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如豆亦是灯-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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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露,过了前面,”黄昏时分,叶伯玉指着前方一座关口,告诉玉露,“咱们就要离开南翼王管辖的地界了,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我为何要悔?”玉露扽过巾子抹了把脸,有些羞恼的反问。
“你若留在南翼王府,不怕日后没有个侧妃给你。”叶伯玉一本正经的看着她,他说的是真话,南翼王将她掠到府里,极有可能是要这样做的。
“官家的荣华富贵,再豪奢的场面,我也见过。”玉露笑道,再滔天的荣华,比得过宫中吗?“我若希罕这些,早就有主意了。”
叶伯玉看着她,腼腆的笑了笑。
“我只不过让你凭刀为誓,没想到,你居然这样试探我?”玉露嘟起嘴,不悦的哼着。
“玉露,别。”叶伯玉赶紧安抚,“你也该猜到的,我这一去,恐怕是没什么好日子给你过的,就连你原来在常家庄的日子,怕是也……”
“什么都别说了。”玉露伸手挡在他嘴前,“我既铁了心,就决不回头了。”
“玉露!”叶伯玉情难自抑的握住她的手,“我得你,此生足矣!”
“赶紧走吧。”玉露的脸烧得什么似的,“就算要野宿,也不能在这儿吧?!”
两个人又行了一个多时辰,看看天完全黑了下来,才看见影绰绰的前面似乎有户人家儿。
待到跟前,这才看清,哪里是什么人家,只是几堵残垣断墙,矗在几棵大树下,两人下了马,叶伯玉摸着黑,到野地里打了些草来喂喂马,等到他回过来,玉露已经升起一小堆火,将他刚刚卸下的鞍袋里的干粮拿了些放在火上烤着,一股子混着米香的焦糊味儿让饥饿的人食指大动。
“我不太会弄,你将就些吧。”玉露手忙脚乱的翻着干粮,以前看云兰弄这些,挺顺手的,没想到自己来就不行了。
“蛮好了。”叶伯玉没想到她居然还会些,接过虽然有些焦,但已经热呼了的干粮,笑着往口里送。
“卟——”玉露吃得快,吃完了,端起叶伯玉刚刚灌好的水袋喝了口,一抬头看见就着火光看见叶伯玉,不由的笑了出来,一口水也喷了出来。
“怎么了?”叶伯玉浑然不觉,他刚刚吃得那块饼焦得多了点儿,他舍不得扔掉,将就着都吃了,结果在嘴上染了一圈儿的‘黑胡子’。
“你成灶王爷了!”玉露笑出来。
“我是灶王爷,”叶伯玉已经明白怎么回事儿了,看她乐不可支的调皮样子,伸手在脸上一抹,瞅她不留心,一把捉近身来,往那张小脸上轻轻一抹拉,“那你不就是灶王奶奶了吗?!”
“你!?”玉露不防这一招儿,气得抡起拳头没头没脑的砸下去,“坏!打你打你!”
叶伯玉也不躲避,一把抱住她,就地一滚,让她趴在自己胸口儿上,“玉露,我还是要问你,后悔不后悔?”
“你看那儿!”玉露抬头看着天上,此时月亮已经升了起来,将天上照得黄澄澄的。“我奶娘说过,月亮是女儿家的神,在它面前发的誓,是不能悔的。我现儿就指着月亮发个誓,这一世,我认定你了。”
“玉露!”叶伯玉紧紧的抱住她纤瘦的身子,心头百感交集,没想到,刀尖上过活这许多年,他居然还能有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女人!
“你,哭了?”玉露觉得自己脖子里凉凉湿湿的。
“把手伸出来。”叶伯玉解开自己的衣领,从衣服里拽出一根链子来,从链子上取下一样东西放在玉露的手心儿里。
“咦?!”玉露看看手心里,认出是枚银指环。
“这可能是我娘的。”叶伯玉捉住她的手,郑重其事的给她戴在无名指上,“当时我被救的时候,身上只有这个。”
玉露抬起手看了会儿,转头扑进了他的怀里。
“这回放心了吧?!”
“你呢?”
“我早就把心放到你那儿去了。”
荒凉的野外,传出幸福的呢哝声……
第107章人间最殇是离别
远远的,就看见驿道中间有辆马车,横在路当中。
叶伯玉有些紧张,转头对玉露使了眼色,两人绕到边上。
“两位!”垂着车帘突然掀了起来,一个侍童模样的人探出头来,“请问尊驾是叶公子吗?”
