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之窥-第43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难道……是父王因为你追捕我二人不力,所以降罪责罚……可是这刑罚也太重……”扶苏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阵羞愧——父王一向赏罚分明,若不是那夜遇上自己,张信也不至论沦落至此。
“不仅是追捕不力啊!唉……”张信长叹一口气:“因为我是唯一认出你助熊启之女逃离的人,秦王为了维护你,也为了维护王家的尊严,才会将我发配九原!之前我在狱中醒来,发现你在身边,心中便突然涌起一股复仇的欲*望,登时便想将你杀了。”
“所以你才会一直叨念着什么因为我……”
“……可毕竟这只是我一时怒火攻心,公子你对我所受刑罚却是毫不知情的。罪魁祸首,还是因为赵高这个狗贼!
我在你逃离后思量再三,觉得此事须上报秦王,但我虽通秦语,却不识文字,找人代写奏疏又会走漏消息。于是我找到身为中车府令的赵高——他常年出入左右,对秦王的脾气熟知,代写奏疏最为合适。所以我并没有在当夜直接禀奏秦王,而是先向赵高寻求帮助。谁料事后被下至狱中我才得知,那赵高竟在奏疏上信口开河,称公子私通楚国叛党,意图不轨!
我是个粗人,受如此酷刑,只觉得心中冤屈无处可伸,便在狱中暗暗发誓,要杀光所有负我之人……”
“可你为何现在却不想杀我了?”
“你在雪地里替我挡下姓董的掷来的匕首,并身受重伤,让我很惊讶。虽不知你救我的理由究竟是什么,但我这个人一直都是有仇必报有恩必还。况且——”张信稍稍停了下,眼睛里竟露出一丝怜惜的神色:“我从小在草原长大,草原人相信马是具有灵性的动物——那匹汗血宝马,为了救你而不惜舍命,我相信马儿的眼光不会错,你是一个值得救的人;不枉我们这群人跑一趟!”
休养了一日有余,扶苏便已能下地走动。张信的族人两三日便会将营地迁至新的地方,此时他们正在拔除营寨,趁下一次风雪到来前,将东西捆装在需要八匹马拉动的雪橇上。
扶苏裹着已洗净的狐皮大氅,钻出了营帐。张信不知从何处来到了他的身边,见扶苏恢复得不错,便向他介绍道:“如何?第一次见犬戎人迁移,很震撼吧?草原人四处为家,哪里有水草,哪里就有我们。这九原城靠近河水,周边水草肥美,我们本是不用如此频繁迁移的……”
“我也曾听说,九原城边的犬戎遗族与秦人已似一国之臣,一家之亲。”
“可惜……那说的是前些年。自绵诸、大荔、义渠三国被灭国后,犬戎便已不复当年之势。我母亲族人原本久居上郡边境,不料屡遭一自称匈奴的部落驱赶,只得随其他犬戎遗族一同向东北迁徙。来到此处后,族人与秦人逐渐来往密切,秦人常用铁器、织帛换取犬戎的牲畜和马匹,一来二往相安无事也就定居了下来。谁料两年前,那姓董的赵国人被派来九原当郡守。他一来,便对犬戎部族展开了大规模的驱赶与屠戮。我虽在狱中,但眼见投入死牢中的族人日渐增多,便趁城旦劳役之时,想法助他们逃离虎穴。而从他们口中,我也得知城外族人的处境每况愈下!”
“的确……我曾在城外目睹那董邈屠戮一牧民全家——我也是那时被捕……“
张信变色道:“那户牧民叫甚么名字?!”
“……男的叫赫图……女的叫……”
“……阿丽坎……”张信不等扶苏说完便已知晓:“她是我的亲姊……我也是今天才得知,她们一家已经遇害……”他咬牙切齿地道:“……姓董的,果然又是你干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我定要手刃你,将你碎尸万段!”
扶苏安慰张信道:“此人作恶多端,定遭天谴。如有我能帮忙之处,请张大哥不必客气,扶苏必定鼎力相助!”
张信拍了拍复苏的肩膀,表示感谢,转变了话题:“公子,你又为何会来如此寒冷之地?”
“我是为了找一个人……便是当晚你们要搜捕的熊启之女骊瑶……”
“我当晚只是奉命行事,那附近的一干闲杂人等都须捉拿,还真不记得那位姑娘的长相……”
“我记得,阿丽坎家中有一件黄色的曲裾深衣,便是那女孩身上之物……似乎董邈也在找她……”
张信大惊:“不会是那位姑娘吧……”
扶苏也惊道:“怎么?张大哥竟然知晓!?”
