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片绚烂的云霞-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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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牛今年多大啦?”肖书记坐下,随口问到:“到公司多久?”,“二十二啦,进公司四年多了。”,“哦!”肖书记瞧瞧他,若有所思的说:“都说你多才多艺哩,好好干吧!哦,对啦,你是什么文化?”,“高中”牛黄有些不好意思。“不错嘛,下班回到家晚上做些什么呢?”,“看书,吹笛子,聊天睡觉呗!”肖书记笑起来:“不错!不错!生活嘛,就是这样。《红楼梦》看过吗?”,牛黄搔搔头:“是不是就是《石头记》哟?我只看过《石头记》,因为我自己有一本。”,肖书记注意起来:“你一本《石头记》?竖排版的?”,牛黄点点头。
肖书记一拍自己膝盖:“你真有?借我看看行不?”,牛黄吓一跳,回答:“当然可以,明天我就给您拿来。”,小肖笑道:“瞧你那德性,不愿意借也可以,没事的。”,牛黄急了:“谁说我不愿意借?肖书记要看,我当然要借。”,“肖书记要你命,你也给?”小肖调侃道:“你怕他,我可不怕他。”,“嘿,离题了,离题了。肖儿你说些什么?”肖书记瞪女儿一眼,往门外走去。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对小肖道:“哦,下了班,你到城里张叔叔那儿去一趟,你姐星期天要回部队啦,去把火车票拿回来。”,“星期天?”小肖望望牛黄,失望的问道:“为什么非要星期天走哇?”,肖书记奇怪的盯她一眼:“什么为什么?就是星期天嘛,张叔叔那儿只有星期天的火车票,怎么?有什么不对吗?”,小肖迟缓地摇摇头。
牛黄望望肖书记的背影,扬扬眉睫对小肖说:“看不出你家老头子还喜欢文学?这年头,当官的喜欢这玩意儿的不多。”,“那是你看到眼的都是玩政治的。”小肖不以为然:“老头子以前还动笔呐,发过不少豆腐干文章,要不是文革,没准儿他就是个玩笔杆子的了。”,牛黄想想,问:“他问我什么文化是什么意思?”,小肖奇怪的盯他一眼:“你真不知道?”,“我知道什么?”,小肖欲擒故纵:“公司不少科头连高中文化都不是哩。”,牛黄听懂了,想起几年前演出归来,小肖说柳书记要提拔自己一事,不禁笑起来:“肖书记不会像柳书记一样,开空头支票吧?”,小肖有些恼了,将一迭文件向他扔来,失口道:“去,当官有什么好?当了官的男人都不是好人。”,这下轮到牛黄吊起了眉毛,像二个悬在他眉梢上大大的问号。
蓉容要走啦,要上山下乡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蓉容高中毕业后在家里待了几年,蓉容妈四处活动无果,最终托熟人在离本市不远的农村郊区,替蓉容安排了一个生产队。蓉容到派出所下户口那天,是牛黄托小肖守着办公室陪她一块去的。跨进派出所熟悉的大门,牛黄感叹不已:几年不见啦,房子还是那些房子,树荫还是那片树荫;后面的厕所已斑驳陆离,露出了白灰层里的点点红砖。厕所边的树枝繁叶茂,正在向晚的风中默默而轻轻摇曳……想起冯维维的尖叫,黄五从枝丫上惶恐跳下逃跑的背影,牛黄对蓉容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对过去有的事情会记得那么清楚?你知道么?”,“那是你太多情善感!生活如流水,流过去,就不回头,人啦,就一天天老去。”
牛黄听出了蓉容的哽咽,蓉容拿着已被派出所注销的一页户口,幽幽道:“这么薄薄轻轻的一页片,就是我十八岁前的全部生活。牛黄,我再也不是这城市的人啦,我被这个城市抛弃啦。”,那晶莹剔透的泪花再也忍不住,缓缓地迸出了蓉容红红的眼眶。牛黄真想把可怜的蓉容抱在怀里,可他不能。与蓉容相识以来,二人从没越过那条界线,甚至连过于亲昵或亲密的话都没说过……牛黄安慰她:“就在郊区嘛,不远的,通信也只是一二天罢。”,牛黄抬起眼望着房顶上灰蒙蒙的天空,喃喃痛苦道:“这究竟是什么回事呀?为什么非要把城里的人弄到乡下去呀?我不懂,我真的不懂:城里人犯了什么罪孽?非要把人往农村赶?”
