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人文历史2014年第18期-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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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职工有近1/3来自农村、有自己动手搞农副业生产的现实条件,很快就在荒山上开出了20亩土地,当年就收获蔬菜、杂粮一万余斤,还养了11头猪。后来规模更是逐年扩大,耕种土地达到31亩,收获蔬菜22万多斤,职工人均261斤;养猪313头,平均每人每月可以吃上一斤多肉,还养鱼、养鹅、培育蘑菇,忙得是不亦乐乎。
自给自足的精神“食粮”
上海,近代中国的娱乐消费之都,即使是在新中国成立之后,它也依然扮演着其引领时尚,引领消费的角色。已经习惯了压马路、逛公园等“白相”方式的上海职工忽然之间进入皖南山区,所有的业余生活瞬间消失,如何在艰难的条件下寻求精神的支柱,考验着职工的创造力。
在小三线的多数职工看来,企业当时的生产任务并不算重,工作之余如何在山区自我创造出消磨时光的业余娱乐方式,小三线职工可谓是不遗余力。电影放映队这一在当时农村具有标志性的娱乐方式也在小三线企业异常盛行,放映队每周定期到各工厂轮流放映,在上海一流电影院上映的影片也会在第一时间到达小三线。《列宁在十月》、《列宁在1918》、《铁道游击队》、《追捕》、《冷酷的心》、《佐罗》等中外经典影片成了大家的最爱。本来在食堂放,但根本无法容纳多少人,没办法就在野外拉一块幕布当作露天电影院。职工下班后不是先吃饭,而是背一把竹椅子冲到广场上,把椅子放好再去吃饭,吃好饭以后就坐着等天黑,看电影就像是盛大节日。夏天看一场电影,浑身被蚊子咬,冬天穿着棉大衣戴着帽子哆哆嗦嗦地坐在那里看,一场电影下来人都冻僵了却依然乐此不疲。
电影放映在满足企业职工需求的同时也吸引了大批的当地村民,为了看《红楼梦》,露天电影院可谓人山人海,晚上放映,中午已经有村民人拿板凳占好了最有利的位置,地面已经没有立足之地的农民,则纷纷站上山头观看。1957年出生的安徽东至县的王金中现在回忆起来当时的情景时还津津有味:“我们小时候想看一场电影,前几天晚上就睡不着觉了啊。”此时的观众早已不分上海人、本地人,更遑论城里人、农村人,共同的精神文化需求暂时替代了文化、生活习惯的地域差异。
据1983年4月1日的上海《劳动报》披露,1982年中新建立起来的工厂放映队的出现,使得有7000多人的八五钢厂,平均每5天可以看到一部新的电影。
与看电影相比,上海职工对于海派特色的文艺形式似乎更为情有独钟,评弹、滑稽戏、沪剧等艺术形式都成为小三线职工热切期盼的精神食粮。上海市人民评弹团、上海县沪剧团、徐汇区前卫曲艺团等单位纷纷不定期组织到小三线开展巡回演出,每到一处均盛况空前。1982年4月,上海人民滑稽剧团赴地处安徽旌德的上海电子器材三厂为职工演出,消息一出顿时轰动四方,14日晚上,接运剧团的汽车一到,车门前就密密麻麻围满了人。附近的工厂听说上海来了剧团,纷纷打电话希望器材厂替他们说说情,让剧团去为他们厂演一场。1982年4月24日李伦新、萧丁以在上海的《解放日报》上以《把笑声洒向山谷》为题,报道了这一盛事,“第二天晚上演出,头一天就有人在剧场上放了许多木条、竹条,像上海的老妈妈买小菜用砖头、破篮排队一样,抢好了位置。第二天一早,那些竹条、木头又变成了竹椅和条凳。演员们走到哪里,哪里的人就说‘我们难得看戏,你们一定要多演几个!’这天晚上,一千五六百人,坐的坐,站的站,被独角戏的表演逗得一个个前俯后仰,笑声盈谷。”这些精彩的演出,对于当时处于文化生活贫乏的小三线职工来说真可谓是雪中送炭。
