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清羽记-第4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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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宗扬道:“敖润!”
敖润拍了拍胸膛,声如洪钟地说道:“我是雪隼团的雇佣兵!别说你们是部曲,就是招募的民夫,赏钱也是直接发到手上。战场上刀枪无眼,真要送了命,该发的赏钱,程头儿会直接送到你们家里!一个铜子儿也少不了!”
一众家丁、部曲顿时沸腾起来。“干了!”
“一颗人头就是一贯钱,三颗就够换一亩地!值!”
程宗扬负手等了片刻,然后开口道:“这仗不是你们想打就打的。”
他这一声用上真气,音量虽然不高,却把千余人的骚动都压下去;等那些部曲安静下来,程宗扬道:“苏骁。”
这名六营的骁将挺身出来。“喝过酒的,退开一步。”
“打过仗的,上前一步。”
“拔刀!”
拔刀声刚一响起,苏骁便叫道:“停!没有拔出刀的,退开一步!”
“杀过人的,上前两步。”
苏骁从那些部曲身前走过,迅速挑选出能战之士,每十人派出一名星月湖军士指挥。
程宗扬不敢久留,立即带着吴战威和敖润回到城上。
三个营的星月湖军士合力,终于挡住兽蛮营的攻势。这会儿兽蛮营已经退出城墙,一群胆壮的民夫不停挑着水泥、粗沙、碎石上来,混合后灌进裂缝。
桓歆和石胖子已经在城上待了一阵子,没有看到想象中的人兽恶战、血肉横飞的场面,两人都松口气,脸色也回过来。
桓歆早把大氅和外袍丢了,带着几名护卫,自己一身劲装、背弓带矢,收拾得像打鸟的一样。
石胖子还是老脾气不改,也改不了,虽然护卫比桓歆还多,但上座城都得由几名婢女扶着。
臧修寸步不离地跟两人,偶尔有失去准头的冷箭飞上城头,都被他抢先一步拨开。
程宗扬发现臧和尚确实很吸引女人的注意,那些美婢频频偷眼看他,臧和尚也摆出气宇轩昂的架势,有意无意显露自己胳膊上的肌肉,搞得一群美婢眼睛直亮。
若论长相帅气,苏骁能甩臧和尚两条街,可论起泡妞的本事,臧和尚能甩出苏骁两光年,难怪这花和尚会有一妻一妾。
桓歆和石胖子先是对着城墙上水一样乱洒的血迹一惊一诧,看到一条断肢都要嘀咕半天;随着尸体越来越多,两人的一惊一诧都不够用了。
这会儿又换了新鲜的,围着那些民夫看他们用水泥灌浆瞧稀奇。桓歆甚至还蹲下来摸了摸那些泥浆。
看到程宗扬上来,桓饮“嘿嘿”笑了两声,抬起手让石超的美婢擦干净,一边笑道:“江州这破城没想到修得够结实的。从哪儿弄的石料?我瞧有几根足足一丈来长,里面还有竹片,看着就稀罕。还有,灌泥浆能干么?”
程宗扬指了指泥浆,笑道:“你看的就是这个,水泥。”
“你跟云执事打赌,盖临江楼的也是这个?”
“没错。这城堞、悬楼,还有前面的堡垒都是水泥做的。你看那些堡垒,前后只用了几天时间就建成,如果不是兽蛮人用了妖法,连投石机都砸不动。”
石超道:“程哥,这水泥是哪儿来的?”
“不瞒你说,这是我商行的货物。”
程宗扬拿了把水泥,“就是这样,做出来。就像碎粉,拿水一浇就成,晾干比石头还结实。你看这条裂缝,今天灌上拌好的混凝土,明天就凝固,补得严严实实。”
桓歆呼了口气。“这倒是好东西!”
石超眼巴巴地道:“程哥,这水泥怎么卖?”
程宗扬笑道:“正想跟你说这事,不过今天来不及,改天再谈。”
臧修忽然叫道:“敌人上来了!”
程宗扬瞥了一眼,来的不过是小股宋军,为首的一个似乎有点眼熟。这点兵力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臧和尚喊这么响不过是给两位公子一个吹嘘的机会。
“桓兄、石兄,退敌的事就交给你们了!我还要去北门看看。”
桓歆也看到宋军不多,拍着胸膛道:“你就放一万个心吧!小的们!都跟我来!”
