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当国-第3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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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平广越说越慌张,脸色越来越苍白,田荣豪也有些紧张,看到郭平广这模样,却皱眉说道:
“郭大人,这件事本就牵扯到余四强,那还不是牵扯到勇胜伯余元刚,既然有了新的线索,那就速速查案,这么瞻前顾后作甚,再说了,余四强这桩事吕大人那边都讲了,若知道这勇胜伯的事情,又何必现在弄根箭射进来,郭大人,钦案要紧!!”
说到最后,田荣豪的声音不自觉的高了些,郭平广身子一震,一抖手中的信纸,连声说道:
“对,对,查案要紧,田百户,劳烦你去请孙总兵和熊监军来,对,就是现在,说有要事!!!”
半夜被人吵醒,谁也不会有什么好心情,孙大英和熊招财来到这边的时候,脸上都不怎么愉快,可看到那封信之后,一切的不愉快都是抛到了天外,他们身居高位,自然知道动勇胜伯到底意味着什么。
“孙大人、熊公公,上意既然要查办余四强,必然想到了勇胜怕那边,现在案子到了这样的地步,本官首先要派加急快马去京师报信请旨,然后,咱们这边也要立刻拿出个处置的方案来,要是耽误了,怨怕你我也要担责。”
把话说的明白,孙大英和熊招财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脸上的为难神色,可事到如今,却不是为难就能推脱的了。
“贼厮鸟,太平时节的富贵日子不过,弄出这么多混账事来,杀千刀的余四强犯事,本将就脱不了失察之责,这余元刚又折腾出这个,我这总兵怕是当不成,娘的……”
孙大英一拍大腿,站了起来,骂骂咧咧几句,转身粗声说道:
“郭大人你放心,送信的骑兵我这边安排,今晚本将就调兵去汾州,围了那城池,等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再计较。”
熊招财在那里苦笑了几声,这件事闹到这个地步,实在是谁也没有想到,也只能是一步看一步了。
四月初的大同城纷乱异常,先是钦差到来,当日就有骑兵调动,没曾想到了晚上,又是人马喧哗,居然开了城门,又有骑兵出城,官员、百姓都是在家战战兢兢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
……
就在钦差郭平广离京这一天,御马监监督太监林书禄去潞王居住的地方看望,照着往日的规矩,四下伺候的宦官和宫女都被打发远了,还派人送进去了一个炭盆。
“殿下,这些书信烧了吧,留在这边总不是太方便。”
林书禄慈眉善目的说道。
五百八十九
汾州城这边按例是有个守备在的,汾州内两个县城大大小小算起来,也有两千多兵马,这守备本就是勇胜伯的老部下,下面的军将也都是被勇胜伯府上用银子喂饱了的,与其说是朝廷的兵马,倒不如说是余家的私兵。
勇胜伯府自己又有五百多精锐的私兵,这等亲兵家丁披甲上阵,野战顶得上五千多寻常兵丁,更别说勇胜伯府大大小小的庄子上,凑个几千壮丁也没有问题。
在纸面上,勇胜伯自己也能动员起来近万的武装,不过毕竟是纸面,钦差、总兵、监军以及山西巡抚几方合署的公文一到,一切土崩瓦解。
汾州守备先是被停了职司,由大同总兵孙大英的一个亲兵千总暂代,勇胜伯府里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什么壮丁、私兵,全然没有动作。
大明朝廷的权威依旧稳固无比,官方的一道文书下来,任你平日里如何的嚣张跋扈,任你如何的包藏祸心培植自己的实力,都是灰飞烟灭。
对勇胜伯府绝大部分人来说,这桩事都是突如其来,完全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平素里勇胜伯的人就算对上藩王府上的人都不怯场的,那能受得了这样的气,兵马前后围起来的时候,还有人过去厉声质问:
“你们可知道这是谁家的府邸,你们可知道我家孙小姐要嫁给潞王爷,那可是当今万岁爷的亲弟弟,太后娘娘心疼着呢!”
