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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章

汉武大帝-第1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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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入贰师城的细作回报,大宛国内发生变故,相国昧蔡与人合谋围了王宫,杀了大宛国王毋寡,现在正酝酿着献马投降呢!”

“这个上官桀,果然是料事如神啊!”李广利心头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他对从事中郎道,“吩咐下去,让执马校尉和驱马校尉做好准备。”

不过李哆建议道:“事虽如此,但为防有诈,今夜我军还应攻打外城,给敌人造成压力,促其速降!”

“有这个必要么?”

“有备无患。”从帐外传来上官桀的声音,他在听到消息后也赶来向主将祝贺。

“我军攻城,不仅要促其速降,目的还在于震慑西域诸国。我军所到之处,战未尝不胜,攻未尝不取也。”

李广利暗暗惊异,上官桀总是比自己先看一步。他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究竟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可眼下他来不及多想,此刻最重要的是宝马尽快到手。他觉得,今天是决定他命运的关键时刻。

“如此则可保万无一失。今夜子时造饭,亥时攻城。本官在大营静候佳音。”

太阳将它的光芒洒到戈壁的各个角落,贰师城周围一片沉寂,远去了人喊马嘶、烽烟火光和兵戈的撞击。一夜无眠的李广利伸了伸酸困的胳膊,仓促地擦了擦脸,就见从事中郎进来了。

他喜形于色道:“李将军趁夜攻破外城,俘获大宛国大将煎靡,消息传进城中,满城震恐。这不,一大早,大宛国相国昧蔡就捧着大宛国王的人头,在营外等候了。”

“真的?”

“军中无戏言。”

李广利眼里多日来第一次有了自信的光彩,情绪也亢奋起来:“快传各位大人到中军大帐来。”

做完这一切,他忽然陷入一种仓皇,好像这一切都在梦中。他似乎看见,皇上已经跨上宝马,驰骋在咸阳原上了……

走过队伍组成的长廊,走过战刀架起的拱门,坐在右首的上官桀却没有从来人眼中发现些许惊恐。这昧蔡不是等闲之辈,他立即暗示李广利以国宾之礼迎接来客。

李广利会意,率领众人迎了上去,热情地邀他进入帐中。昧蔡先将毋寡的人头献上,然后才落座开口说道:

“天兵远途而来,敝国未能远迎,请将军恕罪。”

李广利道:“本官率军前来,皆因贵国君王言而无信,实非得已,还请相国原谅。”

“本相今日前来,正为此事。尚有不敬之言,还望将军海涵。”

“相国有话但说无妨。”

昧蔡站了起来,向在场的将领们施了一礼,语调骤然严肃道:

“敝国素来敬仰大汉文明,然新王不尊盟约,致使贵国劳师远征,敝国百姓生灵涂炭。今我等顺应民心,杀了毋寡,献上宝马,以表重修睦好之意。将军如果答应,那当然是敝国百姓之福。如果将军不答应,敝国将尽杀宝马,拼死一战。这样一来,恐怕西域各国都要群起而与大汉为敌了。”

李广利沉吟片刻,神情肃然道:“两国交战,原为宝马。既然毋寡已死,宝马可得,大汉自然不会再战。请相国转告贵国百姓,大汉不日将撤军。”

“如此,本相在此代敝国百姓谢过大汉皇上!”昧蔡上前面朝大家,高声道,“诸位!从此以后,汉与大宛永结睦好,永不再战。”

昧蔡的话赢得经久不息的欢呼,大家纷纷起身,走向对方执手言和,长达三年的战争在笑声中化解。趁着这个气氛,昧蔡适时提出了要求:

“为两国永久和睦,本相以为两国立个誓约为好,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上官桀忙在一旁道:“相国此议甚好。”

