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帝王系列(全本txt)-第7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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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人,才惹出的事。方苞如今已经进上书房侍候,他来京你问问他本人自然就知道了。”
“是么?”胤禩惊讶得几乎站起身来!怎么没见诏谕,邸报上也没说呀!”胤禛无所谓地说道:“我是见张廷玉写给太子爷的禀札里写的。方苞不封官,白衣入相。自中唐以来恐怕就这么一个吧?这是异数”胤禩沉吟着说道:“确乎如此。就是李泌布衣拜相,也还是封了官的,万岁真能思人之未思,行人之未行”因见胤禛像是要辞行的模样站在门口沉思,又笑道:“四哥不要走了,即刻就撞午时钟。也是巧,庄子上进了十几对熊掌,我发好了一对。一个人不叫,我们对酌几杯,熊掌与鱼兼而得之,就是我们钟鸣鼎食的帝胄也是难得的。”
胤禛又兜了一圈,笑道:“我的饭已经预备好了,我比不了老十老十三他们,消受不了劳腥。这个月斋戒,我更不吃肉。年羹尧给我信,说孝敬我几斤狸唇,我没好话,回信说:你这个孝敬不如没有!他隔了我就到南京去见万岁,这不是做奴才的规矩!在江夏又说奉了毓庆宫的札子,剿了一个叫刘什么女的庄子,连你的门人叫任荤伯安的也一刀杀了!人心不古,世风日下,这种撒野的奴才,真叫人没法子!”
“任伯安死了?”胤禩的脸色忽然变得异常苍白,突然又感到一种莫名的轻松,但刘八女在江夏为他屯着七十余万两白银,都落到这个年羹尧手里,他也不能无动于衷,想着,已是有点乱了方寸。胤禛心里暗笑,却似全然不理会,又道:“太子说姓任的死了。奉差办差,我不生他的气,杀阿哥的门人,连本主都不禀一声,又是皇帝又是太子,自己就弄起来,这到底怀的什么心思?我正在想,要不要出他的籍,他原本就是汉人,还叫他安生做汉人,反正在籍也是个没王法的混蛋!”说罢抬脚便走。
胤禩陪送着他,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来个及理清乱成一团的头绪,踱着步子安慰胤禛:“四哥是这些天心绪不好,才这么想。叫我看这都算不了什么。任伯安这人素来不是守规矩的人,我早出脱了他,我更没什么了。就是年某,你也犯不着生气,不值当的,等来京你当面问问他,教训几句也就是了。汉人热衷功名,没几个好东西,心里有数也就是了……”一路直送胤禛出了仪门方才住脚,大声说:“四哥再来!”
回头又吩咐门上侍候的家人:“去叫十爷,还有揆叙、王鸿绪和阿灵阿,这会子就来!”
狗儿和坎儿从胤祥那儿接了差使,两个小鬼头当晚商量了一下,大早又去了一趟鬼市,不知买了些什么物事,匆匆赶回了雍和宫,找高福儿要帮手。因为都是一个差使,高福儿二话没说,把二门里的十几个干练家仆拨归两人指挥,还追出来叮咛一句:“仔细着点,我随后就去!”
“是了”狗儿答应一声,和坎儿一路出来,笑着小声道:“瞅他那熊样子,还教训我!笨王八,上回骑那匹菊花青出去,头上摔的那个大包至今还乌青着呢!笨捕睦锏木髟对诠?儿之上,因长了两岁,阅事渐多,虽仍一脸迷糊相,城府却渐渐深了。他和狗儿虽同在书房,狗儿的心思用在调鹰弄狗上,他已经识了不少字,《三字经》都讲得下来了。听狗儿说高福儿,坎儿只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菊花青叫你驯反了,叫进是退,叫退是进,叫停是跑,是么?万一四爷骑了,你可怎么得了?咱们一年一年大了,也得想想正经事了,像戴铎都能弄个顶子戴戴,咱们怎么就不能?”狗儿一拍后脑勺,笑道:“枉自比你大半岁!我这玩心难收,不知怎的,四爷一逼我读书就犯瞌睡——”正说着,拐弯出月洞门,恰和一个端盘子丫头撞个满怀,一脚踩了那丫头的脚,疼得蹲下身直叫“哎哟”。坎儿一笑,说道:“这不是翠儿妹妹么?两年不见,我都不敢认了!”
