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如易-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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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做什么呢,景少侠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兴许他出去走走就回来了,何必这天寒地冻地出去找。”赵慧劝哄着余舒,怕她死心眼待会儿还要跑出去。
余舒不吱声,看着脚边的炉子,跳耀的火星,跟她心里一样,烧得慌。
赵慧说的什么,她都没有听进去,静坐了半晌,将丫鬟端到跟前的姜汤喝了个干净,待身上回暖,喉咙不是那么干哑,便站起身,低声对赵慧道:“我再出去找找。”
赵慧一把拉住她,急道:“你是非要闹得生病吗?人真要是走,能是你找得回来的吗!”
余舒身体一僵,扭过头,推开赵慧的手,涩声道:“我要是不找,他就真不回来了。”
她想了一个上午,想不通,怎么景尘就悄悄走了,连声招呼都没有打,她不信这些日子,他对她会一点不舍都没有,想来想去,大概他就是怕见了她,会走不掉。
她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会去哪儿,但她有种预感,若她就这么放着他不管,他可能会再一次出事。
不顾赵慧阻拦,余舒回房去添了件棉衣,戴了棉帽,又出了门,余小修想要跟着她去,被赵慧一声喝斥,只能啦着耳朵留在屋里。
今天倒也出奇的冷,早上泼在门外的水,都结成了冰,呵出的气就是一团白茫茫的雾,余舒换了条路,沿途大厅,这一次走的更远,直接从城东找到了城南,还去了一趟回兴街。
不知不觉,又到黄昏,街上行人渐少,这大冬天的,做买卖的都要早早收摊,回家去抱老婆孩子。
余舒走了半个城南,脚上磨出了水泡,看天要黑,不得不往回返。
天渐暗,街上行人来往往匆匆,都在往家赶,只她一个,慢悠悠地走。
若说她之前还抱着一丝希望,景尘只是恢复了记忆,一时无法接受,出去走走就会回来,那她在找了一天都不见他踪迹之后,心里就越发清楚——他是真的走了。
这不禁让她想到上一次的离别,就在义阳城的小巷中,他来同她告别,平静地向她诉说他离开的缘由,任凭她挽留,还是一意要离去。
当初她尚且可以挥手送别,含笑相送,时至今日,她却难放手,可是他这一次离开,却连告别都没有。
风从耳边刮过,余舒的眼睛有些干涩,她低头看着路面,手脚都冻得没了知觉。
忽然的,鼻尖上飘落了一点冰凉,她抬起头,看到灰蓝一片的天空中,散漫的一点一点白色银光。
下雪了。
一片两片落在她额头上,化开。她低下头,脑袋晕眩了片刻,裹紧了衣裳,继续朝前走。
这是入冬第一场雪,顷刻间便下大了,飘飘洒洒地铺在地上,她脚下的路,逐渐成了一片白色。
她脑子里混混当当的,被冻得有些发蒙,恍然间听到有谁在喊她的名字,抬起头,睫毛被雪覆住,眨眨眼睛,模糊看到前面不远处的雪地里,站着一个白色的人影,撑着伞,在白茫茫的大雪里,大步向她走来,雪地被踩的“嘎吱”作响。
她心头一喜,高喊了一声“景尘”,便朝那人冲了过去,只是还没有跑几步,脑袋便是一重,向前栽倒在了地上,随后眼前黑了黑,就没了知觉。
“阿舒!”
薛睿等在赵慧家门前街上,打远就认出来那顶雪走来的是余舒,看着她朝前跑了几步突然跌倒,吓了他一跳,急忙跑上前去,丢了伞,蹲身将雪里的人扶起来,靠在怀中一看,只见她青着一张脸,嘴唇发紫,眉毛眼睛沾着一层雪花,整个人好像是被冻僵了,俨然是晕了过去。
“阿舒、阿舒?”薛睿摇了摇她,有些慌神,伸手在她额头上一碰,烫的吓人,当机立断扯下肩上裘绒披风,将她裹住,打横抱了起来,掉头跑向赵慧家,顾不得被赵慧认出他来,闯进了门里。
余舒傍晚还没回来,赵慧担心不已,后悔没有强拉住他,余小修和贺芳芝一起出去找人,她就等在坐前厅里等候,冷不丁听着院外有人喊门,一串脚步声,门帘便从外面被人顶开了。
“呀!”乍一瞧有个陌生男人进来,小丫鬟芸豆惊叫了一声。
赵慧比她要眼尖,看见了那人怀抱的余舒,慌忙起座上前,“这是怎么了,小余!”
