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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巫言-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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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炎炎,岛上漂荒的二十二个票筒啊。

生平不认识,可钉上牌子挂出第三党旗号就认识,而且好认识的票筒同志啊。

那崖海渺渺的票筒同志,那法师承诺必定会现身的迢迢后山,遂由驾驶七小时奥迪来的蓝护法夫妇诵了一大段咒辞合理房价及生存空间,再由搭机来的黄护法诵社会安全制度辞。接力复接力,撑到最后确知法师不能来了便冒充法师文书由老板登台宣读致歉,为抚平翘首鱼群,老板连唱四首闽南语歌算是补偿,或抵债?可怜啊一向惧搭内线飞机的老板选择走铁路六小时,以及火系星座中冲冲冲初生星座的老板最怕久坐一处不能动弹因此曾恐怖说,若把他关在一个密闭空间然后洒一点香水,那肯定不必用刑什么什么都招了。铁路六小时令噩梦成真,老板嚎着三字经一字经五字经并拔断毛发无数,怒到大惑不解,既然挂票筒就安静做一个票筒讲那么多有用吗?有用我头剁下来给你当球踢。有时他嚎当椅子坐。

可怜,临到火旺现场,即溶颗粒老板好宿命就溶入现场,闽南语咒辞越讲越溜诵着农民退休年金制。复又溶入孙中山纪念馆,为黄衣团肥皂箱的选前最后万人造势(起乩)高唱两首招牌歌,《港都夜雨》,《妈妈请你也保重》。后者诉说乡镇小孩来到大都城做工流泪想念妈妈但旋律好欢扬,是啊,那个明朗划一南岛起飞的生产线时代,竟叫世纪末新贫时代缅怀?不,返祖。老板应掌声哨声之邀再唱一首新制曲,本岛版灵魂蓝调《无声的所在》,那一股脑江湖空气靡靡漫开,之于小市民们,太冶荡了点。换由摇滚叛黑如今好慈眉善目吟起他自个的《恋曲一九九○》,最后结束于光头艺人带动台上台下打成一片齐唱非常小市民口味的(稍异于中产阶级的C大调),《潇洒走一回》。

啊那时,黑枪频响,中弹频传。

票筒同志中有富于动员力者小个子阿南,其兄流氓阿雄带一批办事之徒,办事果然整齐颇是社会中坚而非学生式阳春或畸零分子。其保全人员(保镖)乃警察阿国好大个子,其同事皆台下警察也维持秩序也围事。兄与保镖双方,相濡于老板的浪华悲歌里,散场后竟散不掉,席开八锅羊肉炉在总部。此部原是小个子阿南计划中的餐厅,木工做了三成停止仍是满屋子材料气味,钱却砸光光。好大风险的投资案,择法师名号靠行或许仍胜过单干户,十天前钉牌挂旗开张。一名认同法师之法的寂寞奇数人也是机场现役军官经过,料不到撞见此奇数惊喜入内欲相加而成偶数于是成为小个子阿南的文宣。奇数军官变造其军中科技,搞出一墙电子荧幕耸立在民主广场可同步映播法师的法相法言。虽然结果是法师晃点,代之以老板连讲带唱仿佛综艺又俗辣,可怜,更对味。围羊肉炉,膻香袭面,蹲着坐着站着,野战篝火,露水的同志,一似玉堂春好华丽唱腔里催老流年听哪、“我与你露水的夫妻有什么情”,我们干杯到天明。

我行走路上接到空中撒下一纸云,“做着歹田望后冬,嫁着歹一世人,选呼(约书亚党旗)有希望,当呼(老大党徽)子孙足凄惨!演讲者:‘中央’助选团,海外助讲团,专家学者全力助讲。”那时哀鸿遍野,求爷爷告奶奶抢救某某某一票。苦肉计自射大腿一弹登上四版头条也好。忽然一晨,好爽净半版翻亮眼前,岁月的尘色调,大头照戴复古式小圆镜片眼镜,谁个候选人恁斯文,啊胡适?吓人呐。第三党平面广告,此是写字鬣蜥干的好事,援用世纪初胡蔡一干小子“我们的政治主张”,几行字,天啊七十年过去这些主张依然适用完全适用只有更适用?广告意图把时空拉开拉大透口气,然则短暂一瞥,清明之声,第三党自己过瘾罢?没错,我自高歌我自遣幽怀,畸态一桩,替蛮荒综艺再添一笔后现代。

