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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5章

慈禧前传-第4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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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袁世凯未进京以前,奕劻已为他作了周密的部署,直接间接地在慈禧太后面前鼓吹一种见解:袁世凯在北洋办洋务,并不逊于李鸿章。只看日俄战争时,他能笼络日本而又不遭俄国的怨恨,足见手段。又说当今办洋务的长才,如唐绍仪、梁士诒等等,都佩服袁世凯,如果由他来当外务部尚书,一定可以得心应手。 
  这话说得多了,自然能够转移慈禧太后的想法。本来她就觉得吕海寰的资格浅了些,而外务部居各部之首,应该由重臣充任尚书,才能表示尊重各国,力求修睦的本意。因此,袁世凯在七月二十二日进京,召见了两次以后,慈禧太后便作了决定,调袁世凯为外务部尚书,原任尚书吕海寰调为会办税务大臣。同一天另有一道上谕:“着张之洞、袁世凯在军机大臣上行走。” 
  两总督同时内召,连带疆臣亦有一番大调动。直隶总督由山东巡抚杨士骧署任;湖广总督则调赵尔巽接充,他早在三月间便授为四川总督,一直不肯到任,川督由他的胞弟,四川藩司赵尔丰署理。如今改调湖广,遗缺由江苏巡抚陈夔龙升任,这一来,赵尔丰亦无须回避,是个很妥帖的安排。 
  八月里,张之洞交卸了鄂督,到京接任。宫门请安,立刻便由慈禧太后传谕,第二天一早召见。 
  “张之洞是同治二年的探花。”慈禧太后对李莲英说:“他是我手里取中的!” 
  这句话中所包含的感慨少得意多,李莲英便摆出笑容说道:“这么说,张中堂简直就是老佛爷的门生!” 
  “也可以这么说!”慈禧太后的回忆,一下子跳到四十年前,“那一榜的状元是翁同龢的侄子,叫翁曾源,有羊角风,一发起来,人事不知,怕人得很,居然会中了状元,也是怪事。” 
  “那是老佛爷的庇护,不然,有羊角风的人,一到了保和殿,看那势派,岂有个不吓得发病的道理?” 
  “是啊!不过,他就是状元,也不能做官。他那一榜,数学问好,还是张之洞。”慈禧太后眨着眼笑道,“我记得召见三鼎甲的那天,张之洞进殿差点摔一跤。他人长得瘦小,不讲究边幅,走路一跳一蹦的,有人说他是个猴相,一点不错。” 
  就为了这份念旧之情,所以在召见张之洞时,慈禧太后特有一份亲切喜悦的感觉。但一见张之洞头白如银,回想他当年的“猴相”,不由得深致感慨:“你可真是老了!” 
  “慈圣在上操劳国事,臣何敢言老?”张之洞答说。 
  “你今年多大?” 
  “臣道光十七年出生,今年七十有一。” 
  “那比我小二岁。”慈禧太后问道:“眼睛、耳朵都还好吧?” 
  “视力稍差、耳聪如昔。” 
  “你这比王文韶、鹿传霖强得多了。”慈禧太后说:“王文韶当差很谨慎,我本来也不愿意让他退出军机,只因为他的耳朵实在聋得厉害,没法子,只好准他告老。你跟他常有来往吧?” 
  “王文韶家住杭州,岁时令节,常有书信往来的。” 
  “衣服新的好,人是旧的好。这趟调你进京,可不是让你养老!好在你的精神还很好,你要替国家尽力。” 
  “是!只要有益于国,臣不敢以衰迈而有所诿避。” 
  “如今外患总算平了下来,可是内忧还在。革命党到处闹事,你看该怎么办?” 
  “兹事体大,不是片刻之间,可以回奏得清楚的。”张之洞紧接着说:“不过,有一句话,臣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你说!” 
  “满汉畛域,务当化除。臣记得与前督臣刘坤一会奏,整顿国事办法十二条,其中‘筹八旗生计’一节,意在消融满汉隔阂。”张之洞略停一下,高声念他奏折中的警句:“‘中国涵濡圣化二百余年,九州四海,同为食毛践土之人。满、蒙、汉民,久已互通婚嫁,情同一家,况今中外大道,乃天子守在四裔之时,无论旗汉,皆有同患难,共安乐之谊。’如此休戚相关,祸福与共,何可自分畛域?” 
  “朝廷并没有成见。”慈禧太后从容说道:“我记得你四年前进京召见的时候,也说过这话。所以,以后定新官制,不分满缺、汉缺。再如陆军官制,都统、参领亦不是专由旗人来当,象新军将领段祺瑞、王士珍他们,都加了都统的衔。这不是朝廷不存成见的证据?” 
  慈禧太后振振有词,倒不是有意辩驳,而张之洞却为她堵得气结!他心里在说:朝廷是这样子化除满汉畛域,实际上是进一步排汉。以前六部分满缺、汉缺时,犹是对等的局面,如今则满多汉少,而犹说不存“成见”,这话也太令人不能心服了! 
  慈禧太后见他只是喘息,并无别话,当他累了,便又体恤地说:“你下去休息吧!以后天天见面,有什么话,慢慢再说。” 
  张之洞尚欲有言,慈禧太后已吩咐太监,只好跪安退出。军机处已派了二班的“达拉密”易贞,在宫门迎接,请到军机处接事。 
  “不!”张之洞说:“我得先到内阁到任。” 
  易贞不想第一次见面就碰了个钉子,但亦只有赔笑,再次请示:“那么,请中堂的示下,是不是明天接手?” 
  “再看吧!” 
  这就更让易贞诧异了!入军机是多少人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事,而张之洞仿佛视之为“嚼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其故安在?倒必得打听一番。 
  军机章京与内廷奏事太监,常有交往,所以易贞很快地打听到了,原来奏对时与慈禧太后为了满汉之见,言语似乎不甚投机,因而有此意兴阑珊的模样。 
  易贞是河南商城人,与袁世凯同乡,以此渊源颇见亲密,回到军机处,悄悄相告其事。袁世凯亦很诧异,觉得张之洞的脾气发得没有道理。 
  “他是什么意思呢?莫非对两王不满?”他问。 
  “只怕不是不满,是略有轻视之意。” 
  “这可不好!”袁世凯低声说道:“你不必再提这件事了,传到两王耳朵里,徒生意见。你明白我的意思不?” 
  “是,明白!” 
  “张中堂还是住白米斜街?” 
  “是的。” 
  “回头我去拜他。”袁世凯唤着易贞的别号说:“丞午,请你关照同人,等张中堂接事以后,不要提满班朋友如何不中用的话。” 
  “其实,”易贞笑道:“就不说,张中堂也知道。” 
  “那是另一回事。你只听我的话就是!” 