整座江州城周长不过十一、二里,程宗扬用了半个时辰便环绕一圈。说是巡视,其实是借机多吸收些死气。
但北城和西城的战况远不及东、南两处惨烈。北门有侯玄坐镇,防守最为轻松。
龙卫军几乎连城墙都没摸到就被击溃。
西城的水门只有宋军的轻骑游弋,一开始还对着城头叫骂两声,等城上的军士换上龙雕弓之后,那些骑兵跑得连影子都不见了。
南门的战事仍在持续,宋军的攻城器械大半被击毁,城下火光四起,都是燃烧的辏轚和云梯。
那些巢车本来就不是专门攻城的器具,只能隔着百余步与城上对射。但随着星月湖军士都用上龙雕弓,宋军的射手已经落了下风。
天色微微发亮,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宋军仍然没有退却,仿佛酝酿着更强烈的攻势。
宋军众将已经没有最初的踌躇满志,看着己方攻势一波一波被化解,轒辒车、云梯、冲车、巢车、投石机……这些攻城的利器二折戟沉沙,此时都鸦雀无声。
夏用和头也不回地说道:“张亢,你看如何?”
张亢自从说过江州水泥,就默不做声,这会儿道:“将不胜其忿而嬉附之,杀士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众将人人色变,李宪也是通兵法的,一听张亢引用这段话就暗自跌脚。
这个张亢,自己好不容易把他一个小小的都头拉到身边,与众将待在一处,他一开口就公然打主帅的脸。夏用和睚眦必报,岂是好惹的?
夏用和却没有生气。“你是说打不下来?”
“贼寇久备,上下同心,坚城如铁,蚁附攻城必定无功。”
“那你说说看怎么打合适?”
张亢毫不犹豫地说道:“临、穴。”
这两个字是军事术语,“临”是堆土为山,一直高过城墙,利用宋军擅长远射的威力,克敌制胜。“穴”是地道,在一般情况下,并非靠地道渗透到城内,而是挖到城墙下方为止,用木桩支撑坑道,完工后烧毁木桩,使城墙下陷,用来摧毁城墙。
夏用和紧逼着问道:“贼寇弓矢劲利,如何堆成土山?”
“幔。”
夏用和倏然回头,鹰目盯着张充,片刻后忽然大笑起来。“王信!你手下有这等人才,还等什么!”
王信在三川口一战负伤,一直在军中赋闲,此时待在人群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对众将的讨论也不插话,好象没他这个人似的。
听到主帅的命令,王信挺身跨出一步,单膝跪地,“请大帅令!”
夏用和丢下一枝令箭。
王信捧起令箭,大声道:“得令!”
然后回身喝道:“儿郎们!抄家伙!”
程宗扬走了一圈又赶到南门,这会儿不但城下的宋军,城上的守军也伤亡惨重。城上备的水泥石料已经耗尽,受伤的民夫不时发出惨叫。
孟非卿一指下面的宋军。
“若是岳帅还在,此时便精兵尽出,直攻敌军中军大营。”
“岳鸟……岳帅够猛的啊。老大,岳帅的修为跟你比怎么样?”
孟非卿道:“岳帅不败的威名岂是白来的?人力有时而穷,岳帅却是万军丛中越战越勇;敌军越多、厮杀越惨烈,他出手的威力越大。我孟非卿自负豪杰,但这种大战要不了一、两个时辰便真元耗尽,岳帅却从来没有力竭难支的时候!”
程宗扬心里一动:孟老大描述的岳鸟人越杀越猛,该不会和自己一样……
宋军的攻势忽然一顿,接着阵后那支一直没有动静的军队开始动作。
他们没有携带武器,这会儿掀开大车,里面都是锄头、铁铲之类的工具。接着十几名军士将掩车的皮革、布幔张开,形成一道高近丈许、宽数十步的屏障,将扩带工具的军士掩护起来,然后一层一层向城墙逼近。
这种皮、布制成的软幔是弓箭的克星,大多数箭枝射过去就钉在上面,即使能够穿透也不知道目标在哪里。对付这种布幔的利器是投石机,但江州城没有一具。
宋军逼近到城前百余步的位置就停下来开始掘土。数千人挥起锄镐,远处只能看到布幔后泥土纷飞,就像工地,还是环保型的。
此起彼落,一时间泥土纷飞,江州城前仿佛变成一处大工地。
程宗扬讶道:“这是在干什么?”
