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张居正-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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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林则徐那句名言“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典故出处了。那意思就是为了国家,我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我还怕什么世人的非议呢?
张居正不是没有矛盾过,不是没有痛苦过,但当他为士大夫所谓的伦理道德所逼迫,在王锡爵面前屈膝长跪、引刀欲自刎之后,他算是横下了一条心。横下了什么心呢?他张居正作为堂堂内阁首辅,逼不得已,给人下跪,跪是跪过了,但再站起来,他就不是原来的那个张居正了。
原来的张居正虽然强势,但却讲策略,讲方法,人事上、工作上都小心谨慎沉稳得很。可跪过后再站起来的张居正,心中只有“苟利国家,生死以之”的强大信念,除此之外,他再不顾忌任何其他的东西,哪怕是整个士大夫阶层的非议,甚至是整个时代的非议。
从此以后,张居正的工作风格,甚至是生活作风也为之一变,他无所顾忌,充分集权,进而紧握强权,排除异己。心中一句“国家利益至上”,生活上日渐奢侈,工作上也再无情面可讲。这种变化集中地表现在两件事上。
排场
第一件,是张居正回乡葬父的排场。
在小万历和李太后反复下旨慰留之下,张居正终于下了夺情留任的决心,但也提出了五个条件:一是上班可以,但不拿工资;二是朝廷的祭祀活动、公共活动,一概都不参加;三是上班时要允许他穿青衣角带;四是他经手的公文上要加上“守制”两个字。这几条都是表示他作为一孝子的身份,这都说明张居正夺情留任是为国尽忠,而不是为了名利。
最后还有一条,那就是等明春小万历结婚大典完成之后,即回乡葬父,然后张居正要亲自把老母亲接到北京来住。
对于这些条件,小万历和李太后当然无条件答应,只是觉得张首辅是委屈了自己。
可张居正认为自己上不食公家俸禄,下不通四方交遗,一心为国,辞俸守制,这样就可以无愧于心了。
终于等到了第二年,小万历婚庆大典之后,虽然小万历、李太后感觉时刻都离不开这位张先生,但事先说好的,张居正要回乡葬父,小万历只得依依不舍地让张居正走了。
据说张居正走之前来跟小万历辞行,这位刚结了婚的十六岁少年千叮咛万嘱咐,嘱咐自己的张老师长途归乡,一定要保重身体,尤其到家安葬自己父亲的时候不要太悲伤。
张居正听了这话,感动不得了,当时跪拜在地上就失声痛哭起来,小万历走过来,扶起张居正,才说了一句“先生千万不要太悲痛”,自己也就哽咽着哭了起来。张居正怕小万历太伤感,所以赶紧叩头告辞,人还没走出大殿,只听见身后小万历在跟身边的侍从说:“我有好些话,想跟先生说,见他悲伤,我哽咽得都说不出来。”
你看,千古以来,有几个君臣之间可以有这样深厚且真挚的情谊呢?
因为张居正有丧在身,李太后虽不能亲自为他送行,但也派太监传来口谕,说“先生离开后,皇上无所倚托,先生也舍不得皇上,所以到家事毕后,千万早早归来。”
这可以看出来,皇帝和太后对张居正的依赖到了什么地步。在封建时代,皇帝那就是国家的象征,也就是说当时的国家、当时的大明王朝对张居正依赖到了什么地步!
带着这份依赖,张居正浩浩荡荡地上路了。在张居正的心中,有这份皇帝和太后的依赖和信任就有了一切,其他的一切就可以不在乎了。皇上不是交待他路上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嘛,这没问题,张居正以前在生活上还挺注意节俭的,现在想怎么就怎么,反正他又不缺豪华铺张的条件。
先是对张居正最为忠心的戚继光听说张居正要回乡葬父,特意在全军挑选了最杰出的火枪手和弓箭手为张居正作亲兵卫队。到了河北真定的时候,真定知府钱普别出新裁地拍了个大马屁——为张居正特意定制了一座豪华的大轿子。
这个轿子首先是豪华,轿子里头绫罗绸缎、珠玉帷幔,整得象五星级宾馆。
那位可能会奇怪,一个轿子再折腾又能折腾到哪儿去?
