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伐清-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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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江下游。
马宝率军在离清军大营三十多里处扎营立寨,掘壕固守,与前来迎战的王辅臣所部的营寨相距十里对峙。时间还不到一天,双方也只是进行了试探性的斥候战,显然都很谨慎。
但马宝所扎营寨再向东五六里,却是江水狭窄之处。从今天一大早,溯江而上的船只便开始下锚停泊。一艘一艘排列起来。从两侧的江岸向江心延伸,浮桥的施工已经完成了大半。
当元江城的两道狼烟经过江南马惟兴所部的传递,为马宝所获悉后,浮桥的施工在他的严令下骤然开始加速。一个时辰后,随着两艘大船下锚停泊。浮桥终于基本完成。
一架架的竹排铺上去,浮桥全部完工。马宝的大军则悄然离寨,急行五六里,开始渡江。而营寨中旗帜不倒,一千虚兵佯动,瞒过了清军的斥候,也瞒过了清将王辅臣。
马宝率领过江大军向东挺进,此时,狼烟早已经变成了三道。破击行动的成功,使得马宝既振奋,又心急,连连催促军队加快行进速度。
……………
战局正发生着剧烈的变化,但吴三桂等清军将领并未意识到,或者是低估了危险的严重性。
三道浮桥被毁,两岸的清军都作出了相应的调整。吴三桂调集军队在岸边布防,火炮虽少,却能临时赶制火箭,又把守营的十几张弩机全部拉来,并派出辅兵准备木料,准备再搭浮桥。
江南的夏国相则停止了轰击城墙,派人把红夷大炮向岸边运,准备与对岸友军一起夹击敌人水师,保证浮桥的重新搭建。
但战局急转直下,吴三桂和夏国相的补救措施虽然合理而迅速,却有些晚了。而明军的首先突破是在元江城东面,忠勇营正陷入突然而来的包抄之中。
巴克勇的笑容凝固了,王会的眼中射出了恐慌,忠勇营的兵将们都目瞪口呆,刚刚的轻松和不屑瞬间便消逝无踪。
忠勇营的军阵右侧正在涌来黑压压的明军,他们身上的铠甲鳞片、还有无数的兵器白刃,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凛凛地寒光。虽然还隔着有两里多地,但杀气似乎已经弥漫侵袭过来。
而对面数里外的山梁、树林,土兵正不断地冒出来。本来在忠勇营兵将看来可以轻松击败的敌人,突然得到了侧冀敌军的增势之后,似乎也变得难以战胜。
“这,这是怎么回事?”王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侧翼的敌人,还没忘了命令军阵转向,那里才是最有威胁的。
“这是哪里来的敌人?”巴克勇费力地咽了口唾沫,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没有人回答,也不必回答,明军的军阵中升起了一杆大旗,迎风飘扬的红底黄字,“岷”赫然展现在清军的眼前。
“伪宗室——”巴克勇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嘴巴张成了o形,半天合不拢。
王会张了张嘴,没有吭声,但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羞愧?心虚?害怕?……身为降将,当看到之前效忠的皇家宗室时,心情还真是难以言表。不光是他,军阵中也响起了低低的议论。显然,皇权已经深入人心,并不是剃了头,换了衣服便能彻底改变的。宗室皇亲突然出现,对清兵的心理还是形成了压迫。
列阵已毕,朱永兴脸色严峻,猛地抽剑在手,指向清军,怒喝道:“进攻。”
“进攻!”
“杀敌!”
随着越来越响的怒吼声,沉重的脚步声就从朱永兴周围响起,列成战阵的明军气势如虹地向清军压了过去。而总兵王三才、孟津侯魏勇之子魏君重则率领另一部人马,兜向清军的后路。
“迎战,杀敌!斩伪宗室者,赏金万两。”巴克勇清醒过来,大声嘶吼,却应者寥寥。
面对着占有绝对兵力优势,且是宗室皇亲亲自指挥的明军,忠勇营的气势完全被压住了。
早知道伪宗室会出现在此,就不该派忠勇营这些降兵降将,巴克勇心中后悔,但此时已经无法可施,只有拼死一战了。他把咄咄的目光投向了王会,还有他身旁的将领。
王会咬了咬牙,挥剑前指,高声呼喝,“迎战。”
“冲啊!”
“杀啊!”
