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当国-第4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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鞑虏在大明的细作不少,在鞑虏中也有不少的汉人,对大明各个边镇,他们知道的很详尽,早在大军出塞的时候,海日古这边就知道有蓟镇的兵马参与,但大明的军队深入到这个距离上,几十年甚至上百年都未曾见过,现在真看到了,海日古还是有些不能确认。
主将尚且如此,下面的军校兵卒更是惊讶,鞑虏骑兵的阵列已经出现了一阵骚动,海日古也被这噪杂惊动,开口说道:
“都安静下来不要乱,喧哗的人一概杀头。”
他说完这句,阵中立刻有怒骂和训斥响起,将佐们正在压服,海日古身下的坐骑有些焦躁,海日古用手抚摸着马颈处,一边死死的盯着明军的大队。
海日古也五十出头了,如果他不穿身上的盔甲,只穿皮袍的话,大多数人会以为他不过是个辛苦一生的老牧民,瘦削,脸上的皱纹犹如刀削斧凿,可海日古在十五岁的时候就跟着俺答汗东征西讨,灭兀良哈,逐察哈尔、败科尔沁,还有几次的南下大明,他都是参与过,人打的仗多了,性子就沉稳。
僧格都古楞安排他来镇守归化城的南面门户,就是看中了他的经验丰富,和在战场上的沉稳。
宣府那一仗,万户那吉特损失惨重,怕被僧格都古楞责罚,才叛出俺答部,投奔科尔沁,然后在古北口那边全军覆没。
在宣府外的损失,那吉特这边保密的很好,大家都知道他有惨重的损失,却没有几个人知道这损失是怎么造成的,但俺答部的人却都知道古北那次惨败,是由禁军做饵,蓟镇和宣府的大军合击,才歼灭了那吉特这一部。
在这种种的消息中,王通和虎威军非常不引人注意,更有很多人从古北口那次大战想到,万户那吉特在宣府外损失惨重,会不会有蓟镇兵马的参与。
即便是偶尔有真相传出,比如说善用火器,用大车作为遮蔽的禁军,众人也很难相信,这个战法太像是蓟镇的偏厢车战术了,而且王通一个皇帝的宠臣,依靠的不过是种种花样来赢得万历皇帝的宠信,怎么可能在军事上也有建树。
“大人,就这么放任明军过去吗?”
边上一名千夫长粗声说道,海日古根本没有理会,那千夫长又是说了一句,海日古回头看了眼,举起马鞭指着那边说道:
“你的马儿能够跳过那些木墙吗?”
顺着马鞭的方向看过去,这名千夫长摇了摇头,那些木墙近乎一个半人高,蒙古马没有什么爆发力,自然不行。
明军大队不紧不慢的走着,实际上鞑虏骑兵的大队距离他们不过是五百步左右的距离,很多细节能看的清楚,看到那车上的木墙,也能看到木墙上的洞眼。
“那木墙后有弓弩火器,咱们的勇士还没有冲到跟前,还没有张弓搭箭,就会被无情的打倒,你还要冲上吗?”
被这位老将冷言冷语的训斥,说话的千夫长也不敢多说,只是看着明军的车队眼里冒火,这么不紧不慢的走着,如此大摇大摆,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
“调信使过来,有急信送往大汗那边。”
海日古下令,立刻有人匆忙跑来,在马下拿出纸笔,海日古的亲卫跪下,用后背当成桌面。
“明军直奔归化城而去,其中蓟镇车营是主力,骑兵攻打受制之处太多,请汗王调用石炮,并派偏师找出明军的粮草积储所在,断其粮道。”
写完之后,用一个银盒子将信笺放入,海日古肃声说道:
“不要怕累死马,越快送到汗王那边越好……”
还没说完,海日古却盯住了明军大队的队尾,那边大车的规制和偏厢车有所不同,而且还颇为轻佻的在大车上架了个望楼。
这个大车上虽然也有很高的厢板,但却没有什么释放火力的洞眼,海日古又是看了一会,转身说道:
“伊勒德,率你的人,在那里,就是明军的队尾!!”
