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的烟火-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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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子俞,你是后悔了遇到朕是么?”
苏子俞唯有苦笑,他该怎样回答?
有些人一旦遇到便再也逃脱不掉,阿莫属他命劫,可他不曾想过摆脱。
也许遇到阿莫的那一刻便注定他会有今日的结果,可是如果此生未有遇到过阿莫呢。
这本是无解之问。
错过阿莫的苏子俞,就不再是子俞了。。。。。。
“慧妃娘娘小心!这里暗,切莫擦伤了身子。”
隐约听到了什么动静,子俞用手撑起身子,睁眼看向门外。
一袭华装,湘妃色裙;一支压鬓簪,流苏微晃。
曲素姿态更胜从前。
曲素身边有一容颜清秀的男子,恭敬的搀着曲素,模样倒是乖巧。
只是,他刚才说慧妃娘娘。。。
曲素命人开了牢门,便打发走了狱卒。
黑暗的牢房中,只有他和曲素,还有那个男子。
“子俞,我来看看你。”曲素淡语,脚步停在子俞身前。
“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曲素缓缓蹲下身子,也不怕脏了一身明艳。“皇上已封我为慧妃。从此以后,华国再无三宫六院永远空无一人之说。”
苏子俞只是静静看着曲素,像是在很认真的倾听,一言不发。
“皇上原来是冷面心热的人,他对我很好。”曲素笑颜甜蜜,像是回忆起什么美好的事一样,“皇上赐我绸缎千匹,首饰无数,羡煞旁人。”
“我从未想过,有一日能与那样一个男人鱼水之欢,他说他爱我,他说不需再等很久,就要立我为后。”曲素攥紧了手指,掌心被指甲划痛。
她牢牢盯着子俞的脸,说出的话越来越尖酸,她的内心越来越激动。
她要他痛,要他难过!
可是没有,她很努力的想要激怒他,可是看了很久,他的表情却没有出现什么波动。
苏子俞,你的心是铁打的么?
“恭喜你。”等到曲素终于说不动了的时候,子俞微笑着吐出三个字。
曲素讶异,他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阿莫是好君王,你在他身边会很好。”
“我。。。我们自然会很好。”
苏子俞笑了笑,像是倦极了一样,侧过头又阖上了眼。
“苏子俞?”曲素被子俞的平静变得手足无措。
这和她想象的不一样,他怎么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苏子俞?”曲素伸手摇了摇子俞,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做些什么,真的,只是为了让他难过而已么。
“唔。。。”苏子俞忽然拂开曲素的手,上身微挺,竟然呕出一口深红来。
吐过血后胃里的疼痛愈加明显,只是疼的真的只有胃而已么。
可是他也曾希望阿莫能够立后纳妃的,如今也算心意已了,他有什么不快活的。
血腥味很快在牢室里扩散开来,曲素只觉得忽然有些呼吸困难。
“你还好么?”曲素不敢再碰子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小心翼翼,但她还是控制不住紧张的情绪。
苏子俞眨了眨眼,语气温柔,“我酿过一坛梅花酒,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本来打算在等久一些让酒味更浓郁的时候再开封尝鲜,不过如今我身陷囚牢无法为你和阿莫的喜事做些什么,那就奉上那坛梅花酒吧。你告诉阿莫,等来年开春去梅庄梅林,不过能否找到那坛酒就要靠他自己了。”
苏子俞轻松的说着,可是一颗胃连带着心脏扭曲翻搅容不得他一派安然,额头起初的细汗如今已汇成大颗的汗滴如雨洒下。
再也没有办法继续漠不关心。
“你快把带来的药喂给他!”曲素慌忙向同来的男人喊出声,男人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囊,将里面的药粉小心的侍奉苏子俞服下。
苏子俞吃过药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可从微蹙的眉头上能看出他并不轻松。
曲素柔柔用指尖勾过子俞的轮廓,再起身时脸上忽然换了表情。
“现在动手吧。”话是说给一旁的男人听的,男人看了一眼曲素,应了一声好。
“曲素对不起你,此恩,曲素终将永世铭记。”
话音落,俯地重重扣头。
男人只是笑笑,此礼太大,他要如何受用。
作者有话要说:
☆、血赠无情人
永午年严月四日晨,这是一个一如往常的早上,可它又是这样的不同。
繁华街处人群拥挤,市民宁愿放下手头的事务苦苦守在此处,只是为了看一场热闹。
有史以来惹了最多争议的太师,开国以来最受皇帝恩宠的男人,今日,他要走向断头台,这样的场景从未见识过,百姓们怎么会放过一开眼界的机会。
只是守在这里的不仅有这些寻常百姓,还有一些人,正在等待时机,蓄势待发。
“公子会有事么?”少风仰着一张小脸,面庞上是遮挡不了的忧心。“这件事,会是月蝶的错么?”