           ※        ※         ※ 

  白米斜街在地安门外,什刹海南。张之洞不知何所本,称之为“石闸海”,但连他家的听差,都一仍旧名,将“什”字念成“结”。 
  轿子到门,张家的听差出来挡驾,说他家主人到会贤堂去了。会贤堂是张之洞的厨子所开的一家饭庄子,就在什刹海以北。京里提得起名字的大小馆子,都有一两样拿手菜,会贤堂得地利之便,以邻近荷塘中所产的河鲜供客,名为“冰碗”,所以夏天的买卖极好。到秋风一起,自然门前冷落,而今年不同。 
  原来自亲贵用事,官制大改,多少年来循资渐进的成规,已在无形中失坠。为求幸进躐等,苞苴奔兢之风大炽。会贤堂既是张府庖人掌柜,张之洞的文酒之会自然假座于此,然则仰望“南皮相国”的颜色,想借机接近,或者打听官场的行情,会贤堂就是一道方便之门了。 
  袁世凯心想,既然来了,不肯稍稍迂道一顾近在咫尺的会贤堂去一会张之洞,足见来意不诚,比不来更失礼,因而绕道北岸。只见会贤堂前,车马纷纷,其门如市。不过等袁世凯的大轿一到,围在一起闲谈聚赌的轿班车夫,自然都敛迹了。 
  传报入内,张之洞少不得离座相迎。略事寒暄,主人引见了一批他从武昌带来的幕僚,袁世凯认识的只有一个号称“龙阳才子”的易顺鼎。 
  其时,张之洞已经罢饭,聚客茗饮,亦将散场,只为袁世凯专程来访,不得不强睁倦眼陪着说话。见此光景,袁世凯觉得有些话不便出口,更无法深谈,只说:“庆王特为致意,请中堂务必明天就接事。有好些紧要条陈,可否要取决于中堂。” 
  其实奕劻并未托他传话,也没有什么非张之洞不能定夺的条陈在军机处,他此来只是劝张之洞别闹脾气,所以用这样的说法敦促。 
  张之洞亦是爱受恭敬的人,听袁世凯这么一说,就有闲气,亦可消释,拱拱手说:“是了!明天我到内阁接了任,随即入枢。” 
  “恭候大驾!”袁世凯站起身来又问:“有没有什么可以为中堂效劳之处?” 
  “言重,言重!”张之洞说:“来日方长,仰仗之处正多,眼前还不必麻烦老兄。” 

