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当国-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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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连忙躬身答应了一声,张翰敲了敲书架,又沉声说道:
“捎两个字给宋婵婵,慎言。”
管家答应了之后,快步的出了屋子。
……
十月中旬的京师,可以用暗流激荡来形容,但表面上却平静异常,大家都觉得太太平平。
王通在武馆的生活可以用无聊来形容,唯一有印象的一件事,就是万历皇帝颇为纳闷的和他讲,说仁圣太后陈氏有一天他去请安问好的时候,拉着他的手说道:
“陛下,这大明是咱们朱家的江山……”
仁圣太后陈氏是隆庆皇帝的皇后,裕王府时候就是太子妃,尽管不是万历皇帝生母,可对万历皇帝非常好,万历小皇帝也一直颇为孝顺。
王通对这话也是糊涂,心想这大明朝本来就是你们朱家的天下,有必要单独强调吗,但这样的话题王通也不会去深入,那就是给自己找麻烦了。
他现在的兴趣,更多的是放在那铁匠铺子上,十月十六那天,那富商领着他去那铺子交割。
这铁匠铺王通的打算是先搬到自己的那个庄子里,然后再行安排,去了那铁匠铺,做的第一桩事就是让张世强提前发了一个月的工钱,原本因为那富商犯了案子,铁匠作坊的工匠学徒都人心惶惶,这下有了官面的人接手,又发了钱下来,大家都心思都安定了。
交割完毕,王通又和谭将说了这铁匠铺怎么向庄子搬的细节,接下把几名熟手的铁匠都叫到了一起。
王通解开随身的包袱,把那把短火铳放在了桌子上,开口问道:
“这个,咱们铺子能打造吗?”
……
十月十六的下午,湖广地方送至京师的文报中提及,当朝阁老张居正的父亲于九月二十六病故。
一百六十七
“老爷,这火铳是番鬼的样式吧!?”
王通把短火铳放在桌上之后,几名铁匠拿起来打量了打量就问出这个问题,王通倒是一愣,能问出这个来,说明铁匠们不外行啊!
“的确,我去广东的时候一个佛朗机铁匠送的。”
一名四十多岁的铁匠上前粗声说道:
“也不瞒老爷,小的们从前就是靠着吃官家饭养活自己的……老爷不知道,各处制造兵器火器的匠户除了又把子力气根本做不得活,要是有要紧的活计,管事的官就要花钱找我们来做,这刀枪也打得,火器也造得……”
王通笑了笑,私造兵刃火器是犯律法的大罪,这帮铁匠知道自己是锦衣卫之后,就有些紧张,这铁匠离题万里的解释一通,恐怕也是打个报备的意思。
“无妨,无妨,你们从前做过什么我不管,今后只要按照我的规矩做事,谁也不敢动你们,先说这短铳。能做不能做!”
听了王通的保证,铁匠们脸上都露出了心安的神色,那粗声回答的铁匠接过同伴递来的短铳,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了。
“这把式没什么花巧的,咱们也能做,打造火器关键要个认真仔细,一分不能马虎,再有,这火铳铳管的铁料要好铁,路子也要重修,这要花费不少的银子。”
听到这个“能打造”,王通的心里已经很惊喜,笑着说道:
“银子的事情无需操心,列出张单子来,找谭将或者张世强去买!”
高兴归高兴,可钱还是不能乱花,列出单子来之后,王通还要找懂行的人看看再说,而且总归不会让他们自己去买。
陪着万历皇帝的时间不能耽误,王通在铁匠铺办完交割之后就要快马回城。
到城内的时候已经是午饭时分,换上那身深蓝色的短袍走出宅门,就已经听到美味馆那边的叫嚣笑骂。
每天午饭的时候,少年们的情绪总是很高,只是王通刚出宅门,吕万才却刚从路口下马,聊起袍服下摆。匆忙的跑了过来,到了跟前低声说道:
“王兄弟,上午张阁老府上就传出消息了,说张阁老的父亲病故,差不多是九月二十五那天去的。”
王通愣了下,看来这个消息已经在京师传开,一切要搞到明面上来了。消息王通自己已经知道,倒是不用做出什么惊讶的样子,点了点头,开口说道:
“这事我已经知道。”
看着王通满不在乎的模样,吕万才犹豫了一下,拽住王通,低声喝道:
“王兄弟,这件事咱们也要做准备了,张阁老要是丁忧,那内监的冯公公也会有变化,那咱们也会跟着有祸事了。”
在吕万才的心里,王通背后的最大靠山应该就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张居正要真是丁忧居丧,恐怕冯保目前的权势也要受到动摇,王通和吕万才最近推行的平安牌子。几乎得罪了京师中所有的青楼和赌场,他们背后的那些豪门大族想必也不会高兴,若是靠山倒了,那恐怕接下来就是墙倒众人推了,好不容易有了今天这般的富贵,眼下却有烟消云散的危险,让吕万才如何不担心。
王通看了吕万才一眼,沉声说道:
“咱们能做什么,接下来就是惊涛骇浪,卷进去就是粉身碎骨,我们又敢做什么,老老实实的在旁边看吧!”