随着响彻在战场的呼喊声,无数人一起发足急奔,把大地震得微微颤抖。随后,厮杀声和金戈交鸣声充斥于耳,火枪射击声和炮弹爆炸声此起彼伏。
……………
第四十九章 隔绝元江,众军合击
正午的太阳一动不动地高悬在当顶,天上没有一片云彩,空气的温度在升高,战场上的厮杀也越来越激烈。
忠勇营在数面夹击下很快便败了下来,明军追着败兵的脚步,出现在元江城西,与城西的清军再度展开激战。没等其他方向的清军赶来增援,元江城内的守军已经杀了出来,许名臣、高应凤各率三千人马猛烈夹击,在天威炮的助阵下,一举击溃西城之敌,并夺取了清军封锁城西的营寨。
接着,按照城上信号旗的指示,许名臣、高应凤率军固守营寨,并阻击由城北而来的清军,朱永兴则率大军向南绕城旋转。城南的战斗,仿佛是城西的翻版,同样是城内城外前后夹击,这回是城内赵得胜所率领的人马。
以优势兵力个个击破,虽然没有打成歼灭仗,但清军损失也是不小,对元江城的围困自此完全被打破了。
形势急转直下,受阻于城西营寨的夏国相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被围困的元江城已经成了刺猬,随时可能再刺出一刀。他急忙放弃进攻,率领军队由城北撤退,并聚兵于城东、城北,以免再遭夹击。
吴三桂率领的大军抵达元江时有战兵不到四万,辅兵七八万。经过城下的厮杀争夺,战兵伤亡了六千多,江北大营有五千驻守,王辅臣又率一万迎击马宝,江南由夏国相指挥的只有一万七八千战兵,辅兵三万。再除去城东十几里外迎击马惟兴的五千战兵,元江城下就只剩一万两三千的兵力。
忠勇营败了,城西清军败了,城南清军败了,虽然没有被全歼,但也折损近半。现在夏国相手中就只有不到八千的战兵,辅兵也只剩下了两万。而且,元江城横亘于中间。可相机策应明军向城北、城东的营寨再度发起进攻,整个元江以南的战争态势对夏国相变得极为不利。
出乎预料的援军和打击,使整个元江城周围的清军措手不及,从忠勇营被击败,到城西、城南的内外夹击,清军在惊慌和心理震骇下,并没有发挥正常的战力。
但午后在城北的激战中。面对明军的猛攻,清军已经稳定了很多,这也得益于夏国相的统筹指挥。而且夏国相深知城北阵地的重要,他必须屏蔽保护元江城东面的江岸,以便搭建浮桥,重新沟通与江北的联接。这样的话。战局还有扭转的可能。否则,江南的军队将处于被全部消灭的危险境地。
一颗颗炮弹带着尖啸,重重地砸在清军的营寨里,片刻后,便是一声一声巨响,腾起一股股黑烟。由西向东攻击的明军在轰天炮的轰击掩护下,不断地向前厮杀推进。逐渐接近着清军的城北营寨;从城内杀出的部队则从南面猛攻,已经迫近营寨,用炮弹、箭矢、火枪,与防守的清军进行着激烈的对射。
虽然很顽强,但也坚持不了多久了,除非江南面所有的清军都赶来防守。朱永兴并不认为清军指挥官会这么做,因为元江城横亘于战场中间,可以随时出兵攻击并牵制城东的敌军。
围城而攻时。城池象一个牢笼;而围攻一旦被打破,就如同抱着一条冬眠苏醒的毒蛇,要时刻小心凶猛的反噬。通俗点讲,现在元江城下的战争态势,很有些象中心开花的战例。
望远镜移动,景象又是一变。江面上炮声隆隆,白烟升腾。一艘船被击中。船舷破了个大洞,正倾斜着向下游驶去。几艘小船张着帆,紧跟而下,准备提供人员的保护。
一艘船速稍缓的轰击平台张着帆。顺流而下,向着南岸的清军发射了一轮炮弹,然后向下游驶去,脱离清军红夷大炮的轰击。
又有船溯流而上,靠近着北岸行驶,发射出一轮炮弹,也承受了岸上的打击。一个水手被激射而来的弩机击中,身体被带飞,从船上落入江中。
朱永兴的眼角跳了一下,又转移了视线。南岸、北岸的浮桥连个雏形都没有,在水上船只不屈不挠的来回打击下,岸边浅水中只有孤零零的几根木桩,以及大片的死伤。
清军在抵达元江后,也曾搜罗过船只用于架设浮桥,等到三座浮桥架起,船只便所剩无几。之后,吴三桂等人显然认为已经万无一失,或者根本没有重视舟船,以及江面控制权的问题。所以,现在想架设浮桥,就只能用简陋的木排,困难极大。
虽有损伤,但江面的控制还牢牢在手。朱永兴把望远镜转向西北,大量的辅兵和土兵正在江岸边砸桩立柱,修建临时的栈桥,以便船只靠岸停泊。
“舟船之利,竟至于斯!”那嵩在朱永兴身旁发出了由衷的感慨,“若早有水师在,清军想过江,岂非易事?”
