是动而未尝动也。所谓“动亦定,静亦定”,体用一原者也。
【译文】
你信中说:“周敦颐先生主张‘主静’,程颢先生主张‘动亦定,静亦定’,先生主张‘定者,心之本体’,这里的静和定,绝非不看不听、不思不做的意思。它一定是指经常认知、经常存养、经常遵循天理。经常认知、经常存养、经常遵循天理,明明就是动,就不是未发之中,这还怎么能称为静呢?还怎么能称为心的本体呢?这个静定难道又贯穿到本心的动静之中了吗?”
天理是不动的。经常认知、经常存养、经常遵循天理,也就是不看不听、不思不做的意思。不看不听、不思不做,不是形同槁木、心如死灰。看、听、思做关键是要趋于天理,而不曾有其他的看、听、思、做,这也就是动而未曾动。程颐先生所说的“动亦定,静亦定”,也就是指体用一源。
【解读】
本体之念,廓然大公。非本体之念,即是私念。真正的静,指的是无私欲。所以王阳明讲“理无动者”。“体”又是“理”。懂得“体用一原”的静,才能起大作用。如果不懂这个“体用一原”的静,你就死在这一潭死水里,不能动了。
第7章 未发与已发
【原典】
来书云:“此心未发之体,其在已发之前乎?其在已发之中而为之主乎?其无前后、内外而浑然之体者乎?今谓心之动静者,其主有事无事而言乎?其主寂然感通而言乎?其主循理从欲而言乎?若以循理为静,从欲为动,则于所谓‘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动极而静,静极而动’者,不可通矣。若以有事而感通为动,无事而寂然为静,则于所谓‘动而无动,静而无静’者,不可通矣。若谓未发在已发之先,静而生动,是至诚有息也,圣人有复也,又不可矣。若谓未发在已发之中,则不知未发、已发俱当主静乎?抑未发为静而已发为动乎?抑未发、已发俱无动无静乎?俱有动有静乎?幸教。”
未发之中,即良知也,无前后、内外,而浑然一体者也。有事、无事可以言动静,而良知无分于有事无事也。寂然、感通可以言动静,而良知无分于寂然感通也。动静者,所遇之时;心之本体,固无分于动静也。理无动者也,动即为欲。循理则虽酬酢万变,而未尝动也;从欲则虽槁心一念,而未尝静也。“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又何疑乎?有事而感通,固可以言动,然而寂然者未尝有增也;无事而寂然,固可以言静,然而感通者未尝有减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又何疑乎?无前后内外而浑然一体,则至诚有息之疑,不待解矣。
未发在已发之中,而已发之中未尝别有未发者在;已发在未发之中,而未发之中未尝别有已发者存:是未尝无动静,而不可以动静分者也。凡观古人言语,在以意逆志而得其大旨。若必拘滞于文义,则“靡有孑遗”者,是周果无遗民也。周子“静极而动”之说,苟不善观,亦未免有病。盖其意从“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说来。太极生生之理,妙用无息,而常体不易。太极之生生,即阴阳之生生。就其生生之中,指其妙用无息者而谓之动,谓之阳之生,非谓动而后生阳也;就其生生之中,指其常体不易者而谓之静,谓之阴之生,非谓静而后生阴也。若果静而后生阴,动而后生阳,则是阴阳动静,截然各自为一物矣。阴阳一气也,一气屈伸而为阴阳;动静一理也,一理隐显而为动静。
春夏可以为阳为动,而未尝无阴与静也;秋冬可以为阴为静,而未尝无阳与动也。春夏此不息,秋冬此不息,皆可谓之阳、谓之动也。春夏此常体,秋冬此常体,皆可谓之阴、谓之静也。自元、会、运、世、岁、月、日、时以至刻、秒、忽、微,莫不皆然。所谓“动静无端,阴阳无始”,在知道者默而识之,非可以言语穷也。若只牵文泥句,比拟仿像,则所谓心从法华转,非是转法华矣。
【译文】
你信中说:“人心未发的本体,具体是指在‘已发’之前呢?还是在‘已发’之中并主宰着‘已发’呢?或者是‘未发’‘已发’不分前后内外而浑然一体呢?现在谈论心是动或是静,主要是从有事无事来说的,还是从寂然不动、感应相通上来说的呢?或者是从遵循天理、顺从欲望上来说的呢?如果说循理就是静,从欲就是动,那么所谓的‘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动极而静,静极而动’就说不通了。如果有事感应相通为动,无事寂然不动为静,那么对于所谓的‘动而无动,静而无静’,就说不通了。如果说‘未发’在‘已发’之前,静而产生动,那么,至诚就要停息,圣人也需要复性了。这样说也不对。如果说‘未发’在‘已发’之中,那么不知道‘未发’‘已发’都主静呢?还是‘未发’主静,而‘已发’主动呢?或是‘未发’‘已发’既不是动也不是静?还是它们既是动也是静?请先生指教。”
