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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始终不聪明-第14章

小说: 始终不聪明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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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她一爪子把我的脸拍开——还真有点疼——不屑地宣布,“我就希望他能有点诚意,不行吗?就算喜欢他,也不能让自己这么掉价吧?!”

我闪身往右退避了五十厘米,目测唐唐的杀伤力应该减半了,才敢自由地发表意见:“唐小雅同志,我非常认可你的思路。可是要等他做到哪一步才松口,你自己心里有没有底?”

这个疑问绝不是我的过度担心。唐唐对追求者的考察完全符合她的职业性格:细心耐心严谨,要有谁胆敢在这个问题上跟她打持久战,先露出破绽的肯定是敌人。

这世上再美好的爱也不会毫无瑕疵,我们所能追求的只不过是相对的完美。如果非要把感情里的所有角落都巨细无遗地暴露在阳光下,便必然感受不到幸福。

她用无辜的眼神看了我一眼,说:“我的要求又不高……”

我以每秒低于十二帧的慢镜头速度扭过头盯着她,迟疑地问:“你,要求,不,高?”

“我不想在同一个人身上失恋两次。”

她头仰在沙发靠背上,目光停在天花板的某处,像是在回答我,更像是自言自语。

但,亲爱的唐唐,有些事不是你不承认就代表没有开始。假如他要再次离你而去,难道你真的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将这段记忆像垃圾一样清扫干净,然后完好无损地继续生活下去?你努力固守的防线,唯一能保全的只有尊严而已。

我没有说出口,将它们又一字一句憋回了肚子里。因为我同时意识到:有尊严地失去比盲目地爱要高贵得多。高贵不是虚假的姿态,而是对自己的尊重。

周日清晨七点多,我被电话铃声吵醒。

迷迷糊糊中从枕头边摸过手机,只见屏幕上显示着“黎靖”两个字。他从没这么早来过电话,处于半睡眠状态的我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喂,这么早?”

电话那端一片寂静。细微的电流声和呼吸声似乎是唯一的响动,隐约断续地存在着,给这寂静徒增了几分意外状况的气息。

“喂?黎靖?”我困意顿时醒了大半。

半晌,听筒里才传来一个语气略带试探的声音:“Bridget?”

只这一句,我脑海中响起一声巨大的爆破音,顿感从胸腔到胃里都填满了混浊而燥热的空气。我已经两年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如今它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响起,披着我熟悉的名字的外衣,莽撞地冲进我已彻底告别过去的新的人生里。

对,我居然从未删掉过他从前的电话号码。或者说,我从未发觉自己还留有这个黎靖的电话号码。所有“旧同事”的通讯录,全都藏在一个我永远不会再点开的分组里。

我开始痛恨手机通讯录的分组功能。

一时间我不知该怎样反应,他那边也没了声音。干脆挂了吧。我的手指已经快要接触到屏幕上那个红色听筒的按钮时,那边又试探地问了一句:“Bridget,你……现在在北京?”

还好,他没有故作煽情地搬出标准的肥皂剧台词,比如“你好吗”、“是你吗”之类。

“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我在问出口的那一刻忽然醒悟——是谢慧仪。我跟她交换过电话号码。

“我前几天……”

我迅速打断他:“随便了。你找我有事?”虽然这样很不礼貌,但我不想再听一次已经知道的事,或者说不想再多听他说话。

对白果然往狗血的方向一路发展下去了:“我只想知道你好……”

“我挺好的,还有别的事吗?”我依旧飞快地截断了他的话。“

我,”他顿了顿,“今年年初离婚了。”

“恭喜你脱离苦海。有个爱打人的老婆的确挺不幸的。”我都没料到自己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他语塞,半天没有出声。

“她应该没打过你吧?”我刹不住车地脱口而出。这么说的确很不厚道,可我吃惊地发现,自己根本不觉得过分。

“你还很恨我?”他似在叹气。

“你说的是恨你哪一件事?是你隐瞒婚姻状况跟我在一起,还是你老婆跑来打伤了我?”

他终于有了一丝恼怒:“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你能不能别这样?”