“堆土山。”
程宗扬拍了拍额头。孟老大在晴州给自己讲过,一时没想起来。看着宋军热火朝天地干活,程宗扬牙痛似的吸口凉气。
这是最笨拙、最低效的攻城战术,但也是对付江州最稳妥、最有效的战术。宋军虽然屡挫,兵力仍远远超过江州,只要他们守在城外,城中就难以出击,只能看着土堆越来越高。
孟非卿道:“他们多半还在挖地道,掘出的土用来堆山。”
程宗扬苦笑道:“如果不是铁丝网用完了,我们这会儿通过地道,从堡垒杀出去,就要他们好看。”
说话间,东城传来军报。程宗扬接过来一看不由得吓了一跳:刚才宋军攻击东城,己方伤亡十五人只留下对手五具尸体,这是双方交战以来比例最悬殊的一次。
“怎么回事?”
“是桓公子和石公子的护卫。”
宋军攻城的人数不多,桓歆有意露脸,把守城的星月湖军士和佣兵支开,自己亲自带着护卫防守。
谁知这股宋军在星月湖军士手下走不了几招,对付这些豪门的看家护院却是一打一个准首一名都头一上来就挑翻两名护卫,那些护卫刚退后重整旗鼓,后面十几名宋军就一窝蜂上来,当场有超过十名护卫被宋军击杀。
他们不知道这些宋军都是刘宜孙振臂一呼找来的勇悍之士,即使在捧日军也算得上精锐。
如果不是臧修见势不妙,怕宋军大部队抓住机会破城,故而出手救援,这些护卫只怕在两名少爷的眼皮底下被全歼了。
护卫中不是没有好手,但这些世家子弟平时靠名头都能压死人,护卫武功高点、低点的差别不大,倒是一些嘴上会来事的容易混成贴身护卫;是不是花拳绣腿无关紧要,反正欺负良民够用了。
程宗扬哭笑不得,桓歆和石超的这把米亏得有点大了,只盼他们带来的部曲不是这种水货。
随着宋军改变策略,战事陷入僵持。天色渐渐发亮,城墙下烧毁的攻城器械冒出滚滚浓烟。宋军派出几支没有携带武器的小队将死伤的同伴运回金明寨大营。城上的守军很有默契地没有开弓放箭。
一夜鏖战,交战双方都成为疲兵。宋军换上生力军防护堆积土山的军队,城上的守军也换了一遍;昨晚参战的星月湖军士、佣兵和民夫都撤下城休息,不多时城中便鼾声处处。
昨晚一战,虽然试探的成分更多一些,但战况的惨烈比起六朝任何一场攻城战都不逊色。
惨重的伤亡使双方不约而同的采取守势。宋军埋头堆土山挖地道,星月湖大营也暂时没有力量出击。
守城战最怕的就是这种闷围闷守,毕竟再强悍的军士也是人,不可能每天十二时辰都保持警觉。
相比之下,防守一方的状况要好得多,星月湖军士为信念而战,士气不用鼓励。
佣兵的士气与赏金成正比,只要有足够的金铢,士气就能维持在一个夸张的水准。
至于民夫,他们的士气大多建立在星月湖主力的基础上。星月湖军士一胜就士气大振,一旦受挫就成了惊弓之鸟。
程宗扬也支撑不住,被崔茂替换下来之后便回到客栈。他解开衣服,肩头的伤口扎进去寸许深浅;昨晚恶战时没有留意,这会儿手臂几乎都抬不起来。
“星月湖大营有做饭的,有搞情报的,还有跳大神的,居然没有医生,还得从?州请。真是邪门儿……”
程宗扬龇牙咧嘴地解开包扎的布条,一边抱怨。
小紫一手支着下巴,笑道:“萧五说,以前营里有医生的。”
“是吗?”
程宗扬随口应了一声,忽然醒悟过来,“光明观堂!”
光明观堂以前与岳帅的星月湖大营交好,星月湖大营的医生都是光明观堂门下弟子,双方翻脸之后,光明观堂撤走全部的弟子,星月湖大营也不再有随军的医生。
“光明观堂为什么和星月湖大营决裂?总该有个原因吧?”
“姓岳的要造反啊,光明观堂当然不肯跟着他们干了。”
程宗扬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瞎扯。岳鸟人在宋国大权独揽,进宫就和回家一样,还要造反?再说了,真要造反,用的罪名还会是莫须有?”
“大笨瓜。若等到姓岳的举旗造反,谁能制得住他?当然要先下手为强罗。”
程宗扬琢磨一会儿,这还真有点可能。但岳鸟人那么嚣张,搞得满世界都是仇人,怎么会一点反抗都没有,老老实实地被就地正法了?
这个问题别说自己,恐怕孟老大他们也回答不了,一时半会儿也不用去想。
程宗扬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道:“我去打坐,不许人打扰。”
小紫没说什么,只唤雁儿去烧水,准备汤浴,等他打坐出来清洗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