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切献给党-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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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才应该加倍工作呢!要不然,鼻子往上一翘,想工作也不行了。”
我感觉得到他那颗战士的心的跳动。他还像过去一样,有着饱满的战斗精神。
第二天一早,我告别了同志们,老秦一直送出大门。我们又紧紧握手,互相嘱咐珍重。
大雪盖遍了田野和村落。我冒着北风,赶到司令部周参谋长说:
“来的正好,赶快到供给部换便衣,准备出发吧。”
我拿上介绍信,跑出大门。恰好罗炳辉师长刚从连队里回来,正站在台阶上掸雪。看见我匆匆忙忙往外跑,一把拦住我问道:
(‘文)“运铎同志,上哪去啊?”
(‘人)“到供给部换便衣。”
(‘书)“干什么?”罗师长奇怪地问。
(‘屋)“到延安学习。”
“啊!是这么回事。来谈谈吧。”罗师长拉着我走进了他的住室。
我一向非常敬爱罗师长。这位人民英雄出生在一个贫苦农民的家庭里,父母都是被地主老财害死的。一九三九年秋末,他领着队伍到了敌后战场。第一仗,在来安城烧死了上千的日本鬼子,从此在淮南扎下大营。人民都称呼他“我们的罗司令”,也有说他是天神下凡的。看外表,他那魁伟的身体,也的确像金刚一样威武。他是一位英勇善战的指挥员,也是战士们和老乡们亲切的朋友。他常常叫我到他那里去玩,讲一讲当前的政治、军事形势,也谈一谈个人的工作和学习问题。临走照例送一点礼物,像从敌人那里缴获来的用具啦,装烟用的皮口袋啦等等。有一次,他找了半天,没有东西可送,就跑到小菜园子里,把自己种的蕃茄摘下一个最大的送我。他种的蕃茄,总比我们收的多,长的大。
罗师长让我坐下,像往日一样,亲切地和我谈话。
“运铎同志,学习是很重要的,不过现在战斗很紧张,还有重要任务交给你。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暂时不走好不好?”
“学习是为了更好地工作,既然工作需要我留下,就继续在工作中学习吧。”
罗师长满意地笑了。他一边在屋子里来回踱着,一边给我分析形势。罗师长再三地说:对待敌人,就应该狠,狠到连它的骨头都给敲碎,叫它永远爬不起来。我们现在就需要有各种各样能敲碎敌人骨头的武器。
“你看能不能想出办法来?”他微笑着问。
罗师长的话给了我很大启示,我提出保证:
“我的一切都是属于党的。党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罗师长送我到门外,还嘱咐我:
“要有信心,要顽强。回去跟大家商量商量吧!”
我接受了研究新武器的任务回到工厂。当时最大的困难就是没有材料,没有机器。光凭主观去想,就是想得再好一些,把图样画好了,也是没用。有了材料,没有工具也不行。所以第一件事是找材料,研究工具,然后根据这些进行设计。
年老的老乡们说,以前国民党打着“治淮”的幌子,说是要在洪泽湖附近造水闸,运来一批铁棍,后来国民党官僚捞满腰包就跑了,水闸没造成,铁棍也没影子了。听到这个消息,军工部材料科全体动员,整天沿着湖岸寻找,扒雪堆,挖土丘,坑坑洼洼都找遍了,最后在湖边一堆腐烂的苇子里,把那批铁棍掘了出来。铁棍有好几百根,每根三寸多粗。大家就像发现了金矿,高兴得很,马上套上大骡子,全驮回来了。
究竟拿这些材料造个什么东西呢?凭空研究一种武器,是不容易的。我把能找到的书都搬了出来,翻来翻去,在一本旧杂志上翻到一篇介绍枪榴弹的文章。说也可怜,那篇文章总共不过二三百字,而且多半是空话,无非讲枪榴弹如何如何厉害之类。唯一的收获,是从这里知道了所谓枪榴弹,就是利用步枪发射一个小型炮弹。至于它的构造,只说是用钢片制成的小炮弹。
我收集了敌人的掷弹筒弹和各种迫击炮弹,终日伏在桌子上研究。最后决定把粗铁棍锯断掏空,制成枪榴弹,像装刺刀那样套在步枪口部;再用铸铁造成形状像迫击炮弹一样的炮弹,装在筒里,利用没有弹头的步枪子弹的火药气体,把筒里的枪榴弹发射出去。
我拿着草图找老秦一块商量,对每一部分都作了详细的研究。车间的工人们也纷纷围拢来,探听新武器的消息。钳工老高拿起枪榴弹简底座的草图,仔细端详着。他提议把底座柄和底分开,成为两个零件,这样能节省材料,加工方便,可以大量生产。
同志们积极的支持,给设计打下良好的基础。大家要我尽快把制造图纸交给他们。
忽然木型车间的小丁,挤到我面前说:
“你这玩意行吗?一颗小子弹,要把那么大炸弹轰出去,准是落在自己面前,没打到敌人,反而炸坏了自己!”
