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钞-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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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来了一个专家团,这个专家团名为视察城防,实则是为华北剿总的最高司令长官一片天鼓劲打气。蒋介石的目的很明确,他想让这位统帅着华北数十万将士的陆军上将明白,他身后的美国人是不会坐视共产主义在东方蔓延的。
根据蒋介石的指示,视察团只是象征性地视察了城防。国防部作战厅厅长蔡文治和美国顾问团的屋大维准将在和一片天闭门密谈了一整天之后,便决定第二天一早返回南京复命了。作为东道主的一片天为了欢送专家团,特地让人把居仁堂装饰了一番,还特地从六国饭店请来了从侍应到厨师的豪华阵容,把这个欢送舞会办得颇具水准。
眼看着时间已经到了凌晨一点,舞会仍在继续着。应邀前来的北平军政要员和他们的女眷不知疲倦地享受着,把这些天来对解放军攻城的恐惧全都忘在了脑后。要员们跟打扮得如同天仙一般的女眷们一起,或是尽情地享用着美酒,或是在悠扬的乐曲中翩然起舞,释放着早已超出了承受极限的压力。
然而,这次舞会的举办者一片天没有被眼前纸醉金迷的场面和南京方面为他勾画出的前景所打动,他正带着惯有的冷峻,背手站在离舞池较远的一扇玻璃窗前,出神地注视着窗外依旧寒冷的冬夜。他知道,在北平四周的城墙上,正有无数将士在寒风中跟城外的共军对峙着。他们中间,至少有一多半人还饿着肚子。
作为国民党的北平守将,一片天心里仍在犹豫着。他知道中共中央已经不打算再拖延解放北平的时间了,因为北平在他们眼里已经是志在必得了,他们甚至还准备把新中国的首都定在这里。作为将军,投降将会背负上终生的耻辱,但一旦开战,他脚下的这座千年古都将会化为一片火海,手下的数十万将士也将喋血北平。究竟是战是降,一片天陷入了苦恼之中,时至今日还是下不了决心。
其实,一片天心里知道自己已经没了打下去的本钱。本来孤师困守便已经是犯了兵家大忌,更何况除了战场上的不利局势,还有更令他头疼的。原来,这段时间以来,国民党的金融体系已经发生了彻底的崩溃。在国民党控制的国统区里,市场上物资奇缺,价格飞涨。国民党曾想靠增加发行纸币来弥补财政赤字的急速增长,结果纸币失去了信用,贱得跟废纸一样。一时之间,不但民不聊生,连军队都几乎断了口粮。他真不明白,作为最高统帅的蒋介石怎么就不明白,古往今来因欠饷而失去斗志的军队有哪支坚持到了最后?
现在,在他的身边就聚拢着一大群讨要军饷粮草的将领。这些勋标满身的将领们全都苦着脸,不停地向他诉着苦。一片天在其中看到了许多抗日战场上赫赫有名的面孔,但此时他们的脸上哪儿还有半分自信?有的只是彷徨和无奈。一片天知道,这怪不了他们,这些人不仅面对着大兵压境的紧迫,还要统帅着连一日三餐也成问题的士兵,真是够难为他们的了……
享有布衣将军美誉的一片天穿着一套和眼前锦衣华服的舞会很不协调的灰布军装,领子上缀着满金三个豆的上将军衔,静静地倾听着将领们的诉说,始终没有开口。这几天来,他耳朵里早就灌满了这些问题,归纳起来其实只有一个,也正是他眼下不得不正视的问题,那就是北平的守军很快就要断粮了。作为一个统帅,他很难想象一支早已没了斗志的军队一旦再断了粮会是什么结果。这位一贯冷峻、喜怒不形于色的将军,鼻洼鬓角也不禁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儿。
一片天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看着眼前的那些将领们,终于开口温言安抚道:“各位不要慌,我正在想办法在北平就地筹措粮饷。你们先忍耐一段时间吧。我知道南京发的钞票现在很不值钱了,先把发给你们的军饷全部用来购买少量粮食,聊补无米之炊吧,剩下的我再想办法!”
他身边的第299师师长巫剑峰少将听了立刻反驳道:“长官,您哪里知道,我们全师的法币听着不少,却连一顿棒子面都吃不起了!”