李广利也深以为然,当下就派出以上官桀与昧蔡议定誓约条款。经过半日斟酌谈判,誓约乃成,昧蔡与李广利分别代表两国盖了银印。

当晚,李广利在营中设盛宴招待大宛国众人,又回赠了玉器、布帛,直到黎明,大宛国众官才相继离去,只有昧蔡与马监留下帮助汉朝挑选宝马。

选马的仪式在城外戈壁上进行,五千多匹宝马聚集在茫茫戈壁上,远远望去,黑压压一片。李哆带着执马校尉和驱马校尉,与大宛国的马监在马群中穿梭察看。

选马一直进行了十多天,最终,一匹匹千里良驹从中选出,被送往长安,送给翘首以盼的皇上。

第二十九章 天汉光照苏武志

汉朝对大宛用兵的结果就是获得了一千多匹汗血宝马。

当这些奔跑之后、浑身淌出赭色汗水的马群,在调教之后整齐地站在北军大营的校场上时,刘彻诗情又一次澎湃的爆发和挥洒。

铺开竹简,他耳边尽是马蹄踏过大地的轰鸣,眼前是群马争鸣的雄壮。

天马徕,从西极,涉流沙,九夷服。

天马徕,出泉水,虎脊两,化若鬼。

天马徕,历无草,径千里,循东道。

天马徕,执徐时,将摇举,谁与期。

天马徕,开远门,竦予身,逝昆仑。

天马徕,龙之媒,游阊阖,观玉台。

他最满意的就是“涉流沙,九夷服”这句,那是他许久以来的夙愿。

他召来李延年,要他将之谱成乐曲,没过几天,宫内外到处都是《天马歌》的传唱声。

尽管朝臣私下对皇上为了马匹而不惜大动干戈而心怀犹豫,可在刘彻的感觉中,这是汉朝自卫青、霍去病之后又一精彩之作。

他觉得太初这个年号远远不能彰显眼下的风光,更不足以展示大汉的气概。于是,在太初四年秋,他又开始酝酿改元。

皇上诏书一下,新任御史大夫王卿立即召集了太常石德、太史令司马迁等人,寻找能让皇上称心,又能为社稷带来福祉的祥瑞字眼。

其实,最忙的还要算司马迁。

这些日子,无论是在署中还是在府上,他满脑子都是改元。

为了能集中精力,他每晚只吃一块蒸饼、喝一杯热茶,就一头扎进书海,直到午夜才伸伸酸困的腰腿,走出书房,将满腹的遐想放飞在月色之下。

正是长安的八月,他凭栏仰望,银汉像一条玉带横穿夜空,牵牛、织女隔河相望,西斜的月光静静地俯视着大地。

司马迁心里冥冥升腾的意念,越来越清晰。那是《诗经·小雅》里的两句:“维天有汉,鉴亦有光。”

他忙转身进了书房,饱蘸浓墨,伏案写道:

太史令臣司马迁上疏皇帝陛下:

曩者太祖兵出汉水,与楚逐鹿中原。夫汉水泱泱,据有形胜,乃有垓下之捷。及至都定长安,据三嵏之嶻巕,挽渭水之汤汤,至有文景,胜于成康。诗曰:“维天有汉,鉴亦有光”。建元以启,陛下内修仁政,外和万邦。今天马西来,陛下威德,遍于四海,正应天有汉之举。臣顿首启奏,改元天汉,光前裕后,万世咸宁……

写完奏章,已是晨曦临窗,司马迁心潮澎湃,稍事洗漱,就直奔御史大夫署去了。

王卿正为改元一事着急,司马迁的奏章让他大喜过望,他和司马迁一起,兴冲冲地进了未央宫。

朝会上,司马迁的奏章让刘彻和群臣的思绪,在一时间穿越了大汉近百年的风雨,感慨盈胸,纷纷道:“改元‘天汉’,上顺天意,下合民心。”

“众卿之言,甚合朕意。古云天汉,其称甚美。”刘彻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从御座上站起来,“拟诏,自明年起改元‘天汉’!”

众臣齐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时,公孙贺出列禀奏道:“匈奴新单于且鞮侯的使者已抵达长安,有文书呈上。”

刘彻从包桑手中接过文书,大致浏览了一遍,会心的笑道:“‘天汉’年号未启,已是鉴亦有光了。包桑,将且鞮侯的文书宣与众卿知晓。”

包桑清了清嗓子,念道:

匈奴大单于敬问大汉皇帝无恙:

我儿子,安敢望汉天子?汉天子,我丈人行也。昔日句犁湖单于所行逆于国之睦邦,背昆弟之约,拘汉使路充国等,今悉放归,遣使来献。

匈奴这几年也是灾难不断,乌师卢单于在平定左大都尉叛乱不久,就溘然长逝。匈奴立乌师卢季父句犁湖为单于,一年之后他也死了。且鞮侯在风雨飘摇中接过权柄,他的第一个举动就是向汉朝示好。

局势变化如此之剧,是公孙贺、王卿不曾料到的。

前不久,皇上还多次召李广利在宣室殿议事,欲趁伐宛之威,北上征讨匈奴呢!谁知大军未动,匈奴倒先派使者来了。

这是近百年来,匈奴第一次以尊长来看待与汉朝的关系。公孙贺多次出战匈奴,最能体味这转变中蕴涵着的意味。仗打得太久了,国家需要休养生息。他觉得此时正是重修两国关系的大好时机。