他指着的,正是虎威军所在的位置。
七百四十
如果纯是天津卫那种四轮大车的话,行军速度会比现在快三分之一,偏厢车相对于这种四轮大车来说实在是太慢了。
偏厢车也是四轮的,他的厢板要比马车的车身长三分之一,拉车的马匹和后面那辆车的马匹都被厢板遮挡。
厢板上开有空洞,佛郎机炮、虎蹲炮、鸟铳和弓弩都有射击的位置,甚至还有让长矛向外戳刺的孔洞,战时,大车彼此连接,厢板就是木墙工事,敌人在攻近车阵的时候,就会在不同的距离受到各种远程火力的打击。
即便是到了跟前攀爬,也会被冷兵器砍杀刺杀,偏厢车在行军的时候,可以当做装运粮秣辎重的大车,扎营的时候,也会容易许多,因为大车的遮蔽就是上佳的工事。
偏厢车的确有很多的优点,不过缺点也是明显,机动力不强,而且太过笨重,硬辕的局限之处就是拉车的牲畜只能横排,不能纵列,因为道路和大车的宽度限制,横排的马匹也不能太多。
一般也就是两匹马,可偏厢车装载沉重,两匹马拖拽并不够,还需要兵丁推动,这就大大影响了速度。
从山口走出,为了防备在一旁窥伺的鞑虏骑兵大队,明军也是按照备战的阵型预备,每辆车前后衔接务求没有大的空隙,兵卒们上了大车操控武器,这就让速度变得更慢,
虎威军的四马大车则没有这样的问题,畜力足够,马匹又是精选的壮健马匹,整体速度要比蓟镇这边快许多。
王通身为主将,按照规矩要率领直属部队走在中间,但虎威军的队伍行走速度明显要比蓟镇的兵马快不少,在中间速度不一致,反倒会搞乱队形。
如今敌人窥伺在侧,军阵半点松懈也不能有的,乱阵的因素自然要排除,在前队很容易大队脱节,在后队则容易调整很多。
但毕竟速度不一样,蓟镇兵马讲究的是三日一考,五日一校,也就是三日五日对兵马进行检验,根据考核的结果定出奖惩。
戚家军军法严厉,这个考核的制度自然让下面的军将兵丁用心训练,但也难免有练得好的懈怠,而虎威军则是每日训练不停,想懈怠也不成。
这样的差异,经年累月的积攒下来,双方的作风就有了很大的区别,虎威军的步卒在行进的时候,队列要比蓟镇官兵整齐,便步的步速也要比蓟镇的兵丁快,步队、车队,速度都要高出蓟镇,反倒是马队可以做到一致。
兵马如何,从行军中的精神风貌就能看出许多东西,这几日行军下来,蓟镇上下对虎威军的看法都是大为改观,不过也有人以为既然是禁军,这种样子本事肯定要比普通的兵马精通,这也寻常。
……
“伊勒德,明军的队列严整,这个阵列四个方向,只有后面那里是破绽,切断后面那四轮马车车队和前面偏厢车车队!!”
被称伊勒德的那人,正是先前说“难道就这般放任”的千夫长,听海日古在那里说话,他也是凝神细听,海日古说的很详细。
“如果能切断,偏厢车那部分若是来救,我们可以趁势杀入,将他的阵型弄乱,如果不来救,你可以驱赶后面那部分冲乱前面的车队,最少我们也可以削弱明军的一部分力量,去吧!”
伊勒德在马上躬身听令,然后一抖缰绳,向着自己的本队而去,不多时,就看到鞑虏阵列某一部分有旗帜急速的舞动,还有军将大声的呼喝,大队骑兵已经是出列,直扑明军的阵列。
……
敌我双方都是在彼此的观察,鞑虏骑兵阵列这边有什么动静,明军那边也是看的清楚,更不要说在高处的望楼。
蒙古和大明交战这么多年,对彼此的军令和发布军令的形式都清楚的很,看到那边十几面方形军旗摇动,这边已经做出了预备。
在明军大队之中,猛地响起了尖利的铜哨声,马夫的吆喝马上在下一刻响起,偏厢车阵立刻停了下来。
偏厢车阵这么多大车和人马,号令一起,车阵停下,头尾都是整齐,阵型依旧是保持的不错,而后面的虎威军那部分,则是稍微凌乱了下,但反应的依旧很快,很快也是摆好,但这小小的凌乱落入鞑虏骑兵的眼中,更是证明了他们的判断。
“大哥,这么小股上来送菜的,行进间就消灭了,何必这么肃然的接战!”
“战时不得随便,按照军中的称呼来叫!”
王通神色严厉的训斥了李虎头一句,李虎头神色一凛,连忙躬身,王通又是开口说道:
“鞑虏那边不过是五千骑兵,我军的骑兵也不少于这个数目,为何鞑虏就敢派千骑来攻,这是认为我军的战力远逊于他,所以才肆无忌惮,这样的心态,恐怕不光是鞑虏这般想,就连我军的部分官兵也是这般想,既然不知强弱,那就停下来打一场,也给大家看看究竟!”
