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扎克传-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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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事。”
时间开始压迫他了。他在研究与发展自己的风格的尝试中花费了两个月
而收获甚少。大概是担心事倍功半,他搁置了写一部哲学著作的计划,另外,
他尚未发现自己有足够的力量写一部小说。那么只有戏剧一条路了。因此应
该写出一部历史性的、新占典主义的本子,它必须迎合法兰西剧院的口味,
就象席勒、阿尔费利、玛勒一约瑟夫、企尼埃所做的那样。于是又有几十本
书被从图书馆中借了出来,放在案头研读。题目!题目!他必须找到一个题
目!为此,他不惜牺牲一切!
他终于决定了!一八一九年九月六日,他写信给妹妹说:
“我终于决定以克伦威尔为题目,整个近代史,只有他能向我提供最合
适的材料。我已经整个儿泡在其中,周围其他一切对我都毫无意义,自从我
决定了这个题目,并且把它稍微思考了一下以后,意念充斥于大脑,思维不
断被我缺乏诗情的能力所打断,妹妹,告诉你吧,你一定会吓得发抖!至少
还要有七、八个月我才能把全部戏用韵文形式写下来,琢磨琢磨我的意思,
然后还需要通篇考虑一下,。。唉!这其中时时出现的无穷困难是你无法凭
空体会的。不过,这是自然的,就是伟大如拉辛——必须给你一个正面的镜
子——也花费了两年时间去推敲他的作品,任何一个诗人对此都是没有办法
的。两年!整整两年呀!想想看吧,两年哪!”
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没有退缩之路:“如果没有天才,我将束手无策!”
他一定要有天才,巴尔扎克与生俱来头一次给自己规定了一件固定的工
作,并且打算用他战胜母亲的意志去搏一回,没有任何事物可以阻止它,只
要这种毅力发挥出来。巴尔扎克命令自己写完《克伦威尔》,因为他已下定
了写完的决心,而且这当中还有一个必须写完的原因:
“哪怕我在整个试验中失败,我也一定要写完我的《克伦威尔》。我必
须做出一点成绩来,好让妈妈向我问询这些日子是如何消磨时,有所交待。”
疯魔一样的动力把巴尔扎克推进他的作品中去,正如他自己所说,这样
的动力就连他的死对头都该不置他词的。他第一次投身于僧院式,乃至于像
屈拉比教派那样的严格的隐居生活——终其一生,他总是在工作紧张的时候
严守这样的隐居生活。他经常三四天不离开屋子,没日没夜地在案头笔耕。
如果出门的话,那也只是给他疲劳过度的神经补充一点刺激——买些咖啡,
添一点面包、水果。冬天步步逼近,他一向对寒冷敏感的手指,在这没有火
炉、四面透风的顶楼上,很有冻僵麻木不能写字的危险,但他狂热的意念力
是永不退却的,他坐在桌前,两脚盖着父亲的旧毛毯,一件法兰绒背心护着
胸部,始终没有离开他的工作岗位。而从妹妹那儿讨来的“旧披肩”,此刻
就裹在肩头,又央求母亲织了一顶帽子。他能一连好几天不下床,继续写他
伟大的悲剧,这样可以节省易贵的燃料。这些作家经常面临的困难当然无法
改变他的决定,但灯油的开支却使他忧心冲冲。下午三点钟他就必须点灯,
因为白天越来越短。不然的话,无论白天黑夜,对他的工作都是无所谓的。
整个创作季节里,快乐、女人、饭馆和咖啡馆都离他远远的。没有任何
