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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六朝清羽记-第3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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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顺利的话,自己就是第一支踏入晋国境内的宋军了。刘宜孙心里涌起一丝激动,然后又省觉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旁边那个脸色冷峻的男子。

张亢比他年龄大得多,曾经当过一任知州,仕途也算顺利,不知为何莫名其妙转了军职,而且还是从最低级的押头作起,离开临安前,才升到副军马使。因为军使临时调任,才得以指挥这一个都,八十名骑兵。

与宋军相似,晋军同样不以骑兵见长。自己的八十骑人马精良,即使遇敌也可攻可逃。当然,刘宜孙知道自己面临的对手并不是正规晋军,而是星月湖叛军余孽,但星月湖大营全盛时,也仅仅是宋军中不入流的厢军,他们再强能强过自己这支上四军最骁勇的骑兵都?

张亢显然不这样想,离开营地他就主张缓进,尽量保存马力。刘宜孙的理由也很充足,捧日军营地离烈山不足二十里,全速奔驰,半个时辰就能赶到。在山下歇息半个时辰,总比花一个时辰在路上慢慢走合算。

为大军开路,选择驻地,在刘宜孙看来,这是一份唾手可得的功劳。郭遵派遣一个满员都作为协助,领头的张亢军职却比自己低半级,等于是给了他四个都的骑兵让他立功,还没有人来分功劳。

郭遵这样照顾自己,刘宜孙也不敢掉以轻心。参战之前他作足了功课,知道烈山不仅有大路可供骑兵驰骋,而且驻军的营地也是现成的,就在越过烈山中线的晋国一侧,有一片开阔地,可供大军驻营--毕竟他的父亲刘平是郭遵的顶头上司,捧日军左厢的厢都指挥使。刘宜孙所知道的信息,有许多是张亢做梦都想不到的。

但刘宜孙也并没有因此小看张亢。父亲刘平文武双全,为人轻财仗义,刘宜孙也不是一般的纨裤子弟,而且宋国崇文抑武,张亢和自己的父亲同样是进士及第,却弃文从武,让刘宜孙平添了几分敬意和亲近感。

张大哥,按你说的,在这里歇半个时辰,养养马力吧。

张亢环顾四周,然后点了点头,喝道:下马!

隶属于他的八十骑立即勒住坐骑,翻身跳下马背。刘宜孙的手下纵骑小跑几步,减速后才纷纷下马。

刘宜孙道:大哥练的好兵,论起令行禁止,举止如一,小弟可差远了。

张亢笑着说道:你的兵也不错。

刘宜孙道:我听出使晋国的使节说,烈山的山路全长五十余里,可供四马并行。过了主峰之后,有一片平原,因为三溪并流,叫三川口。

他拿出一幅自己绘制的地图,指点道:三川口离进山的位置大概有二十里。如果全速行进,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赶到。

张亢聚精会神地看着,没有作声。

刘宜孙道:这样的话,我们半个时辰后进山,大军距离我们有十五里,等我们到达三川口,大军离我们有二十多里,两个时辰左右能抵达营地,等傍晚扎好营寨,最迟后天,我们就可以进入江州地境了。

张亢指着地图道:这是什么?

哦,使节说进山四五里的地方有条溪水,水面不宽也不深,不用下车就能过去。

张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不妥。我军远道而来,已经跋涉一个多月,这二十余里路,大军过了午时才能走完。如果立即进山,半夜方能赶到三川口驻营。大军夜行,又在山中,一旦遇袭,只怕立刻就要大乱。

刘宜孙提醒道:郭指挥使给我们的军令,是入山寻找驻营地。况且加起来四五十里的路也不远,往日行军,都走过的。

那是在我们大宋境内。

张亢道:到了此地,随时都可能有敌军偷袭,宁可谨慎一些。

叛军所在的江州城,离这里还有一二百里,探子说,城中只有一两千的贼军,现在正招募民壮守城,即使来袭,能有多少?

身后的捧日军不仅有郭遵的第六军,还有王信的第三军和卢政的第七军,总共六千余人,在刘宜孙看来,只用这支先锋就足以击溃星月湖叛军余孽,何况后面还有数万大军。

张亢道:卑职有一策,供军使参详:我们两都各出十骑,在前探路,另出五骑,与营中联络。剩下的一百三十骑,缓缓进山,与大营保持十里的距离。

刘宜孙道:是不是太谨慎了?

