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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山水田缘-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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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东西,味道虽美,却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品尝。

赵姨娘手里捏着父女饼,如同捏着个苍蝇,眼睛里透着无尽的怨念。姝姐儿倒是吃的津津有味,还忍不住嘀咕着:“长姐痴傻,可做出来的饼子倒真是好味道。想来,日后便是个做厨娘的命罢?”

姝姐儿向来喜欢以一年前的眼光来看待夏湘,好像夏湘傻四年便傻一世了似的。

“就知道吃!没出息的东西!”赵姨娘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将手中的父女饼扔到墙角,望着自己女儿便气不打一处来!

柳姨娘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着,盯着桌上细小的银针,越发瞧不上赵姨娘了。

赵从兰还真是愚蠢,就算夏湘足够歹毒,也不会选在父女饼里下毒啊,弄根针刺了半天,不过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恼火罢了。她总是如此沉不住气,经不起事。

忽然,她眼神亮了一下,脸上浮现一丝喜色。

抬起头,望向赵从兰那张怒火燃烧的美丽脸庞,柳心颐微微一笑:“没有毒,就不会变成有毒的?”

赵从兰皱着眉头想了会儿,讷讷地问道:“你是说……给夏湘下毒?”

“……”柳心颐无语,作为一个聪明人,她永远都不知道赵从兰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可以想出这样匪夷所思的愚蠢主意。

第五十一章 竖子不足与谋

雨雾将并不旷阔的夏府笼罩得严严实实,与那些低垂的花木不同,一切硬质建筑在雨水的洗礼下都没有显出半分颓势,反而愈加坚毅。

影壁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出光亮的颜色,雕刻其上的瑞兽图文也变得格外清晰。一个很不起眼儿粗使婆子,顶着斗笠,穿着蓑衣,从影壁下匆匆而过,迈过高高的门槛,偷偷溜出了府门。

一个时辰后,这婆子拎着个袋子,悄无声息回到府中。

当晚,赵姨娘和夏姝便病了,一次次奔向茅厕,让母女俩险些脱水晕过去。

柳姨娘坐在床边,见四周无人,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没见过拿巴豆当饭吃的。你拼了命便罢了,也不顾念着姝姐儿?有你这般做娘的?”

自残栽赃,很简单是不是?结果赵姨娘险些将自残弄成了自杀。

赵姨娘蓦地睁大了眼睛,捂着肚子,皱巴着脸,苦哈哈地说道:“让我吃巴豆的是你,如今吃了巴豆,怪我的还是你,我怎就闹不懂你这心里,到底想些什么呢?”

“……”柳姨娘无言以对,也不愿多言,跟赵从兰说多说少都是对牛弹琴,有什么用?再者,赵从兰虽被夏湘折腾的够呛,有些事却依然没有改变,例如,她那老爹的官运越发亨通了。

对老爷而言,自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说多错多,不若不言语。

所以,柳姨娘选择了沉默,她沉默着,沉默着,一语不发,默默服侍着赵从兰这个……泼辣的蠢货。

入夜,雨霁,却无月。

夜风拂过,叶尖雨落,入耳一阵沙沙声。

夏安踏过檐下一滩积水,迈入赵姨娘的厢房。看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母女俩,夏安心里一阵烦闷。

湘儿聪明,却向来不安分,往父女饼里掺巴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只是……

走到赵姨娘面前,夏安坐到丫鬟四喜搬来的绣墩上,皱着眉头安静望着母女俩,沉默良久,然甫一开口,竟十分温柔:“受苦了。”

眼泪,滚烫的眼泪,仿佛要释放出所有的委屈,从赵姨娘的眼中滚滚而落。夏安再度皱眉,伸手拂去她脸上的眼泪,深深叹了口气。

丫鬟婆子见状,纷纷退了出去。

夏安慢慢放下手来,将赵姨娘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再一次深叹了口气:“快些好起来罢。”他的手紧了紧,仿佛担忧赵姨娘的心情,又迫切了几分。

“老爷,老爷……”赵姨娘颤抖着声音,哽咽难言地唤着夏安,反手抓住了夏安的手,死死握在手心里,用了极大的力量却依然显得绵软无力。

夏安第三次叹气,却淡淡地说道:“不是湘儿做的。”

赵姨娘蓦地松开握着夏安的手,很大声地哭起来,很难过地笑了起来。夏安默默地望着她,不言不语,却皱着眉头默默抽回了手,生怕被赵姨娘的眼泪弄脏似的。。

“老爷来看望妾身,只是为了说这个?”赵姨娘全然忘了柳姨娘对她的嘱咐,忘记了要不住示弱,要委屈地告诉老爷,自己的病跟夏湘没有丝毫关系。

全忘了。

若柳姨娘瞧见赵姨娘的模样儿,八成会气个好歹,就像鸿门宴时,亚父恼怒对项羽说的那句话:竖子不足与谋!估计柳姨娘也恨不得喊上这么一句罢。

“你在怨什么?”夏安的目光渐渐变得冷冽起来,语气透着一丝嘲笑之意:“你想当着姝姐儿的面儿,跟我解释湘儿落水之事?”