张信道:“那姑娘被从咸阳押来九原做苦役,我前些日子见她实在撑不下去了,便暗中联络族人在外接她离开。可惜事情败露遇到追兵,我情急之下只得捅翻了一个蜂巢助她逃走,之后的事情……”
“……我便知道,张大哥能第一眼就认出我,也一定能知晓骊瑶的下落!她果然不是化成群蜂消失的,也没有意外落入河中……”扶苏一听这消息,又高兴又着急,激动得流下了眼泪。张信赶紧安慰道:“公子莫要伤感,我这就带你去见她!”
###第六十一章 言归于好
“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晏几道
【离衍 大龙潭】2018年04月11日06:01
野人背着离衍从湖边走到湖心,足足花了近一刻钟的时间。在清晨的薄雾中,六面体平台上洞开的大门,滴着光亮的水珠耸立在离衍的面前。
大门里一片漆黑,但野人却仿佛不为其所影响,大步向里走去。门内是一条螺旋形的甬道,一直向下深入地底。甬道宽度虽然只能容一个人通过;纵向高度却很高——野人背着离衍高度已近三米,在甬道中仍能挺起胸快步前进。片刻后离衍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看到墙壁上同样也刻满了繁复的花纹。虽然无法分辨得十分清楚,但离衍从风格上识别出来,那方形文字般的花纹与之前遗迹里的如出一辙。甬道内传来仿佛机械传动齿轮咬合的声音,格啦格啦地不绝于耳。离衍猛一抬头,居然发现头顶方才经过的地方,只剩下一道环形豁口,门外的光线从豁口射入,而盘旋的楼梯却早已不见踪影!原来甬道内这螺旋状的楼梯,竟是随着野人的前进的速度展开后又收回的!
楼梯终于不再向下延伸,出现在甬道尽头的另一扇门缓缓打开,里面射出刺眼的蓝色荧光,让离衍忙伸手遮在眼前。野人放慢了脚步,将离衍轻轻放入了门内,随后便转身迅速地离开了。离衍心中正奇怪,却听得一声闷响,身后的门竟然开始缓缓地关上了!
惊慌失措的离衍强忍着断腿处的剧痛,挣扎着向门口爬去,门关闭的速度并不快,但对于受伤的离衍来说,却显得迅速异常——当他气喘吁吁地触到巨门时,门早已经完全关闭,不留一丝缝隙。而随着门的关闭,整个房间开始下沉,湖面上的平台也随之再次没入湖中。房间里仿佛断了电一般,刺眼的荧光应声消失,只剩下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
离衍在黑暗中艰难地翻过身,靠在门上大口喘息着——此刻他心中的绝望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从背脊上一直缠绕着爬上来,紧紧地勒住离衍的脖子,让他感到无法呼吸。
【骊瑶 犬戎营地】秦王政廿五年十一月廿八晡时
“让他出去吧……我不想见到他……”骊瑶转过脸去坐在床边,背对着帐门前说明了来意的张信,毫无感情道。
扶苏紧跟在张信身后钻进帐内,他听见骊瑶的话,原本激动的心情突然跌入了谷底,愣在了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张信拍了拍扶苏的肩膀,将他向前一推。扶苏一个趔趄,差点扑在骊瑶身上,骊瑶却连眉毛都没有皱一下,看都没看扶苏一眼,两眼仍无神地望着前方。
天色已暗,方才扶苏在门口并没有看清骊瑶的脸。此刻离得近了,借着羊油灯,终于瞧得真切——骊瑶比之前记忆中要消瘦了许多,由于天气寒冷,面无血色,使她的黑眼圈更加的明显,干裂的嘴唇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骊瑶虽然不动声色,但纤细的两只手却攥在一起,不住地扯着裙边,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紧张和不安。
“我……”扶苏刚张开嘴,喉咙里却像是有东西堵住了一般,只咕噜了一声,便没再说下去。
“你还杵在这干什么?!快给我滚出去!”骊瑶终于忍耐不住站起身,怒目直视着扶苏:“三年,整整三年!你从未出现过!在我最需要你替我求情的时候,在我最需要人帮我逃离的时候,你带给我的却是无尽的失望!现在来寻我,又是为何?!”骊瑶突然爆发,嗓子都喊得有些嘶哑,眼中却早已噙满了委屈的泪水。
扶苏柔声道:“……身不由己啊……我这不还是来了吗……”
骊瑶却仍是怒不可遏:“我父王已经兵败自刎,大秦害得我家破人亡!你来了又能如何?!”