有人大咧咧的拍他一掌,是杜所长杜杀。
杜杀也老啦,时间的消蚀可真厉害,昔日威风凛凛的杜杀,现在眯缝着眼和蔼可亲多啦。“是你小子?干啥?”,“陪邻里办事,杜所长,您好!身体还是那么硬朗。”,“哦,这不是老房夏医生那三丫头吗?怎么,下户口到农村呀?”,蓉容红着眼睛转过身去,没理他。“唉,下吧下吧,城里的年轻人都走啦,都走啦!”,“杜所长,为什么非要把城里的人往乡下赶呐?”牛黄忍不住问到:“您是所长,消息灵哩。”,“下啦,我前年就退啦,现在是留用人员啦”杜杀长吁口气,慢腾腾的摇着头:“消息灵?唉,有人发了疯哩,这样下去,革命江山才万年红嘛!”,他在牛黄肩膀再重重的拍几下:“小子,工作还顺吧?”,“还顺,托您福。”想起当时杜杀及时将自己和周三从收容所召回来工作情景,牛黄真诚的说:“谢谢你哟,杜所长。”
“谢我什么?对啦,和你一块的那个周三呢?”,“在同一个单位,不过他比我混得好,当官啦。”,杜杀若有所失的点点头,忽地想起了什么,拉着牛黄:“哦。你们老房那个陈芳陈二妹,还记得吧?就是你和周三在收容所放跑的那个陈二妹呀。”,牛黄说:“当然记得,怎么了?”,“死啦,去年春节大搜捕,跳车时被乱枪打死啦。你们不知道吧?”,牛黄站住了,眼前浮起陈芳陈二妹美丽而成熟的脸庞和她哼的那首歌……“听说陈二妹死的时候,有个半大小子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说什么也不松手,拎着把雪亮的短刀与公安对峙……”杜杀还在唠唠叨叨,牛黄却晃了几晃,差点跌倒,脸色惨白扶着墙壁。
蓉容吓坏了,拉住他胳臂,连声问:“牛黄,你怎么啦?怎么啦?莫吓我哟!”
牛黄摇摇头,难受得想哭:不用说,那半大小子,一定是陶狗娃。啊,死啦,都死啦?牛黄眼前浮起陶狗娃紧抱着他的二妹,那双黑晶晶欲哭无泪的眼睛……“小子,别太激动啦。”耳旁响起杜杀冷冷的声音:“像你这样活在这个世上,只有郁闷死一条路;想开些吧,这就是生活!啊?这就是生活啊!唉,唉哟,我的风湿痛又犯啦,我不陪你啦,牛黄,我要回屋吃药去啦。”,踢踢达达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牛黄有些憎恶的望望杜杀消逝在黑洞洞房门后的背影:要是不碰见他,自己就不会得知陈二妹和陶狗娃的死讯;也许,心里就没有这么难过。
晚上,牛黄见到周三,周三吃一惊:“你怎么啦?杀气腾腾的。”
牛黄一下迸出了眼泪:“陈芳陈二妹和陶狗娃都死啦。”,周三惊恐道:“都死啦?你怎么知道的?”,牛黄把下午的事讲了一遍,周三沉默了。半晌,周三幽幽道:“愿她俩在天之魂安息吧,我们生活在一个殘酷的时代,唉,多久才能结束呀?”,“嘿,你二个又在这里?”是陈三大咧咧的声音。牛黄忙揩去泪花,与周三对视一眼:相约,永远把这个消息埋在心底,不告诉任何人。“有事没有?”周三瞟瞟陈三:“又干啥?”,“喝酒”陈三凑近二人,轻轻说:“干了单私活,找了点外水,走!我请客。”
“就我们三人?”周三淡淡道:“多没趣哟。”,陈三便大方的一挥手:“带上,只要你约得出来。还有牛黄,你也约上吧,一块去,我请客!”,周三撬起小指姆,“咝”一声长哨,划破老房暮色中的忙碌。片刻,黄家虚掩着房门边,二丫头鬼鬼祟祟的露出了半个身子,不防黄父在身后一声猛喝:“饭都还没吃完,急急忙忙的到哪?”,二丫头急忙缩回身子,道:“我跟妈说了的,到同学家去。”,听见黄母回答:“对呀,二丫头下午就跟我说好的。老头子你不好好吃饭,一天疑神疑鬼的干嘛?去吧,二丫头,别玩得太晚,让你爸担心。”“呃”二丫头感激的脆生生答一声,溜了出来,也不瞧楼梯边的牛黄周三和陈三,向楼下跑去。
牛黄下意识回头望望,蓉容正在门楣里看着他哩。
他咳嗽地声,向楼下挤挤眼睛。蓉容会意的点点头,锁上门低头向楼下走去。碰巧老妈从屋里出来,疑惑的瞧瞧独身下楼的蓉容,再瞅瞅佯装正和周三陈三吹牛聊天的牛黄,没做声地走向厨房。老妈身影刚在厨房门后消逝,三人一起飞跑下楼,转眼间,没了踪迹。
