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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万事如易-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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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慧捧着那泛黄的纸页,轻翻了几面,触见上头样样,思及当年亡父为自己准备嫁妆时的光景,又 一阵鼻酸,“对的,就是这些,没想到他还留着。”
  见她要哭,余舒赶忙劝道:“你可不许再掉眼泪了,今晚好好休息,养养神,明天还要出门一趟。”
  赵慧道:“要我出门?上哪儿去?”
  余舒不怀好意地闪了闪眼睛,“去收集些证据。”
  第二天早起,秦氏亲自到赵慧房里给她梳妆,拿了自己新做的衣裳给她换,两人身高相仿,赵慧偏瘦,腰带勒紧一些,倒看不出什么。
  赵慧脑袋上的伤口在贺芳芝的细心照料下已经长合了,只是头顶上几处伤痕剃了头发,秦氏手巧,拿假发混在她的真头发里挽成髻,用钗环绢花恰到好处遮住她头上的伤疤,又用脂粉覆面,遮盖了她泛黄的脸色。
  换上了绸缎丝衣,戴上金银首饰,镜子前的赵慧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俨然一副富贵态,任谁都想象不出她曾经是在街头上卖馄饨面的大娘。
  “慧姨这样穿很好看。”余舒打量着赵慧,真心夸赞,若非命运捉弄,赵慧应该本就是这副样子吧。
  秦氏也夸赞:“我那里还有几匹好料子,改日全给妹子裁成新衣。”
  赵慧不自在地摸摸耳坠,对余舒和秦氏道:“我还是觉得穿裤子方便一些,这样子走路都迈不开腿。”
  多年磨难,独自谋生,赵慧早不是当初那个两手不沾春水的富家 ,由奢入简,再去奢难。
  余舒笑道:“先就这么穿着吧,真不舒服,等回来再换下。”
  检查了没有不妥,秦氏喊来了一双贴身的丫鬟,送着她们到门口上了车。
  余舒和赵慧这一出门,到下午才回来,将面露疲态的赵慧送回房,余舒便召来下人,领她到书房去找裴敬。
  “裴先生。”
  “进来吧。”
  裴敬将手里的账册合上,指着书桌对面备好的椅子让余舒坐下:“如何?”
  余舒从袖子里面掏出三张出自易馆的鉴贴递给他,裴敬看过后,面上露出冷笑,将帖子掷在桌上,“这回看他们如何圆谎!”
  余舒道:“事不宜迟,明日一早,我便去县衙告状。”
  裴敬神色一正,道:“你既拿定主意,不要我露面,我就在暗中助你,你且放心,即便这桩官司打不赢,那窦家记恨上你,我也会保你平安无事。”
  “你这样子去?”
  “嗯,不是要挨板子吗,穿着裙子不方便。”余舒这样解释。
  裴敬没怀疑什么,送她上了马车,将昨晚吩咐人写好的状纸递给她,叮嘱道:“凡事小心,我听到动静再过去。”
  余舒应了一声,拉上车帘,马车朝着城北县衙驶去,半道上,余舒就下了车,遣走了车夫,在一处小河沟边上,挖了些泥巴,在身上脸上涂抹了一番,又扯开衣摆上的补丁,扮成了小乞丐的摸样,大摇大摆地走上了万象街。
  义阳城里的乞丐不少,万象街附近都是成窝成窝的,一个乞丐走在街上,没什么好招眼的,一个乞丐走进了赌坊,顶多让人多看几眼,但一个乞丐走进了名挂着“宝仁”牌子的大赌坊,让人瞧见了,那可就不得了。
  一个多月前,在万象街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一道一乞”的传闻,至今没有退热,尚有茶社里的说书人把这一段编进了单子,由客人点来听,每高不下,于是乎,乍一见到有个乞丐进了宝仁赌坊,就有人好事地跟了进去,好奇这乞丐是不是传闻的那一个。
  外面尚且如此,宝仁赌坊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到余舒进门,就有人上来阻拦,余舒却抛手丢出去一块银子,落在拦她的丁保手里:“怎么着,有钱还不让人进来玩么?”
  说罢就趁人愣神,到卖牌子的地方拿了几对牌子,一样是丢下一块银,零头都没要。
  易区早上客人不多,十几个正在玩,边上围了零零散散几个看客,余舒过去占了个位置,看了墙上题目,便掏了炭笔在纸上唰唰算去,写了答案压了牌子,抱着手臂等开局,对四周窃窃私语充耳不闻。
  她这模样,本就叫人怀疑,看她下注,就有人嘀咕起来,等到第一局开了,她拿着牌子上前去领,白花花的银子入手,就好似水滴进了油锅,易区顿时便炸开锅。
  “这该不是那一道一丐里头的乞丐吧?”