常肃眺向远方,子俞的事不怨别人,就算有人从中作梗他不信凭君谨莫的权利还保全不了子俞!
不过事已至此,如今该想的应是如何救出子俞,而不是追根溯源缠恨不休。
“教中武艺高强的人都被我领来了,只要等到公子经过,我们就行动。”黑翼低语,也是早已绷紧了神经。
只要今天能成功救出子俞。。。
常肃无意识的笑了笑,只要能成功,今日一劫便不算劫。
他本清门人,无意惹尘纷。
可与皇帝为敌又何如?
他早就需要这样一个借口,一个带子俞远走的借口。。。。。。
***
“苏子俞,你该上路了!”
牢门被打开,走出这间房,即将得到的是重见天日,也是永世长眠。
“走快点,迟了可是要牵累我的!”
牢头拉扯着苏子俞总算固定了枷锁这才舒了一口气,“你今天看着状态很不错啊,前几天不是还一脸病怏怏要死了的样子么。”
苏子俞不作答,只是一步一步前行着。
“传皇上口谕,将苏子俞押至西巷口处斩。”来人是君朔的贴身太监德仁,方才皇上说有谕要他去宣,他本以为皇帝也许是心回意转想要放太师一马,谁知皇上交代他的只是临时改了行刑的地方,如此一来,方保万无一失。
这皇上的心思啊。。。真是越来越猜不透了。
德仁叹了口气,话已带到,他该回去禀报皇上了。
***
金口之言,城门告示。
都是假的。
他记得当初子俞入狱时常肃就来劫过牢,他深刻的体会到了,子俞身边有一些本事不凡的人,谁知旧事是否会重演,当初未想过要子俞性命的时候常肃已紧张到不顾自身安危擅闯囚牢,此次可是处斩,那些人不会坐视不理的。
香茗无味,君朔蹙了眉,一腔杂乱心事无处安放。
“德仁,几时了。”
“皇上,巳时已过。”
行刑的时辰不远了。。。。。。
君朔走向殿外,苍天闷沉,一丝风也没有。
又要下雪了。
昨日天气还是很好的。。。。。。
莫非苍天见怜,责他错杀忠臣。
“皇上。”德仁为君朔添了狐裘,语气温蔼,“皇上还记得那次戊山一战么,那时您以为太师遇害心中大恸整日郁郁寡欢,所幸最后得知太师无碍,皇上重振精神。”德仁替君朔整平衣角,“皇上,失而复得的机会不常有。”
多是天命难违。
哪管他是一国之主,失而不得也难怨天。
他大概是忘了当初以为子俞不在了的时候自己那份心绪了。
“朕再想想。”
***
因为临时改了行刑的地方,而所设刑场又是偏僻之地,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人。
囚车终于抵达,刑场除了监斩官和几个侍从就是刽子手了。
这场刑戏,上演的简单而凄凉。
大理寺卿仰观天色,心中默想该是又要下雪了。
“还有一炷香的时间。”捋着胡须,自言自语到。
“今日天色不好啊。”大理寺卿摇摇头,“差不多了,东西送过去。”
一旁的侍从端着盛了馒头的碗跑上前递到已被押跪在地的苏子俞面前,神色多有不忍,威风一时的前太师沦落至此,很难不叹息。
“苏子俞,临行前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苏子俞无言,摇了摇头,轻瞟一眼眼前的白面馒头,挥袖打翻。
“古怪!”呵斥了一声,大理寺卿摆了摆手,“行了行了,执刑吧!”