狗儿也是一笑,仔细打量翠儿:月白夹衫,套着葱黄坎肩,因放了脚,半大不大一双弓鞋掩在衫下,黑鸦鸦的鬓角,衬着鹅蛋脸、笼烟眉,笑靥生晕神采照人,真似一株亭亭玉立的水蒜儿。狗儿不知怎的心里一动,竟自红了脸,呆笑了一下道:“翠儿妹妹出落得——大人一样了。虽说都在这院里,侯门似海,连面也见不着,在别处遇见,不定就碰肩过去了呢”翠儿被他瞧得不好意思的,看了坎儿一眼道:“那是,除了侍候福晋喝参汤吃奶子,不出二门一步——”正说着,一个大丫头一闪脸喊道:“翠儿——福晋叫你呢”“哎!来了”翠儿忙答应一声端着盘子径自去了。
两个人不再说话,走得风快出了老齐化门,便见朝阳门运河码头的万永号当铺。这当铺门面不大,三间临街板樯和八王府的照壁遥对,只一箭之隔,这边一声招呼那边便听得见。当铺后的院落却是很大,足有几十间房,后边紧靠运河,过了当期的东西从后门下船运往南方销卖,确是十分便当。坎儿见雍亲王府的十几个家丁扮作闲汉在照壁西一个茶棚下吃茶说话,知道已经预备停当,向狗儿点了点头便进了当铺,扑着高高的柜台大声问道:“我有一块银饼,当不当?想换点铜钱”连说了两遍,上头朝奉才伸出脑袋,说道:“拿来看看!”
“就是这块。”坎儿一脸憨相,皱着眉将银饼子举了上去,“我主子病着,等着抓药使钱,你快着点!”
那朝奉接过银饼,十分内行地反复细看,饼面一根到心起着白突平,蜂窝细白,边上带着银霜,地地道道的一块台州足纹,便道:“九八成,当六贯!”
“足纹!”
“我知道是足纹,这是规矩。”朝奉冷冷道:“通天下都是这样。当不当?”
坎儿咽了一口气,说道:“我们主子不是穷人,就住在双牌楼,预备着应试,家里的银子没有接济来,你多当几个……”
“当不当?”朝奉不耐烦地问道,手里拿着银饼子,大有一答话就扔下来的意思。坎儿苦丧着脸未及说话,狗儿风风火火进来,说道:“当铺找遍了,你在这里!八少爷家里寄来银子,不当了,那块足纹还得给少奶奶打首饰呢”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元宝,冲朝奉道:“这是两个济宁元宝,少奶奶信里说共八十两,少爷说这么大,不好使,你给称一称,换成银角子,给你五分银子,成么?”
那朝奉不假思索,将银饼子丢还坎儿,接过狗儿手里的元宝,略看了看放在戥子上,一戥,居然是八十八两,按着心头欢喜,说道:“五分银子便宜了你们,可怜见的出门在外的人,我就给你们换了吧。唉……五分银子怕还不够夹剪掉碴儿呢”说着便又兑了八十两银角子递给狗儿,狗儿和坎儿说笑着去了。当铺朝奉正高兴,旁边一个老头子说道:“相公,那元宝你看成色了没?这两个猢狲一个叫鬼不缠,一个叫缠死鬼,出西直门没人不知道的。方才我还见他两个在茶棚那边鬼头鬼脑地叽咕,别耍骗了你吧?”那朝奉吃了一惊,赶忙取过元宝细看,嫩嫩的涌头闪着青色的银芒,边上带青,十分像济宁元宝成色,但釉面却无青气。心知上当,忙到夹剪凳上夹好了,老练地一坐,“咯嘣”一声断开来,一切真相大白,里边裹着铅胎!朝奉脸色立时变得惨白,说话的声音都变了:“三十年老娘倒绷孩儿”又问那老头子:“你在哪里??他们说话?”
“就那边!”老人指着西边茶棚,眯着眼道:“他们没走!这……这真太胆大了!”
朝奉腾地跳下柜台,隔门望去,果见狗儿坎儿和一群人指手划脚又说又笑,顿时大怒,冲里边喊道:“李再鑫,你出来招呼门面。告诉柳掌柜的,我着了人道儿了,贼就在外头!叫几个伙计跟我来!”老人忙道:“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千万别说!唉……老没正经的嘴贱”“啪”地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忙不迭溜了。那朝奉带着两三个伙计,饿狼般扑出来,直趋茶棚!
“日你姥姥小王八蛋!”朝奉劈胸一把提起正在眉飞色舞说话的狗儿,一搡一个仰八叉!也没打听打听门面,就敢在这日弄人!银子呢?”狗儿打个滚爬起身来,叉腰大骂:“操你八辈祖宗!凭什么打人?”说着一头扑过来,两个人厮打在一起。顿时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一大圈瞧热闹的。
坎儿朝扮作八少爷的书房小厮墨香使了个眼色,墨香咳了一声,摇着扇子道:“松手松手!这成什么体统?有话慢慢说,是怎么了?”朝奉一手捉定狗儿,瞪着眼问道:“你是谁?裤裆里的?管你妈的闲事”坎儿便道:“你嘴里干净点,这是我们八少爷!”