“屠城之事,确非我父王下令!”扶苏解释道:“我已派人暗中调查过,毁去熊氏宗庙的骑兵队,虽身着秦军甲胄,进攻后却没有回营,而是向东北方疾驰而去,不见踪影,不知是谁家的私兵……”
“此话可当真?!”骊瑶没有想到,自己多年前对扶苏所言的话,他竟然还能记得,并且尽力做了如此的调查。
“当然!我忍了三年,再也无法忍受你独自在此受苦,便急匆匆地赶来了……”扶苏说着,一把将骊瑶搂进了怀里,轻抚着她的头。
骊瑶开始还死命地将扶苏往外推,拳头像小钵子似地向扶苏身上砸去,可是砸着砸着,骊瑶突然哇地一声放生哭了出来,软软地伏在扶苏的怀中哭得声嘶力竭。她心中清楚地知道:对于发生的这一切,扶苏都无能为力;而正是由于扶苏替自己求了情,她才有命活到现在。只是这三年中她收了太多的委屈,需要找一个人发泄出来。而这个人,只可能是在她心中仅剩的最亲近之人——扶苏。
扶苏抱着骊瑶,也流下了眼泪,二人就这样相拥着过了许久。张信不知何时从外面钻进来,笑吟吟地从背后拍了拍二人的后背:“好啦好啦!你们这对苦命的鸳鸯!现在还不是温存的时候,姓董的已经开始派人到处搜捕牧民;我们得赶在太阳落山前向北进山;找个背风的山坡安营。等建好了新的营地,族人安顿下来后,我便给你们安排一个单独的帐房,操办喜事!——当然,还要看骊瑶姑娘愿不愿意!”
骊瑶赶紧推开扶苏,涨红着脸支吾道:“张大哥!你说甚么呢!”
扶苏也挠着后脑不好意思道:“我们……我……我……”脸上也早已绯红。
张信笑道:“怎么?难道你们还不想一同在塞外放马牧羊,过神仙一般的生活?”
“当然想!”扶苏脱口而出,他此刻觉得自己再也不想过问王朝的那些事物,只想一辈子同自己深爱之人相守在一起,这样便足够了。
西去的落日在雪原上撒下一片金色的光辉,远处的天际线渐渐模糊起来,耀眼的一片金黄。张信牵来一匹雪白的骏马,扶苏惊讶地发现,这马的尾巴竟不似普通马匹一般四散如拂尘,而是像牛尾一般粗壮,而马头上,还长有一枚金色的螺旋状小角,立在眉心。张信见扶苏惊愕,笑道:“此乃这一带山中所产的孛马,颇通人性,中原是见不到的。这是头马;脚力最好;让给你们骑!”
扶苏轻拂着孛马的脖颈,心中想起了之前为救自己而丧命的坐骑。
“……腾霜,如果有来世,我还要和你一起驰骋……”扶苏口中喃喃道。
孛马扭过头来,似乎听懂了扶苏说的话,紧紧地贴在他身上摩挲着。扶苏看见,孛马的眼角竟流出了两颗豆大的清澄热泪,果真是通人性的神驹!
扶苏拍了拍马鼻,先小心地将骊瑶扶上马,而后自己也翻身上马,两手抓住缰绳,将侧坐的骊瑶搂在怀中。骊瑶靠在扶苏胸前,将脸藏在扶苏那厚实的狐皮大氅中。扶苏双腿轻轻一夹,跨下的孛马便迈步缓缓向前走去。
远方的牧民一声吆喝,甩手在空中打了一个响亮的响鞭——八匹四肢粗壮的孛马开始向前卖力地拉动起来。白色的热气从马的鼻孔中喷出,呼哧呼哧地飘散在空中。马腿上的肌肉鼓起,青筋暴露。空气中又传来一声清脆的响鞭,巨大的雪橇终于开始向前缓缓地滑动起来。
雪橇在雪原上划出一道齐腰深的痕迹,紧接着十数辆巨型雪橇也陆续汇入同一条雪迹中,鱼贯前进。扶苏与骊瑶驱马汇入张信带领的压阵马队,随着孛马在雪地中一上一下有节奏的起伏中,向着远处北方的群山进发。
###第六十二章 军中旧识
【营梓荣 神农架?遗迹】2018年04月11日06:08
丁健帮刚采完血的营梓荣拔下了手臂上的针头。营梓荣满面疲惫地站起来,但仍挺身站直,向昏迷不醒的石伯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正色道:“石班长,我欠你的这条命;这次算是还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