“你是何人?”叶伯玉未置可否。
话音刚落,忽听身后的玉露一声惊叫,跳下马,几步来到车前,卟地跪下。
“玉露见过二舅舅!”
叶伯玉一愣。二舅舅,史浩?!
心里有些怀疑,他离京的时候,太傅史清可是还呆在京城里呢?!他一个文官,有这么好的脚力?!虽然这样想着,却也不敢怠慢,赶紧下了马,跪在玉露身侧,与公,史清官阶在他之上,与私,虽未与玉露正式成婚,却也许定终身,所以,这一拜是少不得的。
“这个丫头!”车内咳嗽一声,出了声,“怎么看出来的?”
“舅舅忘了?!”玉露噗哧一笑,“您收这位小哥的时候,玉露还在您身边儿呢!刚刚他一探头,我就觉着眼熟,再一说话,就确定了。”
“哦!”侍童打起竹帘,从里面走出一位半老秀才,青布方巾,青布长袍,脚下白袜云鞋。往面上看,面呈紫铜,透出几多风霜,剑眉,凤眼,通天直鼻,颔下一绺长髯,迎风飘撒,看着倒有几分仙风道骨。
“见过小姐。”那个侍童放下帘子,立即过来给玉露施礼。
“舅舅怎么在此处?”玉露站起身,偏了下头问,“不是说您已奉召回了京城了吗?!”
“偷得浮生半日闲。”史浩挥了挥手,“前面有个茶棚,我已经订了位置,走吧。”说完,便牵着玉露的手,走到了前头。
“叶公子,”叶伯玉刚想跟上去,那位侍童却拦住了他,“借一步说话。”
叶伯玉一愣,拿眼四下一溜,见路上除了马车和自己的两匹马外,并无旁人,而马车夫就是这位侍童,显然是史浩有意安排的。
“请管家不吝赐教。”
“这个,是我家大人让我交给你的。”侍童也抬眼瞄了四周一圈儿,随后自车中取出一个包裹递给他。
“舅舅,您是为我来的?还是……”玉露一边走一边问。
“鬼丫头,舅舅还能为谁而来啊?!”史浩点了她的脑门儿一下,“大半年没见,越发的诡诈了!”
“全赖舅舅教导。”玉露立即接话。
“啧啧!”史浩摇了摇头,再辨下去,自己这闷亏也有得吃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哪!”
“舅舅,你看那人如何?”玉露轻轻抬起下巴,向后点了点。
“比石家小子强。”
“你怎么看出来了?!”玉露好奇的。
“你舅舅的这双眼,是识人的。”
“可是,他,”玉露咬了下唇,低了会头,史浩也不催问,过了会儿,玉露果然开了口,“他要离开泽国。”
“走吧。”史浩点了点头,“大乱将至,你身体孱弱,不堪战火,还是远远的走开了好!”
“舅舅?!”玉露何等心灵,听着他的话,再自己想了想,“您莫非认识他?”
“你三舅说起过。”史浩也不隐瞒,“本来,他离京后应该直奔尹城,但是,他却去了南方……露儿,你怎么会到南方呢?”
“二舅有所不知,甥女儿也觉得此事蹊跷得紧呢!”玉露将前后经历简明扼要的叙了一遍,“也不知春意他们现在在哪里?”
