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青年文摘精编版-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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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姓名和通信地址。我见过我班上男女同学收到未曾晤面的人寄来厚厚的航空信。当时很流行与笔友通信,我何不也试一试?
我挑出一位住在洛杉矶的艾丽斯的地址作为我写信的对象,还买了一本很贵的信纸簿。我班上一个女同学曾告诉我打动女人芳心的秘诀。她说她喜欢看写在粉红色信纸上的信。所以我想应该用粉红色信纸写信给艾丽斯。“亲爱的笔友,”我写道,心情紧张得像第一次考试的小学生。我没有什么话可说,下笔非常缓慢,写完把信投入信箱时,觉得像是面对敌人射来的子弹。不料回信很快就从遥远的美国寄来了。艾丽斯的信上说:“我不知道我的通信地址怎会列入贵国杂志的笔友栏,何况我并没有征求笔友。不过收到从未见过和听过的人的信实属幸事。反正你要以我为笔友,好,我就是了。”
我不知道我把那封短信看了多少次。它充满了生命的美妙音乐,我觉得飘飘欲仙!
我写给她的信极为谨慎,决不写唐突认识不相识的美国少女的话。英文是艾丽斯的母语,写来非常自然,对我却是外国文,写来颇为费力。我在遣词用字方面颇具感情,并带羞怯。但在内心深处却藏有我不敢流露的情意。艾丽斯用端正的笔法写长篇大论的信给我,却很少显露她自己。
从万余公里外寄来的,有大信封装着的书籍和杂志,也有一些小礼物。我相信艾丽斯是个富裕的美国人,也和她寄来的礼品同样美丽。我们的文字友谊颇为成功。
不过我脑中总有个疑团。问少女的年龄是不礼貌的。但如果我问她要张相片,该不会碰钉子吧。所以我提出了这个要求,也终于得到她的答复。艾丽斯只是说她当时没有相片qǐζǔü,将来可能寄一张给我。她又说,普通的美国女人都比她漂亮得多。
这是玩躲避的把戏吗?唉,这些女人的花样!
岁月消逝。我和艾丽斯的通信不像当初那样令人兴奋。时断时续,却并未停止。我仍在她生病时寄信去祝她康复,寄圣诞卡,也偶尔寄一点小礼物给她。同时我也渐渐老成,年事渐长,有了职业,结了婚,有了子女。我把艾丽斯的信给我妻子看。我和家人都一直希望能够见到她。
然后有一天,我收到一个包裹,上面的字是陌生的女人的笔迹。它是从美国艾丽斯的家乡用空邮寄来的。我打开包裹时心中在想,这个新笔友是谁?
包裹中有几本杂志,还有一封短信。“我是你所熟知的艾丽斯的好友。我很难过地告诉你,她在上星期日从教堂出来,买了一些东西后回家时因车祸而身亡。她的年纪大了———四月里已是七十八岁———没有看见疾驶而来的汽车。艾丽斯时常告诉我她很高兴收到你的信。她是个孤独的人,对人极热心,见过面和没见过面的,在远处和近处的人,她都乐于相助。”
写信的人最后请我接受包裹中所附的艾丽斯的相片。艾丽斯说过要在她死后才能寄给我。
相片中是一张美丽而慈祥的脸,是一张纵使我是一个羞怯的大学生,而她已入老境时我也会珍爱的脸。
波罗的海相爱的琥珀。
生命中的一些际遇,最终不过像一勺曾经放进他颈项间的冰淇淋,在岁月的体温中慢慢溶化,成为一团昏黄的亮光,或者琥珀,永远在生命的最深处,闪烁着隐约的回声……
1999·缘起
高中毕业后,秦深到哥本哈根大学念计算机。大三暑假,秦深通过留学生会的介绍,找到了一家比学生公寓要便宜的住所。一幢位于哥市北部弗雷登斯堡的两层小楼。叩开青藤垂绕的门,出现在他眼前的竟是一位中年亚裔男子,体格壮实,皮肤黎黑,面容沧桑;他身后是一个穿着纯白拖地长裙的亚裔女孩,有着清丽的面庞,怯怯地打量着秦深,漆黑的双眸里流露出孩童似的天真。
那天晚上,秦深在这座静谧的小楼里睡了个酣畅淋漓的觉,恨不得像蘑菇一样长在床上。醒来时已是次日正午,他的房间在二楼,窗外是一个庭院,草地上种着几株茂盛的西洋鹃,常青藤饱满的绿叶攀附在西洋鹃枝杆上,沿着墙缘一路爬上来,他摘了一片叶子,捏成一团,丢下去,正打在庭院里打扫草坪的女孩头上。女孩抬起头,微眯了眼看他。秦深很酷地瞪大眼睛朝她笑,她也莞尔,双颊暗暗渗出一抹绯红。