她再一抬头,看见了薛睿,灯光下,一张脸煞是眼熟,只灵光一闪,脱口道:“你、你——曹掌柜?”
薛睿草草点了点头,顾不得和她多解释,沉声催促道:“她这是冻晕了,快去烧一桶热水,再煮一碗辣汤,卧房在哪儿?”
赵慧连忙使唤了丫鬟去烧水,引路将薛睿带往余舒的卧房。
薛睿将人放在床上,同赵慧一齐将余舒外面潮湿的棉袄解下,将两床被子都盖在她身上,把人捂了个严实,又扭头在屋里找到炉火,搬到床前来,引火烧炭,一串动作,不带停歇。
丫鬟端了热水进来,赵慧手忙脚乱,差点打翻了脸盆,还是薛睿镇定,他也不嫌烫,整个手浸了滚烫的热水拧干手巾,给余舒擦干净脸,再等厨子端了现成的辣姜水过来,捏着余舒的腮帮子,掰开她的嘴,硬是灌了她半碗。
“咳咳,”余舒半昏半醒,迷迷糊糊地喊了一声“景尘”,薛睿眼底一寒,只当是没听见,拇指擦去她嘴角溢出的水渍,将碗放下,给她捂好了被子,扭过头,询问赵慧。
“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慧此刻是六神无主,顾不得多想“曹子辛”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一边看着床上余舒,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景少侠不见了,小余出去找了一整天。”
答完又想到曹子辛不知道景尘是谁,正想解释一下,就听他问: “景尘?”
赵慧一愣,“你认得景少侠?”
薛睿点点头,脸色说不上好看,“认得,之前见过几次,你说他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赵慧一听就知道余舒此前便同曹子辛见过了,因在义阳做了几个月的邻居,心知曹子辛的人品,虽说是纳闷。但她没多隐瞒,答道,“景少侠此前就住在西边院子里,今早上起来,突然不见了踪影,小余担心他出事,就闷头出去找了一整天,我怎么劝她也不听,唉。”
薛睿是何等的精明人物,一听这话,便嗅出了不妥,三言两语就从赵慧口中探得了景尘此前失忆的事情。
这便明白为何他之前久住余舒家中,不得离去,原是如此。
清楚了这一层,薛睿再回头看着床上昏昏沉沉脸色煞白的余舒,感觉到心疼之余,又不免气郁,他竟不知,这丫头何时成了烂好人。
怎就对他一个没心没肺?
忽然想起他临走那天晚上,她拒绝他时说的话,那一句“喜欢的人”,让他耿耿于怀,当初只以为是托词,现在看来,倒是真的了薛睿攒起一对浓眉,心情说不出的复杂。
第二百三十五章 我可以帮忙
天黑,贺芳芝和余小修紧后回来,前院没半个人,不知什么情况,两人找到余舒房里,听着里面有人说话声,余小修先头钻了进去,一眼看到站在床边身穿雪鳌的男人,惊声道:“薛大哥?”
再一瞧,余舒昏躺在床上,当即吓了个魂飞魄散,扑上前去。
“姐、姐!”
赵慧慌忙招呼着贺郎中进来给余舒诊脉,也没多留意余小修这一句喊的不对,该是“曹大哥”而非“薛大哥”。
“郎中,快来给小余瞧瞧,要不要紧。”
贺芳芝曾在义阳城和薛睿有过两面,还是那时余舒因偷鱼被纪老太君抽鞭子下雨天撵出来,薛睿夜里去请他来看病,不过后来他给赵慧治病,来往密切那会儿,薛睿已离开。
时隔大半年,加上余小修那一喊,他一时没能认出人来,就被赵慧揪到床前,很快就被床上脸色青白的余舒引去了注意力。
贺芳芝一看余舒面色,便知糟糕,紧忙剥开她眼皮,又从被子里抽了手腕出来搭脉,一番检查后,看她手足僵硬,脉象煞寒,急急对身旁人道:“快叫人去烧一桶热水,迟了怕要落下病根。”
“烧了烧了,芸豆快去厨房看看。”赵慧催促道。
丫鬟急匆匆地去了,这头余小修已经趴在余舒床边哭起来,吵得贺芳芝无法专心,薛睿见他碍事,就将他拉了起来,到一旁,低斥两句,才叫他收起了眼泪。
厨子和扫地的仆妇一齐抬了热水进屋,薛睿帮忙倒进浴桶里,整好了水温,便和余小修贺芳芝退到门外,只留女人待在屋里,赵慧也被拉了出去。
余舒被力壮的仆妇抱到热水桶里,泡了大半个时辰,期间不时往里添加热水,熏腾地出了一身热汗,赵慧余小修在外面焦急的等候,贺芳芝回屋里凑了一付药材,亲自到厨房煎煮,薛睿站在余舒房门前,一语不发。
就这么折腾到了深夜,余舒才算缓过劲儿来,手足不再僵硬,被抬回床上躺着,这来回动静不小,她却连醒都没醒。
灌她喝下汤药,贺芳芝又仔细为余舒检查了一番,不放心地烧酒给她脑门上施了几针,最后才松一口气,对床前围的大大小小道:“无大碍了,厨房里有皮囊,小修去灌一袋子热水垫在你姐姐脚下,捂上一夜就好。”
余小修忙应了出去。
赵慧红着眼睛,挤开了贺郎中坐在床边,摸着余舒脑袋:“人怎么还没醒?”
