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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1章

六朝清羽记-第39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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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一反常态,分外谨慎,打定主意以守为主。

葛怀敏扭头道:敌情查清了吗?

一名亲兵道:贼寇不曾举火,未能看得仔细。但前阵有千人上下。

千人上下?

葛怀敏冷笑一声,这诱敌之计未免太过拙劣!

赵珣道:还是在北面吗?

北面?

葛怀敏霍然道:为何是在北面?

赵珣一阵无奈,葛怀敏身为主将,却如此粗心大意,竟然连敌人来自何方都不知晓。

葛怀敏却是先入为主,定川寨在江州城北,敌寇不来袭扰便罢,若来,必定会选在东南方,隔绝定川寨与金明主寨的交通。可侯玄反其道而行之,在北门邀战,诡计昭然若揭。

葛怀敏定了定神,下令道:再探!

那名亲兵刚奔出去,外面又奔来一名士卒,禀将军!各军接令入寨,此时寨中已满,请将军定夺!

定川寨过于狭小,两万多人马无法全部纳入寨中。刚进驻了四个军,寨中已经拥挤不堪,此时仍不断有军队从四面八方涌入寨中,只怕不等贼寇进攻,编制已经乱了大半。葛怀敏犹豫片刻,下令第二军的曹英、第三军的赵政在寨外左侧列阵,原属于任福麾下的左厢第九、第十军两军列为右翼,自己亲自带领第一军和第四军,据守寨门。统领左、右两翼,腾出时间让寨中六个军稳住阵脚。

不断有火球墙头抛下,在地上翻滚着,映出一片光亮。但火球的光芒只能照出十几步的范围,再远就无法看清。

那伙贼寇没有举火,黑暗中只能看到一排模糊的影子。最前方一条大汉跨在马上,鞍前横着一杆长槊,多半就是星月湖的侯玄。

王韬望着乱纷纷的宋军,不禁摇了摇头,大宋将种,徒有虚名。

葛怀敏身为龙卫军右厢都指挥使,却一闻敌报就进退失据,先是全军收拢,寨中放不下,又从寨中调兵出阵,还没交手,阵脚就乱了一半。如果自己手中有五千军马,全歼这支乱军也不甚难。

崔茂道:我来冲阵。

等你伤好了再说吧。

侯玄骑着他的铁黑战马,横槊立在阵前。

这一仗与前两次虽然都是以小搏大,但局势截然不同,要斩杀葛怀敏,手段尽有,问题是怎么最大限度地减少自己的伤亡。毕竟宋军可以调动的兵力几乎无穷无尽,自己星月湖的兄弟打一个便少一个,战到现在,星月湖大营已经损伤不起了。

针对葛怀敏外勇内怯的性格,众人拿出计策,由侯玄列出堂堂之阵,在寨前公然邀战。果然,半夜猝遇强敌,葛将种第一个反应就是收拢兵力,入寨结阵。

说实话,这样的应对也不能算差,定川寨既然已经放出烟花信号,金明寨的援军顷刻即到,龙卫军两万余人据寨而守,到时前后夹击,总比三更半夜摸不清虚实贸然进攻的好。但今夜这么做,葛怀敏便大错特错。

侯玄摘下槊锋的锦套,然后喝道:葛将种何在!

葛怀敏心头火起,一挟马腹,便欲出阵。赵珣紧紧拽住主将的马缰,三军为重,何必逞匹夫之勇!

葛怀敏借势停下马匹,重重喘了口气,然后高声道:弓箭!

宋军的射手踏前一步,各自开弓,四十五度向天射出。贼寇远在里许之外,又逆着风,能不能射中敌人,全靠运气,而且不是一般的好运气。

好在那伙贼寇并没有给葛怀敏后悔的时间,一匹枣红色的战马从敌寇阵中冲出,由左至右从宋军阵前掠过。一大半的射手都转移目标,对准了这名贼酋。

日出东方!唯我不败!星月湖营下!朱骅王韬!

来骑高呼声中,长斧迸出火光,犹如飞舞的火龙,将射来的箭矢卷起。那些疾射的羽箭刚飞入火圈,便迅速焦黑碳化,尾部的白羽更是化为飞灰。

接着又一骑从阵掠出,星月湖营下!青骓崔茂!

两骑在阵前纵横驰骋,宋军弓箭虽然密集,但远远攒射,无法损其分毫。

葛怀敏面上冷笑,心里却在发急,自己手下若有一二郭遵、王珪之流猛将,何必让这伙贼寇在自己阵前耀武扬威?

一刻钟后,一匹大黑马忽然从夜色中掠出,四蹄翻飞,宛如踏风而行,迳直朝右翼掠去。

星月湖营下!天驷侯玄!