进入20世纪80年代,现代的娱乐方式开始兴起,其标志就是电视机开始进入普通寻常百姓家中。对于小三线职工来说,对新兴娱乐方式的追求也同样热切,但由于地处山区,电视接收信号差成为困扰大家的最大难题。为了解决这个老大难,小三线职工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当时黄山顶上设有接收台,于是单位组织几个人,晚上带着手电筒、干电池、9英寸的电视机,下午五六点天还没黑的时候就上山开始找地方接收信号,如此反复的工作往往要经过大半个月的努力,才能找到合适一个点安装差转机,向厂区发送信号以保证大家看到清晰的画面。如果碰到差转机受外力影响无法正常工作的话,电视机画面不是模模糊糊,就是出现闪烁不停的“多瑙河之波”,或者干脆来个“看不见的战线”——漆黑一片,常常使得热情的观众为之沮丧。
介绍来的“爱情”
在小三线建设及投产过程中,职工中的男女比例失衡情况日益暴露,青年男职工找不到对象的问题日益严重,由此带来的各种社会问题也开始凸显。一些年龄在25—30岁之间的单身男职工由于无法解决个人问题而经常无事生非,到附近村镇买条蛇,将蛇皮缠在手臂上,到女职工宿舍取闹;几个男职工为某一个女职工而打架斗殴,以此来发泄自己内心的苦闷等等事件时有发生。
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包括上海市府,共青团上海市委和上海市总工会等在内的机关,以及小三线各企事业单位的工会和团委纷纷开动脑筋,为解决青年职工的实际问题而奔波忙碌。他们首先想到的解决办法是在小三线企业周边建立以女职工为主的纺织厂,但最终因谈判未果而搁置;后来又想到利用前方妇女组织通过与小三线企业职工的联谊活动创造男女双方认识的机会,但也收效甚微,难度较大。这该怎么办呢?此时,一份报纸上刊登的一则启事引起了八五钢厂这一未婚男职工最多的工厂团委的注意,启事刊登的是海运局为常年在海上漂泊的海员征婚的消息,大家顿时茅塞顿开——通过报纸征婚解决青年职工的个人问题。
1980年,时任八五钢厂团委书记的史志定与上海的《青年报》取得了联系,八五钢厂以支付120元广告费的形式购买《青年报》版面,登载本厂征婚启事,宣传企业的优厚待遇和生活条件,吸引女青年的关注,凡是上海市区、郊区或其他省市在全民所有制和集体所有制单位工作的女青年(须城镇户口,吃商品粮的),如果与八五厂男青年恋爱成功,结婚后还可以调到厂里工作。这一招果然收到了奇效,在八五钢厂的征婚启事见报十天的时间里,厂团委就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来信470封,厂党委见此形势,为了提高男女配对的成功率,还专门举办了“六个第一次”的专题讲座,教男青年第一次如何通信、第一次如何见面、第一次如何上门、第一次外出约会应注意的问题等,如第一封信字迹要端正,字句要通顺;第一次约会要准时赴约,不能失信用;第一句话谈吐要温雅,讲话要礼貌;第一次见面衣着要整洁,朴素又大方;第一次登门要量力而行事,不卑也不亢;第一顿饭要谦逊又礼让,尊老又爱幼。看到八五厂的征婚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万里锻压厂、红星木材厂、后方瑞金医院、胜利水泥厂等也纷纷效仿,刊登征婚广告的报纸范围也迅速扩大,《解放日报》、《文汇报》和《新民晚报》等上海的报刊上都出现了小三线企业为青年男职工征婚的信息。从1980年到1984年短短四年时间里,南到广东、云南,北至黑龙江、内蒙古,东到上海、浙江,西至青海、新疆的女青年纷至沓来,她们中有干部、科学院翻译、演员、医务人员、技术员、工人、财会人员、大学生、教师、农场职工、公安人员、营业员等,三千多名小三线企业男青年通过征婚在皖南组建了家庭。用八五厂领导的话来说,“通过为青年解决个人问题,职工中出现了三多三少:即学技术的多了,热爱集体的多了,争取入党、入团的多了;热衷酗酒的少了,赌博闹事的少了,随便缺勤回上海的少了。”但是从整体上讲,要彻底根本解决这一老大难问题,单单依靠这个办法,还是有局限性的。
当三线工厂归于生意
20世纪70年代末,随着国内外形势的变化,上海小三线建设日益不符合时代发展的需要。