赵姨娘顿时止住了哭声,一阵凉风透过窗扇间的缝隙,抚上赵姨娘的脸庞,带走一丝委屈怨念,却没有带走半滴眼泪。

错愕、慌乱,赵姨娘向后退了退,险些压到熟睡的姝姐儿。

“你以为……让苏文执掌中馈,只因你身子不适?或……那日接风宴上的失态失礼?”夏安冰冷的目光直刺赵姨娘心底最深处。

他慢慢平静、冷静、冷漠下来,对她说道:“不愿提起,便是给你留了三分颜面,你不要不知好歹,不知……感恩。用如此怨毒的眼神望着我,实在没什么道理!”

冷漠说完这些话,夏安轻轻拍了拍赵姨娘的手,露出一个看似温暖却没有温度的笑容:“快些好起来罢,莫让孩子跟你一同受苦。”

言罢,夏安便站起身,朝门口走去,没有半点儿犹豫。

赵姨娘发疯了,却依然顾及着女儿,所以,只是将声音压得极低,怨毒地说道:“为何要来假惺惺地关心我?因我父亲的官越做越大!为何如此袒护你那长女?因她可能嫁入丞相府!袒护她,拉拢她,不遗余力为她博取好名声,为了什么?只为与丞相府沾上关系罢了!”

夏安心里“咯噔”一声。

她疯了,夏安却没有疯,他止住脚步,冷冷嗤笑了一声,继而更加冰冷地说道:“你父亲的官?你若愿意,我随时可以帮他告老还乡。虽然……”他顿了顿,又笑道:“他老人家还不算老。”

没等赵姨娘歇斯底里,夏安便迈出门去了。

棋子什么时候开始威胁下棋的人了?夏安目光里透着一片冰冷,仿佛数九寒天,大雪纷飞。

很可惜,赵姨娘虽不是傻子,却是个疯子。

所以,她猜得到许多事,却无法憋在心里。在某些方面,她永远不及柳心颐,例如……隐忍。

然而,人生疯狂些,也未必注定不幸。

痛快和痛苦一字之差,相去甚远,却又密不可分。赵姨娘很痛快……却也很痛苦。所以,她笑的痛快,哭得痛苦。

没有人注意到,雕花床的里侧,夏姝小小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她忍得很辛苦,很难过,却依然还在忍着,她比她的母亲强上许多,却依然还是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生病是夏湘害的。

夏湘有父亲护着。

母亲险些害死夏湘。

而父亲,却在利用夏湘。

这是夏姝得到的信息,所以她害怕,害怕的同时隐隐有些愤怒。对父亲的愤怒,对母亲的愤怒,对夏湘的愤怒。

长姐坑害自己,母亲心狠手辣,父亲自私冷漠。她腹中一阵绞痛,却没有爬起身,只是默默忍受着,静静倾听着母亲的哭声,拳头越捏越紧。

一片云被风吹散,露出云层后的一轮明月,洒下万丈清辉。霎时,好似飘落一场无声大雪,将天地淹没在无尽的严寒之中。

第五十二章 装疯卖傻

雨后暑气更重,夏湘的院子却还算凉爽。

池塘水凉,经了一日大雨,菡萏终于没有一丝迟疑地绽放开来,一池清香并着一池清凉,让夏湘整个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即便她此刻依然还在蹲马步。

偶有风拂过,悬于叶尖的雨珠儿纷纷扬扬落到夏湘的肩上、头上,让她无比舒畅,浑然不觉得疲累。

“先生,这马步蹲到何时是个头儿?”夏湘小脸儿微红,不觉得累却觉得乏味。

正此时,周玉年还未开口,乳娘便风风火火跑来,一副过年吃饺子的欢喜模样,夏湘心里咯噔一声,心道不好。

因为丞相夫人送她璎珞那会子,乳娘便是这副欢喜表情。

乳娘急切地逡巡了一圈儿,捕捉到夏湘的小小身影,连忙朝夏湘跑来。乳娘是个沉稳的人,平日里走路都极慢,很少用跑的。然而此刻,她却朝夏湘跑了过来。甚至无视了身旁的周玉年,连每日例行的白眼儿都省了。