  “是那天连赢了四十局的妙乞!”
  “是他,我想起来了,那天我也在场,那乞丐就穿了这么一件脏兮兮的蓝布衫,是他没错!”
  “快去找人来,就说是那神算乞丐又到宝仁赌坊来了!”
  余舒赢到第三局的时候,宝仁赌坊里已经是人满为患,万象街上听到动静的,都赶过来看热闹了。
  而二楼上,赌坊的周掌柜正在窗子边上看着下头,上一回纪孝谷留下过话,说再见道那一道一丐,务必要将人请回去,周掌柜开始是不大确定留下的乞丐是不是就是他们要找的那一个,但见余舒连赢了三局,心里头就有数了,正要让人下去请,却见楼底下人头骚动,那乞丐拿上银子,竟是转头要走。
  余舒这么一动,赌坊里面来看热闹的人纷纷跟在后头,一楼大厅呼呼啦啦走了一大片,周掌柜忙让人追上去,还不忘叮嘱道:“客气些,好生请回来!”
  余舒就这么带着一票人,离开了宝仁赌坊,来到万象街头,走了几步,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数,如她所料,这名人效用确实好用,她满意地直接引着这百余人从大路,往后条街上走。
  有人出声询问,客气招呼,不管是说的什么,余舒通通摇头,概不应答,众人不知她要往哪去,路上稀稀拉拉离开了一些,更多的是好奇固执地跟着不肯走,一直到余舒将他们领到了县衙门口!
  裴敬神色一正,道:“你既拿定主意,不要我露面,我就在暗中助你,你且放心,即便这桩官司打不赢,那窦家记恨上你,我也会保你平安无事。”
  余舒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拿起桌上三张帖,低着头把玩,眼里是藏不见的光。 六月初九,余舒早起,没有惊动赵慧和余小修,悄悄出了门,裴敬在前院等她,见她乌发齐头,一身洗旧的蓝布衫,又扮成了男孩子,不免奇怪道: “你这样子去?”
  没错,义阳城的县衙,就在风水聚地的万象街后头。
  衙门外守着两个衙役,手持着棍杖,看到门前忽然来了这么一大群人,惊疑地互看一眼,便见到有个乞丐离开人群走上前。
  余舒一步踏上台阶,径直走向了那一面红彤彤的鸣冤鼓,摘了落满灰尘的鼓槌,听到身后一片嗡嗡声,提了气,抡起了鼓槌就狠狠砸下去!
  “咚——咚——咚——咚!”
  众人这才惊然回味,她竟是要鸣鼓伸冤!
  那两个衙役变了脸色,却不能阻拦,不用他们进去通报,三五声后,里面便闻声跑出来几个衙役,见到门外擂鼓人,手中棍棒朝余舒一指,怒斥道:“大胆乞丐!敢在门外喧哗,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余舒放下鼓槌,扬声道:“我有冤情!”
  因为会挨板子,会上门擂鼓喊冤的,一年到头也没有一个,但衙役们反应还快,听她把话说完,便一拥上前,架着她的胳膊,把人押进了堂内,余舒毫不反抗,就被他们拖了进去。
  门外面,被余舒引过来的那百十号人,看到这一幕,各种好奇心被吊起来,更是不肯散了,就挤在门口朝里张望,议论纷纷。
  从大门口道办案的公堂,直走就是十几步路,站在门外头,里面的情况一目了然。
  余舒被架进内堂,先是仰头看了一眼公案上高挂的“明镜高悬”,听到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想回头,就被人压着肩膀跪下了去!
  “升堂!”
  “威——武
  马县令早上刚到,在后堂凳子都没坐热乎,就听到了外面擂鼓声,匆匆戴上乌纱,出来一瞧,堂下跪的竟然是个乞丐,眉一皱,手中惊堂木拍响“嘭!”
  “堂下何人击鼓!有何冤情!报上名来!”
  余舒扭着肩膀抬起头,露出一张脏兮兮的脸,两眼灼灼的望着堂上端身正坐的父母官,中气十足地高喊道:“小民余树,代我干娘赵慧,状告城西商户窦家九年前,串通城东易学纪家,伪造八字鉴贴,欺占孤女家产!”