听到王通说这句话,吕万才大急,心想这小大人或许不知道这件事会引起什么样的后果,一时间什么也不顾得了,拉住王通的胳膊急忙说道:
“王大人,张阁老要是丁忧,冯公公那位置又怎么能呆的安稳,冯公公这棵大树要是不安稳,咱们这些人又怎么能安稳,摔下来一样是粉身碎骨,王大人,前段时间收那几万两银子,不知道多少人要把咱们兄弟剥皮碎骨,咱们一定要做个准备!!”
王通看着惶急的吕万才,却忍不住笑了,伸手拍了拍吕通判的肩膀,这名中年人的脸都已经涨成紫色了,王通悠然说道:
“谁和吕大哥说。小弟背后靠着的是冯公公了,张阁老丁忧与否,必然是轩然大波,但这事和咱们没什么干碍,有谁不长眼想要来找茬生事,照旧狠狠教训,吕大哥,话不多说,你安心就是,小弟先去美味馆吃饭了。”
听了王通的话,吕万才怔在那里,脸上的紫色迅速变成了正常的黑红,王通走远了他还在那里愣着没动弹。
既然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不安稳都无妨,那么王兄弟的靠山是谁,吕万才不敢深入去想,站在那边只觉得脑袋昏沉,一片混乱。
也不知道为何,方才还沸反盈天的美味馆中一片安静,王通进门的时候,却看到张红英正在推着个木轮的小车在手持餐盘,补充饭菜。
张红英走过的地方,所有的少年们都大口大口的吃着饭菜。王通纳闷的坐下,看着李虎头也闷头大吃,并不打招呼。
过了会,等张红英收拾完毕,推着木轮车离开,美味馆中才重新喧闹起来,看到王通诧异的模样,李虎头嘟囔着说道:
“红英姐太厉害了,现在大家都怕她,吃饭不敢有一点剩下,要不然。当面就要骂人的……”
说话间还缩了缩头,张红英本就比大部分的少年大两岁,女孩又比男孩早熟,除了心智精神已经是成人的王通之外,她的存在,差不多就好像是武馆这些少年的大姐姐,让人又敬又怕。
看屋中少年们的模样,王通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忙吃了饭掩饰,这几天的焦躁紧张心情倒是缓解不少。
……
和前些天暗流激荡不同,张居正的父亲故去的消息官方公布出来之后,整个京师反倒是安静了下来。
六部和都察院的尚书、侍郎,都察院的两位都御史和两位副都御史,以及内阁的各位大学士,除了按照官场规矩去张居正的府上吊唁慰问之外,每日照常当差,从前下朝还去风花雪月,饮宴作乐。
这些日子都是修身养性,闭门不出,而且各个都是不见外客,这些大佬们如此,下面的官员反倒是活动的频繁起来。
他们都是最近才知道了消息,彼此勾连打听,私下议论,上面的大佬在这个时候是下注,他们则是要站队,站对了,今后飞黄腾达不是奢望,若是错了,仕途灰暗那也是必然。
连带着京师的青楼、酒楼生意格外的好,那些包间雅座什么的,每到午晚都是在那里窃窃私语,计划打算的官员。
至于京师之外的地方,那也不必说了,被张居正安插到各处的官员和被这些人挡住官路,因为前段时间清丈土地吃了官司倒霉的人。那心思也是多种多样。
外朝如此,内廷则是另外一分景象,司礼监、御马监、内官监几个要紧的衙门,大家都比从前多了几分和气。
在司礼监中,无论是张诚还是几位随堂太监,从前可以自己批转的,稍微重要些的奏本,都要呈送给冯保阅览裁决。
冯保却依旧是远样,丝毫看不出他在外朝的最大盟友张居正处于失去职务的危机,一切如常。
白日里办差相处,宦官们都是客气的很,不过到了晚上,伺候的各位主子都睡下去的时候,那景象也和外面差不多了。
内廷中凡是被叫个太监名号的,也都和外面的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一般,各回各处,也不提张居正即将丁忧的事情。