这个家庭只有父女两人,女儿谙熟汉语,父亲却完全不懂。他们从不谈及家庭内部的事情,秦深自然也不便多问,他只知道那女孩叫阮栎,父亲叫阮松印,一个常年漂泊在外的渔商。秦深曾偶然在阮栎房间门口看见里面墙上挂着一张全家照,阮栎青涩地笑,一个中年女子左手搂着她,右手搭在阮松印臂间。秦深想,这个女人应该就是阮栎的母亲吧,看上去倒像一个中国南方娟秀女子。但那女人并未出现过,所有家事都是阮栎一个人打理。阮栎没有念大学,也不去工作,甚至连门都不出,每天就是呆在家里操持着这些琐事。
有一次秦深好奇地问她:“你准备这样在家里呆一辈子吗?”她凝视着他,久久地,眼眶里竟汪出两泓泪水。秦深慌了神:“你别哭呀,我没有恶意的。”她撇开他,步履沉缓地走到庭院里。秦深倚在门缘,看着静默地陷在藤椅里的她,西洋鹃酒红色的花朵映红了她凝脂般的面颊,几片花瓣零落到她的曳地长裙边。秦深愈发好奇,这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刹那芳华,却从容地看着时光流逝,脸上无悲无喜,只剩下沦陷似的释然,和落寞的美。
2000·谜底
初春,阮松印赴大马做一趟鳕鱼生意,家里只剩下这两个二十岁出头的孩子。
秦深决定继续读硕士,每天都学到深夜。阮栎有时会端上一块榛子蛋糕,有时是一壶热朱古力。秦深心里溢满了感激,却只会傻傻地看着她笑,然后毫不客气地吃光。
一个深夜,暴雨猝不及防地降临到这座城市。秦深正欲入睡,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叫声。他跑下楼,看见阮栎头发散乱,裹着被单,看着庭院里摇摆起伏的西洋鹃凄厉地尖叫。她转过头,双眼噙满泪水,无助而企盼地注视着他。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他跑出去,将西洋鹃枝干和木架牢牢绑在一起。跑回房间时他的全身已经湿透,冻得瑟瑟发抖。他泡完热浴出来,阮栎立刻递给他一杯热咖啡。她的头发重新梳理整齐,神态也已恢复平静,脸上的泪痕却还隐约可见:“谢谢。”
“没事儿。不过你刚才的样子真把我吓坏了。”
阮栎犹豫片刻,突然说:“那些西洋鹃,是我妈妈在世时亲手栽种的。”
在这个风雨交加的子夜,阮栎第一次邀请秦深走进自己的房间。秦深看到了很多旧照片,也终于知晓了这个家庭的故事。阮栎的父亲是越南渔商,经常奔波于东南亚和北欧之间,三十岁时娶了一位中国浙江女子为妻。无论是外形,还是文化传统,阮栎都更多地继承了母亲的禀性。只是在阮栎18岁那年,她母亲不幸因车祸去世了。阮栎谈到这些,禁不住有些哽咽。秦深的手悬在半空,终于落在她的发际:“别伤心了,你有一个疼爱你的父亲,还有关心你的……我。”
第二天,秦深理所当然地感冒了。阮栎在厨房里为他煲汤。睡得迷迷糊糊的他听见她上楼时滑倒的声音,连忙跑出去扶起她,然后去捡破碎的瓷片,无意间,他看见了她隐藏在曳地羊绒长裙裙摆后的左髁,放着金属的光芒。他一下子惊呆了。
阮栎的脸则在瞬间变得煞白。
2000·琥珀
夏天到了,秦深顺利申请到了研究生全奖。
他终于说服阮栎,拉着她的手走出家门。不一会,她就走不动了,他干脆背起她往海边走,她在他背上吃一盒冰淇淋。她的长发拂在他的眼睑上,传来阵阵微痒,一起传来的,还有她发间的清香,他不禁轻轻哼起Fools Garden 的“Lemon Tree”,跑调跑得旁逸斜出的他突然怪叫起来———阮栎调皮地将一勺冰淇淋放进了他的颈项间。他恶作剧般地狂奔,她咯咯的笑声飘散在八月的阳光和路人讶异的眼神里。
他们坐在海岸的礁岩上,呼吸着掺夹着海腥味和泥土湿润芳香的空气,秦深用眼角偷看着阮栎的侧影,阳光流淌在她身上,镀出一层柠檬色的光晕,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美。这时阮栎向他招手:“走,我们去新港码头。”