“放心,只是睡得太沉,刚喝过药,这一觉要到明天早上了。”贺芳芝劝她,“你且快回房去休息,这里我盯着看,再病着你,我不知要顾哪一头了。”
赵慧怎情愿离开,然她本就善解人意,更知在这节骨眼上她她有个差池纯粹是添乱,一天下来她隐隐腰酸,担心着肚里的孩子,想想也就应了。
却看薛睿还在房里她便问:“曹掌柜,你现居何处,这外面雪刚停路滑夜黑不如在家里将就一宿,我让人准备客房。”
薛睿来时坐了马车,车夫就在附近酒家避雪等候,原可以随时回去,但他看着床上睡的沉沉的余舒,稍一迟疑,竟点了头:“那我就叨扰一宿。”
赵慧于是一番嘱托,出了这档子事,无有闲情逸致同曹子辛叙旧,让贴身的丫鬟芸豆留在余舒房里照应,带着那做杂活的仆妇跟她回了房里,待有事明早再说。
贺芳芝此时已经认出了薛睿,让余小修和丫鬟在屋里守着余舒,引他出去外间说话。
赵慧回屋后,遣个小厮端了一只火盆过来,又奉上热茶、点心,是想男人们有话要说。
“不知曹掌柜何时到了京中谋生?”贺芳芝问。
“其实我家就在安陵,回来有数月了,”薛睿未答详细,他在义阳数月,原本不当为外人得知,本该装成不识,但情急之下,会在赵慧他们面前露陷,承认曹子辛的身份,纯属是意外。
未免贺芳芝再细问,薛睿捡了话头:“贺郎中同慧姨是几月成的好事,可惜我没能在场喝一杯喜酒,改日再将贺礼补上,还望你们不要介怪。”
这一说,贺芳芝是不能推辞了,笑叹一声,道:“我和慧娘能成一家,真要多亏了小余帮忙。”
薛睿脸上露了好奇:“怎说。”
贺芳芝提起往事,唏嘘不已。便说起赵慧被窦家兄妹街头所伤,撞破脑袋,被送到他医馆里,就连余舒磕头求他救命那一段也讲了。
“…她那时两天酬来五百两,是让我吓了一跳,可以说是慧娘靠小鱼捡来一条性命,我“…她那时两天酬来五百两,是让我吓了一跳,可以说是慧娘靠小鱼捡来一条性命,我们夫妻两个心中皆是谢她不过,若没了她,还不知各自现在哪儿去。”
薛睿是初次听到这一段故事,尽管不知余舒是怎么在那种情况下筹到五百两重金救人,但想来极其不易,也就更视她重情重义,非是拨情薄信之流,但闻贺芳芝话里感激,薛睿这一边在为自己看人眼光之准,竟有些许较矮自得。
固然余舒平日嬉皮笑脸,但关键时候,她却是最叫人放心的一个。
后来的事,不用贺芳芝说,薛睿也知道了,余舒满以为他不晓得她为赵慧出头击鼓打官司的事,其实他是在旁看了个整场,等事了后,才离去。
贺芳芝道:“还没问,曹掌柜是在哪儿遇见的小余?”
薛睿道:“我此前离京,不知他们姐弟搬去哪里,恰好同泰亨商会的裴先生有过一面之缘,就前去问路,来找阿舒是有一件要紧事,没想会遇见她晕倒在这冰天雪地里。”
只要是薛睿愿意,不摆那少爷架子,同谁都能谈得来,两人如此说话,不知不觉就过去半宿,期间贺芳芝又入内为余舒拿了两次脉,看情况稳定了,才安抚了余小修几句,请薛睿到客房去休息。
人都走了,金宝才从床底下钻出来,沿着余小修的裤腿爬到了床上,蹲在余舒枕头边上,唧唧地小声叫着,余小修没神理它,金宝就息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