蓉容和二丫头正站在底楼的阴影里等着,陈三跑前,牛黄周三分别牵起蓉容和二丫头的手,紧随之跑了出去。不防老妈正俯身在厨房窗口盯梢,眼见得几个人影跑出,看不清楚却估计是牛黄和蓉容,一急,便压着嗓门儿喊道:“牛黄,你这个死鬼,把人家引到哪里去?”,因为怕邻里们听见,声音轻轻的。牛黄听见却没抬头,知道夜色中老妈看不清楚;便只顾与蓉容嘻嘻哈哈地笑着手拉手,跑出了那条煤渣小路。
第二天上班,牛黄把用毛著红封壳包裹着的《石头记》,交给了小肖。
小肖接过,往桌子上一扔,埋头忙自个儿的,将高高兴兴的牛黄扔在一边。牛黄瞧瞧她,没错,小肖撬起嘴巴正在生气哩!他讨好的笑笑:“哟,又被肖书记刮了胡子?”,肖书记待自己女儿严厉,在公司是出了名的。各种文档文案上,一个错别字或忘记了的年月日也不放过,常常当着房主任和牛黄的面,把小肖刮得一塌糊涂,下不了台……“谁被刮啦?你看见的呀?狗管闲事宽。”,牛黄被闷头一棍,只好住嘴不吱声了。
中午,一般都是小肖“顺路”帮牛黄在伙食团打饭;可今天中午呢,小肖自个儿打饭来,埋在桌上吃着,也不瞧牛黄一眼。闻着小肖盅盅里飘来的饭菜香,肚子咕咕直叫唤的牛黄,只好灰溜溜的拎起自个儿的瓷盅,屁颠屁颠的打饭去啦。隔得老远,就听见王妈在厨房的小窗口后面叫:“快点,快点,牛办事员,就等你一个人啦,真是忙得连饭都忘了吃,大家都像你这样忘我工作,共产主义早就实现啦。”,柳书记出事后,被公安一绳子捆进了大牢;而王妈呢,披头散发跺脚捶胸,鼻涕眼泪的又是揭发又是申诉又是保证,公司的革命群众便原谅了她,继续留在公司厨房煮饭。王妈自此倒是收敛了许多,可高嗓大门儿的却总也改不了。
王妈也老啦,忙忙碌碌过后,总等牛黄不来,便眯缝着眼坐在小窗口后养神。一会儿睁开眼睛,恰看见牛黄吊儿郎当的拎着瓷盅来了,当下接过牛黄手中的盅盅,殷勤的忙着,边忙边关心的问道:“我说嘛,原先都是小肖帮你打饭,今天怎么啦,你们二个吵嘴啦?”,牛黄恼怒的说:“吵什么嘴?你担什么心?”,“好好、好,算我乱说。给,三两饭票,三毛钱的菜,一荤一素一汤,端好哟。”,接过牛黄递进的饭菜票,王妈转身对胖师傅嚷到:“胖子,关门罗。今天炒点蒜头回锅肉来吃,潮死啦;把昨天剩的那点鸡汤热起下饭。”,“要得要得”。
快下班时,小肖稳不住了,就直接沉着脸问:“昨下午到哪儿去了?”
牛黄莫明其妙:“不是给你说了吗?有事。”,小肖呯地把杯子桌子上一蹲:“和谁有事?”,“一个邻里”,“我知道是邻里,男的还是女的?”,“女、的。”牛黄有点吞吞吐吐,他总算知道了小肖为什么不高兴。他奇怪,小肖是怎么知道的?小肖往桌子上一扑,哭了起来,嘴里骂着牛黄是白眼狼,忘恩负义的狗……牛黄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妙。随之有些愤然:这算什么?小肖凭什么骂自己?又没有和她挑明关系,彼此有好感罢啦;若要把她与蓉容比,蓉容比她强多啦,但小肖也不错呀……牛黄有些迷糊,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儿,不知该怎么办?
晚上,闷闷不乐的牛黄把这事儿给周三讲了。周三搔搔头皮,也感觉此事难办。
事情明摆着:小肖喜欢牛黄,而爱情是绝对自私的,不充许牛黄为另一个年轻女性办事,小肖没有错。但蓉容呢?一起几年,感情更深;虽说眼下没挑明,还不是秃子头上的癞巴---明摆着的。“这下糟糕啦,小肖是肖书记女儿,弄不好要坏事哩!”周三担忧道:“眼见得你快要提干转干,这样一来,岂不全泡了汤?”,靠自己砸坏自己左胳膊肘儿的周三,当了快二年的中干,对提干转干之事比牛黄精明和直觉。“她是她,肖书记是肖书记,只要我自己工作认真,积极上进,不出错,未必肖书记会乱整?”牛黄理直气壮。周三忍不住笑出声来:“好单纯罗,好单纯哟,岂不闻官官相护,父女相通?瞧吧,有你的好果子吃?”
星期天,大包小包满面戚容的蓉容,在牛黄周三陈三和丫头姐妹的护送下,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