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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巴尔扎克传-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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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世界就是实现自己欲望的证人。

长时间的激烈争论后,这个家庭达成了小资产阶级独特的拆衷。这是一
个建立在完备基础上的很好尝试。奥瑙利可以走他的路。他们愿意测试一下
他的才干,看他是否能如他所想成为一个名声大噪而有深刻内涵的作家。但
这条路怎么走法完全是他自己的事。家庭对这项前途未卜的投机生意只能下
一个极小的赌注。父母可以在未来两年内向他未经证实的能力付一点补贴,
倘若两年期满他未能如愿,那就请他毫不迟疑地回到律师事务所中去。不然
的话,他们肯定会掐断这个浪荡子的生活来源——尽管很少。

父子们签订了奇特的合同。经过周密的计算,按最低生活标准,父母同
意每月提供一百二十法郎即一天四法郎,作为他们儿子在未来跋涉中的给
养。这应该是老巴尔扎克一生最得意的买卖,它比他曾经签订的任何军需合
同或投机生意得利都要多的好事。

在比自己更为坚强的毅力面前,固执的母亲第一次被迫让步,我们可以
想像她在作出这一让步时的巨大失望,因为她十二万分地认定儿子正把自己
的一生往一辆奔向悬崖的马车上拴,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令人尊敬的萨郎
比那家族隐瞒了奥瑙利丢弃高贵的职业而妄想自食其力的愚蠢事件,为了掩
盖她将去巴黎的事实,她告诉亲戚们,出于健康的考虑,他已到南方和一个
表兄弟暂住。她热切地希望他很快把这荒唐岁月当作过眼云烟轻轻抛却;或
者,她的不肖于会迅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么这就不必使任何人知道他的
出走——这实在是一次可能损毁他的名节,影响他的终身大事,并会失掉律
师事务主顾的出走。

为了预防万一,她悄悄地执行她的计划。因为爱抚与哀求,都无法阻止
她的犟儿子专心于这项有辱门风的手艺,一切都归于无效,所以她必须用狡
黠与毅力来制服他,她必须使他忍饥受冻然后改变他的宗旨,使他体会到家
庭的温馨逸乐而律师事务所的火炉又是如何的温暖,一旦他在巴黎揭不开
锅,他狂妄计划的大厦很快就会土崩瓦解,当顶楼寒冷空气冻麻他手指的时
候,他立刻会停止那胡思乱想的所谓创作。于是,借口保护他的福利,她帮
他在巴黎租了一间房子。正是她租的这间屋子,是全巴黎所有窄街狭巷中最
破、最旧、最糟糕的住处。她明显的是要软化他的决定、摧垮他的毅力。

莱斯堤居尔街九号的房子很早就被拆除了。这是一件极其遗憾的事,在
巴黎再也没有更好的纪念物能比得上这凄苦的顶楼,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它—
—在纪念狂热的自我牺牲方面。在《驴皮记》的描写中还能找出它的影子。
一间黑窟隆咚、充满怪味的楼梯间,爬过五层楼梯来到一扇早已朽坏,用几
块木板拼成的门前。进门后,在黑暗中摸进一间冬寒夏热的低矮阁楼,没有
任何人愿意住在这种“洞”里,尽管房东太太只要象征性的租金——五法郎

一个月,一天才三个苏。但是,未来作家的母亲为了使儿子厌恶他的职业,
恰恰看中了“这间足以与威尼斯铅顶屋子相媲美的洞窟”。

“没有东西比这顶楼和它又脏又黄直冒穷酸气的墙皮更令人讨厌了。—

—屋顶差一点斜压在地板上,穿过这瓦缝就能清楚地看见天。。。这破地方

一天住掉我三个苏,而夜间的灯又烧掉另三个苏。我必须自己整理房间,因

为洗衣一天要花两个苏,实在无法支付,所以只穿法兰绒衬衣。因为用煤升

火;按一年煤钱平均计算,一天大约要烧掉两个苏。。上述开支总计不超过

十八苏,留两苏以备不虞。我不记得在寄居阿特斯桥的漫长的艰难时日中曾

付过用水的钱。清晨,我从圣米切尔广场把水弄来。。。在开头十个月的苦

修生活中,我就这么在贫苦而孤独的生活中求活,我兼为自己的主人与奴仆,

正是用无法描述的勇气,我过着戴俄金①式的生活。”