这就要说到这个轿子的第二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特点了。那就是:大。
这轿子太大了。我们平常说大轿子叫“八抬大轿”,要八个人才能抬得动,所以这是最大号的轿子。可八抬大轿比起这顶轿子那可就小巫见大巫了。这个轿子至少要三十二个膀大腰圆的轿夫才抬得起来,所以用专业术语说,它得叫“三十二抬大轿”。
那位说三十二个大汉,就算是房子也抬起来了,这怎么会是轿子呢?
你还别说,这个轿子其实它就是套房子。轿子里头分为前后两个部分,前面叫“重轩”,相当于办公室和书房,有童子服侍,张居正可以在里头处理公务。后半部分是卧室,有侍女服侍,是张居正休息的地方。整个轿子还有一圈走廊。你说这是不是一套活动的公寓、活动的房子?
说老实话,钱普这个钱花得可真是太不靠谱了,做这个轿子那等于买套商品房。但这个马屁可拍得太有创意了。搁着以前,依张居正的脾气,说不定钱普因为这个轿子要倒霉,因为这铺张得太不靠谱了嘛。可现在的张居正已经不在乎了,士大夫在伦理道德上都把他骂成那样了,他还有必要在勤俭节约上再作个什么榜样和表率吗?
况且,这轿子说实话太实用了,太舒服了,小皇帝不是交待过张老师路上一定不要劳顿和辛苦吗?正好,这顶轿子可以派上用场,这也算遵从了圣意。
于是,张居正毫不客气接受了这份厚礼。
于是,从北京到湖北的官道上就出现了这样一幅旷世的奇观:
一顶可以载入吉尼斯世界纪录的大轿子在缓缓蠕动,前面二十四个紧握当世最强火力的火枪手开道,后面二十四个当世箭法最为精准的弓箭手殿后,旁边还有无数的随从、护卫、仪式、旗仗,这个从北到南缓缓行驶的庞大队伍就是当时整个帝国的灵魂。
不仅往、行很豪华,吃也是这样。因为豪华与铺张一旦开了头,那就无止境了。
张居正开始的时候没什么胃口,所以虽然沿途地方官都挖空心思地招待,可张居正还是不怎么下筷子。也是在河北地界儿,有一次张居正吃到一个无锡厨师烧的菜,觉得很合胃口,就多吃了些。这下可好,消息传开,沿途各府台衙门紧急征召无锡的厨师,弄得只要是无锡的厨师,当时都身价陡涨。
除了吃穿住行的铺张与豪华,张居正更为人注目的是他在礼节上排场。张居正回乡与回北京的这两趟,所有经过地方的大小官员,都要提前出来数十里来迎接,而且大都用跪拜迎接的方式,对于这些,张居正一概受之无愧。
更有甚者,当路过藩王的封地时,也就是朱元璋的那些封了王的子孙的地盘的时候,按朝廷的礼仪,就算是有公侯封爵的元老重臣,对这些藩王也得执臣下之礼,可并未有公侯头衔的张居正也只是拱拱手而已。然后这些藩王宴请张居正的时候,张居正也老实不客气地位居上座,这说明不论是在这些藩王的心中,还是在张居正自己心中,都认为张居正的地位是仅次于皇帝而已。
所以,后来明代的大学者沈德符在写《万历野获编》的时候,专门写了一章,题目就叫“亲王迎谒”,就是专门批评张居正僭越了礼仪,已经有点忘乎所以了。
连路上都这样,张居正回到湖北荆州后给父亲操办葬礼的排场那就可想而知了,在整个明代,要说葬礼的排场之大,我估计除了皇帝的葬礼,也就要算得上张居正他爹张文明的葬礼了。(至于到底大成什么样,我觉得大家可以想象一下,就不用我再一一细说了。)
不过,张居正也有收敛的地方,唯一能让我们又看到以前的那个张居正的地方,是他走到河南新郑的时候,远远地透过轿帘看到远处跪着一大片当地大大小小的官员。当头跪着的是新郑的县令和一个六十多岁瘦骨嶙峋的老人。
张居正一看到这位老人,立刻嘱咐停轿,他老远就下了他的三十二抬大轿,快步走到这些人的面前,上前一步搀起这位老人,眼泪刷地一下就流下来了。
这个老人是谁呢?