“你打电话给我,还不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难道你希望我向你哭诉这两年的遭遇?假设我有过不幸遭遇的话。”

“Bridget,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刻薄了?是,你过得不好,我应该负责任。但是,你真的完全变了。你是想让我对你的内疚更多一点吗?”他提高了声音,貌似情绪有点激动。

我平静地回答他:“不用叫得这么亲热。而且,我也过得很好。”

“我听Elaine说了,你过得并不好。对不起。”谈到这个话题,他果然声音低了下来。

噢,慧仪果然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联想到,我如今沦落成卖书小妹是黎靖直接造成的,说不定还将他谴责了一番,然后才有了今早这个煽情又多余的电话。

“我不觉得卖书有什么不好。是比以前挣钱少,但我过得开心。没什么压力又不累,更重要的是,没有已婚男人装作单身来招惹我。”

我的坦白却让他伤感起来:“其实你不用这样勉强自己,别因为我放弃你的事业……”

“Excuse me?”我听到这里忍不住要笑,“为了你?也许你觉得我现在过的生活一点前途都没有,可是我不在乎。我喜欢简单,以前那些完全被工作支配的生活不适合我。现在我有足够的时间过自己的生活,我有精力去了解在自己身边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可以好好恋爱,然后结婚。”

“这么说,Elaine那天见到的是你男朋友?他对你好吗?”他略带伤感的语气在我听来越来越滑稽。

电影和小说里那些细腻感人又充满诗意的旧恋人重逢的场面,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我不曾真正恨过这个人,但也完全谈不上谅解或祝福。这两年我从未停止回忆曾经的点滴片段,但在与他通电话时,那些美好的时刻完全被屏蔽在大脑之外。我承认内心正涌起一股矛盾复杂的情绪,但绝对不包括愤怒和快感。

——我发现,自己正在毫不修饰地向他坦白。我将感觉到的一切都说了出来,或许他觉得很尖刻,但很不幸,那正是我的真实想法。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我过得很好。”我说。

他停顿数秒,像下了决心一般,说:“那好。如果你——我是说如果——你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我。”

没看出来,他真的准备以后都为我的境遇负责。

我没有理由曲解他这份好意,便只是干脆地谢绝了他:“谢谢你,但我不会跟前男友借钱的。”

“Bridget……”他无可奈何,又叹了口气。

“以后别再叫我Bridget,我已经听不习惯了,Alex。当然,我的意思是,假如以后我们还有机会说话的话。”这是我最后一次像以前一样称呼他。

话已至此,他只得以狗血肥皂剧台词来为这个电话结尾:“希望你过得幸福!”

“谢谢,再见。”我挂断了电话,将他的号码加入了拦截通话和短信的黑名单里。

我们不用再见了。无须再面对他这个人,或许还能拥有一部分值得收藏的美好回忆。

家里恢复了安静,唐唐还在隔壁房间熟睡。

离出门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我梳洗之后,走进厨房做早餐。我们几乎不在家吃早餐,所以材料很有限,好在冰箱里还有鸡蛋。

清洗干净平底锅,滴入几滴油,将鸡蛋轻轻打入锅里。这一系列动作我完成得很小心,但还是把鸡蛋煎出了奇怪的形状。

我做的菜不难吃,但就是从来都煎不出形状漂亮的煎蛋。而黎靖做的煎蛋总是浑圆可爱,像从模具中出来的一般。每每问及秘诀,他都故意神秘兮兮地说绝不外传。曾有一次我赖在厨房非要看他“不可告人”的煎蛋秘籍,惊奇地见到他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个大洋葱,切出中间最宽的一圈来先放进平底锅,再将鸡蛋小心地打在洋葱圈里。

那天是我生平第一次做出了完整的圆圆的煎蛋。洋葱圈煎蛋大师黎靖英勇地吃掉了我所有造型失败的作品,将最后一个成功的圆形太阳蛋留给了我。

后来提起这事,我说我从来没有一次煎过那么多蛋,他说他从来没有一次吃过那么多蛋。那时,以为一个洋葱圈的形状就是幸福的轮廓;今天打开冰箱,里面一个洋葱也没有。锅里的煎蛋奇形怪状,两面均泛着疲惫的焦色。

将卖相不佳的鸡蛋盛进盘里,我开始翻箱倒柜找其他食材,终于在橱柜里翻到一包不知什么时候买回来的麦片。唐唐揉着眼睛从房里出来,迎面撞上正往桌上摆早餐的我,吓了一跳:“你干吗呢?”“给你做早饭啊!”我指了指桌上的煎蛋和麦片。

她打了一半的呵欠活生生地憋了回去,满面狐疑地盯着我:“你打算嫁人了?不然干吗这么贤妻良母?”