他的话立即引起了周围的军官们的共鸣,267师师长温汉民接过话茬来苦笑着对一片天说:“现在北平城里法币已经没人认了,时下用法币买东西简直跟明抢没什么区别了……”
看着被温汉民的话惊呆了的一片天,剿总的参谋长李世杰悄声对一片天解释道:“宜生兄啊,他们说的的确全是实情,前一段法币虽然贬值,但还能买些粮食,现如今干脆什么也买不来了……”
一片天诧异地问:“法币怎么会这么不值钱?听你们这么一说,那岂不是连废纸都不如了?”
李世杰苦笑着解释道:“起先是因为货源短缺,造成货币大幅度的贬值。到后来,政府为了把黄金等贵重金属等收归国有,便开始大量印制法币,这钞票现在是越来越不值钱。除了北平之外,有些地方的人暗地里早已经不认法币,宁可退回到物物交换的原始方式,直接拿着东西换粮食了,谁有办法呀?”
一片天听了恨声说道:“政府无能,致使金融秩序一片混乱。法币的贬值就是国民政府信用的沦丧。这么下去迟早会丢掉江山啊!”
第299师师长巫剑峰深有感触地点着头说道:“谁说不是,现在连咱们华北剿总的一线军队也深受其害,这可如何是好啊?”
一片天心知缺少粮饷会带来什么样的恶果,不由得失去了往日的镇定,背着手焦躁地踱起了步来。
看到一片天认真地考虑起这件事来,267师的师长温汉民趁机凑上来说道:“其实我们也不想给您添堵,昨天我们师的军需官带着整麻袋的钞票在粮食市场上转悠了一整天,却连一袋面粉也没买回来。现在市面上都必须用黄金和银元交易,咱们华北剿总的几十万大军已经变得一文不名,跟街上的乞丐没什么两样了,您可要赶快拿主意啊!”
在这种严峻的局势下,一片天终于打定了主意,转过身严肃地对参谋长李世杰说:“你赶紧下去筹划一下吧,必须在北平就地筹措粮饷,以解燃眉之急!”
李世杰有些为难地望着一片天说道:“现在北平只是孤城一座,您这样恐怕城里的工商界不会答应吧?万一再……”
一片天斩钉截铁地回答道:“不要顾忌这些了,有什么事我一片天顶着就是了!难道咱们手下的将士就该饿死吗?”
另一边,在舞会狂欢着的人群里,有一个人也显得格格不入。他就是奉命接替徐宗尧代理了军统北平站站长职务的张孝武,他的这位前任由于被举报有通共嫌疑,被老A紧急召回南京接受调查,进行甄别。原本负责安排潜伏特务向解放区渗透的张孝武这才得以脱颖而出,坐上了站长的宝座。
张孝武长着一副白面书生似的面孔,鼻梁上架着一副做工考究的金丝边眼镜,美式冬装的肩上,少将军衔的金星和领口处的银色梅花领饰在灯光的映衬下闪闪发光,倒也使他在儒雅中透着几分威武之气。可惜的是,镜片后他那双寒光四射的眼睛里总是闪动着鹰隼般的目光,让人一见之下很不舒服,唯恐避之不及。
眼下,张孝武正尽量压抑着心中的狂喜,故意做出了一副从容的神态,端着一杯琥珀色的威士忌在人群中来往穿梭着,他脸上带着与自己那双眼睛很不协调的微笑,频频向周围的将领们举杯致敬。但是,不管是身穿灰色制服的傅系将领,还是暂时划归华北剿总指挥的蒋系军官,都只是礼貌地回应之后便把脸转向了别处。
张孝武很清楚,这些行伍出身的带兵将领骨子里很不愿意跟军统打交道,因为在他们眼里,军统只是委座豢养的爪牙鹰犬,是个抓住小辫子就可以让人一夜之间从将军沦为阶下囚的告密者,根本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军人。只是碍于他们的地位大家不得不敷衍,没人愿意跟他们深交。
不过,张孝武却丝毫不以为忤,为了完成老A亲自布置的监视高级将领、严防有人鼓动一片天阵前倒戈的命令,他还是不知疲倦地应酬着,像猎鹰一样搜寻着空气中可能会出现的危险气息。作为一个资深的军统指挥官,张孝武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他觉得,只要这些家伙露出一丝的反意,就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
更重要的是,张孝武今天的心情很好,因为他手下的情报员“启明星”的一份重要情报,张孝武陷入了亢奋状态中,再不屑于跟这些将领们计较了。
刚才,他处心积虑打进中共一个要害部门的“启明星”终于在沉寂了很久之后发挥了作用。这个狡猾的特务嗅觉倒很敏锐,两天前便从中共的特工首脑老C和人民银行的行长小B同时被接见的事上,嗅出了味道,把中共即将有重大行动的消息通过快速情报通道送到了他的面前。尽管目前对中共重大行动的内容还一无所知,但张孝武已经获得了局长老A的首肯,并听到了许多鼓励的话。他坚信潜伏在西柏坡的“启明星”很快就能捕捉到相关的情报。一旦成功,他张孝武就相当于在中共的心脏插上了一把尖刀,从而成为军统最耀眼的明星!