东西能稍微松弛一下他的过于紧张的神经。天生胆小(他很长时间摆不脱这
阴影)使他不敢与女人为伍。因为知道自己笨手笨脚,在好几个寄宿学校里,
他只和男孩子们来往,他不会跳舞,不清楚上流社会的生活法则。他的穿着
过于低劣,因为父母对他太吝啬。虽然已经成年,可巴尔扎克的体型却和他
不修边幅的外表一样糟糕。当年有个熟悉他的人。曾这么写他:
“巴尔扎克当时是特别地,非常惹眼地面目丑陋,虽然小眼睛里时常眨
出点聪明,一副低矮肥硕的体型,乱蓬蓬的头发,骨架粗大的脸,一张大嘴
里尽是参差不齐的牙齿。”
他恨不得一个苏当三个花,那么广交朋友的先决条件他就不具备。至于
咖啡馆,他除了孑立门外,对着店里的玻璃窗照见自己饥馑的面孔,只能看
着青年作家与新闻记者在里面聊天,饭店当然也不允许他进去的。这个繁华
都市所拥有的一切娱悦与华丽,每一件动人性情的东西,乃至于最短的小憩,
都与这位住在莱斯堤居尔街顶楼上的苦修士无缘。
只有“小达伯来恩”——对这位苦修作家偶尔有点兴趣。这位以批发铁
器为业的可敬的商人是巴尔扎克家的老朋友,他常主动关怀这位可怜的文学
人。渐渐地,他们结成了忘年交在孤独的作家和老人之间。这位可敬的市民
对文学怀着崇高的敬意,尽管他只是位城郊小贩。他经常在结束了一天铁器
买卖的刻板业务之后,领着年青的作家去看场戏,法兰西剧院就成了他的礼
拜堂,每当这种晚上,总要饱吃一顿再去欣赏拉辛华美的诗剧,这无疑是对
感恩戴德的作家的身心补充。
小达伯来恩每周都要艰难地爬上他的被保护人的阁楼,以陪着巴尔扎克
浏览拉丁文练习来自修。巴尔扎克在自己的家庭中看到的只是一钱如命的吝
啬本能,还有一点小资产阶级的小野心,在小达伯来恩身上,他看到的是无
形的巨大道德伟力——像小达伯来恩这样的中产阶级平常人物是经常从这种
伟力中找到活力的。这种活力,比任何一个职业演说家或者枪手们身上显现
出来的,都纯洁得多。后来,巴尔扎克在《毕罗多·恺撒》中吟诵《群歌之
歌》赞颂诚实的市民生活时,他满怀感激地向第一个支援他的人致敬,为此,
他特加了一节。正是这位朋友理解与解决了他青年时踌躇不决的痛苦,以他
“既不纹怖又不夸张的实实在在的同情心”。在那位谦和平易的皮易诺尔律
师的性格中,我们可以明白地看到小达伯来恩的影子。尽管日常琐事囿狭了
小达伯来恩的眼界,但他比巴黎的人群、比文学批评家、比世上常人早了整
整十年认识到巴尔扎克是个天才。
内在的犹疑使巴尔扎克痛苦万分,小达伯来恩虽然时常能够弛缓他表面
的紧张性,对此却束手无策。巴尔扎克必须不顾一切,在几周以内完成《克
伦威尔》。所以,他疯狂地写啊写,太阳穴悸动,手指发烧,迫不及待的疯
狂爆发了。然而,每当他消除疯狂,清醒过来——这对一个缺乏良师益友、
早创未就的青年是可怕的东西——他又会产生种种困惑,对于自己,对于自
己的才干,对于自己全身心投入的作品。他经常扪心自问:“我的能力够吗?”
他在一封信中恳求妹妹不要再给他任何赞美,以免使他迷惘:
“我以手足之情恳求你,今后再谈到我的作品时,千千万万不要再说‘挺
好的’,收起一切赞美的话,只要指出我的缺点。”
年轻人的锐气决定了他不会生产任何平庸或陈旧的作品。“滚得远远的
吧,油腔滑调。一个人只有成为拉辛或格莱彻那样的伟大人物才行!”
的确如此:每当他置身于自身文学才干如燃起的熊熊烈火中,他总认为
他的《克仑威尔》是卓越不群的,而且他经常自豪的宣称:“我的悲剧将会
成为国王和法兰西民族的传世之作。一定要用惊世的杰作打响我的头一炮,
否则我的生命只有搁置在这试验的沙滩上!”