巴尔扎克的母亲胸有成竹,当然不会把这间小屋布置得更为舒服,她巴
不得这种艰难生活能在转瞬之间把她的儿子赶回正常的生活轨道上来。她只
是向巴尔扎克提供最低限度的必需品来充实他的顶楼,这都是些从杂物堆中
淘出来的:一张平板硬床,“像个哀怨的支架。”一张盖着破烂皮革的橡木
桌子,外加两把椅子。仅此而已。睡觉躺床上,工作坐桌旁,剩下的就那一
点坐的地方,他最希望得到的是允许他租一架小钢琴,但遭到拒绝,几天之
后,他只得向家中乞求袜子和手帕。但当他搞到一件雕刻和一面镀金的方镜
时,他母亲就致信罗尔,要她责备哥哥的铺张行径。

然而,巴尔扎克的想像力却超过现实上千倍,他把强烈的观照聚焦到外

观最不美妙的事物上,并且提高一切可嫌恶的事物的身价。乃至于他从“洞”

中见到的凄凉的巴黎景色都能使他大感欣慰。我们不妨再看一看《驴皮记》。

“我想起,我高兴地把面包在牛奶碗中蘸着,那时我在窗前自由地呼吸

着新鲜空气,在我面前展现着一幅由那些覆盖着绿或淡黄苔藓的棕色,红色,

浅灰色的瓦或石板的屋顶所造成的风景,首先投入我眼中的远景是如此单

调,然而我还是很快发现了这当中蕴含的美,余辉闪烁的黄昏和不合扇的百

叶窗勾勒成一个个黑洞留在奇特的风景中,或者路灯闪着无力的微光,穿过

雾纱,把一丛丛凹凸的屋顶投影在便道上,画出一片建筑物垒出的隐隐的海。

在这膝陇原野的中央不时浮现出几个独异的人影。我看见在一个屋顶花园的

花间映着一个正在洗菜的伛楼老妇人瘦削的身影,一个正在梳洗的少女的剪

影出现了,她大概没有想到会有人隔着一户顶楼破碎的窗根在注视着她吧。

我只能隐约看见她美丽的前额,和动人的长辫于,它正被修长的玉臂引入亮

处。我高兴地凝神注视着那些屋顶上旦生夕死的植物,那些只要一阵大风就

被吹得这么高的乱草,我研究了那些苔藓和它们被雨滋润后的颜色,它们在

阳光下变得象带着怪异阴影的干棕色天鹅绒:到了最后,那些充满诗意的,

转眼即逝的,书中的印象,烟云的哀愁,日影的实现,夜色平静的变化,日

出的神秘,屋顶的炊烟——所有的存在,一切自然界中奇妙变幻的事物,最

终都为我熟悉使我欣喜,我居然爱上这囚室了。我之所以住了下来是因为我

高兴,巴黎的荒原就这么由这些枯燥的屋顶构成,它伸展在生命的渊潭之上,

它是浩渺无垠的原野一直伸进我灵魂深处,与我的玄思在空中共舞。”

在晴天,他允许自己顺着布尔东大马路向圣·昂特纳镇踱去,自由呼吸
新鲜空气,因为这是不必花钱的,并且是他唯一的快乐。这短暂的徜徉成了


古希腊苦修哲学家。

一剂活跃剂,也是一种精神放松。在《卡因·法西诺》中,他写道:

“只有一种热情能把我从研究工作中拉出来——但这不恰好也是研究的
一部分吗?我开始观察城镇的行动,它的住户,它的角色。我象当地工人一
样穿着破破烂烂,毫不在意自己的外表。这样混迹其中与他们打成一片,他
们不向我隐瞒任何行动,我可以参加他们的组织,看他们购物,听他们茶余
饭后的闲聊,很快我养成了观察的直觉,我把握住了她们的脉搏,这并不影
响我观察他们的外表,或者干脆说,我完全掌握他们的外表,以至于我可以
从内心把他们看清,我可以分享每一个被我研究着的人的生活,就如同我正
像他们那样过着日子,这是观察赋予我的才能。这样,我就能轻易地立身于
他人的地位,这就象《天方夜谭》中的托钵僧人一样,对谁一念咒语,他就
可以从外貌到内心完全变成那个人。

“我理解这些人的行为,我偏护他们的生活方式,我感到肩头披着他们
的破衣,脚上穿着他们的破鞋走路;他们的欲望与苦难渗入我的灵魂,或者
说我的灵魂走进他们的欲望与苦难中,这就像一场白日梦。我象他们一样对
虐待他们的雇主勃然大怒,或者对那种恶劣的手段大发脾气——那是强迫他
们付出若干倍于工资的代价的手段。我放弃自己的习惯而用狂热的精神力量
把自己的性质变换为他人的,并且象做游戏一样随意玩弄这一切——我这样
来娱悦自己,是谁给了我这样的天才?是“开天眼”呀?还是那种一旦被滥
用就近乎疯狂的气质?我只是占有这种力量而且充分利用它,而从不考虑其
来源。

