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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男左女右-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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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局长让在沙发上,局长坐在办公桌后。局长一边吸烟,一边说:小高哇,事情发生得很突然,没想到这事竟发生在你身上。

马局长一连吸了几口烟,然后说了几个没想到。

马局长又说:咱们是文化单位,在这工作的人,在外人看来文化素质都很高,出了这样的事,痛心呢。

高松低着头,马局长也一脸沉痛的样子。

高松又想到了公安局的那张罚单,看来现在只有那张罚单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了。于是他就用汗湿的手拿出了那张罚单,他一边把罚单递给马局长,一边说:局长,我没有,真的没有,这是公安局的罚单。

马局长把那张罚单翻看了一下,马上又放下了。马局长脸上似乎掠过一丝笑意。然后马局长就说:咱们都是搞精神文明工作的。他说:局长,我没有。马局长还说:咱们抓别人的精神文明,自己的文明也该抓一抓吧。

他仍说:局长,我没有。

声音很小。

马局长再说:现在扫黄打非到了关键时候,咱们自己不能以身试法吧。

他还是说:局长,我真的没有。

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了。

马局长又说:事情发生了,又发生在咱们文化单位,不应该呀。

他说……

马局长再说:这事我们是要处理的,我们要做表率。

他说:局长,我没有。这是他在心里说的。马局长说:我们几个领导研究了,给你一个行政记过处分,另外,在全局大会上做个检查,认识深刻一点,也算是给别人敲一敲警钟。

马局长接下来又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楚。他只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局长,我没有,真的没有。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办公室的,一下午他呆呆地坐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干了些什么。他被记过,按照他的想像并不算很重,他自己都曾想过被开除。别人不听他解释,老宋不听他解释,马局长也不听他解释,那张罚款单后来被他捏成了一个团,他一直在揉捏着,后来成了一团纸泥。他只有一个念头,一句话,他一直在心里说:没有,我真的没有。

别人都下班了,高松才反应过来,脚高脚低地回家去。

6。高松回家

高松昏头晕脑地回到家时,徐梅已经回来了。徐梅躺在床上,两眼呆呆地望着天棚,一动不动。看样子她在那里躺了许久了。

高松看见徐梅这个样子,自己反倒清醒了。他知道,徐梅什么都知道了。其实事情很简单,文化局一个同事的爱人,和徐梅在一个学校。这种事没有不透风的墙。高松关上厨房的门,轻手轻脚地做饭,他曾想过,徐梅知道后的样子,但他从没想过,她会是这个样子。他不怕她吵闹,那样的话,发泄出来也没什么不好。现在这个样子,他感到有些可怕。

高松做完饭,把饭菜摆到桌上,仍不见徐梅的动静。他走进卧室,坐在床上,看着徐梅。徐梅已经换了一个姿势,把头朝着墙。他说:徐梅,你听我说。徐梅不动,也不回答。他又说:其实,我什么也没干,我当时喝多了,稀里糊涂进去的。

徐梅用手堵上了自己的耳朵,她不想听他的辩解。他就悲凉地望着徐梅的后背,在心里哀叹着说:你们谁都不相信我。

他在徐梅身边坐了一会儿,又坐了一会儿。又说:徐梅,起来吃点饭吧,有什么事你说出来。

徐梅不动,仍背冲着他朝里躺着。

他走到客厅里,坐在桌前,胡乱地吃了几口,一切都很没有滋味。

一个晚上,徐梅就那么躺着,他在坐着。他们谁也没有开灯。

终于,徐梅坐了起来,从床上抱起他的被子,放到客厅的沙发上。然后,徐梅又回到床前,这回她没有躺下,而是那么坐着。

半晌,她终于说:咱们离婚吧。

他想说什么,又没有想好,只有那么沉默着。她又说:我看见你就恶心。没想到你竟干出这种脏事来。

他终于说:我没有干什么,我当时喝醉了。

她还说:我不希望孩子有你这样一个父亲,孩子归我。

他说:……

她再说:你说什么也没用了,你去偷去抢,我能理解,因为你是为这个家。你要是找情人,也许我也不会下定决心和你离婚。

他捂住脸,泪水从他的指缝里挤出来。这时,他想到了孩子,孩子肯定不知道他出了这样的事。如果等孩子长大了,知道他曾经出过这样的事,孩子会怎么看他。他不敢想下去。

徐梅说完这话,似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然后又冲他说:你出去,我要休息了。

他无奈地站了起来,走到客厅里。徐梅在他身后把门关上了。他坐在沙发上,后来就半躺在那,脑子里仿佛进水了,浑浊一片。他似乎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第二天,他不知怎么走出家门,又不知怎么走进单位的。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不知自己该干什么。

