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该死的凤-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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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戛然而止,是因为如意自家被人扑了。
“神仙爹爹……呜呜呜呜……景皓他……他骂我……呜呜……”
看着把鼻涕眼泪往自己前襟上一通乱抹的这位,如意有些怔仲。
在认识丫头之前的一千年里,如意从来都是鼻孔朝着人的,别说姑娘,就连只雌鸟都没摸过一摸,抱过一抱。
认识丫头之后的这三年,抱过两次,头一次抱的是不省人事的小丫头,当时心境,跟抱个酒坛子没什么区别。这是第二次,抱了个满怀,两只手臂还箍紧了他的腰。
酒坛子可没这么软,也没这么香,满院的牡丹杜鹃玫瑰花都发不出这么淡雅的馨香味儿来。心旌于是有些飘荡,悄悄地收拢了手,听着丫头嘤嘤的哭声,教训的话也没再说出口。
脑袋里暖洋洋的,如同当初还在蛋里的时候,被涵玉谷的大太阳晒着。
此时情景正交融,却偏偏跑来一个不识相的。
“哟,这是怎么了?”带着笑意的脸出现在月洞门口。
冷不丁被推开,丫头又带着一腔委屈飞奔着朝来人扑过去。“呜呜……先生……”
如意瞪大了眼,扇子柄快要嵌进肉里。死狐狸!你要敢抱……你要敢抱……拼着一千年的道行我也……
老狐狸悄悄看他一眼,笑意愈甚。轻轻地伸出胳膊,在丫头快接近时握住了她的双肩,将她固定在一只手臂的距离之外,抬起袖子揩了揩丫头脸上的泪湿。“这是受了什么委屈?”
手里的扇子这才松了。暗暗舒了口气,老狐狸还算是个识趣的。
想开了的郡主娘娘
哄人这种事,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好的,有的人做起来如春风喜雨,有的人做起来就如火上添油。神仙亦然。
如意翘着脚听老狐狸同丫头絮叨。
素白的衣裳,沉静的影,悠然的说话声伴着梧桐叶的碎响娓娓道来。笼着两人的气场宁静而安详,如一个无缝的蛋,哪只苍蝇都叮不进去。
老狐狸目光不知飘去哪里,深长得看不见尽头。“不愁啊,喜欢这回事,若得不到对方的回应,任你的情意再浓再烈也都如镜花水月一般。美则美矣,却只能望而兴叹,终究捧不到手里。”
丫头不哭了,眨了眨如同两个烂杏似的眼,哑着嗓子道,“先生,月亮在天上,人哪里能够得着?可是,本来我想……如果镜子还在,水还在,偶尔瞧上一眼也是好的。若换成了是先生,又会怎么做?”
梧桐树梢头飘过一片云,又飘过一片……老狐狸沉默了许久。“我竟连镜子都不敢瞧。不愁啊,先生不如你,惭愧。”
有人不甘被冷落,偏要在没缝的蛋上叮上一叮。
“哼,说得跟自己看得多明白似的。一个深山里修炼几千年的老狐狸,又能明白多少人间情爱?来这里卖弄!”
老狐狸闻言,收回了眼,对他微微地笑。“三太子自然是不明白的。三太子怎么会明白呢?若三太子能明白,三太子便不是三太子了。”
如意懒得理他。净绕着弯儿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话,老狐狸就是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后来,景太尉派人送来一大箱礼品谢罪,太尉府的管家恭恭敬敬向澧王爷奉上一封信,打开来细瞧,通篇都是道歉的字眼,就差没把一颗诚心剖出来给人看了。澧王大度,朝来人挥一挥手,不过是小孩子之间闹别扭而已,若郡主想开了,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罢。
郡主没再哭,坐在院子里静静地想。到晚饭时刻,没去和自家两位爹爹在餐厅里用餐,丫鬟们端来的饭菜也一口都没动。下人们想,这是郡主娘娘还没想开呢。
过了晚饭时刻又许久,二更的梆子响了两声。丫鬟们悄声地劝,“郡主娘娘若实在不愿吃东西,就早点歇了吧,明早有了胃口,再叫厨子做些好的。”
盖着被子又躺了不知多少时辰,眼睛还是闭不上,一直到三更天,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饿了。
郡主娘娘要吃饭,丫鬟们,厨子们,烧火的,炒菜的,一众人等全都从被窝里折腾起来,叮叮咣咣地做宵夜。有年岁的厨娘殷殷嘱咐端饭菜的小丫鬟,“夜里吃多了怕积食,叫郡主娘娘捡清淡的略吃些,垫垫肚子,明早起来再好好吃。”
小丫鬟照实转达,杨不愁觉得很是,便没有放开肚皮。喝了两盅鸡汤,略吃了两碗干饭,四碟炒菜各吃了大半盘,觉得肚里差不多六分饱,还有些余地的时候就乖乖地搁下了筷子。
吃了东西再上床,头刚沾着枕头,就不省人事了。
这消息传开,底下人心里大大宽慰了一把,吃得下睡得着,郡主娘娘这回总算是想透彻了。
一觉睡醒,隔日又是花红柳绿,大好春光。杨不愁出门伸了个懒腰,迎着阳光眯着眼,看了看栖在梧桐树上摇光散彩的凤凰,笑了。神仙爹爹,昨夜睡得可好?
