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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6章

锦衣当国-第2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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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世的笔记之中对这个转变多有记录,其中一个说城南有一名说书先生,无论说什么都是惟妙惟肖,九月末讲什么义民斗王通,讲道有五名义士被抓到刑场之上,这几人意气昂扬,谈笑风生。在临刑前口呼圣上之名,死后人头被挂在城墙上,神情都没什么变化。每说到此处,听众都是被感动的流泪。

然后十月初三那天,这说书先生的故事突然变了,说是这五人在城内乃是地痞无赖,为妖道抓取孩童少女,结果王千户王大人手持尚方宝剑斩了这几个妖魔,什么尚方宝剑上金光闪闪,瑞气千条之类的。

听到这个的人都是错愕非常,不过几天后大家都为这王千户斩妖除魔的故事大感兴趣,人人愿意听了。

……

到了十月初三初四的时候,除却王通把搜集来的消息和人证物证一概押送京师外,各方面打听的消息也都越来越全面。

三阳教一事,有河间府的文书印证,也有船头香把头的招供和那些护符佛像,以及在某些人家里搜出经文之类的,都和京师从前的存档一样。

至于其他,把头们想要把香众们煽动起来,必然要走街串巷,声势想必是不小,东厂、锦衣卫、刑部的人经验丰富,下力气去查,那有什么查不出的,何况又是这般明目张胆的串联。

有人组织,有人煽动,有刺客混杂其中,而且船头香只是苦力的结社,并不贩卖贸易,抽税和他们毫无关系,什么欺男霸女,烧香收钱的勾当也都一一的被查了出来。

事情如此,天津卫城民乱已经可以定性了,本地恶徒意图谋反,且有三阳教掺杂其中,幸亏千户王通机警勇猛,用兵用计大破之。

非但无过,且有大功。

天津卫城一干官员,在此事中袖手旁观,都有大过,最少也是失责失察之罪。

……

“忍着不动,天津卫城那边最少还有可用的一支力量,这么冒失,一切都被你败了个干净,唐家河那边你也趁早收了吧,不牢靠,太容易被破掉。”

上首的声音很平淡,跪在下面的柴福林满脸的颓唐,一言不发。

三百一十九

十月初六,文渊阁中。群臣都是躬身聆听,神色慎重。

“大运河乃是国家命脉,漕运更是维系根本之政,各司衙门为何如此轻忽,竟任此毒瘤做大。”

天下间能说这话的人不会超过十个,在文渊阁中说这话的也就是两个,万历皇帝没有出声,说话的是首辅张居正。

“天津卫城是京畿海上门户,又是转运枢纽,船头香近万之众,又有妖人掺杂其中,如若生乱,乘船顷刻可至京师,变生肘腋,那时候天下震动惶恐,社稷都将不稳,如此大祸在旁,直至事发方才知晓,这到底是为何!!”

张居正声音不高,可却逐渐扬起,每一个问题抛出。众人都不自觉的心中颤了颤,首辅大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可今日脸色用铁青来描述都有些不够。

那王通还真是运气好,本以为这次民变可以将他牵扯进来,却没想到居然是立了一大功。众人心中念叨,可没有人敢说话。

“到底是为何,诸位大人都不知道吗?”

张居正的声音又是提高了些,众人彼此看看,谁也不敢出声,反倒是申时行迟疑了下,站了出来,朗声说道:

“陛下、阁老,诸位大人,天津卫城有武库匠坊,又有漕粮储存,这次乱民围攻官衙,却不去碰触这两处,说明还未有反乱之意。”

听到这话,万历和张居正的眉毛同时竖起,神色都是不善,大凡作乱一来是攻占武库,取得武器四处散发,裹挟民众,二来是抢掠粮仓,做长久的打算,申时行这话倒也无错,问题此时可不是说这个话的时候。

申时行继续说道:

“微臣查阅旧档。在三年前也有船头香围攻官衙事,此事轻轻揭过,无人再提,可见这乱民聚众威吓官府已成了习惯,未有谋反之意,却有反乱之行,可天津卫城本就是直隶重地,有兵备道、有监粮、有分守参将,有清军同知,为何这方方面面都不闻不问,致使起膨胀做大,其中可有纵容可有勾连,都不可知,乱民当重罚,这不必说,但官吏问责,也要严行才是!!”