夏湘心里十分紧张,总觉着乳娘会冲过来将自己扑倒。

结果,乳娘跑过来,只是附在夏湘耳边,眉开眼笑,低低说了一句什么,夏湘便傻了。

她蓦地站直了身子,小脸蛋儿跟黄连一样,似乎能挤出苦水儿来。原本以为丞相府已然放弃了自己这个小儿媳,而那璎珞便是给自己的赔偿和安慰,不曾想,该来的不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丞相夫人亲自上门,接夏湘去丞相府小住几日。

这是什么规矩?未过门先侍奉公婆?夏湘冷冷哼了一声,自己才不会傻到被丞相府套牢,让这一身的好名声给丞相府锦上添花。

更何况,拥有十九岁心智的夏湘,如何也不愿找个八岁的男娃儿做丈夫。

“说我病了!”

在久久的沉默后,夏湘长舒了口气,向乳娘交代了这么一句,转而迈着沉重的步子朝屋里走去。

做人须低调,这果然是至理名言。

若没有那般高调的吟诗画扇,没有那般高调的琢磨吊床,没有那般高调地做什么父女饼,想来丞相府也不会承认当年的口头儿婚约,更不会上赶子接夏湘去丞相府小住。

什么跟杜芷作伴,什么陪丞相夫人解闷,什么请夏湘去教丞相府的厨娘做父女饼,都是借口。

说到底,夏湘去丞相府小住之后,八成儿就没法儿再嫁去别人家了。

无奈,夏湘到底还是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自毁形象。

乳娘上前几步,追上夏湘,神色紧张地问:“大小姐,您是哪里不舒服?好端端地怎就病了呢?还……偏巧赶在这个时候儿。”

怎么办?俩眼儿一翻不就可以了?

于是,夏湘翻着俩白眼儿倒在了乳娘的怀里,跟翻白儿的鲤鱼似的,浑没有半点儿生气儿的样子。

乳娘吓坏了,哇地一声就喊了出来:“大小姐,大小姐,你可别吓我!”

周玉年两个箭步冲过来,紧紧皱着眉头,蓦地将手指压在夏湘的小手腕上。片刻之后,周玉年嘴角微微翘起,心中已然明了。

这妮子装的还真像。

从夏湘躺到床上那一刻开始,屋子里就没有安静过,且越来越混乱。脚步声此起彼伏、夏湘心里有些愧疚,不知乳娘、采莲、碧巧,还有苏姨娘、父亲、祖父和柔姐儿会急成什么样子,至于周玉年,八成会十分高兴,可以放几日假了。

细细想来,自己这一世短暂的生命里,似乎已经多出了许多关心自己的人,成了这一世生命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人生可以如戏,却不可游戏。

所以,夏湘要胡闹,要装傻,要打消丞相夫人心中那个念头,而不能稀里糊涂坐实了当年的婚约,将来又稀里糊涂嫁到丞相府去。

装傻着实不是个高明法子,却十分管用。

也就片刻的功夫,父亲、祖父、丞相夫人、并着姨娘和一群丫鬟们匆匆迈入夏湘的小院儿。

夏湘并不紧张,只是心里在着急,琢磨着如何自毁形象,才能博得丞相夫人的遗弃。

“湘儿。”

有人在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发现竟是丞相夫人眼泪吧嚓地坐在床边锦杌上,万分担忧地望着自己。

正红妆蟒暗花缂金丝锦缎褙子、九珠花钗、略施粉黛、环佩叮咚,竟打扮的这样庄重,比赏花会那次还要庄重。

只是双眼微红,看起来十分伤心的模样。

夏湘不由暗叹,丞相夫人的演技真是不差,竟然不在自己之下。

后面几位姨娘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做姨娘的像个局外人,丞相夫人哭的跟亲娘似的,这叫什么事儿?一想到夏湘未来要加入丞相府,荣华富贵一生顺遂,赵姨娘和柳姨娘就跟吃了苍蝇似的,说不出的膈应。

于是,夏湘在心底默默对关心自己的人说了声抱歉,便蓦地睁开了眼。

她笑了,笑的傻气横生,十分逼真。只是,她的笑没有声音,眼睛也没有望向任何人,只是怔怔盯着承尘,目光不错。

丞相夫人吓了一大跳,险些倒仰过去,被身后几个丫鬟小意扶着,才慢慢平静了心绪,有些尴尬地继续唤着夏湘的名字:“湘儿,湘儿……”

夏湘依然望着承尘痴痴地笑,却没有半点儿反应。

所有人心中都产生了别样的想法,这不是中邪,不是生病,大小姐只是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毕竟,大小姐原就是个傻儿。

丞相夫人的手蓦地抖了一下。

她站起身,擦了擦眼泪,平和而端庄地对苏文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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