一贯客客气气的兵丁冷着脸不理,汾州知州衙门的差役平日里陪着笑脸的模样也全然不见,只是冷冰冰的说道:
“各位达人派来的兵马是为了贵府的安全,各位也不要着急发火,等旨意过来,什么都好说了。”
这个回复一说,只要脑子不糊涂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整个府邸都是慌乱了起来。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边兵丁才围了两天,从大同左卫那边却跑回来了人,这人本是余四强的家仆,跑回来之后还不知道汾州城有了这样的变故,直接被围着府邸的人抓了个正着。
“分守大同左卫参将余四强率亲兵连夜逃窜,现在应该跑到了塞外去……”
这家仆是勇胜伯余元刚安排给余四强的家生子,余四强率人跑掉,也没有顾得上他,这家仆倒也忠心耿耿,还知道回来报信。
消息准备瞒着,却没怎么瞒得住,勇胜伯府舍得花钱,总算买通了外面几个人,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府中去。
原本还期望着有些反复的勇胜伯府上下,彻底的灰心丧气,本来是躁动不安,现在则是完全的死寂了下去,家中出了叛将,这皇亲国戚的身份根本无法护住人,全家等着死就是了。
四月初六,也就是勇胜伯府被围的第四天,府中管事的世子就被叫到了老太爷的房中去,十几个依旧忠心耿耿的家将把所有人都是驱赶开,那宅院没有人能靠近。
府中诸人猜测纷纷,还有人主动去外面告发,说里面正在行不轨之事,却被官兵们抽了几个耳光撵回来了。
内宅堂上,余元刚的大儿子跪在那边,与其说是跪,倒不如说整个身子都瘫在了那里,只是在那里呜呜的哭。
“嚎丧,嚎丧,当日间你母亲真是惯坏了你,原本说你弟弟纨绔,现在看,不求你有四强那本事,你能有老二的几分纨绔,咱们家或许还能有几分……”
坐在那里勇胜伯余元刚恨声说了一半,也是一声长叹,在那里开口说道:
“你在这里哭,一是怕,二是心中带着几分埋怨吧!!?”
“父亲大人,咱们家都到了这样的富贵境地,你还有什么不足,非要做这等行险之事,现在咱们全家……还有惠儿……”
“富贵,富贵个鸟,等惠儿嫁过去,咱们全家就是猪,连猪都不如,你老子得了这个爵位为什么,是因为太后疼潞王,现在还顾得上,等潞王就了藩,咱们什么都不是,你们下一代跟着去卫辉,一辈辈的在那城里等死。”
余元刚越说越怒,声音高起来,怒声说道:
“在京师淘换到了铺面、庄子,武清侯李伟那边说要,还不是乖乖让出去,老子在大同这边,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鸟气,要做丈人,也要做皇帝的丈人,一个鸟藩王算什么!!”
下面的世子在那里也不敢出声,等上面吼完了,世子迟疑了半响,带着哭腔开口说道:
“父亲大人,可现在咱们家大祸临头了啊,找咱们联系的那家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居心叵测,咱们这么多事,还不是他们撺掇……告发……告发了他们,咱们还能戴罪立功……”
话说了一半,风声响起,下面的世子躲避不及,被一个摆在桌上的茶碗正正砸中额头,不过却没什么力量,可也吓得那世子不敢再说。
“把那些事情说出来,咱们家就是满门抄斩的罪过,你脑子坏掉了吗?老小跑到外面去,好歹给咱们家留下了一支骨血,咱们惠儿毕竟和潞王定亲,太后娘娘多少也会念着情分,你这一家能保得住,日子要苦些了。”
“父亲大人,那你……”
这几句话一说,下面跪着那世子放松了些,也有心思问别的事情,余元刚看到下面的儿子如逢大赦的模样,禁不住又是叹了口气,摇头开口说道:
“老夫若不死,又怎么能保全你们,和下面的小子们说说,什么也别做,他们那几百号人打不过大同十几万兵马的,等出去了再琢磨生路吧”
说完这些,勇胜伯余元刚从边上的茶几上拿起一壶酒,盯着那酒看了半天,才叹了口气说道:
“出去半个时辰再进来,这酒的药性要是不好用,老子我还得自己抹脖子……真他娘的,事情一步步做眼看要成了的,怎么突然就这么崩了呢?”