“未发之中”就是良知,良知是没有前后内外之分的,是浑然一体的。有事、无事可以用动、静来说,而良知不能分有事、无事。寂然不动、感应相通你可以说它是动也可以说是静,而良知是不分寂然时或是感通时才有的。动、静只是描述了人所遭遇那一刻的状态,心的本体原本就没有动、静之分。天理是静止不动的,如果动了就是私欲。遵循天理就算是酬酢万变,心也是不动的;顺从私欲即使心中只有一丝杂念也不是静。“动中有静,静中有动”,又有什么可以怀疑的呢?有事而感应相通固然可以说是动,但是寂然也未尝有丝毫增长啊!无事而寂然不动固然可以说是静,但是感通也未尝有丝毫减少啊!“动而无动,静而无静”又有什么可疑惑的呢?良知无前后内外之别而浑然一体,那么对于至诚有息的疑惑就不用再解释了。
“未发”在“已发”之中,但“已发”之中未尝另有“未发”存在;“已发”在“未发”之中,但“未发”之中未尝另有“已发”存在。心未尝没有动与静的状态,而是不能事先分什么时候是动什么时候是静的状态。凡是看古人的言论,关键在于用心猜测古人的心思从而理解其主旨,如果只是死扣表面字义,那么“靡有孑遗”就是周朝果真没有遗民的意思了。周敦颐先生的“静极而动”的学说,如果你不善于观察,未免会出现理解错误。这是因为他的意思是从“太极动而生阳,静而生阴”上来说的。太极的生生不息之理,妙用无穷,但其本体是永恒不变的。太极的生生不息其实就是阴与阳的不停转换。在这生生不息的过程中,就其妙用无穷而言就是动,就是阳的产生,并非运动之后才产生阳;在这生生不息的过程中,就其本体永恒不变而言就是静,就是阴的产生,并非静止之后才产生阴的。如果果真是静止之后才产生阴的,运动之后才产生阳的,那么阴、阳、动、静就被分割成截然不同的事物了。阴阳是一种气,这种气的伸缩产生阴阳;动静是一个理,这一理的隐显就是动静。
春夏可以说是阳是动,但并非没有阴与静;秋冬可以说是阴是静,但也并非没有阳与动。春夏不会停止不变,秋冬也不会停止不变,都同时可称为阳,都同时可称为动;春夏有这不变的常体,秋冬也有这不变的常体,都可以称做阴与静。从时间单位上说,元、会、运、世、岁、月、日、时一直到刻、秒、忽、微,无不是这样。所谓的“动静没有开端,阴阳没有起始”,明白的人默而识之,不是用言语可以完全表述的。如果只拘泥于文言字面,打比方用比喻,那么就是所谓“心跟随着《法华经》转,而不是《法华经》跟随着心转”了。
【解读】
在这里,王阳明认为未发之中即是其良知,未发与良知一样,是无分于动静而浑然一体的。未发、已发其实是无论未不未、已不已的,也无论中不中、发不发的,原本只是一个“东西”。人们之所以一定要说个未发、已发,那只是为了思考的方便而已。但是,如果从悟道的境界上说,真正悟解了无所谓未发、已发,再说个未发、已发也无不可的,因为原本就有那么个“东西”在。
第8章 良知的情感因素
【原典】
来书云:“尝试于心,喜怒忧惧之感发也,虽动气之极,而吾心良知一觉,即罔然消阻,或遏于初,或制于中,或悔于后。然则良知常若居悠闲无事之地而为之主,于喜怒忧惧若不与焉者,何欤?”
知此,则知未发之中、寂然不动之体,而有发而中节之和、感而遂通之妙矣。然谓“良知常若居于悠闲无事之地”,语尚有病。盖良知虽不滞于喜怒忧惧,而喜怒忧惧亦不外于良知也。
【译文】
你信中说:“我曾经在心中尝试过,在喜、怒、忧、惧这些情绪有感而发时,即使特别生气,但是只要我们心中良知一发现,就会慢慢缓和消解,或者是遏制于初始阶段,或者是阻滞于中间阶段,或者是悔悟于最后阶段。但是良知好像经常在悠闲无事的地方主宰着人的感情,与喜、怒、忧、惧好像没有关系,这是为什么?”
你明白这一点,就能明白“未发之中”“寂然不动”的本体了,就能体悟到发而皆中节的和、感而遂通的妙。但是说“良知经常在悠闲无事的地方”,这话还是有问题的。良知虽不停滞在喜、怒、忧、惧的情感之中,但喜、怒、忧、惧也不会存在于良知之外。
【解读】
作为道德本体的“良知”,在王阳明看来还应内涵着“情感”因素。他认为,良知不会为人的喜怒忧惧等情感因素所缠绕,但也并不排除情感的因素于其中,良知和情感就其本体意义上而言应是内在的、相互联系地交融于一体的整体性关系。这一点与其他理学家将“理”高高置于个体感性的情感因素之上,甚至完全将其视为与情感相异的外物等观点是不同的。
第9章 戒慎恐惧为良知
【原典】
来书云:“夫子昨以良知为照心,窃谓良知,心之本体也,照心,人所用功,乃戒慎恐惧之心也,犹思也。而遂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