***
“时辰该到了怎么公子还没有出现?”少风已经按耐不住的焦急起来,他只想早点见到公子,早点助公子脱离险境,时候拖的越久他的心里越不安。
“还要在这里等么?”少风拉了拉常肃手臂,他觉得似乎出了一些问题,如果继续等下去,他不知道会有怎样的结果。
常肃默不作声,他虽也觉得蹊跷,可如果离开这里又要去哪儿才能找到子俞呢,何况。。。告示上写的分明,子俞又能去哪呢。
正想着,教中一人忽急促的走来贴近,从说话的语气中可以体会到事态的严重性。
常肃越往下听心中越寒,而眼中却燃起了熊熊烈火。
传话的人话音未落,常肃已提起内力,脚下踏凌波,飞身乘鸿雁,只一眨眼,常肃已消失在所有人的视野中。
“怎么回事?”少风不解。
“才探来的消息,皇上临时下旨变了刑场,公子已被押去了西巷口!”
几人面面相觑心下大惊,也不多言,如常肃一般立刻动身。
***
“失而复得的机会不常有。”
“失而复得的机会不常有。”
君朔一遍一遍咀嚼德仁的这句话,他大概有些明白了,哪怕他用再残忍的手段惩罚那个人,但也许是不该想到死这样的方式的。
行动比思想要快,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君朔已是在赴往刑场的路上了。
轻功运用到了极致,他不清楚自己是否想要放过子俞,可是已经不容他多想了,因为,刑场不远了。
雪飘洒的纷扬,踏出宫门的那一刻起,满世界的霰雪飘荡。
雪霜落满了身,一丝丝的冰凉似乎将心中无名生起的焦灼灭下去不少。
可君朔已经无法思考了。
他说过此生只要子俞一人,可他娶了曲素。
他说过他会保护子俞一世,可他定他死罪。
说到底,他对苏子俞抱有的情感究竟有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深厚,他不知道。。。。。。
***
他的速度应是极快的,可似乎又不算太快。
他记得雪是在他出发不久时才下起的,可此时已落了不薄的一层晶莹。
刑场盖满了白霜,放眼只有零星几人。
他不是容易满足的人,可对于他的轻功他自认不差。
但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还不够好。
如果再快一点,是不是就能够阻止了?
可事实呢?
他连一声住手都来不及喊出口。
有什么东西悄然坍塌了……
君朔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有一团东西堵在了胸口。
刑台处的鲜红竟然连大雪都盖不住,君朔的右掌不自觉的拧住胸前的衣裳,暗暗施力。
他……来晚了?
有一个侍从拖着一个不知装了什么东西的麻袋向南走去,君朔呼吸一滞,立刻跃身拦住了侍从的去路。
“这的人呢?”君朔的嗓音抖的不像话,但小侍从不及注意这些,抬头见是皇上双腿一曲就要行礼。
“朕问你这的人都去哪了!”君朔烦躁的一把提起了侍从,侍从脸色一变连忙讨饶,“回……回皇上,斩刑一结束监斩大人和其余人就回去了,留下的……负责打扫刑场和清理尸体。”
真的……太晚了?
这一刻他没有了理智矜持,这一瞬他抛却了帝王尊贵。
君朔看到了那个麻袋,瞳孔一缩,整个人几乎是扑上去一样以一种难看极了的姿势强过了袋子。
这里面……
是他身首异处的子俞么……
他最耀眼的,也高傲着的子俞,难道就在这里面?
君朔想要打开袋子,可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下手,他要怎样面对,他要怎样接受?
君朔就像一个无措的孩子一样,护着这个脏烂破旧的麻袋无从下手。
曾经会对他嘘寒问暖言笑晏晏的子俞,如今让他甚至没有了看一眼的勇气,他在害怕什么?
害怕见证了心里的恶梦就永远无法逃过自我的谴责么?
害怕真如德仁所说不是每次失去都能复得么?
可是……
他似乎真的已经失去了。
君朔抱着那个冰冷的麻袋就像护着人间珍宝一样,脸上的表情让一旁的侍从都不忍再看。
他错了,可是不会有人因为他的自责而感到难过了……
雪下的更大了,小侍从冻的发抖也不敢出声,他只能站在一旁,看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和一个装了冰冷尸体的麻袋被雪花拥裹。
“给朕滚。”君朔轻轻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