宋军用弓以气力为第一,这时连放数箭,臂力渐弱,这时目标直冲过来,箭支却远不如开始密集。侯玄短短两个呼吸便冲到宋军右翼,这次他并不是单骑踏阵,身后还带着自己的直属营。

葛怀敏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右翼的第九、第十军,出自任福的龙卫左厢军,虽然有五千之众,士气却极低。那群贼寇骁勇之极,箭锋般撕开宋军的阵型,最前面的侯玄长槊飞舞,丈八的槊身划出一片又一片乌光,槊锋所及,无一合之敌。而他身后的贼寇清一色使用五尺长刀,一出手便带出一片血光。

侯玄选在北门邀战,除了迷惑宋军,还因为今夜有北风,将宋军最精良的弓箭优势抵消大半。接着王韬与崔茂出阵作势,引得宋军弓箭手耗费体力、箭矢,然后侯玄才提兵疾出。

杀!杀!

宋军嘶喊声起彼伏,但很快他们就发现,来犯敌寇始终一声不响,对他们的喊杀声更是充耳不闻。宋军依寨结阵,投下的火球大半都在己方附近,敌寇却藏身暗处,几乎看不见对手的调动。直到侯玄出动,才知道敌寇的目标何在。

夜战并非易事,夜色阻隔,旗号基本无用,白昼能够指挥一个军,到了夜间全靠口令,想顺利指挥一个营五百士卒都不容易。依靠目力,超过二十步距离,就难以分辨敌我。可那些敌寇如同生着鹰眼,目力远超这些禁军精锐。宋军右翼空有两个军五千人,此刻却只能利用战用战阵勉强支撑,毫无反击的余力。

就在这时,又一支敌寇悄然出现在宋军右翼侧方。而宋军直到敌寇如林的长枪刺来才惊觉。原属任福麾下的左厢第九军都指挥使范全正在阵中提刀督战,忽然鞍后微微一动,仿佛多了一个影子,接着两道光芒闪电般亮起,从背后绞住他的脖颈。

那个虚幻般的影子孤傲地立在坐骑上,手中弯钩一挑,用钩尖挑住范全血淋淋的首级,冷冷道:星月湖营下,幻驹斯明信!

宋军右翼抵抗了不到一柱香时间,便支撑不住。葛怀敏心下怒极,龙卫左厢的第九、第十两军本来就难称精锐,可被寥寥数百贼寇一冲,便乱了阵型,指挥官未免太过无能!

第十军虞侯单骑驰来,叫道:将军!敌寇势大!第九军范都指挥使战死!儿郎们顶不住了!

葛怀敏拔出佩刀,一刀斩下那名虞侯的头颅,寒声道:两军争锋,妄敢言退者!皆斩!

右翼第十军都指挥使朱鸣与部下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地啐了一口,高叫道:列阵杀贼!

朱鸣的话虽然冠冕堂皇,但重新结阵谈何容易,军士一直退到寨墙,才收拢阵型稳住阵脚,事实上已经退了。

一匹快马冲到阵后,葛怀敏的亲兵叫道:第十军都指挥使何在!

朱鸣叫道:末将在!

不等他反应过来,那名亲兵便拔刀斩下他的首级,葛将军令!左厢第十军作战不力,无令退却,斩!

阵斩大将,即使从军多年的老兵,也从未见过这种事,一时间两军都鸦雀无声。

葛怀敏已经骑虎难下,直到现在也没人知道敌寇究竟有多少兵力,那伙贼寇隐身暗处,反击更是无从谈起。临阵斩将的大忌他也不是不知,第九第十两军都指挥使一战死,一处斩,必然大乱,但他已经打定主意牺牲掉左厢的两个军,让他们陷入乱战,尽可能拖延时间。毕竟右厢十个军才是自己的嫡系,只要能拖过一个时辰,金明寨的援军爬也爬过来了。

侯玄逼退右翼,迫使宋军在寨墙下聚集,随即扬手打出一枚哨箭。尖锐的哨声划破天际,崔茂与王韬的部属同时向前,攻向左翼的两个军。这些敌寇的攻势犹如海浪,一波接一波,每次都出乎葛怀敏的意料。

所幸第二军都指挥使曹英竟然顶住了敌寇进攻。曹英的第二军是右厢主力,列阵最早,阵型完备,将士用命,看样子,那伙贼寇也啃不下这块硬骨头,几次冲击,都没有撼动己方的阵脚。

葛怀敏大声道:传令!第二军能击溃敌寇,诸将各晋一级!

说着葛怀敏对左右笑道:贼寇也不过耳耳!

诸将纷纷称是,赵珣心里却有些不安,攻击左翼的那伙敌寇,分明没有出全力。但这位主将的虎须不是那么好拨的,临阵斩杀一军的都指挥使,这种事何曾有过?

葛怀敏心下大定,从放出烟花信号,到现在已经半个时辰。不出意外的话,金明寨的轻骑随时都可能出现。

传令!第三军出兵!截断敌寇后路!

