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该死的凤-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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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头停在院里,咻咻地喘着粗气,却并不回身,小脸依然是仰得高高的,傲得不像个样子:“你们要走便走,理我开不开心做什么?你们不在,我在这王府里落得个自在。”
“你……”妇人刹那怔仲,脚步也忘了迈,只愣愣地钉在门口像棵火红的木棉树,脸色变幻了几回,最后终于咬了唇恨道,“好,你便去做你的自在郡主,当我没生你这个女儿!”
如意这才了然,原来这妇人竟是小丫头的娘,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连脾气都是一般的又臭又硬。
又听见门外脚步声错落有致,匆匆闪进一个男子,蓝衫儒雅,面容温文。目光扫过当门而立的妇人,嘴边现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摇了摇头,脚步稍一停滞,又继续向院中走去,绕到那丫头面前,蹲低了身子柔声劝道:“……不愁,若真不舍得爹娘,我去跟澧王爷讲,让你同我们一起回月梨谷住上些时日,全家团圆,你觉得如何?”
丫头一径仰起了脸盯紧了檐角的燕巢,连余光也不曾看他一眼:“哼!那个破山谷谁稀罕!哪有我们澧王府的日子逍遥?我王爷爹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这个无忧郡主也无限风光,不知道多少人羡慕,那些富家千金官宦小姐们,哪一个有我这般的荣耀?”
“殷无命!你也别理她!就让这死丫头去享她的荣华富贵,做她的无忧郡主!你想要女儿我们回去再生一个就是!”妇人脸色青白,张嘴便是口不择言。
“凡儿!”男子蹙紧了眉微斥那妇人,“你就少说几句!”
院里树影婆娑,檐下飞燕还巢。
如意顺着丫头的视线看去,巢里不知几时孵出的一窝小燕,个个扑棱着还未发育完全的翅膀,张着雏黄的小嘴等着哺喂,啾啾啼鸣,徐徐引颈,触此景,胸臆间竟隐隐泛出些悲悯之情。
树下三人三影,檐下一只树精,一只兽灵。
男子低眉沉吟,手掌握着丫头的肩头半晌,才悠悠地叹出一口气来,“你……也罢!既不愿回去,那就好生在王府待着吧,我和你娘这几个月暂住在非凡楼里,你若想念,便时常来看我们。”
丫头也不言语,怔怔望着那一巢雏燕默不作声,一动不动,蓄力睁大的眼眸瞬也不瞬,竟似看痴了般。
男子缓缓起身,携了妇人的手离去,出门时频频回顾,那丫头却仍自站的笔直,连背影都是傲气十足。
院子里渐渐没了人声。
强自睁大的圆眸撑到无力,站得笔直的身板摇摇欲坠,终至颓然坐倒在地,再也支撑不住,半掩的眼帘扑扇扑扇溢出一脸水光,冲刷出一道道粉沟脂壑来,一张满是颜色的小脸越发的精彩。
初时是嘤嘤咛咛的低泣,后来便是放声恸哭,只哭得满院子的大好春晖尽变作愁惨的秋凉光景。
断了线的泪珠仿若倾泻于地的水银,颗颗皆圆。即使不用手去接,也知道那温度必定是冰凉彻骨的,轻易便浇灭了他一腔怒火。
“可怜的娃儿啊……”绿鬓玄衣的老梧桐站在檐下连连叹息,看了半晌,竟也拾起袖子在眼角边暗暗擦拭。
如意不屑地瞄了他一眼。嗤!一个树精也会流眼泪的咩?
蔑视归蔑视,刻薄的话却终是没忍心说出口。暗中捻个口诀,方才被收上身的十几根锦羽又回到了手上,迎风一晃变化作一把七彩流光的锦扇,真真是天上有人间无的瑰丽至宝。
抬起扇来对着小丫头徐徐地扇,顷刻间便将数只瞌睡虫儿扇上了身,睡意渐浓,哭声渐止。
如意俯身抱起睡去的人儿,小心地放在房中的卧榻之上,细细端详。糊成一团的脂粉太过污糟,羽扇轻摇,铅华尽褪,现出一张白嫩嫩的小脸,眼睫紧闭,正睡得酣沉。
梦里头犹在轻轻地念:“爹爹,妈妈……”
白皙修长的指尖伸去揩那腮边的泪,果然如先前猜想,触手即是一片冰凉,寒意直透进人心里去。
尊贵的无忧郡主
澧王府家的小郡主,身份尊贵无比。即使亲爹亲娘不在身边,也不碍着她受尽三千宠爱。
常有一个长相极俊美的男人来她院里走动,墨绿色的衣袍刚刚在月洞门口一闪,就见丫头撒开了两只小腿飞扑过去:“美人爹爹!美人爹爹!”