  
  第一百一十章 状告(一)
  
  薛家和纪家的婚事告吹后,薛睿因为受伤,在别馆养了几日,徐力早早让下人收拾了行装,这天天好,便启程返京。
  一前一后两辆马车从城北经过的时候,车夫原本想绕个近路,怎知转进了一条街,半中央前头边堵住了。
  马车停下来,徐力掀了帘子往外瞧,听车夫道:“总管,前面路中央围了好些人,似是衙门在审案。”
  徐力道:“掉头,绕路走。”
  话音还没落,车里就又有人出声道:“等等,宝德,下去瞧瞧,是出了什么热闹。”
  徐力扭头,看着正枕着脑袋 曲腿横卧在皮褥上吃酸梨的自家大少爷,侧过身让了让,叫坐在另一边的宝德下车。
  过了一阵,宝德便打听回来,趴在车窗上,有些兴冲冲地对里头道:“少爷,是有人击鼓鸣冤呢,您肯定想不着是要告的是哪一家。”
  薛睿眼神在他脸上溜了一圈,嘲笑道:“莫不是那纪家犯了事。”
  宝德惊讶地张开嘴:“少爷您怎么知道啊?”
  “你说呢,”薛睿手一扬,手里的梨核“嗖”地沿着窗户,从宝德耳朵边飞出去,看得徐力暗皱眉头。
  “走,下去瞧瞧热闹。”薛睿抚了抚头上的青丝抹额,遮住了额角上的一道划伤,弯腰要下车。
  徐力伸手阻拦:“少爷,我们还要赶路,天黑之前不能到盐州,就要露宿野外了。”
  “那就明天再走,”薛睿拨开他手臂,一跃跳下马车,让宝德带路,往前头去了,徐力摇头一叹,坐回了车里,并不打算去凑那热闹。
  有宝德开路,主仆俩人三两下便挤到了人群前头,一眼望到公堂里,还没看清楚什么,就听到班子沉闷的起落声“啪!”
  “啪!”
  定睛一瞧,公堂地下,正怕这个人,一下一下正在挨打,那比大腿还粗的长板子一高一低,瞧得人肉疼,偏生没听到那挨打的人嚎上一声,若不是每打一下,那地上的人都要弹起来一寸,真叫人以为那是个布扎的假人。
  薛睿扬了眉毛,抱起双臂看着地上那乞丐似的人影,听着一旁议论声。
  十五板子打完了,余舒额头上已经冒了密密一层汗,抽着凉气,紧握的拳头上血管发青,觉得自己屁股上差不多要开花,再敢多来这么一下,她保准是要嚎出来。难怪击鼓告状的人少之又少,这官司还没说成,就要先挨一顿皮肉之痛。
  “啪!”马县令拍了惊堂木,神色阴晴不定地看着堂下击鼓诉状他岳家的乞丐,沉声喝道:“将状纸呈上来!”
  余舒趴在地上咬着牙忍痛,侧身哆嗦着从怀里掏出状纸,递给衙役,转呈上去。
  堂上静悄悄的,马县令吧入手的状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上头明明细细,将赵慧何时同窦家定亲,何时丧父投奔义阳,窦家如何花言巧语扣下她嫁妆和家产,赵慧在城中守孝三年不满,未婚夫暴病而死,窦家长姐如何寄与她休书,侵占她嫁妆家产,她又是如何状告官府,反被窦家勾结纪家易馆,列出她八字面相不符,克夫丧门星象,状告她骗婚,当时的县令将她的家产判给了窦家,又囚她牢狱的种种过往。
  马县令越看脸越沉,赵慧当年的骗婚案,是他前任所判,他为官十载,单凭经验和直觉,就知道当年那起官司另有冤情,这里头牵扯到了纪家,外头这么多百姓瞧着,义阳城少有不知他的纪家女婿这件事,若是偏颇袒护,必会惹人非议 。 罢,还是先将人都提上来,堂上再随机应变“啪!”
  “来人啊,前去城西窦家,城东纪家拿人!”
  几名捕快应声离开。
  马县令对余舒道:“余树,你干娘赵慧何在!为何要你代为击鼓!”
  马县令喊着余舒故意念谐音的名字,并未发现这是他内兄家的继女,以来这义阳城里重名重姓的太多,二来纪家子孙众多,他真有些记不住的。
  马伟博挨打那件事过去好些日子,堂下又是个乞丐模样的男孩子,即便他知道是余舒,一时也联想不到一起。
  但衙门口另外有人就不一样了,听到马县令喊那一声,薛睿愣了愣,神色微变,眯起了眼睛紧盯着不远处狼狈地趴在地上的人影,越看是越眼熟,心知是谁,当即就沉下脸。
  “回禀大人,”余舒的声音不如开堂时的响亮,气喘着道:“我干娘前不久被那窦家的窦露带人打伤,卧病在床,故而不能亲自上堂,由我代为击鼓申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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