这个年轻小伙子平时说干就干,搞到劲头上,拦都拦不住怎么忽然畏首畏尾起来了?我正在寻思,小丁拍着我的肩膀说:
“咱俩打个赌吧!要是成功了,我输给你一只老母鸡。”
在抗日根据地里,大家的生活非常艰苦,平日吃肉都难得,没有很大喜事更吃不了鸡。我心里明白,小丁要打赌,是激我快点把枪榴弹制造成功。他使的是“激将法”。我回答说:
“好!你先买好母鸡等着吧。”
根据草图和大家的意见,我作了最后的设计。第一个难题是计算枪榴弹筒内火药的压力。这需要有高等数学知识。我只学过分数和体积,别的全不懂,只好现作实验,先做个筒子,量好直径,打一枪,再量一量,看它胀了多少,不行,再改一改。射程距离的调节也是一个难题。怎样叫它远它就远、叫它近就近呢?我想用调节枪膛压力大小的办法来调节枪榴弹的射程:腔内压力加大,枪榴弹就可以射远;减低压力,枪榴弹就可以射得近。可是要采用一种什么样的机械装置才行呢?我跑到车间去和大家商量,根据大家的意见,按照调节车床速度的道理来设计。
天气渐渐暖和了。柳树枝头已经绽出了鹅黄色的嫩芽。设计工作进入最紧张的阶段。我日夜忙着绘图,忙着去机器旁作实验。当感到过度疲倦的时候,就跨上小红马在田野上奔驰,让脑子被风吹得清爽些。整个的心都被图样钉住了,吃饭,睡眠,似乎都成了多余的负担。晌午,勤务员小顺子轻轻地推开门,把饭菜放在桌上,倒了一碗开水。到天黑,小顺子送来晚饭,桌上的饭菜还一点没动,筷子整整齐齐地摆在一旁,小顺子噘起了小嘴,用手掩着图纸,抱怨起来:
“厂长,你怎么老不吃饭啊,只顾你完成任务,我的任务就完不成啦!”
“对不起,小顺子,现在‘做总结’吧!”
他一直站在旁边看我吃完,才收拾起碗筷,笑眯眯地走了。
装配车间的女同志和那些家属大嫂们,一下班就去找小顺子问我换衣服没有,要不就跑进屋来翻床底,寻找要洗的衣物。她们还送些零食给我晚上吃。
一种对事业的共同责任感,一种阶级的友谊,把大家的心都联结在一起了。大家的心都在为一个目的跳动,共同分担苦恼,共同分享快乐。
图纸交到各个车间,同志们抢着干。半个月后,第一批枪榴弹和第一支枪榴筒造成了。谁都想尽力把自己的创作做得更漂亮一些,还在枪榴筒上镀了一层蓝黑色的电光。
春天说来就来了。工厂后边的荒地上铺上一层新绿。警卫连的战士们在荒地四周布置了岗哨,不让行人走进射击地区,我们的枪榴弹第一次举行实弹射击。
小顺子扛着枪榴筒,跟着我走到靶场上。谁也猜想不到这第一枪是什么结果,也许打不响,也许枪榴弹在枪榴筒里就炸。为了避免意外事故,我在一个干水塘岸上,选中一棵大柳树,用绳子把步枪捆在树干上,枪口卡上了枪榴筒,筒口正对着荒地;再把枪榴弹装进枪榴筒里,拉开枪栓,推进了无头子弹,扳机上系一根小绳子。等同志们隐蔽好了以后,我趴在干水塘里,一拉小绳子,轰隆一声,枪榴弹射了出去,火光一闪,在爆炸中,尘土卷着黑烟向上冲起,破片呼啸着四散,惊得野兔子在荒地上直打转。
听见第一个枪榴弹的爆炸声,正像母亲听见自己的胎儿坠地后的哭声一样,那种喜悦,那种激动,是无法形容的。可是我也看见,枪榴弹在空中飞行时,摇摇摆摆地极不稳定,这就要减低命中效率。同时测量了射程,只打到二百二十公尺。这样的射程不值得满足,不应该是最后的结论。对我们来说,任何成果都永远不是最后的。
我重新设计一个枪榴弹图样。把弹体的弧线加大,减少空气阻力,把枪榴弹重心再往尾部转移。经过试验,枪榴弹能够一直向前奔驰,不摆动了。可是射程总不过二百三十四公尺。
枪榴筒和枪榴弹的各部分,都做过仔细的考查,没有毛病,剩下来的就是发射用的无头子弹,一定又和以前试验迫击炮弹一样,问题出在无烟火药上。