一个笑刚刚绽在嘴边还没怒放,有小厮急匆匆的脚步声从月洞门外传来。澧王爷差人来请,太妃娘娘懿旨,着父女俩人今日入宫,享一天天伦真乐。
驷马高车载着两人出府,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眼前琉璃瓦,朱红墙,眼看着就到了宫门。
太妃娘娘端坐在康寿宫内,一见杨不愁进来,忙不迭地起身迎过去,一把将丫头搂在怀里。“我那苦命的孙女儿哇!”
丫头的脸埋在柔软丝滑的布料里,愣了一愣。
太妃娘娘依旧嘤嘤咛咛个不住。“亲爹亲娘不在身边的娃儿本就可怜,怎料到……怎料到……还要平白地受人欺负……呜呜……我的不愁丫头唉……”
澧王爷在一旁讪讪地笑,“母亲怎么又提这个?亲爹亲娘不在,不是还有我这个爹爹么……”
握着帕子揩眼睛的手马上一转矛头,食指尖尖快要戳到王爷的鼻子上。“你……你还有脸说哟!堂堂一个王爷,居然任人家欺负自家闺女,你算是哪门子的爹爹呀……呜呜……瞧瞧我这孙女儿,模样生得多好,跟画儿里走出来的一样,又乖巧又伶俐,看上谁都是那小子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怎生偏偏就有那不识趣的东西,践踏了咱们丫头这份儿心哟!”
王爷六千岁心往下一沉,扑通落在地上溅起一片飞尘。得,他家女儿这事儿就像摔烂了的酒糟桶正遇上小顺风儿,连宫里头都闻见味儿了。
“本宫早先就曾托人打听过,据说太尉府家那小公子能文能武,文采武功都不错,也让人悄悄画了像回来看,本宫觉着这孩子长得也算上上之姿,是个有出息的样子,论家世人才跟不愁很是般配。既是丫头喜欢,咱们做长辈的也乐得撮合,成就一桩美事。这两天正寻思哪天找个好日子把你,把景太尉和景家老夫人都约到一处喝喝茶,顺便把这丫头和他家小公子的事儿定下来,谁成想……谁成想……怎么就出了这种事儿呢……”太妃娘娘痛心疾首,握着帕子的手一下一下往胸口上砸。“还以为官宦之家,诗书门第,总该知书达理,景太尉多谦恭沉稳的一个人,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不识好歹的东西!我家孙女儿哪里不好?哪里不好?!”
杨不愁再也发不得呆了,急忙从她怀里挣出来,搀着胳膊扶上了软榻,又从一旁宫女的手里接过茶来递上,“皇祖母不要生气了,不愁没事,皇祖母喝口茶顺顺气。”
太妃娘娘含泪看着丫头的乖顺样子,越发地悲从中来,苦不自胜。
王爷也上前两步,柔声劝慰,“母亲消消火,莫气坏了身子。”
眼前人又勾起自家一些怒气,“都是你这个当爹爹的平日里慢待了不愁,才叫人家瞧低了!虽不是亲生女儿,皇家血脉,本宫可是拿她当亲孙女儿待的,该有的场面该端的派头你这个爹爹可一分一毫都不能少了她的!丫头若受了什么委屈,本宫唯你是问!”
澧王苦笑,只能低眉顺眼,唯唯诺诺,“母亲教训的是,我一定抬着举着,捧着疼着,管教丫头的排场大过了我这王爷的仪仗。”
不愁抬手抚着太妃娘娘的胸口帮她顺气,“王爷爹爹待我极好,从没有委屈过我,皇祖母不必担心。”
太妃娘娘抬眼看看丫头的笑脸,心略宽了宽。转瞬想起点什么,又道,“他家儿子做出这等事,景太尉就没什么表示?”
王爷道,“表示了的。景太尉特地派人过来赔罪,还送了许多礼品。”
“哼,从这上头便知他赔罪的心不诚。若是诚心,该是亲自押了他家儿子到澧王府上,给我家丫头认错道歉!”