命令自然早下达了,马三标率领千余人的马队已经在阵列的侧面汇集列队,虎威军的马队有六百余人,凑上王通的一干亲卫,也就是接近千人的数目。
这一次,王通的亲卫中只来了部分,其余不足千人的数目则是由大同镇的骑兵来不足,不消说,这都是一起在草原上做马贼的那些人。
“大帅,在草原上和鞑虏骑兵野战,这太不稳妥,只要咱们在车营庇护之中,由他来攻,让鞑虏撞个头破血流之后,我们再行动作也来得及。”
蓟镇杨进那边马上传了口信过来,王通也明白这个战术,鞑虏骑兵在草原上,经常会用诈败等诱敌的战术,将交战的队伍引开,在奔跑的过程中让敌人混乱,然后突然杀回,或者将敌人吸引到包围圈中。
所以戚继光的偏厢车战术有个很严格的纪律,就是骑兵的追击,一定要在偏厢车的火力对敌人进行杀伤之后才可以进行,也就是说,蓟镇的骑兵一般都是后攻。
“鞑虏不是过来诱敌,他们派出千骑就敢来攻打我军大阵,这等猖狂,如果任其作为,我军窝在阵中防御,岂不是伤了士气,这一战,就用来壮壮军威吧!”
王通给了很简单的答复,外面双方已经开始对峙了。
……
伊勒德率领的千人队并不莽撞,他看到明军的骑兵在那边等待着的时候,伊勒德也并没有大摇大摆的冲上去,也是让队伍放慢速度停下,整队稍息。
双方距离不过百五十步,在弓箭的射程之外,伊勒德也是靠着战功一步步做到这个位置的,他始终让自己的队伍保持在背光的位置上,也就是说,对面的明军动作,始终是要迎着夕阳的光芒。
被阳光直射或者闪烁着眼睛,观察就不会太仔细,动作也有局限,这优势并不大,但在战场上,就是要抓住每一分能抓住的优势。
明军差不多是五十骑一队,然后每五队组成一个大阵型,出战的明军骑兵有四个大的阵型,摆的倒还是整齐,如果集中全力冲破中间的两个,那边上的也维持不住,千夫长伊勒德正在观察的时候,却被对面的什么光晃了一下眼睛,他眯了下,顺着闪光看过去,一下子兴奋了起来。
“小的们,杀了这些明狗,扒了他们的甲,这样的甲胄,只有我们草原上的勇士才配得上。”
不光是他,伊勒德身后的骑兵也都注意到了对面明军骑兵的装备,明军队列中,最前面一两排人身上,大多数人都穿着盔甲,这盔甲并不是常见的棉甲和锁子甲,而是一种浑然一体,好像是个砸扁了的铜盆放在胸前,这样的甲胄,稍有军事知识的人都知道,对刀枪和弓箭的防御会有怎样的效果。
听伊勒德在那里大喊,身后的军官和兵丁都在那里兴奋的怪叫。
……
相隔这个距离,对面的喊话,马三标都能清楚的听到,蒙语他也能听懂,听到这个话语,忍不住低声的骂道:
“这样的货色,老子在草原上杀了百个千个,还要扒爷爷的甲,爷爷扒了他们的皮。”
马三标扣上了自己的面甲,手中的长矛放平,他这个动作一作,第一列的虎威军骑兵都是将手中的长矛放平。
马三标驱动马匹,这就是个信号,马队开始向前动了,百余名身着甲胄的骑兵齐齐向前移动,兵甲反射着寒光,对面的鞑虏阵列似乎感受到了这种气势,一下子安静了,或许是没想到明军骑兵能用这么快的速度整队完毕,开始发动,极为短暂的错愕之后,鞑虏骑兵那边也开始动了。
号角连声,鞑虏骑兵怪叫着从正面冲上来,本来颇为安静的战场上一下子喧嚷无比,马蹄声,吼叫声,充斥耳中。
万历十二年正月初五,明军踏上草原的第一战开始了……
七百四十一
骑兵想要发挥出最大的威力,就一定需要距离,需要足够的距离让马匹将速度跑起来,这样才有冲击。
伊勒德面前的这支明军和他认知中的明军完全不同,这支明军不光是装备精良,连整队和发动的速度都快很多。
明军先动,就等于是占据了先机,等于是可以比自己的骑兵早达到更高的速度,冲撞的时候就会吃亏。
千夫长伊勒德并不慌张,虽然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