处长老杨前几天一直出差,昨天回来的。今天一上班什么事便都知道了。他从自己的办公室里走过来,漫不经心地望了一眼高松,后来就在他面前立住了。

他望见了处长老杨,几天没见,应该打个招呼的,可是他没有,望见老杨跟没看见一样。老杨又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小声地说:小高,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他知道处长在叫他,机械地随着老杨来到厂老杨办公室。他坐在老杨的对面,目光虚无地望着一切,一切又都不在他的眼里。

老杨说:小高,你的事我都听说了。

他在心里说:我没有。

老杨又说:年轻人嘛,犯点错误没什么,要振作起来,该干什么就于什么,别让人家笑话。

处长老杨平时对他不错,也很欣赏他。他和苏晓雅竞争副处长时,老杨一直站在自己这一边。曾经找他谈过话,说了许多暗示的话。现在出了这事,老杨想救他也没法救了。

老杨还说:局里的决定我听说了,处分得有些重了。还当众检查,有些过分了。写个检查足够了。

他望着老杨一张一合的嘴,却没听清老杨在说什么。

老杨再说:我找局长谈谈,看能不能从轻发落。也很困难,他们都决定了。

这句话他听清了,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面对机关所有人的目光,他在做检查的场面。他说什么,说自己没有干什么,谁信呢。说自己干了,挖自己的思想根源,说自己平时就是个低级趣味的人,是个色鬼,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想到这,他的脑子里就轰响成一片了。

后来老杨又说了什么,他一句也没听见。

尾声

他倒在了一个建筑工地的施工现场里。那里拉了一条施工电线,他是抓住电线自杀的。

公安局赶来的时候,在他身上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可以证明他的身份。后来还是一个公安认出了他,前两天晚上,就是他审的高松。他想起了高松,就想到了文化局。

马局长来了,杨处长也来了,机关里还来了许多人。

他的死一点也不复杂,一起很明显的自杀事件。

所有看见高松遗体的人,样子都有些悲痛和惋惜。曾经审问过高松的那名公安人员,小声地说:这小伙子,咋走到这一步了。其实他没做什么,他喝醉了,衣服是那个妓女给他脱光的,我们进去时,他仍醉着。

马局长等人听清了,于是一脸凝重。

那天下午,文化局全体机关的人又召开了一个大会。

马局长亲自讲了一回话,他说:同志们呢,我的心情很悲痛,高松同志离开了我们。其实,高松并没有做什么,这是公安局同志亲口说的,高松是个好同志,我们误解了他。前天做出处分高松的决定,现在宣布撤销。高松是个好同志,他生前为精神文明工作做了大量的实事、好事……

机关全体人们也都一脸凝重。

散会以后,各部室的门都是打开的,三五成群的人们,一边喝茶,一边说着许多高松生前的细节。有些细节说起来还是很感人的。有几个年龄较大的女人,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回忆完高松平时生活的细节,人们又说到了高松的死。都认为高松不值得,才三十几岁,就这么死了,值么?真的不值。

老宋说:小高这是何苦呢,没干什么,就这么委屈死了。就是干什么了,又能怎么着。现在有几个男人没点花花事,就是没有的,难道他们心里不想吗,只不过没机会罢了。小高太想不开了,都什么年代了,为这点小事死了,不值,太不值了。小高死得冤。