首先,中央认识到以“备战”作为主要战略目标的小三线的建设已不符合国际发展的客观环境。其次,受制于小三线的自身局限性,上海小三线生产出现困境。1980年,国务院财政投入上开始大幅度压缩国防费用 ,1980年比1979年下降44。5%,1981年又比1980年下降21。2%。这一政策调整使以生产单一军工类产品的小三线企业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军工产品需求的减少,造成了小三线企业大量产品囤积而无处销售的尴尬处境,占总数的59%,后方工厂不得不停工或半停工。
1979年后,后方基地党委面对困境进行了一定的调整,并且积极贯彻党中央提出的“稳定巩固、统筹安排、军民结合、整顿提高”的工作方针,果断实行“军转民”,最终后方只保留12个厂的军工厂建制,其余军工厂都调整为完全生产民品或军品民品相结合的生产格局。
面对生产任务不足的困难,小三线企业不得不广开门路,“找米下锅”。如1981年1月—8月,上海小三线八五钢厂累计亏损229万元。面对严峻的局面,八五钢厂一方面派人外出四处奔走,求援原燃料;另一方面该厂实行钢材价格下浮、运费补贴、送货上门等优惠措施。至年末该厂的亏损额比上半年稍有减少,并且比原上海市冶金局下达的计划亏损额800万元少373万元。但即便如此,八五钢厂仍是处于亏损状态。
后方小三线由于品种多、生产不专业化、生产销售没有实行“一条龙”,而且没有规划性,因此对小三线企业只是从生产结构和产品结构方面进行调整,是远不能解决问题的。
后方小三线企业经济发展不起来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地理位置的劣势。上海小三线在选址时按照“靠山、分散、隐蔽”的原则,这表示小三线单位都地处偏僻,交通极为不便,运输成本高,与外界的联系也较为困难。军工厂建在偏僻的山坳中,布局分散,生产点孤立,远离原料产地和工业城市,成本大,能耗高,转产民品也无竞争能力,利少弊多。当时在各个单位之间只有一条公路通着,正如一位当事人观察到的:“现在想想,公路一被炸掉,这些厂也就死掉了,炮弹运不出来,粮食运不进去,在里面生活的人生活就难过了”。
当时后方瑞金医院可以建造在公路旁,并且可以做到隐蔽,但是根据选址原则,还得把山的四分之一炸掉,最后建在绕过这座山的蛤蟆坑。但是军转民后,正是这种隐蔽,却严重影响了各个厂的发展。假使说上海和皖南山区同时有两家工厂生产相同的产品,产品的生产成本、产品质量等是相同的,但是皖南工厂所需要的运输成本要远高于上海的,采购方当然只会购买上海工厂的产品。倘若无法打开销路,生产的产品无人购买,那么三线厂自然无法扭转亏损的形势。同时,地理位置的劣势也给小三线员工带来了较大的烦恼,他们每次回家都要花费较长的时间,甚至有一次,部分员工乘坐回上海的班车时,车子坠入悬崖,仅一人幸存。
“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
上海小三线企业中,每个厂员工的数量多则几千人,少则亦有数百人。军工厂的性质使得绝大部分的小三线厂与周遭环境和社会隔离,每一个厂自成社会,而这种“小社会”自然有其弊端。厂里的干部,不仅是工厂企业的领导者。他们要组织军工产品的生产,而且还要承担许多城市工厂不需要承担的社会职能,包括办中小学、幼儿园、派出所、居委会、婚姻介绍所、商店、菜场、老虎灶(即开水供应站)、殡仪丧葬以及处理厂社、农工等各种矛盾。最终使干部精力分散,穷于应付;使企业开支增加,成本上升。如此一来,小三线建设中各种问题也显现出来。
首先是员工子女教育问题日益严重。1978年后方基地党委给市委的报告指出:“后方小三线现有中小学共48所,教职员工和学生共6000余人。目前突出的问题是教育质量低劣,师资力量严重不足,特别是教育机构不健全,业务领导渠道不通。后方教育事业,安徽省教育部门明确不予领导。对小三线职工子女就学、升学等问题不解决好,对稳定三线职工情绪十分不利。”“学生人数不多,读一年级、读二年级没有像现在小学这样很整齐一批人一批人这样,比较乱”,即指各个年级的学生都混在同一个班中学习。师资力量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