张亢道: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刘宜孙道:十里太近了,反正总共二十里,不如速去速回。

两人商谈片刻,最后张亢作出让步,同意把探路的减少到每都五骑,两两相距一里,一旦遇敌,立即示警。这样主力一百四十骑与探马保持五里的距离,如果真有敌情出现,也可以选择是作战还是撤退。

骑军依次入山,第五组出发不久,刘宜孙和张亢也乘马踏上山路。……

臧修回头看了一眼,咱们被捧日军的娘儿们撵上了。

吕子贞道:只有两骑,我去把他们打发了。

匡仲玉道:后面还有,像是那两个都的骑兵。

程宗扬道:把兵刃收起来,咱们是赶路的客人,又没马匹。

两名披甲的宋军骑兵拿出小旗,向后打出旗号,然后与他们擦肩而过,接着又是两骑,同样打出旗号。不多时马蹄声响,一百余骑沿着山路驰来,将已经退避到路旁的程宗扬一行包围起来。

一个年轻军官在马上道:你们是哪里人?

打扮成幕宾模样的匡仲玉点头哈腰地说道:回军爷,我们是昭南人,从昆吾往临川去,路过此地。听说路上不太平,雇了几个脚夫。这穷山恶水,小的正担惊受怕,刚才见到几位军爷过去,心里才安生点。

一个身材肥壮的男子道:怎么这个时候去临川?

军爷明鉴,我们少爷家在昆吾,娶了临川王家的小姐,刚成婚一年,现在回临川拜见岳父大人。

刘宜孙笑了笑,原来是这样。你们……

张亢道:把轿子打开。

程宗扬挡在轿前,将军,里面是在下的家眷。还请将军留几分面子。

刘宜孙低声道:张大哥,这不合适吧?

昆吾离临川一千余里,这些人却连马都没有一匹,抬着轿子翻山越岭,难道不可疑吗?

匡仲玉连忙道:军爷明鉴!原本带的有马,前几日遇见贵军,把马匹都征用了。

刘宜孙暗叫惭愧,军中缺马,这种事屡禁不绝。即便上四军的捧日军,也没少干过。他们从昆吾来,遇到的很可能是边境调集的乡兵。

张亢却不为所动,本官是大宋捧日军副军马使张亢,尔等行迹可疑,本官命令你们立即把轿子打开,接受官军检查。

说着他一摆手,身后的骑兵拉开弯弓,搭箭瞄准众人。

程宗扬只好让开半步,张亢抬起马鞭,掀开轿帘,目光不由微微一闪。

轿中一个少女惊呼一声,连忙以袖遮面,掩住面孔。她眉枝如画,雪嫩的肌肤宛如明玉,如水的美目流露出怯生生的神情,在她旁边还有个美妇,虽然低着头看不清容貌,但香艳的气息呼之欲出。即便张亢这样的铁石心肠,惊艳之余,也不禁想起我见犹怜这个词来。

程宗扬赔笑道:军爷,这是贱内,从来没见过外人的。

说着塞来一把钱铢。

张亢伸手一掂,便知道是银铢,他放下轿帘,然后朝手下一摆头。骑兵收起弓箭,张亢也不客气,一边策马离开,一边将拿到的银铢一分为二,一半递给刘宜孙。

刘宜孙从来没干这种事,连忙推让。

张亢道:军中辛苦,多少让兄弟们得点好处。这钱取不伤廉,拿着吧。

说着将剩下的一半交给本都的旗头,老规矩,见者有份!

张亢的手下发出一阵欢呼,看到自己手下的士兵虽然没作声,但都露出羡慕的眼神。刘宜孙苦笑一下,只好接过来。

程宗扬远远看着两人在马上推让,老匡,你说的那条溪水就在前面?

匡仲玉道:没错。那条溪看着平常,但里面都是碎石,稍不留神就伤了马蹄。

程宗扬笑道:那好,咱们就在这儿等着。小狐狸的人只要动手,咱们就抄他们的后路。

说话间,刚才那名年轻军官调转马头,带着十余骑奔了回来。

臧修和鲁子印踏前一步,肌肉微微绷紧,不知道哪里漏出马脚。

刘宜孙喊道:你们要过江州?

匡仲玉道:军爷,要去临川,江州、宁州可绕不过去。

刘宜孙勒住马匹,没人告诉你们江州要打仗了吗?

匡仲玉忙道:听说了。所以小的们才急着赶路。

刘宜孙道:江州你们去不成了。那里如今被一群恶匪占着,那伙人是朝廷通缉多年的叛匪,杀人越货,无恶不做,我们这次去就是剿匪的。

匡仲玉失色道:这可如何是好?