张居正这才微微点头,其他人心中却都是暗骂,心想申时行你还真是手黑,百姓掉脑袋就算了,你还要株连到官员。

“陛下。张阁老和申大人所言甚是,不过天津一地蛇鼠一窝,欺上瞒下,蒙蔽圣听,也蒙蔽了诸公,臣身为内阁学士,兵部尚书,亦有失察之责,臣自请责罚!!”

张四维说完之后就跪在地上,朝廷中众臣立刻反应了过来,这个意思是把责任都放在天津那些官员身上,但也到此为止,大家都撇清了关系。

“臣失察,请陛下责罚……”

“陛下,臣惶恐惭愧,请陛下……”

一时间在文渊阁中的大佬们纷纷跪下请罪,张居正一撩朝服下摆,也是转身跪下,磕头自责说道:

“微臣为内阁之首,腹心之地出此乱事却不自知,微臣请陛下责罚!”

小皇帝看到这个局面之后,摇了摇头,大家都说自己有罪,反倒是不能去做什么,不过本以为要费好大一番纠缠的事情却走到了这样的方向,无论如何对自己,对天津的王通都是有好处的。

“张先生和诸位爱卿何必如此,都起来都起来!”

万历先是出声缓和了一句,接着开口问道:

“不过。既然定了惩处的调子,那天津卫这边该怎么处置,诸位臣工的意思是?”

“启禀陛下,天津兵备道潘达,失察失职,都察院拟罚其俸禄三年,降职一等,以观后效……”

都察院左都御史吕光明急忙上前说道,虽说大家都不靠俸禄吃饭,但罚俸三年,降职一等的意思是,做完这一任之后再也不会给什么好差事,甚至要发配到偏远地方去做官,如果自己明白,做完这一任后就该自请致仕了。

正在这时候,一直是站在一旁伺候的冯保突然出声说道:

“万岁爷,监粮万稻身负刺探之责,却始终懵懂不知,奴婢请万岁爷准许,派东厂前往捉拿,回京论罪,奴婢身负司礼监掌印之职,下属却有此等事。实乃失责失察,请万岁爷责罚,以儆效尤。”

“还是冯大伴公忠体国,就找这个意思办吧!你里里外外操心的事情那么多,那里顾得上那边,责罚不到你……”

万历皇帝笑着说了句,冯保又是跪下谢恩,万历皇帝转过头的时候,神色却变了,冷笑着说道:

“市井中编的段子朕也听到过几个,什么天津五义斗王通。什么万民请愿,看了下面的抄录,朕笑得前仰后合啊!!”

有治安司在,万历皇帝对京城内的风吹草动了解的清清楚楚,很多臣子明里暗里的或上疏或谏言,希望撤了这个机构,却都没有成功,小皇帝所说的事情,要是放在外人的角度,看起来的确是好笑。

可在这个场面说的话,肯定和好笑什么的无关了,万历皇帝脸上连笑容都消失无踪,继续说道:

“百姓们糊涂倒也罢了,这京师各处的官,天津各处的官,为什么也这么糊涂,这位天津兵备道潘达更是情深意切,什么水能载舟,什么天津义民,他把自己当成是什么了,还是吃大明俸禄,忠心大明的官吗,或者他是给船头香,给三阳教当的……”

有方才和冯保的问答,有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都察院的吕光明又怎么会不明白,潘达很会做人,尽管兵备道和都察院不过是个挂名的统属关系,可潘达的常例孝敬差不多比旁人多出四成,自家的船只来往也多给方便。

奈何话说到这里,谁也明白接下来该如何做了,吕光明没怎么迟疑,开口说道:

“陛下说的是,臣糊涂了,兵备道潘达立即革职,请有司查问!!”

万历皇帝这才点点头,目光却转向了张居正。并在张四维身上扫了一眼,大家都是心思灵透的人,怎么会不明白万历的意思。

“陛下,分手天津参将李大猛,身负守土之责,如此民乱却无动于衷,若是有敌来犯,又当如何,微臣以为当就地免职,捉拿至京师问罪!”

张四维说的斩钉截铁,天津的几位文武官员,这些日子在京师被经常提起,凡是相关的官员都记得清楚。

万历皇帝刚要说话,张居正却沉吟着开口说道:

“陛下,这李大猛臣有些印象,世宗肃皇帝时,他跟随胡宗宪在南直隶、浙江一带剿倭,颇有功勋,也是大明的有功之臣,做到了参将的位置上,却和什么香众妖人有勾结,未免太傻了些,臣觉得也就是昏聩糊涂,还是革职回乡吧!”