我把意见告诉老秦,他也同意这个看法。我俩找着装配车间的老马,一块儿把火药研成碎末,又混合了另一种火药,使它燃烧加快,接连装好了几个子弹,再去打靶。
我装好枪榴弹,推上子弹,蹲在地上,朝荒地打了一枪。只听一声响,枪榴弹没影了。它跑到哪儿去了呢?同志们都昂起头向远处张望,忽然荒地那边传来低沉的爆炸声。大家低着头向前奔去。
打开皮尺—量,射程五百四十公尺,增加了一倍多。
同志们一路兴高采烈地谈笑着,还哼起了小调。
这些日子,我一直忙着搞枪榴弹,司令部几次来信了解情况。现在可以作一详细的汇报了。第二天,我带了两个同志,扛着枪榴筒,挑着枪榴弹到司令部去。
参谋长看过枪榴筒,招呼我们坐下,拿起电话筒,命令立刻布置靶场。师长、政治委员、参谋长都去了。一连打了十几发枪榴弹,个个都炸得很漂亮。
试验完了,罗师长拉着我的手,一起走进参谋长的办公室。参谋长问道:
“你们一个月能生产多少?”
怎么回答呢?我们只有一部车床,每个月要制造三百发迫击炮弹,其他机器只能造子弹,没有别的生产工具。参谋长看见我有些迟疑,就问:
“有什么困难吗?”
罗师长也关注地等着回答。我觉得叫苦不好。战士的荣誉感也鼓舞着我们不能在困难面前低头。我回答首长:
“困难不少。我们一定想办法克服。”
参谋长又拿起枪榴弹筒,提出许多重要的改进意见。我们根据指示,又使生产时间缩短了许多,射程提高到七百多公尺。
由于精兵简政,军工部缩小编制,改为军工科。在这以前,吴帅孟部长因为积劳成病,不幸去世了。司令部派我担任科长。
当时,淮南根据地已经有了四个兵工厂,都由军工科领导。责任是更加重大了。除了技术工作,还要处理很多行政事务、财务支出、材料采购等等问题。但是最挂心的还是枪榴弹。我住到工厂里去,一边布置各厂的生产,一边计划枪榴弹和枪榴筒的生产。我们设计了制造枪榴筒的机器,造了几部制造枪榴弹的小车床。在大殿上又建立了一个新的车间。
我们制造的枪榴筒和枪榴弹,很快出现在前方。
枪榴弹第一次立功,是在边境的桂子山上。在这次战斗中,我们的战士用枪榴弹打死了八十多个日本鬼子。指挥战斗的成钧旅长,特地把一支从鬼子军官身上缴获的手枪送给我,作为制造枪榴弹的奖励。
秋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战斗的季节。稻子熟了,遍地是金黄色的谷穗。搞群众工作的同志们动员老乡们快收、快打、快藏。民兵们武装起来,布置了一道道的了望哨。工厂的工人也组织了收割队,轮流帮老乡抢秋。
一大队鬼子和汉奸伪军,到我们的来安县来抢粮。这地方周围是山,鬼子到了半山腰,坐在山洼里休息,命令伪军打头阵。那些伪军刚翻过山梁,我们的枪榴弹就像雨点一般飞过去。战士和民兵们的射击技术还不够熟练,枪榴弹全飞远了,没有打着伪军,可是,正好落在山梁后边鬼子休息的地方,一下子打死十几个。鬼子拖着死尸,拔腿就跑。伪军们见势头不好,也跟在后面跑了。
拆定时炸弹
我们的材料始终很缺乏。炮弹的发射火药和炸药,多半是从没爆炸的敌人的炮弹和炸弹中挖出来的,钢是主要材料之一,多半靠民兵们破路,去拆钢轨、道钉,夹板,工厂拿手榴弹和地雷作交换。车间里的铁锤、钢凿、锉刀,车床上的旋刀,造子弹的钢模子,都是用钢轨做的。许多同志化了装,冒着生命危险,挑了担子到敌人占领的城市里,替人修补锅碗,收集破铜,凑齐一担子就送回根据地来。有的材料不容易搞到,就不得不花巨大的代价。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