“这样!”史浩听了,深思半晌,待到那个侍童和叶伯玉赶过来,他回头吩咐侍童,“准备鸽子,拿纸笔来。”
这时候,他们已经来到史浩先前说的茶棚前,史浩坐下来,接过纸笔,唰唰写了一页纸,卷进小竹管儿,由侍童走到路上放飞了。
“二舅舅?!”玉露有些不明所以。
“估计你说的那两人还在史家庄附近,我是让你三舅舅调派人手过去。”
玉露听得似懂非懂,一径点头。
一行人就在茶棚略作歇息,吃了些茶水点心,便继续赶路了。
“露儿,你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我这次过来,就是想着在你们走之前再见一面,你和伯玉在我面前拜拜吧!”又走了约有个把时辰,眼前出现了一个岔路口儿,史浩整了整衣服,正下脸来,“也算是我这个舅舅为你做的见证。”
“舅舅!”玉露听他话中透出无限凄楚,自小儿,她跟随这二舅舅的时间最长,心里跟他也最亲,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更没想到,二舅舅居然说出这么一番话来,想到茫茫的前程,不由的悲从心底起,要不是叶伯玉扶着她,早就哭得站不起了。
两人就在路边儿上,找了个比地面高出点儿土疙瘩,铺上块干净的巾子,请史浩坐了,两人整肃衣冠,双双拜倒,恭恭敬敬叩了头。刚一拜完,玉露就控制不住,扑到史浩怀里,泣不成声。
一时间,几个人都是心下悲伤难言,饶是史浩这样多年为官,心机深沉之人,此时亦是心下惨然,只是拍着玉露的肩膀,双眼则看向叶伯玉,似托付,似警告,似哀告,千言万语,尽在无语的眼神之中。
叶伯玉是明白人,立即在玉露身后,对着史浩又是一拜,意思您放心吧,她肯为我如此,我决不负她。
“好了,露儿,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待玉露哭声低了下来,史浩咬了咬牙,推开了她,“赶紧走吧!不然天黑的时候就要错过宿头了。”
“舅舅,您,您一定要,保重啊!”玉露虽然对那些个军国大事知之不多,但在宫中那些日子里,听千帆和小桃也议论了不少,今日又见舅舅这样子,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的。
“小姐,”一旁的侍童这时上前一拱手,“您放心,只要小的一口气在,定保大人平安。”
“如此,拜托了!”玉露对着他深施一礼。
“去吧!”史浩将一个书匣塞到玉露手里,“展开你的翅膀,去吧!”
叶伯玉过来,将玉露扶上马,再对史浩施了个礼,咬了咬牙,跃上马背,再望望史浩,这才挥动马鞭,起程了。
史浩并没有马上上车,他站在驿道上,望着远去的身影,一动不动,远远望去,好象一棵参天大树,立在驿道之上,守望着匆匆的过客。
“露儿,不要怪舅舅!”良久,他低低的叹息出声。
第108章故人已非吴下蒙
“玉露,你,怎么啦?”第二天,叶伯玉起身想到玉露的房前去唤她,不料,一开门却见她杵在门口儿,双眼肿得桃儿似的,怀里紧抱着昨天史浩给她的书匣子。
玉露也不吭声,手一伸,递过来两页纸,叶伯玉展开一看,竟是史浩写给她的,上面将他以行商为名,到国外行侦缉刺探之实的底细合盘托出,嘱玉露勿必以国事为重,全力相协。
“你们男人啊!”玉露抱着书匣郁郁的叹了声,拧回身,径直下了楼。
寂然饭毕,在小二殷殷平安声中,两人默然上路,出了城关。一路上,叶伯玉多次想找机会和玉露说话,玉露要么漠然以对,或者由着他一个人自说自话,不搭一言,两人间硬生生的起了一堵墙。先前的温存细语,竟如早间的薄雾一般,在炽阳东起时,散得一干二净。
史大人,为何要如此?叶伯玉一路上思一回解一回忧一回,这心里头就象塞进了一只猫似的,百爪挠心,这个难受就甭提了。
“你说,陈大哥还在不在了?”这天,远远的看见他们初次相见的城关的影儿了,玉露突然转过头来问他。
“你,你在和我说话?!”叶伯玉有点不太敢确定自己听到的声音。
“难不成这儿还有别人?”玉露装模作样的四下瞧了一圈儿,那调皮的模样儿,让人忍俊不禁,叶伯玉只有一个感觉,他熟悉的那个玉露又回来了。
“不气了?!”他试探道。
“气。”玉露攥紧了拳头,满眼不甘,“我,居然被最敬爱的舅舅给卖了,虽说我以前是惹过他,可也不至于这样啊?!”
“那我呢?”叶伯玉靠近了,两人并马齐驱。
“气!”玉露剜了他一眼,“我既已许誓,将一生交付与你,这样攸关生死的事儿,你怎能瞒着我呢?!”
“露儿!”叶伯玉横过手去握住几天来一直想握在手心里的细小手儿,“我还在想,是不是到了尹城之后,你就留在那儿了?”
“我发过的誓言,绝无违背之理。”玉露看向他,双眼平静,面色安详,“况且,我发誓是由心而起……”话一出口,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别过脸儿去。
叶伯玉伸手过去,轻轻的,却是强制着扳过她的脸,果不其然,那小小的脸庞儿象块刚刚上了色的红布似的,晶亮的眼儿里夹着羞赧,被窥破的无措,不甘……
“既跟了,我就不会背弃。”挣了几下,发现根本不能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