勇胜伯畏罪服毒酒自尽,消息当日下午送出,第二天大同城内的钦差等一干人都是知道了,宫内的旨意还没下,勇胜伯依旧是个伯爵,那边却自尽了,如果太后娘娘震怒,大家还不知道要担怎样的责任。
唯一可以让众人松口气的是,左卫参将余四强的出逃,尽管边塞几个口子没有得到消息,被余四强窜了出去,可这人的叛逃无疑是坐实了罪名。
京师和大同之间的书信往来最快也要十天左右,四月二十那天,京师旨意到达了大同,勇胜伯余家牵扯谋逆之事,论罪夺爵,世子一家牵扯不深,贬为庶民,同时则大同镇派使者去归化城,要求俺答部交出余四强。
自从总兵孙大营派人去汾州城围着,山西官场上下就知道不好,勇胜伯和山西各府都有这样那样的牵扯,这次出事,恐怕大家都是脱不了责任。
不过旨意来了,大家也醒过味来,朝廷也不想此事大肆声张,要低调处理。
既然这般,忐忑不安的众人又是兴奋起来,勇胜伯府留下了好大的家业,谁都能分点在手里。
严办、穷治,遣散了家丁,余家的长子带着一家回河南老家,余家在山西的一间间铺面,一个个庄子都是被大家瓜分干净。
越查事情越多,什么欺男霸女,逼死无辜人命,朝着塞外贩运盐铁禁物之类的事情都给掀了出来,也有许多不是他的罪名给安了上去。
钦差郭平广忐忑尽去,现在光是落入他袋中的现银就有三万两,更别提余家在京师的那几间铺面,现在大家只求没什么牵扯,不担责任,钦差这里就多多塞钱堵嘴了。
田荣豪手里好处也不少,抄家的时候,田荣豪自己没有拿什么,但却把勇胜和晋和两家商号的契约拿到。
这两家商号尽管在天津卫被打压的厉害,可在其他地方的店面都在,三江商行盯了很久,这次就要一口吃下。
很快又有旨意过来,对大同所有查办的人都有褒奖,看来宫中的确是准备压下这桩事,低调处理,众人的心又安了不少。
派去归化城要人的使者很快就灰头土脸的回来,大明朝廷帮着说合三娘子的时候,僧格都古楞还是客气的紧,现在已经完全继承了俺答汗的基业,大明的使者再去,可就得不到什么好对待了。
“若明国要人,自带兵马来取!”
对面只给了这么一句话,派去的使者只在归化城内的客栈住了一晚,就被打发了出来。
牵扯到了鞑虏的事情,自然要隐忍为先,要上报朝廷才能定夺,但钦案查办也就到此告一段落,算是尘埃落定了。
事先没有人能想到查到这个结果,也没人能想到如此快的挖出这么一桩大案,但颇为风光的勇胜伯府,就这么突然败落了。
京师皇宫内某僻静处,两名宦官边走边小声议论:
“……今儿上午,潞王出去游玩,司礼监的张宏张公公领人去潞王住处搜了一次,不知道为什么……”
“还为什么!?这等事别议论,要掉脑袋的……”
五百九十
万历十年的四月底,山西钦案的消息传到了京师,从钦差到达大同,到一切尘埃落定,不过二十天的功夫。
这有两个说法,一是钦差有能,二是阴谋早已暴露,钦差查案不过是加速这一过程而已。
参将余四强投奔鞑虏,勇胜伯余元刚畏罪自尽,宫中尽管有意压下,可还是传的沸沸扬扬,议论的是大同这边到底烂成了什么样子,不过这也在大家的意料之中,大同边镇,历来稀奇古怪的事情就多。
慈圣太后李氏在四月中身体有些不好,尽管皇上时常问安,冯保等人照旧问询政事,可李太后明显低调了很多,有心人算计下时间,恰好是钦差向着京师发急信的时候。
四月二十三,京师皇城慈宁宫。
“娘娘,潞王殿下带来了!”
慈圣太后李氏正斜靠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听到身边的女官锦绣禀报,缓缓开口说道:
“你留下,其他人都出去,让他进来。”
几句简短的吩咐,锦绣躬身应了。时间不长,殿中清净了许多,潞王走了进来,到了前面蒲团的位置,潞王直接跪下问安。
李太后瞥了锦绣一眼,锦绣连忙上前把李太后搀扶坐正,又是安静了一会,李太后叹了口气说道:
“留你在宫中,本以为是咱们母子多些相聚的时候,可惜却给外面的奸邪小人借势作恶,你年纪也不小了,再这么呆在宫中,总有这样那样的不方便,尽快去河南卫辉府那边就藩。”
说完之后,却是在观察潞王朱翊镠的反应,潞王乖巧地磕了个头,开口说道:
“多谢母后的安排,儿臣年纪大了,也想尽快去卫辉那边。毕竟是儿臣的封地,早些熟悉也是好,不过,儿臣想和母后求个恩典,儿臣想在宫中多留一段时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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