反倒是下面的人走动的厉害,大家都看得明白,要是冯公公位置不稳了,那接替冯公公的人会是谁,张诚张公公是万岁爷的伴当,又是司礼监第二号人物,替补上去的可能最大。
现在去找张诚张公公不太合适,可御马监四卫营龙骧左卫的监军邹义邹公公是张诚公公最亲的义子,为人又和善,走动他那边最合适不过。
但这位邹公公也闭门不见,上午出去办差,下午还在外面办差,好不容易等到晚上人回来了,他居住的那个小宅院也都大门紧闭。
守门的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宦官,唤作赵金亮,年纪小人却有主意,给银子也好,发脾气也好,这小家伙就是咬着牙不让人进去。
就连直殿监的少监上门都被挡了回去,据说当时就发了脾气扇了那小宦官几个耳光,赵金亮嘴角都被打出了血,却还是不让进门。
……
上面下面都在装着莫测高深或者自以为无所不知的时候,万历皇帝却有些不知所措,自己老师,当朝首辅张居正的父亲故去,他也下旨慰问。
他也知道官员遇到这样的情况要丁忧,要离开职位两年多,可张居正离开了怎么办,万历皇帝一时间有些茫然,而且这样的大事,照例慈圣太后李氏会给他意见,冯大伴也会说几句话。
但这一次,无论是皇太后还是冯保,都是保持沉默,即便万历皇帝有意提起,话题也会被有意无意的转开。
一百六十八
“东翁,近日市井坊间有小儿传歌谣。东翁可要听?”
十月二十那天,吏部尚书张翰的怒气似乎完全平息了,又把那位钱春平喊来对弈。
这次的钱春平说话更加直率,下了几十手之后,突然提出了这个问题,张翰声色不动,低头打量着棋盘,沉声说道:
“总有妄人趁着此等时节乱造谶纬,何等歌谣,钱先生念来听听。”
“分宜丧妻,东楼伏诛,正长邪消。”
轻巧的落下一子,张翰摇摇头轻笑道:
“前朝故事,前朝故事,京外也就罢了,京内的有心人难道还以为严分宜靠的是严东楼才坐了二十多年首辅不成。”
钱春平看了下盘面,随手点下一子,正好封住了张翰盘面上的一块活棋,同样也是笑着说道:
“东翁,学生觉得那几句歌谣,似乎说的不是严嵩。而是严世蕃啊!”
张翰没有接这句话,反倒是看着棋盘摇晃脑袋赞叹道:
“钱先生这步棋,实在是妙啊!”
分宜用来称呼严嵩,东楼则是用来称呼严世蕃,严嵩在嘉靖朝做首辅二十多年,在大明可以说的上空前绝后,而他的儿子严世蕃尽管是一个监生的功名,可也做到了工部侍郎这样的高位。
严世蕃自负有天下之才,本人的确聪明绝顶,工部的差事办的极为出色,而且对嘉靖皇帝的心思揣测的极为准确。
所以严嵩和严世蕃所上的奏本和策论,都非常符合嘉靖皇帝的心思,如此贴近圣意,自然恩宠无限,嘉靖四十年之后,严嵩已经八十,他的老妻亡故,严世蕃按照规矩丁忧回家居丧。
没了严世蕃的参谋和奥援,年纪已经大了的严嵩在朝中渐渐失去了从前的恩宠,而严世蕃也因为回到了江西,被朝中的御史言官大肆的攻击却没有办法做出有效的反应,结果被安上了一个通倭的罪名处死。
至此,显赫无比的严家势力土崩瓦解,而事情的起因,不过是严世蕃丁忧居丧,引起了一连串的反应。
或许严家的倒台是因为其他的原因,严世蕃和严嵩的成败种种。久在官场之中的人都更加的清楚,但这几句谶纬所说的,却明白了。
这盘棋下完,吏部尚书张翰输了五子,不过和他对弈的钱春平却心里有数,如果按照平日里两人的下法,恐怕输二十子也有可能。
张翰的心思已经乱了……
……
下完棋时候不早,张翰派家人送钱春平回家,要没有吏部尚书的家仆相送,万一被巡夜的五城兵马司兵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