但是,另一种绝望转眼打来:“我已经发现自己缺乏足够才干。因为这
个问题,我的困难就无法逾越了。”他的整日苦干的确能在转瞬之间归于灰
灭。因为在艺术面前,苦干算不了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一个天才抵得上全
世界的劳力!”越是悲剧近于完成时,他越是怀疑他是否能成为一部杰作或
是一堆废纸,因此他也越苦恼。
不幸的是,《克伦威尔》变为杰作的希望是越来越小了。这位作家走错
了路,他根本不知道天才该走什么道路,又没有良师益友为他指导,那更糟。
他以自己一个不诸人情世故、不晓舞台技巧的人,再添上那份还没成熟的天
才去写悲剧,尤其是诗体悲剧,那没有比这个更成为悲剧的事了。对于写韵
文,他毫无天赋这一点他应该有自知之明。他的诗——包括残存至今的几首
诗——糟得令人无法卒读,那就毫不足怪了,对于他热情奔放的天性来说,
十二缀音诗的格律句法、整齐抑扬的节奏所要求的恬静、谨慎、隐忍的气质
是最相违拗的了。这于僵化的形式凝固了他的灵威源泉,而他着力于追求的
古典雅韵的悲剧也就变得死硬、重复与空乏了。他的构思和创作只有在笔跟
不上他的语言和思维,即他灵魂高举之时才能喷涌。从一个形像跳到另一个
意像,他的想像雄浑瑰丽,这远不是讲求格律声韵,讲求创意奇巧的诗体所
能羁绊的。
巴尔扎克为了取得自由和名声,忙着写完他的悲剧,也就没有功夫去分
析自己的气质,只是尽快涂完他那乱七八糟的十二缀音诗的诗句。他一心想
着尽快结束这件事以便让命运给他做一个裁决:他究竟是一个天才,还是应
该象家庭所希望的那样回到律师事务所的火炉房。经过四个月饱含艰辛的劳
作,一八二○年的一月份,草稿终于完成了;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在亚旦岛
的朋友家中稍添一点、完成最后的修正、五月份,他回到维尔已的西,已经
完成的稿本躺在羞涩的行囊中,只等向父母宣读它。决定他命运的时刻已经
走到面前。巴尔扎克·奥瑙利的身上能否出现一个法兰西以至全世界的新天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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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的“问题孩子”带着他押韵的悲剧来到充满无法压抑的好奇心的他
们面前。情况已经有所转机。家庭财政状况略有好转,家庭间关系也稍为融
治。这应该归功于他所钟爱的妹妹,罗尔,结成了一门高贵的婚姻——一个
姓德·苏维尔的家道小康的土木工程师,令人高兴的是,他还是贵族出身,
他闯过层层难关,居然一分钱的债都没负,奥瑞利的坚忍使他虽道忍饥挨饿
之苦而使家庭有所感动,这种成就本身就是巴尔扎克的特性的明证,奥瑙利
放弃法律事业上大有前途的工作是源于偷懒的说法,在一部已经完工的,长
达两千行的稿子面前,在他写作中消耗的纸张面前烟消云散。达伯来恩关于
这位年青人的艰苦生活的诚挚描述,更使父母怀疑自己苛待儿子是否由于天
知的癔测而产生的。倘若能在法兰西剧院进行一场首次演出的话,那么这也
可算是巴尔扎克家族和萨郎比那家族的一种共同荣誉,真是这样的话,那么
在他倔犟的背后,还是很有潜力可挖的。这样居然使他母亲对奥瑙利的剧本
都产生了今非昔比的兴趣,她竟答应帮他认真抄写一遍,这样可以使他在公
开阅读之时不为稿本上千头万绪的修改所累,以免丧失它所应有的动人心魄
的巨大力量和效果。这是奥瑙利生平第一次在家中提高了地位。
五月里在维尔巴黎西略带家庭庆祝气氛中,举行了判定奥瑙利是否拥有
那分天赋的公开朗诵。为了使评判结果更为广泛和客观公正。他的父母除了
新女婿德·苏维尔,还邀请了几位颇有影响力的朋友,这当中有一位纳克卡
尔大夫,他后来成为巴尔扎克的医生,也是巴尔扎克的生死之交和一个颂扬
者。小达伯来恩当然不能放充他被保护人的首次表演,为此他特地从巴黎坐
了两小时的车——一辆咕咕作响的老式马车——赶来。
这是一场奇特的首次表演。家里郑重其事地把客厅里的家具重新作了摆
布。圈椅摆成半丹形,大家渴求地坐在他面前,他的双亲,常年患忧郁症的
萨郎比耶老外婆,罗尔和她的丈夫——尽管他对于十二缀音诗知道得并不比
其他人对他的桥梁工程知道得多。在他们当中,纳克卡尔大夫高居上坐,因
为他是王家医学会的秘书,还有小达伯来恩。两个可能不太专心的小孩——
劳伦斯和亨利坐在他们后面倾向。我们羽翼未丰的年青作家就坐在这群既不
是专家,当然也没有充分经验的听众面前,一张桌子放在他前面,拿着稿本
的小白手不知该放哪儿才好,他修饰了一下外表,大堆茂密的乱发被从前额
梳到后头,象个狮子一样。像在寻找一个不知该如何回答的问题一样,他那
失去智慧火光闪烁的小黑眼珠在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上扫来扫去。“第一幕,
第一景。。”他开始犹豫不决地念着,可是,很快他就加快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