他就是曾经与张居正香山盟誓,要一起振兴国家,后来又与冯保斗得你死我活,以至于把张居正也视为仇人的前首辅高拱。
高拱不是不知道张居正在王大臣案里从冯保手下救了他全家,但他和当时大多数人一样,认为张居正才是始作俑者,后来只是迫于形势,才故作姿态罢了。尤其是张居正趁他和冯保的斗争接替了他内阁首辅的位置,这是高拱最不能接受的。但现在张居正位高权重,高拱又能怎么样呢?他只能随着着县令来跪接张居正罢了。
可张居正心中对高拱还是非常有感情的,他不是不知道高拱一直误解着他,可现在两人江湖相见,再有多少恩怨,也足以一笑泯恩仇了。所以张居正握着高拱的手,把高拱搀扶起来,根本不管当地那些大大小小的官员,与高拱并榻而坐,促膝长谈。
后来张居正返程回京的时候,又特意来看望高拱,两个人又有一番长谈。至于谈了什么,没有人知道。但后来高拱死后,因为小万历特别恨高拱,所以不许给他官葬,而张居正据理力争,终于为高拱争到了按政府高级官员举行官葬的正式礼仪。
见到高拱的张居正真情流露,毫无政府首辅的官场架子。可除此之外,张居正的回乡葬父可以说排场十足,架子十足,大概这时候的张居正已经不在乎了。在他心里,大概只要能为国尽忠,那些都算不了什么了。
操切
如果说回乡葬父的排场体现了张居正生活作风的变化,那么能体现张居正工作风格变化的就是我们要说的第二件事:长定堡大捷的疑案。
就在张居正回乡葬父才离开北京城的第五天,新婚燕尔又百无聊赖的十六岁小皇帝小万历正在打瞌睡,突然当值太监急匆匆地来禀报,说兵部尚书求见,有辽东紧急军情禀报。
小万历一听紧急军情吓了一条,睁开眼就说:“快请张先生来!”
当值太监一听就咧了嘴,说张首辅已回乡归葬去了,皇上您还是先看下折子吧。
小万历这才想起来,他那位无所不能的张老师已经走了五天了。小万历没了张居正在身旁,还真就没了主心骨。不过,等他拿过兵部的折子打开一看,不禁笑逐颜开,刚才听到紧急军情的紧张劲儿一下都没了。
原来,辽东上报的军情是长定堡大捷。
这个长定堡大捷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
时间往前推两天,也就是张居正离开内阁回乡葬父的第三天,辽东副总兵陶成喾在边塞长定堡的长城上正踌躇满志、慷慨激昂又唉声叹气、自怨自艾着呢。
大家可能会奇怪,这位辽东副总兵的情感怎么这么复杂呢?
也难怪,陶成喾这人自觉文韬武略无所不能,可是一直没有什么好的机遇。他虽然也比较会打仗,而且也以军功累积到了副总兵的位置,可在辽东一线,他再有本事,风头也不如另外一个人。
谁呢?
辽东总兵——李成梁。
面对辽东一线的蒙古人和建州女真族,几乎所有的大仗都给李成梁打了。而且李成梁一打还准羸,弄得蒙古人和女真人都特怕他。陶成喾自觉本事不比李成梁差啊,可军功都被李成梁建了,而且他是副总兵,人家李成梁是正总兵,排兵布阵总还得听人家正职的吧,所以陶成喾一直觉得大志难伸。说好听点叫大志难伸,说难听点儿就是出风头的机会怎么都是你李成梁的呢?唉,这就叫“即生李,何生陶”啊?所以陶成喾站在北风中,难免有两声自怨自艾的唉声叹气。
但自怨自艾的陶总兵为什么在长城上又会慷慨激昂、踌躇满志呢?
原来大清早就有探马来报,说几百鞑靼武士正朝关隘的方向而来。陶总兵一听就来了精神,什么?正愁着没地去施展身手呢?这下好,居然有送上门来的了。况且,你就几百人,就敢直奔我重兵把守的长定堡而来,这还不好好收拾你一下!收拾掉这帮家伙,那就是奇功一件啊!
于是他点齐兵马,准备杀敌。而他自己这会儿扒在城墙上,就正激情燃烧地在那儿瞭望着呢。
过不一会儿,果然见远处有一群鞑靼武士慢慢地过来了。但这拨人很奇怪,要说攻城吧,他们不急不忙地,也不是冲杀地派头,瞧那个慢劲儿,倒像在散步。更关键地这拨人还赶着大群的马和羊。对于蒙古人来说,那马和羊就是所有的财产了,所以赶着马和羊出来除了放牧那就是搬家了。
陶总兵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正琢磨着呢,旁边的小校凑过来嘀咕了一句:“大人,这不像是来攻城的啊,会不会是来投降的啊?”
陶成喾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