老宋的一席话,让大家都轻松起来,有好几个人,打闹着让老宋交代自己的花花事。刚才,为高松的死所营造出的凝重悲伤气氛已经荡然无存了。

两天以后,机关为高松开了一个追悼会。

人们已经不像两天前那么悲伤了,参加追悼会的人们心情已经平静了,该说的话已经说过了,该悲伤的也悲伤了。于是人们心情平静地开了这么个会,和别的会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徐梅也来了,还有四岁的女儿。徐梅脸色正常,似完成了一桩使命的轻松,平静压倒了悲伤。

四岁的女儿怀里抱着高松的遗像,站在妈妈面前,面对着父亲的骨灰盒。那是机关出钱买的骨灰盒,是处长老杨办的,花了两千八百多元,属于高档品那一种。因此,骨灰盒很漂亮,做工精细,人们都不忍心往里面放骨灰了。四岁的女儿还不知道死是怎么一回事,徐梅告诉女儿,爸爸死了。在女儿的心里,爸爸死了跟爸爸出差没有太大的区别。因为,女儿一点也不悲伤,她神情欣然地打量着眼前的骨灰盒,这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漂亮的盒子。

马局长的声音在说:人民公务员,高松同志永垂不朽!

·3·

官道

1

王副厅长晚六点准时走出了办公室。今天机关没有什么应酬,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他正点下班。在六点差五分的时候,他呼了自己的司机小衣,告诉小衣自己今天将准时下班。王副厅长走出机关办公楼时,他的那辆黑色“奥迪”还没有来,他习惯地看了一眼腕上的表,这时他发现已经是六点五分了。他习惯地向停车场方向望了一眼,看见一辆“奥迪”正缓缓驶来,到了近前,他才看清不是自己的车,是张厅长的车。张厅长的司机小梁摇下车窗冲王副厅长点了点头,这时,张厅长出现在王副厅长身旁,张厅长就说,怎么,老王你的车还没有来?

王副厅长忙说:不着急,我再等一等。

张厅长这时已走到车旁,司机小梁早已下车为张厅长打开了车门,等张厅长坐进去后,用力适度地把车门关上了。

张厅长的车不急不慢地从王副厅长眼前驶了出去。

王副厅长又看了一眼腕上的表,时间又过去了五分钟。他有些焦灼,在台阶上走了几步,向停车场方向望了望,那里只剩下一辆车了,王副厅长知道,那辆车就是他的。可那辆车千呼万唤,却不见小衣把车开过来。王副厅长当副厅长已三年有余了。司机小衣自然也就是他的专车司机了。以前,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他走出来,小衣总是及时地把那辆“奥迪”开到他的面前,然后走下车,拉开车门,直到他舒服地坐好,小衣才把车门关上。小衣今天迟到了,这还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王副厅长有些不适应,站在机关门口的台阶上,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他又看了一次表,这时距他离开办公室已经二十分钟了。王副厅长有些不耐烦了,他最后朝停车场方向看了一眼,然后气汹汹地走出机关,走过一条马路,挥手拦了一辆“的士”,他上车时用了很大的劲把车门关上。出租车司机很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他说出了家的位置,便一言不发了,他把头靠在坐椅上,闭上了眼睛。

昨天,机关组织处就把他的退休申请报到了省委组织部。虽然他距退休还有几个月时间,但机关的工作程序一直是走在了时间的前面。尤其是干部工作,历来都是如此,不论是晋升还是退休,机关的处以上干部,总要经组织部门这么提前地走上一遍,谁都知道,不管走不走一遍,该升就升,该退就退,但机关就这个程序。

以前王副厅长对这一程序早就司空见惯了,觉得没有什么,一切都很正常,当轮到他自己时,他却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有一丝失落,又有一点别扭,总之心里有些堵得慌。那份儿感觉有点像人生下来就知道迟早有一天会面对死亡一样,当死亡离自己还远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管怎么活,总是有滋有味的;当死亡真正走近时,人才感受到了那份儿恐惧。

当王副厅长坐进出租车里,而不是自己那辆熟悉的“奥迪”时,他才真正地意识到自己真的要退休了。也是在这时,他对司机小衣第一次有了一种厌恶感。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小衣给自己开了将近四年的车,对他的习性了如指掌。只要他一坐上车,小衣总是及时地放起音乐,小衣知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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