“小孩子家的事,不过一时玩笑,过去就算了。大家同僚,今后相见时还要应对,给他留些颜面也罢。”
丫头也扯着手道,“皇祖母,我不难过了,景皓他就算不道歉我也不怪他。”
这说的本是宽心的话,没想到太妃娘娘一时想岔,手里的帕子又抬到眼角一阵揩抹,“呜呜……我家不愁啊……真真是个痴情的丫头……事情都到这份儿上了,居然还帮着那小子说话……我可怜的娃儿啊……”
福寿宫里正一片凄风冷雨之时,有小太监匆匆来报,太子殿下从勤政殿来,马上就到宫门了。
太妃娘娘这才揩干了泪,理了理鬓发衣裳,正襟危坐。
沉稳的储君
正堂门口的阳光突然被遮了一块,颀长的一个人影,看不清面目,在身后光线的映衬下更加显得庄严凝重。
杨不愁从太妃娘娘身边站起,上前两步,微一福身,脆生生地唤,“太子哥哥。”
太子丹商,在十二岁刚受封时,就很有个储君的样子了。诏书一出,满朝重臣无不欣然点头,丹商皇子少年老成,丹商皇子龙章凤质,丹商皇子文韬武略,丹商皇子大仁大智……王侯卿相们交口称赞,主上圣明,江山代代有明君,何愁无金汤之固?
及至长到年十九岁,越发沉稳得像一块磐石。
无忧郡主四岁进府,年年进宫。年幼时懵懂不知事,知道太子其人,对他有些印象,还是在八岁那年。那时才十二岁的少年,端庄肃穆得宛若太后堂上供的那尊佛像,木头刻的一般。
堂上众人依循长幼尊卑见礼完毕,照例要说上几句场面话。
落座之后,太妃娘娘道,“听说太子殿下最近每日里在勤政殿里参议政事,为皇上分忧,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太子看看澧王,“最近常在父皇左右,学着理些朝政,还要帮着批阅奏折,无暇出宫,实在是许久没去探望过六皇叔了。听说六皇叔今日进宫探望太妃娘娘,丹商就匆忙赶来请个安。免得久未亲近,让我们叔侄间显得生分了。”
太妃娘娘点了点头,“嗯,难为太子这份孝心。唉,可怜你皇叔无嗣,以后也只能指望你们这些侄儿们尽些孝道了。”
澧王爷面皮一抖,颇有些不喜,“母亲怎能如此说?我不是还有不愁丫头吗?将来为我家女儿择一佳婿,也能当半子之功。我偌大一个王府,难道还招赘不来一个好姑爷么?”
太妃未及开口,只听太子朗声道,“皇叔劳苦功高,为我李氏江山操劳一生,又素来对侄儿慈爱有加,呵护备至。于公于私,侄儿都该尽心孝顺。太妃娘娘尽管放心,只要有我丹商一日,便不教皇叔和不愁妹妹受半点委屈。”说着,侧过脸向杨不愁看了一眼。
那一眼,她许久之后都记得。仿佛一块磐石突然碎裂成泥,被春风一吹,悠悠地长出一棵不知何物的小芽儿来。
由不得她不记住,实在是平生头一次见。世间千般怪,不如此间奇。太子他……居然笑了。
还来不及扶正下巴,太妃娘娘手里半湿的帕子又派上了用场,“唉,说到这丫头,怎么就这般命苦啊!”又将太尉公子胆大包天羞辱无忧郡主的戏码描述了一番。“太子啊,你说说,这还像话吗?一个臣下的儿子,竟然欺辱到皇家郡主头上来了。”
澧王爷埋头喝茶,面上热出一层薄汗。堂堂一个皇家郡主爬墙头看男人,也不是什么体面事儿。
太子沉声道,“发生这种事,孙儿也深感痛心。这段时日,确实是孙儿对不愁妹妹疏于关怀,若能多加亲近些,定不会出现今日之事。”
太妃娘娘冲他摆一摆手,“太子国事缠身,这也怨不得你。”
沉默了须臾,太子低头看着衣袍上刺绣的海水浪花纹样,悠悠地开口,“其实太妃娘娘不必太过忧虑,那太尉家的公子也未必便是良配,不愁妹妹品貌纯良,配得上人上之人。”
太妃娘娘愣了愣,握着帕子的手突然重重地捶在掌心,“太子之言极是,让哀家茅塞顿开了。民间不是有句俗语?人可不能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区区一个太尉府算什么?京城里王侯将相多得是。哀家这就托人四处寻访,哪家府上的公子与郡主年岁相当又未娶亲的,都画了像来,与郡主好好挑挑!我就不信,满城里找不出比那个更好的来?”
丫头拍着手叫道,“好啊,好啊!若能画了像来,再好不过了!”
澧王爷给一口茶呛了个咳嗽连天,太子木雕般的脸又僵了三分。
深宫生活里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