           ※        ※         ※ 

  张之洞入枢的第三天,接到两江总督端方的一通密电,说是署理江苏巡抚陈启泰“嗜好甚深,不堪封疆重任”,力保湖北藩司李岷琛继任苏抚,并建议以湖北臬司梁鼎芬,调补藩司。 
  “午桥主张,我无意见,请列公合议!”张之洞将端方的电报,请同僚传观。 
  这天奕劻没有到班,传观由载沣开始。他跟鹿传霖都没有话,传到袁世凯手里,一看便知此事的来龙去脉了。 
  原来江苏巡抚陈夔龙调任川督,朝命本以浙江巡抚张曾扬调任江苏。而张曾扬由于处理“鉴湖女侠”秋瑾一案,处置过于严峻,江浙两省的士绅,大为不满,所以对他的新命,纷纷表示反对。江苏士绅甚至公然表示拒绝他到任。 
  其时陈夔龙已经奉准给假三月,回籍省墓,更有件大事是要赶在十月初十慈禧太后万寿以前到京。如今张曾扬不能到任,他便不能交卸,岂不误了行程?因而电请以江苏藩司陈启泰署理巡抚,以便克期交代,进京祝蝦。 
  这是必定会邀准的事,也是陈夔龙分内可以作主的事。江苏向来有两藩司,江宁藩司隶属总督,江苏藩司则归巡抚管辖,而端方却认为陈夔龙作此决定,应该先要征得他的同意。居然不经知照,径自出奏,深为不悦。但以无从与陈夔龙作梗,便迁怒到陈启泰头上了。 
  这些情形,袁世凯已有所闻,如今看到端方的电报,立刻便知道他的用意。只是要跟陈启泰为难,而非荐贤。李岷琛是张之洞的旧部,梁鼎芬更是武昌抱冰堂上的红人,如此迎合,自然会得张之洞的支持,借李以逐陈。 
  袁世凯一向轻视他这个拜把弟兄,心里在想:端老四这下又失策了!只为报没来由的睚眦之怨,平白地长他人的志气,江苏巡抚落在张之洞旧部手里,是以增他的声势,相对地便是减了自己的威风。如何见不及此。 
  于是,袁世凯笑笑说道:“伯平是不是抽大烟,还在疑似之间。至于少东的痼疾甚深,是我在天津亲眼得见的,莫非午桥竟不知道?” 
  这一说,张之洞无法再为李岷琛撑腰,只问:“慰庭,那么你看,怎么复他?” 
  “朝廷已有电旨,准伯平署理苏抚,不能随便收回成命。至于苏抚应该派谁,不妨等筱石到京以后,当面问一问他,究竟伯平的精神如何?能不能胜任?再请旨办理。” 
  “好!就这样办。” 

           ※        ※         ※ 

  陈夔龙到京不久,陈启泰便实授了江苏巡抚。因为此人的精力,并不如端方所说,而操守能力,又足胜封疆之任,没有理由不让他真除。 
  陈启泰是翰林出身,当过多年御史,以他的清廉耿直,当然看不惯端方与蔡乃煌的所作所为。端方是总督,陈启泰无奈其何,上海蔡乃煌,在管辖之下,就不肯轻饶了。到任甄别部属,将蔡乃煌加了极坏的考语。 
  这一来,张之洞就不客气了,作主将蔡乃煌调为邮传部左参议,他的遗缺,却未派人。因为这是个特简的道缺,袁世凯以“先得探探上头的意思”为名,把开单请简这道手续,暂且压了下来。 
  紧接着,端方有电报到京,指派上海道蔡乃煌解送贡品进京。就这样,越过了陈启泰这一关,蔡乃煌得以到京活动。 
  交卸了差使,第一个要见的是奕劻。他坦率地要求回任,理由是,他一离上海,无法控制局面,新闻纸上可能就会出现“谣言”,说岑春煊与康梁合影的照片,出于他的伪造。那一来风波大起,会成不了之局。 
  一听这话,奕劻不免着慌,“等我想法子,等我想法子!” 
  他说:“你最好先去看看袁宫保。” 
  袁世凯他当然要去看的,不过说法不同了。以伪造照片的那重公案将被揭发作威胁,是欺侮奕劻不明白报界的情形,他本人不说,报界何由得知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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