……

程宗扬盯着闹钟,当时针、分针和秒针全部重叠,他手往下一挥,低声道:时辰到!

十二名法师分成两个圈子,外面八名,中间四名,各据方位。就在崔茂和王韬两个营与宋军左翼鏖战的同时,匡仲玉抬起手掌,一掌拍入地面。

内圈的藏锋道人、玉武子、白鹭飞各自抬起左掌,搭在同伴肩上,外圈的八名法师齐声道:风--虎--云--龙!

一阵波动从匡仲玉掌下的泥土传出,闪电般掠向远方。

定川寨北门的战场上,双方血战方殷,谁也没有留心,就在那些星月湖军士身后,一片沙地传来诡异的波动,接着一片长十余步,宽数十步的沙土从地上脱出,边缘像刀切般整齐。

那片沙土悄然浮起,悬浮在距离地面丈许的空中。一个呼吸之后,战场中每个人的耳膜都猛然一震,感受到一股突如其来的压力。空气仿佛被人暴击一拳,刹那间顿成狂飙。那片沙土在烈风中迅速分解,犹如一道土龙从星月湖军士头顶越过,劈面扑向宋军的阵列。

宋军的旗帜几乎在同一时间被狂风卷走,旗杆从中折断,前排执盾的军士被吹得向后仰去,包铁的重盾脱手飞出,羽毛般飞开。刚射出的箭矢倒飞回去,射进寨墙数寸。紧接着,无数泥沙被狂风卷裹而来,犹如细小的利针,在宋军裸露的脸、手留下道道伤痕。

单是这样的风,也不会乱了左翼宋军的阵型,但要命的是,没有人能在这样的强风中睁开眼睛,勉强睁眼,第一时间就会被泥沙打盲。这股强风对敌寇却几乎毫无影响,他们顺风攻来,反而更增威势。一方顺风,一方逆风,本来势均力敌的对战,转眼变成一场屠杀。

军中的战马第一时间失去控制,嘶鸣着跳踉起来,四处奔突。一直在前方指挥的第二军都指挥使曹英甩开受惊的坐骑,刚站稳,就被一支不知哪里飞来的流矢射中面门,险些丧命。第三军都指挥使赵政运气更差,他扭头避风,却被一只铁盾横飞过来,正砍在他的脑后,顿时脑浆迸裂,毙命当场。

一场怪风彻底打乱了宋军的坚阵,残存的宋军顿时大乱,每个人都转过身避风,把背后暴露给敌人也顾不得了。接着有人从阵中脱离,朝寨门跑去,开始是一两个,接着越来越多,最后所有人都争相往寨中挤去。

赵珣一手抓着头盔,遮住面孔,一手用力扯住主将的马缰,叫道:将军!快回寨!

在寨前列阵的四个军刹那间演变成一场无法收拾的溃败,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往寨门挤,人群形成的涡流中,几名骑兵无法控制坐骑,被急于入寨躲避的军士推倒,转眼间连人带马便被无数脚掌踩过。

葛怀敏也被溃兵裹挟着,身不由己地退入寨中。他的亲兵都被冲散,全靠赵珣死命扯住他的马缰,把他拖入寨门。

泥沙打在寨墙上,发出密集的声响,站在墙上的士兵不少都被狂风吹得掉落下来。钉入泥土的栅栏一根根拔起,撞在土垒的墙体上,整个定川寨都仿佛在风中摇摇欲堕。

寨中到处是乱纷纷的士卒,忽然有人叫道:那不是葛将军吗?

葛怀敏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有人叫道:兄弟们!朱指挥使就是被杀的!打这狗日的!

葛怀敏这才意识到这伙军士中夹杂了不少第十军的溃兵,挤撞中,一只手突然从人群间伸出,硬生生把葛怀敏扯下马来。葛怀敏身手不凡,但这种环境下,单凭身手起不了什么作用。他用力一撑,将那名士兵甩开,一手举起马鞭,怒骂道:狗瞎子!滚开!

葛怀敏面前站着一名士兵,他似乎被泥沙打伤了眼睛,翻着白眼,这时忽然一笑,然后扯开喉咙道:兄弟们!打这狗日的!

呯的一拳,正击中葛怀敏的面门。葛怀敏只觉咽喉中传来一股咸味,仿佛脑髓都被打出来,接着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葛怀敏悠悠醒转,先看到的便是第一军都指挥使赵珣,他沙哑着喉咙问道:怎么回事?

赵珣半边身体都是血迹,似乎刚血战过一场,他抹了把脸,有人趁乱袭击将军。要不是将军的亲兵扑过来,替将军挡了一刀。将军性命危矣。

堂堂龙卫军右厢都指挥使,竟然被自己的士兵挤下坐骑,被殴打晕倒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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