刘宜孙安慰道:你们先回去找处落脚地方,迟则一个月,快则十天,等剿灭江州的匪徒,你们便可以平平安安去临川了。

刘宜孙是一片好意。他平白拿了钱,多少有些愧疚,这些人再往前走,后面大军进山,想退都退不出来,特意前来提醒。

说话间,山坳后忽然传来战马嘶鸣,声音尖促而凄厉,刘宜孙浑身一震,扭头看去,便听到一片兵刃交击声,接着是军士的惨叫。

惊疑间,旁边一名骑兵大声喝道:军使小心!

臧修一手伸进轿中,擎出他的雷霆战刀,抬腕朝刘宜孙的坐骑劈去。战马跃起尺许,断颈血如泉涌,把刘宜孙掀下马背。

鲁子印、吕子贞等人纷纷动手,从轿中抢出兵刃,马鸿挥臂击碎充作轿杆的大楠竹,抓出里面的铁矛,抬手将一名骑兵刺下马背。

刘宜孙毕竟是将门虎子,一偏腿甩开马镫,从鞍侧拔出马刀,挡住一名脚夫的长刀。他手腕一震,惊愕地发现这些脚夫身手不是一般的强悍。

混战中,张亢带着人马驰回,他身边的一百余骑只余不足百骑,还有几个身上带着箭矢,神情狼狈。

程宗扬喝道:老匡、老马!

匡仲玉不擅近战,早退得远远的,听到叫声,他戟指喝道:去!

一条绳索从轿下钻出,蛇一样昂起头,朝大路另一端飞去。马鸿飞身跃起,铁矛一旋,挑住绳索,然后翻腕将铁矛笔直扎进山石。

绷紧的绳索立刻变成一道绊马索,疾驰而来的捧日军猝不及防,前面三骑顿时人仰马翻,跌成一团。

张亢一手扣着弓,在距离众人还有十几步的时候,突然从马背上站起身,挽弓、搭箭、瞄准、开弦、放箭一气呵成,利箭犹如流星,朝那个在轿旁指挥的公子哥射去。

程宗扬抽刀劈飞箭矢,咧嘴朝张亢一笑。张亢面沉如水,冷喝道:果然是一伙贼寇!全都杀了!

他身边的数十余骑同时举弓,箭矢雨点般射向众人,另外几人解下马刀,在战马狂奔的同时,俯身砍向绊马索。

捧日军的精锐确实有点门道,前后同时遇袭,还能保持阵型。这时近百骑连人带马同时冲来,连臧修等人也不敢硬撼。绊马索已经被砍断,如果把使用长兵器的马鸿等人调在前面,还能阻挡片刻,但刘宜孙带着几名手下在前苦战不退,让星月湖众人无法排出抵挡骑兵的拒马阵型。

程宗扬叫道:老臧!

臧修放开对手,朝刘宜孙攻去,刀在半途,便发出雷霆般的战鸣。

张亢脸颊抽搐了一下,雷霆刀臧修!

还有人认识老臧!

臧修大笑道:白脸小将军,吃老臧一刀!

双刀相交,刘宜孙的马刀立刻崩出一个缺口,手臂如受雷亟。雷霆战刀力道未竭,在他臂上一拖,将他重金打造的犀皮坚甲斩开一道长长的裂缝。接着另一个使快刀的脚夫飞身跃来,旋风般将那个救了他一命的部下劈下马,鲜血溅得他半身都是。

张亢策骑喝道:上来!

刘宜孙目眦欲裂,原以为轻轻松松立下一桩功劳,谁知第一次上阵就折损了这么多部下。即使能活着回去,有什么面目去见都指挥使和父亲。

不用管我!你们走!

两名骑兵挥刀挡住臧修,张亢一把抓住刘宜孙的背甲,将他拖上马背,徒死无益!活着才有翻本的机会!

捧日军的骑兵已经收起弓,摘下鞍侧的短矛,排成冲锋的阵型,一边抵挡来袭的兵刃,一边跃过跌倒的同伴,往前厮杀。

孟老大说过作战的八条戒律: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这支骑兵占了八勿的一半,如果硬拚,损失不可避免,敌人跑了还能再打,这班手下死伤一个都够自己心痛的。

程宗扬叫道:不要硬挡!打两翼!

臧修等人让开大路,从侧方将敌骑一一刺下马来。捧日军前方压力顿轻,张亢以文职从军,但弓马娴熟,丝毫不弱于刘宜孙这样的将门子弟。他抓住这一线生机,趁后面的伏击者还没有追来,带着残余的数十骑毫不停顿地直闯出去。

战斗来得快,结束得也快,张亢等人刚逃出百余步,身后十余名被这群脚夫拦住截杀的骑兵已经没有活口,只剩空鞍的马匹四处跳逸嘶鸣。众人收拢了逃散的马匹,把受伤哀鸣的战马补刀杀死,免得它们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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