他们走进一间乳白色巴洛克风格建筑。这是一家琥珀屋,琥珀是史前松树脂的化石,经历了世间千百万年的变化才得以形成,两人的目光被这些琥珀美轮美奂的光泽耀映得扑朔迷离。在一个角落,阮栎看中了一对琥珀,橙黄色的晶体,里面各尘封着一只小小的蜻蜓,虽然年代久远,但翅翼上的纹络还依稀可辨。琥珀屋的主人是一位台湾女子,她用国语流利地向他们介绍这对琥珀的身世,它们被渔夫从波罗的海中打捞上来时原本是一块,因为悠长的历史和转手时的不慎,最终断裂成两半。
“多少钱?”秦深问。
“八千克郎。”
秦深倒吸了一口凉气:差不多八千块人民币啊……
2001·暮色
半年之后。
“对不起,另一块已经被一位小姐买走了。”台湾女老板遗憾地对秦深摊开手,“我问她为什么不买一对,她只是笑着说,她在等一个人来买,而且,她坚信那个人一定会来买。”
秦深紧紧握着那块用编了半年程序才换来的琥珀,掌心感触到它温润的外壳,仿佛感触着梦中曾经抚摩过的面颊。
回到寓所时,阮栎正在庭院里给西洋鹃剪枝。秦深走上前,阮栎同初次见面时一样,歪着小脑袋,孩童似地看着他。
他牵起她的手,和自己的手贴在一起,一块琥珀默契地转移至她的掌心。他幽幽地说:“现在,这对蜻蜓团聚了。”他无语地凝视着她,她的双眸粼粼,仿佛暗夜中璀璨的星星。淡淡的花香恍若柔波,流淌在暮色里,无声地湮没了他们。良久,她采了一朵怒放的西洋鹃,羞涩地放进他的衬衫口袋里。
2002·中箭
他们躲避着阮松印的视线,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份薄如蝉翼的爱情,生活变得既丰富又纯粹。
有一天,阮松印用一个渔商特有的直接和坦率问秦深:“Will you marry my daughter in the future?”秦深用力点点头,阮松印欣慰地笑了。
这一年,丘比特的箭似乎全部射向了这个依偎在斯勘第纳维亚半岛旁的国度。这几天丹麦的媒体纷纷报道着一条新闻:丹麦王室已经同意邀请澳大利亚平民女孩玛丽在今年圣诞节期间赴丹,与王储腓烈特共度圣诞。因为玛丽的卑微出身,这场恋情曾在王室内部引发轩然大波。但就是这位行事低调的“灰姑娘”成功地拴住了腓烈特的心,王室也只得委曲求全……在如蝗而至的飞矢中,至少有两个人同时中箭:丹麦王储腓烈特和秦深。
秦深在一封写给家里的Email里激动地说:爸妈,我爱上了一个女孩,她很好,可爱、温柔,但我担心你们无法接受她,因为在她18岁那年的一场车祸里,她失去了母亲,和一条腿……秦深的父母是开明的。第2天,他就收到了回信:“你长大了。我们相信你的选择。”
2003·错过
秦深每天在图书馆整理毕业论文。
一天,他回到住所,诧异地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客厅留着一张纸条:
“父亲在印尼谈生意时遇到了麻烦,下落不明。我必须马上赶去。深,等我回来。将来如果你愿意留在丹麦,我就留下来;如果你愿意带我一起去遥远的中国,我也跟你走。”
秦深忐忑地度过了学生生涯的最后时光。阮栎走后便失去了联系,他每天都陷在对他们父女二人的担忧里,他的学生签证也已经过期,移民局随时可能传唤他。六月底一个倦慵的午后,有警察上门巡视,秦深捕捉到了他目光深处的警觉。秦深想,或许他可以先回国找份工作,再回来接阮栎。
飞机上,秦深取出阮栎放在他胸前口袋里的那朵西洋鹃。花瓣已有些褪色,岁月的萎黄悄然渗入花脉,香气仍淡淡地弥漫着。他轻轻嗅了嗅,将它和阮栎留给自己的纸条一起用手帕小心包好。
秦深顺利地在厦门一家软件公司找到了工作,安顿好一切后,他立刻申请了8月份的丹麦旅游签证。回到哥本哈根后,他迅速赶到阮家公寓,却惊讶地发现公寓的锁已经换了。他拼命敲门,却敲出一位陌生的白人老妪。秦深苦笑着对她摆摆手,示意没有必要开门了。
他靠在寓所的围墙外,坐了一夜。
当你所爱的人离开了一座城,你会发现这座城也已失去任何意义。
第二天,秦深把四年的生活装进行囊里,再次回国了。只是这次,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来。飞机从波罗的海上空缓缓滑过,秦深看着窗外浩淼的蔚蓝海面,泪水几乎要喷涌而出。他手中紧紧攥着那包手帕,心潮暗涌:你说过,将来如果我愿意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