男人唇角微扬,笑得一脸欣畅,伸手接住冲过来的小小人儿,搂入怀里,带着笑意的声音犹如雨打金铃,“慢点儿,慢点儿,怎么跟你娘一样,成日里莽莽撞撞的。”
听见这话,丫头的脸色就黯了。男人不动声色,拉起她的小手往院子里头走。
春日的晨光一片大好,温暖和煦又带着点树叶青草的芳香味儿。早有手脚麻利的婢女搬来了躺椅卧榻,爷儿俩便一起窝在榻上依偎着晒太阳,雪花棉的软垫,白鹅毛的靠枕,都不如美人爹爹暖烘烘香喷喷的怀抱躺着舒服。男人摩挲着丫头的柔发,悠悠地开始讲古。说古其实也不古,不过是十几年前的旧事,此时重提,往事依稀就在眼前,恍如昨日光景。
“你娘啊……”男人靠在躺椅上,微扬着头,墨黑的瞳缥缈地看进梧桐树的浓荫里,“……真是个奇特的女人。别人想做不敢做的事她做了,别人想都不敢想的事她也做了。”
“……”丫头僵着身子不说话,只用手抓了男人腰带上的羊脂白玉圆佩来把玩,背面飞凤团花的纹样,正面简单地刻着几个字——魔教右使叶文昔。
“你娘啊……万般皆好,却只有一样。心直口快,嘴上不肯服软。她谁都骂过,骂过我,骂过你杜游舅舅,背地里也骂过你那不可一世的王爷爹爹。厉声指责也好,冷嘲热讽也罢,嘴上说得难听,其实心肠最软。我们这些人,最后谁不是对她满怀感激?不愁啊……”悠长的尾音渐渐隐没在春光里。“别人对你纵然万般宠溺,都不如你娘对你牵心连肺地疼爱。你娘能给的,别人给不了……”
“她若疼我,又怎么舍得将我送给别人?”丫头埋在他怀里不肯抬头,只瓮瓮地出声。
“唉!这却怨不得她了。当初若不是我成日里厮缠,你娘她怎肯把自己的亲生骨肉送人?她这人心肠最软,见不得别人哀求,也是她顾及我跟你王爷爹爹一生无法孕育子嗣,不忍见我们孤苦无依,这才狠心把你过继到王府。你四岁时刚到王府的那日啊……你娘抱着你哭成个泪人儿,见了那情景,任是谁都肝肠寸断了。不愁啊……你莫怨你娘,要怨就怨爹爹,不该拆散你们母女。”
丫头默不作声,墨绿的袍子上却渐渐多了一片暗渍,那痕迹越洇越阔。
清风吹着树叶沙沙作响,一声一声都是老梧桐的叹息。
栖在树上的如意看不下去了,手里的五彩锦扇徐徐地摇,“我说老梧桐啊,你家女儿的爹爹还真多,一个亲生爹爹,一个王爷爹爹,一个美人爹爹,再加上你这个树妖爹爹,哼,这些爹爹们凑在一起,都能开一场法会了。”
法会没有,宴会倒是不少。这日小厮又来通报,王爷收了信义候家的帖子,今天要去候府赴宴,请郡主尽快梳妆,随同前往。
京城百姓常在背后议论:噫!这澧王府家养女儿也怪,竟然不好生藏在闺阁里慢慢□,总是带出去抛头露面,失了女儿家的体面。
这话说得多了,也渐渐传到王爷的耳朵里。澧王爷闻言一哂,“体面?我堂堂王府就是体面!藏在闺阁里教出来的女儿多无趣,哪有我家丫头活泼泼的真性情惹人喜爱?”