“你就想吧!我是看这包麦片再不吃该坏了。”

“不可能,保质期一年,咱买了还没两星期呢。”唐唐眼都不眨地背出该麦片的身世始末,这么好的记性,让我做贼心虚地抖了一抖。

“那就是我记错了。我做都做了,你就勉为其难吃吃吧!”

“其实我很感动啊,你居然给我做早餐!要不我干脆娶了你吧——这蛋煎得真不怎么的,跟我有得一比。”她忘了要去洗脸刷牙,站在桌边兴致勃勃地观摩这顿难得一见的早餐。

我默默将她推进洗手间,自己转身回房换衣服。

许多天之后,当我终于忍不住跟“黎靖No。2”说起电话事件时,他若有所思地沉默了。当然,他所知的部分仅仅是电话,我还没有作好准备连回忆都与另一个人分享。往事在我心里的分量并不轻,时间越久就越明白:我擦不掉它们,唯一的选择便是找到一个方式与之和平共处。

那是下班后的深夜,我们坐在他家附近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街边咖啡厅里。店里播着轻快的日文歌,杯里冰块在拿铁中浮浮沉沉,整间房里笼罩着一股昏昏欲睡又心浮气躁的气氛。“我跟他像不像?”这竟然是他问的第一个问题。

“一点也不像。是见到你绝对不会想起他的那种不像。”

他不由得笑笑:“倒不用说到这个程度,我也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这是他脸上常见的表情,温和无害但并不亲近。

我没有说话,他却像放下心来般开始试着帮我分析这个电话的意义:“可能你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不恨他。”

这句话听着有点拗口,不过我懂了。他认为我在电话里毫不留情地直说其实是一种发泄,也许并非有意,但在某种程度上的确羞辱了对方。

“不要误会,我只是陈述事实,没觉得你有任何不对。”他补充,“男人在同样的情况下一定不能这样做,所以,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

在这种时刻还必须保留风度,看来在他的世界里,男人果然比女人要过得辛苦。

“难怪你像伦敦雾。”我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一句感想。

他一本正经地否认:“别,那是伦敦工业革命后的产物,全都是烟尘,比北京的空气还糟。”“既然不喜欢雾,干吗还穿‘伦敦雾’?”

“这不一样,至少衣服不是工业革命时期生产的。”他斩钉截铁地陈述此雾和彼雾的区别,我的心情莫名地轻松了不少。

“我知道你为什么喜欢来我们店了,这里的咖啡真不好喝。”我放下手里的杯子。

“出去走走吧。”他提议。

出去也好,我点点头站起来。节奏跳跃的日文歌终于不在耳边绕来绕去了,尽管街上的空气也不那么清新,但还是多了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自由感。

并肩走了一会儿,黎靖又伸出右手环抱住我的肩。一旦这个典型动作出现,他必然是想跟我说点什么。

我偏过头看他:“想说什么?”

“嗯,其实也没什么,”他犹豫片刻,像是在思考措辞,不多久依然痛快地说了出来,“他确实是个值得羞辱的家伙。”似乎对他来说,这句话已经算是一个较为恶劣的评价了,否则不会有刚才的犹疑。

我也就顺势逗他:“谢谢。不过,你能不能完整地说‘黎靖是个值得羞辱的家伙’?”

“也不能一概而论,因为我绝对不会伤害你。”他声音很轻,但我听得清清楚楚。

我像初见他的名字时那般心脏几乎停跳了一拍,旋即恢复正常。我实在无法确定自己这一瞬的感觉究竟代表什么,更确切地说是害怕这代表了些什么,于是夸张地像兄弟一样捶他一拳:“谢谢,你真是好人。”

“别客气,千万别以身相许就行了。”前一秒的温度飞快地消失不见,他又恢复了平时那种带着亲切表象的距离感。

我是该配合他继续将这段对话发展成说笑,还是应该沉默?

还没想好,电话适时地响了。

唐唐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丁丁,我没带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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