转了一圈之后,张孝武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始寻找起邹立敬来。这个邹立敬是华北剿总直属的铁甲列车大队的少将司令,不但年轻英俊,还有个家资巨万的太太。这个颇具传奇色彩的将军便是张孝武的重点目标,因为他最符合局长老A要严加监视的前线将领的条件。因为他,既受一片天的信任,又具有随时出入北平的便利条件。
特别是最近,张孝武得到了密报,说邹立敬曾不止一次地帮助一些将领私自出城从共区采购粮食,因而获得了许多将领的尊重。他很难相信这样一个人不会跟共党有染、从而成为城外共军跟这些将领之间的信使。然而,这一切仅仅是来自于张孝武的推测,没有任何的凭据。他之所以产生出了这个想法,除了一个老牌军统的直觉之外还有一点,那就是邹立敬不克扣军饷、不参与派系斗争、不……总之太洁身自好了,这在眼下的国军里真是太扎眼了。
为此,张孝武最近几个月来一直暗中注视着这位在傅系将领里显得颇为时髦的青年将军。不过在几个月的交锋里,除了道听途说的关于他协助守军买粮的事情以外,他不仅没有找出对手的丝毫破绽,还被这个司令着实戏弄了几回。张孝武没有放松对他的注意,仍旧把目光紧紧地盯在邹立敬的身上。凭着多年来从事特务工作的经验,他认定这个年轻的少将身上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虽然张孝武也深知在眼下的北平城里,自己公然跟一片天所器重的这样一位将领作对肯定讨不了好去,但凭着对三民主义狂热的信仰,尤其是对蒋介石强烈的个人崇拜,他还是一直坚持这样做。张孝武一向自诩为有信仰的人,信仰,就是张孝武身上最抢眼的标记与光环。按照他的信条,他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成为党国敌人的人,哪怕是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也心甘情愿。
终于,张孝武看到了邹立敬,不知什么时候,那位英俊的少将已经站在一片天的身边了,他们正在说着什么,一片天身边的军官渐渐散去。
邹立敬毕业于少帅张学良创办的东北讲武堂,是个地地道道的职业军人,往那儿一站,永远是挺胸收腹一副标准的军人姿态。今天,他身上是标准的傅系军官的装束——最不出彩的灰色棉军装,但外面罩着的那件美式短风衣和脚下蹬着的高筒皮靴,仍旧使他看上去威武挺拔、卓尔不群。
作为深受一片天器重的嫡系,邹立敬一直耐心地等前边一直在喋喋不休的第16军副参谋长李善勋少将说完话,他正叨咕着存粮最多能支撑五天。邹立敬最了解一片天了,这位司令长官很讨厌一拥齐上的场面,所以他悄悄地劝说着几位军官先行散开。
李善勋的诉苦加牢骚终于结束了,他带着一脸苦相给一片天敬了礼,失望地走开了。邹立敬正想抓住这个机会请一片天先回办公室休息,却被一个佩戴着少将军衔的军官抢了先,他一下子冲到了一片天面前,哀声叹气地念起了丧经来。这个军官不是别人,正是最近刚从城外阵地撤回到北平城里的101师副师长、一片天的老部下赫敏慈。
这位颇有些玩世不恭的将军职务虽然不是很高,却是谁都要让上三分的刺头儿,犯起驴脾气来,谁的面子也不给。今天也不例外,这位老兄不知道刚才在哪儿过足了酒瘾,带着刺鼻的酒气望着一片天开口说道:“老总,我又得给您添堵了!我们101师眼下每天只能开两顿饭了,您得赶紧想办法呀!”
一片天望着赫敏慈敞着领扣、挽着袖子的模样儿,戏谑地说道:“我看你赫师长红光满面的,没有半点儿挨饿的样子嘛!是不是看着别人要粮,故意跟着起哄啊?”
赫敏慈天生就是个不挨骂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