如意连连摇头,真是什么样的爹爹教出什么样的女儿。
王爷郡主串门子,出舆入辇,金瓜银钺,威武的仪仗是少不了的。重幡宝盖之下,锦车玉辇之中,那小小的郡主高高扬起小脸,那端肃的王爷浑身贵气凌人,就连驾车的那两匹骏马也摆出一付不可一世的高傲样子,时时从鼻孔里喷出一阵白气来。雪白的四蹄撒欢儿地跑,敲在石板路上发出哒哒的声响,雪蹄翻飞间隐约现出黄金打造的马掌,澄亮亮的颜色恍花了周围人的眼。前头开路的王府侍卫扯开了嗓子高声呼喝:“前方小民快快闪开让路,莫惊了王爷车辇!”满街的人群远远地听了,慌慌忙忙往路边上躲,人潮一散,霎时现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盘腿坐在紫色的宝盖上,如意把玩着一束黑发冷冷地瞧,满心里都是不屑。人间一个小小王爷,能有多少派头?天宫里的上仙贵胄,出行的阵仗可比这威风多了。
从澧王府到信义候府,也就半柱香的工夫。信义候偕同一众赴宴的宾客,早早地得了消息。高高的门楼前窄窄的巷子,挤满了夹道恭迎的公卿百官,下了车辇的小人儿牵着王爷爹爹的手,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
王爷带着女儿赴宴,百官都是见惯了的,心知这位王爷对自家女儿宠爱得紧,一个个上赶着凑上来奉承。肚子里有才的文官,搜肠刮肚刮出几两墨水,当场赋诗一首,把个身量还未长成的小丫头片子直夸作了瑶池仙子,月殿神姬;肚子里没有墨水的武将,暗恨自己没有早做准备,摸摸索索全身找遍,最后只得解下腰里的青龙佩恭恭敬敬递到小郡主的手里。
小孩子安静不了多久,宴中佳酿,场上欢舞,对杨不愁来说也不过是一场热闹,新鲜劲儿一过,什么都是乏味。
独自一个人晃晃荡荡来到后花园里,姹紫嫣红,百花齐放,论花色娇美论品种稀罕自然比不上澧王府里的,只是那花丛中一架秋千,爬满了绿色的藤萝,在轻风里悠悠地荡,起起伏伏,浓荫浅翠,甚是趣致可爱。杨不愁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无限欢喜。
正玩得兴起,突然园子里头响起一声娇喝。“哪里来的野丫头,在我候府嚣张?还不快从本小姐的秋千上下来?”
如意顺着那声音望去,见秋千后头不知何时来了一个姑娘,年纪约摸十四五岁,面如三秋冰轮,色若弄里桃花,端的一个人世罕见凡间难求的小美人儿。
杨不愁挺起了胸脯,站在秋千上斜睨,“我是澧王府的无忧郡主。你是信义候家的么?本郡主见你家秋千可爱,才赏脸玩赏一番,你退下吧,不必一旁伺候了。”
“哼,我当是谁?原来你就是那个什么无忧郡主啊。”美人儿唇角一撇,满脸鄙夷,“天下谁人不知你那王爷爹爹有龙阳之癖,府里头藏着个男人,你也不过是民间里寻来的乡野丫头而已。又不是什么皇室血亲,来这里耍什么威风!”
丫头哪里受过这等羞辱,小脸儿涨得通红,死抓着秋千不放,颤着嗓音辩驳:“我才不是野丫头!我妈妈是魔教教主,我爹爹是春秋堂堂主,我王爷爹爹是当朝六千岁,我美人爹爹是江南首富……”
未及她喃喃地讲完,突然一个趔趄,身子遽然从秋千上跌落下来。
这一下异变陡生,连窥伺在侧的如意也始料未及,手中法印还未结成,杨不愁的身子已经重重落地。
丫头哎哟一声呼痛,小脸皱成一团,指着那美人道:“你……你竟敢推本郡主?”
美人儿莞尔一笑。“哼!谁看见了?又无凭据,也无旁证,谁会信你?你只管去找你那王爷爹爹为你作主啊!看大家是信你这个任性胡为的刁蛮小姐,还是信我这个端庄淑惠的侯府千金。”
丫头眼眸骤黯,死咬住嘴唇不言不语,颊边尚挂着几丝擦破皮后的血迹,晶莹的血珠正一点点渗出来。百花争春,千芳竞秀,大好春光,无边美景,俱都衬出趴跪在花荫里的小小一个萧索的影子。
美人儿正要甩一甩衣袖转身离开,身后却传来一声怒喝。
“没见过如此恶毒的女子!”
两人都没想到四下里会平空冒出一个人来,便齐齐转了身来看,却不知这一眼竟是凡人几世也修不来的造化。
秋千架旁,有凤来仪,那是凤三太子如意再也按捺不住,幻出人形要管一管这丫头的闲事。琼林宴上,没见过这样气派的三甲才子,演武场上,没见过如此风姿的玉面将军。不说那高耸入云的峨冠,也不论那流光溢彩的锦袍,单是一双狭长的凤目,如玉的面庞,就让这满园的奇花异草颜色尽失。
如意酡颜薄怒,冷眸凝视着目瞪口呆的美人儿,“你施下此等阴险辣手,还以为没人知晓么?岂不闻人云,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莫论天地人,即便这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一虫一鸟,也尽有知。想不到你一个弱质女儿家,怎么会有这等歹毒的心肠!”
美人儿呆怔怔地站着,不知是羞是怯,讷讷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
如意不再理她,伸手拉起了愣在地上的杨不愁就往前厅走,边走边不停的念叨,“你一个尊贵无比的郡主,平时不是威风八面的么?怎么这会儿被人欺负了反倒连大气也不敢吭一声?!走啊,去找你王爷爹爹告她一状!”凤三太子向来是有仇必报的主儿,见不得这样孬种的窝囊相,心里又恨又气,比自己受了欺负还窝火,仿佛此仇若不报,恨也难消,怒也难平。
丫头听他讲完,急急忙忙扯住了他的袖子,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