朱永兴放下望远镜,淡淡一笑,说道:“那总督欲建水师?只是怕在这元江之上再无用武之地啊!”
那嵩略一沉吟,无所谓地笑道:“无须大建,只要有江上这百余艘即可。如此,元江再无忧也。”
既然那嵩心意已定,朱永兴也没有反对的必要。毕竟这对于那嵩和元江来说,是一个很坚实的保障。万一再出现清军前来攻打的情况,有水师沿江巡弋,清军想轻易过江是不可能的。而且,就算清军过了江,也会担心被水师切断,重蹈今日的覆辙。
朱永兴再次注目战况,微微皱了下眉头,唤过传令兵说道:“给江上船只传令,不必如此频繁穿梭,只须远远监视便可,搭建浮桥岂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另外,轰击敌人时,可先让船速快者为诱饵,待敌火炮发射后,再近敌炮轰。敌之火炮发射缓慢,这个弱点要抓住。”
传令兵领命而去,朱永兴又观察着城下的战局。尽管清军很顽强,但在明军不惜火力的打击下,营寨破损严重,很快便会被明军突破,进入到短兵相接的厮杀之中。依靠着兵力优势,进入混战的话。明军便稳操胜算。
虽然江面封锁隔绝得很成功,但总攻还是要在以马宝为主的东路军到达之后展开。朱永兴把目光投注于东面,隐隐地已经能听见炮声,想必东路军已经离之不远了。
……………
“舟船之利,竟至于斯!”与那嵩发出同样感慨的是吴三桂的智囊刘玄初,谁能想到,这样一场看似正常的征剿之战。最后决定胜败的竟然是一支明显拼凑起来的水师。
别说是水师了,清军从上到下,也根本没有想到会打水战,可谓是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
但战局就是以清军绝没有想到的方式迅速变化着,两岸的隔绝,突然出现的敌人援军。迅猛如火的内外夹击。三个时辰之内,战场的主动权已经落在明军手中,南岸清军岌岌可危,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而架设浮桥、沟通两岸的行动却在江上炮船的轰击袭扰下,变得极为困难。在刘玄初看来,几乎已经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皇明宗室。果有武侯之奇谋,太祖之英武乎?”刘玄初心中思绪翻腾,已经不知不觉把那个“伪”字去掉,他望着江南的元江城,脸上的神色复杂。
吴三桂是铁杆汉奸,这是没有什么争议的。但他的手下却并不是都情愿降顺于满清朝廷,甚至有深为痛恨的。为什么会替吴三桂效力呢,唯其是汉人。这是一个相当主要的原因。刘玄初心中则有一个最大的抑郁和矛盾,那就是“惟望天早生圣人以靖中华”。
换句话说,刘玄初是希望汉族能出一个他心目中的“圣人”来恢复汉家天下,而吴三桂或有可能。所谓病急乱投医,当时就是那样的一种状况,即便吴三桂杀了永历,可当他在起兵反清初。以“反清复明”为号召,依然获得了很多人的原谅和支持。可惜他利令智昏,竟改元称帝,顿失人望。只剩下了亲信和心腹还在为他的大业奋斗。
在这一刻,刘玄初的心志动摇了,吴三桂的暴跳如雷,竟也一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伪王马宝狡黠,虚设营寨,却突然率军过江。”噩耗并没有放过吴三桂,王辅臣派人前来回报,又给这个老汉奸以沉重一击,“王将军率军追击,无奈浮桥被烧毁,追之不及。”
“愚蠢,无能。”吴三桂气急败坏,口不择言,大骂道:“我江南之师危在旦夕,此皆王辅臣之过。”
当然,王辅臣的失误确实加快了江南清军的败势,但要把罪责都推到王辅臣身上,显然有失公允。失败已经不可避免,要说责任,吴三桂、刘玄初,又何尝没有。
“王爷息怒。”刘玄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