“阁老说的是,陛下,方才是臣孟浪了,毕竟除了失察失责之外,也无别的凭据,贸然处置,未免寒了边镇将士的心。”

万历皇帝的眉头一皱,看了看张居正和张四维,声音变得更冷,开口说道:

“都察院、国子监的官、六部的几个主事,此次蹦得最欢,口口声声义民,各处一并惩治了吧!”

“陛下,不以言论罪人,若是因为此事就定罪处罚,定会堵塞言路,导致朝政不清,依微臣所见,训诫几句也就是了,这些人虽然有错,但毕竟是仗义执言,乃是大明将来的栋梁之材……”

严惩了潘达,但想要继续扩大打击面,张居正却不答应,天津卫城的民乱的确是碰了底线,但局势稳住之后,却不能任由皇帝追查,不然朝中各位大臣都有被牵扯到的可能,所以先用话语堵住。

听到这个,万历出了一口气,向后靠在椅背上,人说天子是天下之主,可自家却没什么随心所欲的机会,难道天津卫这桩事可以借题发挥,但还是被张居正处处堵住,万历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过程,他脸色很正常的说道:

“既然如此,这件事朕就交给张先生统筹处置吧,不过,千户王通此事从容调度,平息民乱,立有大功,该怎么奖赏,也应该有个规程拿出来。”

张居正脸色沉了下,上前一步跪下说道”

“陛下,微臣以为,王千户虽有平息民乱之功,然身为锦衣卫千户,有督察监视之责,坐视乱生,亦有失察之罪,功过相抵,不赏不罚,陛下以为如何?”

万历皇帝坐在那里,看了看跪在那里的张居正,又看了看文渊阁中的诸位,他找不到一个支持自己的人,甚至是不满的神色。

“就照张阁老的意思办吧,诸位无事,今日就先散了吧……”

众臣行完礼,万历脸色平和的站了起来,转身的时候,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下,随即伸手捂住。

……

潘达、万稻和李大猛的命运就这么被定了下来,不过没人关心,众人关住的是空下来的三个位置,这可都是肥缺和要职。

吏部和兵部第二天就给出了人选,人选大家比较陌生,但稍一打听就知道了底细,都是张阁老的亲信关系,至于监粮的差事,自然是冯公公的夹袋中人。

天津卫香乱,谁得了最大的好处,一目了然。

三百二十

“……顺天府、锦衣卫、东厂、五城兵马司以及各衙门会同办差。然城内城外并无三阳教迹象……”

“于计勇,户部某司员外郎,湖广江陵人,隆庆二年进士,今年四十二岁,妻为游七表妹,会推已毕,将为天津卫兵备道。”

“孙志彬,蓟镇海防游击,山东登州栖霞人士,嘉靖三十二年从军,今年四十八岁,曾为蓟镇总兵官戚继光亲卫。”

“许广,御用监里监把总,北直隶衡水人,嘉靖四十一年入宫,今年四十六岁,为冯保义子。”

“……旨意内阁拟就,十月初十司礼监批红,约在十月十五到天津……”

在书房中,王通皱着眉头看着京师传来的文卷。有些东西是可以给身边的人分享的,他看完,身边的杨思尘就接过递给蔡楠,两个人再一同参详。

除却治安司给他的消息之外,万历皇帝和王通之间还有私信往来,一些人事安排早就知道。

本来按照事先的通信,王通恳求万历皇帝把天津卫这边比较模糊的各项权责都给明确下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官位,无非是天津漕运巡检,天津卫城守备之类的职务。

巡检不过是个九品官,守备只是个职位,常规不过是由六品上下的武官担任,但巡检就有查缉的职权,守备则有领兵镇守的职权,这和那个火器督造大使一样,职位虽低,却有名份和实权。

奈何朝会中和私下,张居正都把这几条路堵死,如果万历皇帝提出有功当赏,那就要追查王通的失责失察之罪。

毕竟潘达和万稻以及李大猛都是因为失察问罪,王通怎么说也脱不开这个责任,你说你故意引蛇出洞,拿证据来。

直到下旨的时候,万历也没有提出此事的机会,就这么含含糊糊的过去了,自从金花银增额的事情提出来之后,王通在天津断断续续的已经送到京师三十万两银子。万历皇帝见到银子又没有给王通争取到这个,很是不好意思。

私信上说是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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