看哪法师安步当车自己的节奏,谓之释法?谓之启蒙?密织严绣一小隙不放过的乡亲之地扫荡一遍,选前起乩再扫一次。大稻埕庙前,法师到时放起烟火冲天蜂炮,法师偕太太先进庙里拜拜,出来登场。那场子已由各路护法和供养人使尽各种撇步暖得烘烘只等法师现身,包括龙发堂远来南岛之南自组锣鼓铙钹队伍每每舞一番龙狮为法师开道。此堂,收留智力或精神受损同胞,多是家属长年照料不堪负荷后送来堂里当做出家。捐献和香油钱,出家同胞养鸡生产鸡蛋种菜自给自足,或叫做民俗疗法亦有疗愈者复返家庭。堂颇占面积鸡蛋生产量足以市上供销,我在募款餐会上吃过便当其中卤蛋即是,但也那么一下下,惭愧啊那么一下须得理性告诉感性,食此蛋绝没半点问题难不成还会变笨变痴?所以,所以就有社会体系见此堂难以归档既入不了医疗系统又无法可管,就违建拆除之何妨。一如约书亚先生还做市长时恃庞大中产阶级之势建设光鲜城市,最正当就是把最大公约数认为的城市破铜烂铁和垃圾消灭反正他们票数少得可怜,看看约书亚怎么对待拆迁户和公娼罢。所以堂主陈情四面八方不果,陈到法师这里终获缓拆重议,且终于还成功推动了精神卫生法。“报一饭之恩”,堂主的外交辞令漂亮云,便卡车一辆舞笼舞狮团加入助选。于是坐满一卡车的出家同胞,与阿毛驾驶的捕鱼船,百年修得(同船渡,十世修来共枕眠),我们共渡过一程农业县的漫黑省道。

看哪,留德的法师,不骂摩西老大,不咒约书亚,我自高歌背诵一段浮士德,用德语,用闽南语,娓娓道来有个了不起的人名字叫歌德,他开启现代德国之先声。

旧历十九,旗幡在飘动,人鸦无息。

“上帝的灵运行水面上。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上帝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

法师闽南语创世记。月十九,仍圆,仍大。云片驰过大圆月所以月像在疾走。

“上帝称光为昼,称暗为夜。”

暗里看去,一个,两个,彪形大汉五个,六个,许多个,大头大脸几刀斧劈出的石雕,没错,让人想起复活节岛上那些向着海洋的巨石群,他们站稳有利位置挡暗枪。那时我像背得烂熟的主祷文默默跟着法师念:“有晚上,有早晨,这是头一日。”

主看一日如千年。

这是千禧年,这是启示录,这是末日学。

从天启圣谕至倒数计时,这是西元两千年。老板交换给我一本书参照,《末日早晨》,说是某些元素可以用。

我交换给老板几页剧本本事,其实更像一份简谱,它有许多可能性,若演奏成两种完全相反的风格也不奇怪。我且附上一本夏卡尔画册,表达我想像中的一种可能性。

那是上世纪初第一个十年,二十三岁的夏卡尔来到巴黎,煤气灯照亮里的巴黎,照亮他,照亮他携带着俄罗斯阴郁拖不动的厚重巨影。那是立体主义解剖刀般把物形析解之后使互相远离的时间空间并列在一起,时间因素加入,三分钟前看见的脸跟三分钟后看见的脸,同时并存于平面上。析解法使他拆散现实,重组现实。使他轻盈。他不画他所看见的,他画他所记住所梦想的。我用标签夹页,《我与我的村子》,那是革命前沙俄小城河对岸的犹太贫民区,景物皆挣开地心引力在沉湎中静止,而颜色在回忆里激动。绿色侧面的夏卡尔,对比着衬底东正教的红,深蓝之黑夜黎明乳牛的大眼睛垂看人间,黄是俄罗斯娃娃身上的黄涂在圆顶教堂上,黄房子蓝房子红房子绿房子和挤牛奶的人和农民肩着长柄镰刀和指路的妇人,他们在深蓝里都变成为星星。

我跟老板说,这是我想像中薇其的西元两千年。薇其的回忆和叙述,回忆她十年前倒数并且跨越两千年的那时候,也许是像夏卡尔的这幅画?