“皇上!既是匈奴有意求和,我朝亦应讲信修睦,遣还所扣匈奴之使者。”公孙贺建议道。

首先出列响应的是李广利:“皇上,臣以为丞相所言,正应了天汉吉瑞。”

桑弘羊、上官桀也纷纷出列奏道:“我朝应趁此时机,休兵罢战,大兴农桑,以使民殷国富。”

刘彻很专注地倾听着众臣们的意见,不时要中书令完整笔录。此时此刻,他想了很多。孙子曰:主不可以怒兴师,将不可以愠致战;和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此时不正是怒而复喜,愠而复悦的良机么?

“众位爱卿!自古战争皆非得已,朕甚嘉匈奴之义,欲遣返所扣匈奴使者,不知哪位爱卿愿持节前往?”

刘彻的话音刚落,就听见朝臣中有一个洪亮的声音答道:“臣愿前往!”

大臣们循声看去,只见中郎将苏武英姿勃勃地出列了。作为当年与苏建同历战阵的将军,公孙贺不胜感慨,忙将苏武介绍给皇上。

刘彻的眉宇间露出一丝喜色,他端详着苏武,发现苏武果然气度不凡,不禁十分欣喜。他当即要大鸿胪转告匈奴使者,天汉元年春,将以中郎将苏武为使者,送还匈奴使者,答谢匈奴大单于。

这是天汉元年最盛大的风景,与当年张骞西行何其相似。

早春的风带着料峭的寒意,吹动苏武怀中的汉节,在阳光下分外耀眼。虽然送行的规模不大,但在苏武的心中,却一样是使命庄严,一样别意悠悠。

司马迁今日破例没有坐车,而是骑马一直送他过了横桥,拱手道:“此去关山重重,还望仁兄保重。”

“谢贤弟,愚兄……”苏武沉吟了片刻,话却没有说出口。

“仁兄有话可尽管直说。”

“唉!说来羞于启口。夫人年少,幼时多有宠惯,任性娇为,还望贤弟多加关照。若愚兄久去不归,亦可让她改嫁,二老就烦劳贤弟了。”他从怀中拿出一方绢帛,交给司马迁,“贤弟请看,如无不妥,就请转交给夫人。”

司马迁捧在手中,却是一首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诗写得沉郁苍凉,司马迁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应。

往日郊游饮酒,他们只觉得苏武性格刚烈,却不想他也有如此柔肠。

已经过了咸阳西,司马迁向苏武揖别道:“仁兄尽可放心前去。此次出使,乃皇上博施德惠,以义还义,仁兄不久即可荣归。”

苏武还礼,随后打马而去……

转眼就是端阳节,刘彻口谕李延年在未央宫中举办了盛大的歌会,君臣同欢共舞,直到日暮残晖,才尽欢而散。

大汉官员的车驾从来没有这样拥挤在尚冠街上,尽管大家看到丞相公孙贺的车驾都纷纷自觉让道,但他还是觉得比平常慢了不少。这样也好,他正好利用这时间想想白天的事情。

闭上眼睛,皇上骑着汗血宝马在校场上风驰电掣的雄姿、和大臣们一起吟唱《天马歌》的潇洒,都使公孙贺惊异皇上的精力和才思。

显然,皇上从天马身上感受到征服的快感,一种“九夷来服”的满足。

太一况,天马下。沾赤汗,沫流赭。

志俶傥,精权奇。籋浮云,晻上驰。

体容与,迣万里。今安匹,龙为友。

他哪里像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呢?

天子就是天子!公孙贺在心中感慨。可他的心境却没有因为歌舞而有丝毫的愉悦。

坐在缓缓而行的车驾上,他还在想,三年的大宛之战除了带回千匹汗血宝马外,究竟还给大汉带来了什么?

是大旱之后灾民们聚葆山泽为匪为盗吗?是数万名子弟的尸骨遗落在西去的路上吗?他觉得这场征伐与河南、河西、漠南、漠北之战是多么不同。

那大宛之战的最终获益者是谁呢?哦,是那个用将士的鲜血垒起高冠的李广利。

此战之后,随之而来的是大肆封赏:

李广利做了海西侯;上官桀调任少府;凡参与此战的将领,或被任命为诸侯相,或升任郡守。

李广利早已忘了兵屯敦煌时的患得患失,他已深切感受到妹妹身后的余光是怎样照耀他们的家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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