“八少爷?八老爷、王八爷也稀松”朝奉暴跳着嚷道,将方才两个人糊弄自己的情形对着满街众人说了,又掏出夹断了的元宝叫众人看:“你们看,你们看!两个一共八十两,叫他们拐去了!这是皇城脚下,天子辇前,就敢弄这个鬼!送你们到顺天府,夹棍夹死你们!”
墨香要过两个元宝,在手里掂掂,说道:“我家江南名宦,哪有这样的事?况且这银子也不像内人给的那两个,你们众人看看,我像个有病的穷举子?——茶博士,你有戥子没有?
戥戥看,分量像是也不对……”“有有!”茶博士一迭连声答应着取出戥子,当着众人一称,顿时沉下脸来,看了看两造人,没一个自己惹得起的,嗫嚅了一下竟没敢说话。帝边围观的一个闲汉却瞧得清爽,双脚一跳大嚷道:“八十八两!这狗娘养的朝奉不是好玩艺!”
“打!”
狗儿大喊一声,王府家丁加上路人足有几十号,围着三个朝奉伙计没头没脸便是一顿臭揍,打得三个人满地乱滚,杀猪价大叫:“柳掌柜的——快来呀!这是一群念秧的贼!”坎儿在旁留心看,果见当铺门中一拥而出,大约四五十个人,没数仔细,却又纷纷退了回去,接着便见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穿着开气酱色袍子,外套一件套扣背心,眼上架一副水晶墨镜,腰间槟榔荷包一晃一晃地出来,回头说了声:“都不许出来”说着便踱过来问道:“怎么回事,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天子脚下,没有讲理的地方么?”正说着,高福儿骑一匹高头大马,带着十几个家丁过来,因见围着一大片人看热闹,扬鞭一指说道:“过去看看”众人见他如此势派,忙都闪开了??高福儿一闪眼,看见墨香、坎儿和狗儿正给自己递眼色,腾地跳下马来,劈脸就给了狗儿一嘴巴!
“好啊!原来又是你三个!西直门外踏遍,没找到你们的鬼影子,原来骗到东城八爷门口了!这可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原来井也有掉到桶里的时候”高福儿恶狠骂着,将手一摆,“拿下,交四爷处置!”柳掌柜的正愁没人帮腔,见高福儿手下的人三下五去二,不由分说把墨香等人架了起来,心里一阵轻松,打了个揖问道:“敢问贵姓,台甫?是四爷府里恭喜的么?”高福儿点点头,吊着脸道“我是四爷的管家高福儿,上回从这几个小畜生手里买了二十多斤假人参,这是有名头的‘京西三太岁’,没一个好玩艺儿!你是什么人?”
“哦,小的柳仁增,是这间万永当铺的掌柜,东家不在,守个门面,不防就被这三个小贼诓了。”柳仁增赔笑说道,“也是我这朝奉不争气,图他八两银子……”因将方才的事说了个大概。那朝奉浑身稀烂,头脸乌青,也在一边夹七夹八地哭诉:“……不是高爷,小人就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高福儿听了一笑,说道:“柳掌柜的,可巧儿今儿我寻你有事,真是有缘呐”说着,拍了拍柳掌柜的肩头,回头吩付家丁:“你们这儿等着,回去有赏——走,店里说去!”
“那……好,请!”饶是柳仁增谨慎,也被高福儿一套接一套的连环扣儿弄得五神迷乱,略一迟疑,将手一让,恭恭敬敬带着高福儿进了当铺后院。高福儿一边剔着牙缝慢慢走,留神看时,几十间房子有的紧锁着,还有十八个师爷打扮的人拿着帐本子之类的东西在一个大客厅里对帐。并无异样,便笑道:“没想到你们面不大,里头这么气派!”柳仁增此时才觉得带这个人进来不妥,忙将高福儿让进帐房,斟着茶苦笑道:“这是任伯安任爷的家当,我哪有这么阔?——高爷,有什么事请示下,小的好遵命承办。”
高福儿呷了一口茶,从靴页子里抽出一张纸递给柳仁增道:“你看看这个。”柳仁增接过看时,上面写着:
大珊瑚珠四十串 照身大镜两面 奇秀琥珀二十四块 大哆啰呢绒十五匹 中哆啰呢绒八匹 织金大绒毯四领 鸟羽缎四匹 文采细织布十五匹 金自鸣钟两座 大琉璃灯十盏 冰片三十四斤 镶金小箱一只 翡翠镶宝石如意三把 象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