“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从那时起,我学会了把许多错综复杂的集群——
所谓的“人民大众”——的若干因素分解而成众多成分。我分解他们,作出
对他们气质好坏的判断。我很清楚这个镇子对我的重要性,这个革命的蕴蓄
地的一切都陷于忧患之中,无论它的英雄,发现者,有实际经验有智慧的人,
无赖与罪犯,美德与恶行,统统为贫困所压倒,沉溺于酒精中毁灭在白兰地
里,你是无法想像在这苦难的城市里,有多少数也数不清的奇闻轶事自生自
灭而未曾被人发觉!有多少被人转眼忘却的戏剧!空想是永远无法洞悉这些
隐藏人间而极少被发觉的事实的。一个人必须深入其间才能发现这些卓越的
戏剧,悲剧或是喜剧,这些时间造就的杰作!”

他自己的世界只需要房中的书,镇上的人,一副洞察一切——从内到外
——的眼光就足够了。巴尔扎克一旦进入创作,这个世界就没有任何真实存
在了,除了他自己在纸上创造的东西。

在他艰难然而总算是买到自由的头几天,巴尔扎克着手准备将供他创作
用的可怜的住所。对于亲自动手粉刷糊纸装修破烂的墙壁,他并不介意,他
把带来的几本书摆出来,又从图书馆借了几本。可能造就未来杰作的白稿纸
堆成了精致的一叠,再削几支笔杆,为了给他未来辛苦工作的无边黑海照上
一丝光,又买了一支腊烛,烛台是一只空瓶子做的,还有一点可怜的灯油。

万事俱备——只有一件不能算根本不重要的小事恼人:他还没想到自己
将要写什么,尽管他自认大有希望。在一个本能的念头中爆出了他那惊世骇
俗,立志埋头创作,不出佳作不离“洞穴”的决定,到了现在,准备开始写
作了,他却没有一个工作计划,或者说,他还倘佯在上百种正在酝酿着的计
划中,直到二十一岁,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物,或者说他想成
为什么样的人物——是哲学家、小说家、诗人,戏剧家,抑或是科学家,他
认识到自身内在的力量,却不知道到底该在什么事上释放出来:

“我意识到自己心里有这么一种信念:我有一个要表达的意识,一个等
待架构的系统,一种需阐述的学术。”

然而他的天才究竟该向什么意念,什么系统,什么文学流派,去志诚奉
献呢?尚未发现心灵的磁极,那么意志的罗盘指针摇摆不定就是正常了。他
带来的草稿没有一篇是完整的,全都是片断,细读下去,他怎么也没法从中
找到走向永恒正确的大道。一部分讲义和读书札记是有标题的,叫做“关于
灵魂不平的笔记”或者“关于哲学与宗教的札记”,还有一些草稿,到了今
天,这当中唯一引人注意的话就是:“我将在我的悲剧结束之后,再把这些
东西整理出来。”

还有一些不成段的诗句,一首名叫《圣路易》的押韵史诗刚开了个头,
还有悲剧《西拉》和喜剧《两个哲学家》的最原始的草稿。他曾计划写一部
叫“Conqsigrue”的小说,一部叫“Sténieouleserreursphilosphiques”
的书信体小说,一部叫“stella”的旧式小说。这中间,他曾一度起草一部
滑稽歌剧,名叫“Iecorsaire”。对作品进行深入阅读后,留给他的只是失
望,巴尔扎克对自己究竟该如何开始他的创作感到越来越糊涂。一个哲学体
系,一部歌剧脚本,一首浪漫史诗,或是一部不朽的小说?到底是谁才能最
终使巴尔扎克这个名字远布四方呢?无论如何,为了从依赖父母下解放出
来,首先得写出些东西来,总要完成的什么使他成名,他以强烈的爱好——
他天性不可分离的一部分——钻进无数图书之中,找一个题目去写,从前人
那学一点技巧,这就是他的双重目的,他写信给罗尔说:“在我认为自己将
要失去理智之前,除了深入研究并且不断发展的自己的分格以后,我不会做
任何事。”

时间开始压迫他了。他在研究与发展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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