老板便邀二三人勘景,捷运圆山站下车。东边是城市的脸,西边城市的背,好贫瘠的背。我见过一副寺前楹联云,佛身圆满无背相,四方来人皆对面。当然那位票戏成瘾的财阀一代暨两岸使者是说,下台的背影要下得漂亮。而就在城背的黄昏极处亮着一颗明星,久久,久久,原来是飞机,正对准我们捷运月台飞过来。

闪眼间,飞机已到跟前,机轮从空中伸下,像命运之神如果命运是有形体的话它就是长成这个样子的,轰然辗过我们头顶——万念俱息。

然后,我吐了一口气,回过神,飞机已在东方降落。航道下的足球场,静如废墟。

我与老板对望一眼,是的,末日的早晨。

其书曰,然而我确知曾经有一个晚上,世界在预言实现的边缘犹疑了一会儿,却朝着背反的方向去了。

e…mail和V8

九月二十一日

有时候我真的无法想像我已经二十岁了。

胡丁尼他现在都会说我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比较不听他话了。两个人的感情也慢慢稳定,他要开始把重心放在事业上。最近我老爱说,以前胡丁尼他都会怎么样。现在都不会怎么样,其实我知道他还是对我很好。

他现在为演出光是部队上已快忙不过来了,而且他对每个人都说好,好,把自己弄得很忙,却不是每件事做得好。所以你们可不可以等他十月七日演出完了再找他,这样他才不会因为事情没做好而自责。他表演完会放长假,十五天吧,我们会出去玩。我跟赵哥讲做到十月中,店里已经找到人。

十月七日

他把哈雷机车变不见。而且就在它快被电锯锯到的时候,消失了,然后骑哈雷从空中下来。

十月八日

他想赶快带我去看车,说他这次放假出来最主要是要教会我开车,考到驾照,他就可以放心回部队受苦受难了。他说忍痛把哈雷卖掉,就是因为知道开车前跟开车后不一样。不要我骑小绵羊,说人肉包铁皮很危险。

车是中古的红色Toyota,三十万。他先把哈雷抵给部队对面的车行当第一期费用。还有一辆机车就自己留着找买主,等卖到好价钱再付尾款。

我觉得胡丁尼他并不会想融入我的生活。像中秋节前一晚,第五元素烤肉,我叫他跟我们一起烤,他说有事,送我去就走了。后来来接我,是有变魔术给赵哥他们看,但总是一个距离在,聊不起来。离开第五元素走回车上,他一直问我喜不喜欢车子,我是很高兴啊,只是心情还在那里,他就以为我不喜欢那台车。

如果开车,我会想像旁边坐着我的小孩,一种画面啦。

后来他要去跟别的魔术师谈事情,我说,只有你一天到晚跟魔术师谈事情,别人问你就说,你太爱现了,你要保持神秘一点。你的叩机和电话都没电,等一下我怎么找你?他就说,看我们有没有缘啊,有缘的话等一下就会路上相遇。

十月九日

在Peace,后来我不是先走吗,不想一个人回家,所以去找我阿姨。

本是想等胡丁尼电话再叫他来载我,结果我阿姨都要走了他还没打来。他的电话和叩机没电,找不到他只好自己回。到家他才打来说快回了。我听电话里明明很吵,猜他一定没这么快,果然,早上五点多才回。因为被我猜到了,所以就不想理他。他也居然说没两句睡着了,我就更气,干脆去睡外面椅子上。女生最气男生这样。

后来睡外面椅子上像人家说的被压,又像做噩梦很可怕的那种。我一直叫他来救我,他都没听到。

十月十日

我们在车上。他手机响了接,我听见是女生打来的。一直想,她是谁?心里不舒服但也不想问。因为如果是男生打给我,而他在旁边问,我会觉得麻烦,所以尽管不高兴也不问。

胡丁尼他竟然唱起我的自创曲,我捂住他嘴不准唱。以前我录在手机答录里,别人留话前好倒楣地先得听完我唱歌。

十月二十六日

我们清晨才回台北,前一天又去了东澳。我赖着胡丁尼不肯睡,一直到中午他回部队之后才睡。他原本昨天下午就收假的,又请了一天假陪我,说是出来拿魔术表演道具,鸽子。

十一月十五日

打电话给东京我妈,聊了一些后,问起我叫二哥带去的电动好玩吗,才知道有一台被我哥拿走了。之前我去读书时留了一台,共两台。我很火大,一定是我哥拿给他女友玩。不是我小气,那是我的心意,希望妈妈和多桑一人一台。我哥没和我说一声就拿走,而且是给别人玩。他女友自己不会买一台喔,越想越火大。

十一月十六日

你们是不是有朋友要买机车,四百CC的重型嬉皮车。

胡丁尼他那时候跟车行其中一个老板付的头期款,交情不错,没有签合约什么的。前些天在车行,两个老板当着他面,因账目不符起争执,总之他就得月底凑齐尾款还给车行老板。

胡丁尼他每次处理事情不先考虑清楚,就像别人要他做什么事,他反正先答应,过了没时间才后悔说自己时间不够用了还要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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