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有朵霸王花-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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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汉林看了看那满脸蜡黄,病容明显的妇人,若是依着他在梧桐村的性子,早就直接将麻黄换成银花了,可他又想起爷爷的叮嘱:无论受何委屈,也要在福仁堂立足,要教孔仁秀看清楚,他的孙子远远超过孔仁秀的徒弟。
若是被他人晓得,抓药伙计私自换了坐堂大夫的药方,别说立足了,只怕他们爷俩在南风镇都没法继续待了。若是拿着方子直接去寻孔圆,也不行,只怕被奚落不算,这方子定然也换不了。
总不能装聋作哑,爷爷曾说过:“不为良相,愿为良医”,眼见病人痛苦,医者却为了明哲保身而置之不理,这个大夫不当也罢。
当下做了决定,许汉林对着那妇人微微笑了下:“您请等会儿,我马上回来。”急匆匆拿了方子去大堂另一侧,朝着柜台后面,约莫五旬上下,半白头发的老人道:“胡掌柜,有客人来抓药,我是觉得这里换做银花更好,您可否做个主,将那这药给换了?”
胡掌柜掌管福仁堂几十年,尤其孔仁秀之前给显贵乃至入宫看病不在的时候,就是他掌着整个医馆,这些年不确定方子不敢抓药来问他的人多,一个抓药小伙计指着说换药的却甚少。
一则不会让小伙计有这个机会,二则小伙计压根没这个胆。
胡掌柜头向下倾,双眸却向上,带着说不上来的神情看了许汉林好一晌,见许汉林面沉如水,既不惊慌也不得意忘形,这才垂下眼帘,将那方子细细看了一遍。
“换了吧,待会儿孔圆来了,你亲自和他说一声。”
孔圆医术只平常,心却高傲,叫个小伙计当面指出他开方子的不妙之处,无疑于打他的脸,得罪他的人,胡掌柜知道,许汉林自然也知道。
许汉林却只是收下方子,轻声告退。
胡掌柜瞧着他的背影半晌,却丢下手头医书,缓缓步入后堂,去寻孔仁秀说话了。
下晌孔圆一听此事,果然恼羞成怒:“谁给你的胆子换了我的方子?”
许汉林比他足足小了九岁,身形还是纤瘦,身高却比他矮不了几分,此刻站于他面前不卑不亢道:“我已经问过胡掌柜,胡掌柜做主换的药。”
孔圆咬牙看他:“好,你能耐,一个称药的活计敢随意动大夫的方子,我倒要告诉你几个师兄,教他们日后确认自己开的药是不是能顺利到病患手上了。”
他气愤的甩袖而去,许汉林片刻未留,也扭头又回到大堂捣药。
他不怕孔圆告状,孔圆好面子,这事儿捂着还来不及,哪里能让同门师兄弟知晓,只是他面对年幼的师弟不假以颜色倒也罢了,毕竟算是他先下了孔圆的面子,但是他言辞之间对他如此鄙夷,只怕是个瑕疵必报之人,这日后倒是十分有可能寻机会给他下绊子。
只是没想到孔圆心胸如此狭小,许汉林足足等了两日,才等到孔圆给他的难题,还真是不简单的难题。
孔圆有一个老病号,吃药的时间已长,虽未恶化,却也没见好转,实实在在受了好些时日的罪,孔圆早先打定注意,让那病号挑着孔仁秀在堂的时候再来一趟,让孔任秀亲自指教下。这日病号来了,孔圆记恨前日之事,却故意指着药柜前的许汉林给那老病人瞧:“先让我师弟给你诊脉开个方子,咱再细聊。”
那老头虽奇怪怎的找个少年给他瞧病,不过当着福仁堂的大夫面他也不好反驳,就依言过去,许汉林看一眼远远立在大堂另一头的孔圆,当即明白了何事。他也不退怯,从药柜前绕出来,给老人看座,望闻问切一个不漏,又给老人开了个方子。
最后一笔才落下,案上的薄纸已然被人掀了去,孔圆居高临下的瞥他一眼,才扭头过去,只瞧了一眼方子就怒道:“这两位药甘草反甘遂,一碰上就构成十八反,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开这个药?”
许汉林面无表情道:“什么病就该开什么药,这和胆子不胆子的又有甚么关系。”
孔圆瞳孔微缩:“你的意思,我这堂堂福仁堂的坐堂大夫倒是不及你这个入师门一个月,只懂得照方抓药的小伙计了。”
孔圆已经憋了两天的火,彼时声音实在不小,一堂子的伙计病患瞩目下,许汉林徐徐起身,不卑不亢道:“我只是实话实说,病人吃什么药和是师兄开方子还是师弟开方子没什么关系,这病人若是早早换个方子,也不会病到今日。”
“你,你”孔圆气的面色已然发青:““你好大胆,尊卑不分,进门一个月就已经如此,再过几日你眼里还有谁,你跟我去见师父去!”
二人进后堂之前,胡掌柜已然将事情告诉了孔仁秀,孔仁秀却还是耐着性子听出离愤怒的孔圆说了一遍。
十八反是配伍禁忌,但是万物相生相克,若是病患有特定病理,这以毒攻毒也是一招妙用。
孔仁秀手头捏着许汉林的方子,一双精明老眼在许汉林和孔圆二人之间徘徊半晌:“我早说过,入我门,守我规矩,我福仁堂第一条规矩,尊师重道,不可妄念,汉林你可知错?”
孔圆闻言狠狠瞪了许汉林一眼,许汉林面怀恭敬道:“师傅在上,徒弟知错。”
孔仁秀点点头,又朝着孔圆道:“你呢,又可知错?”
孔圆忙道:“徒弟知错,师弟年幼无知,我做兄长的自当多方照顾,严加管教,而不是在大堂和师弟争执起来,影响福仁堂的名声。”
孔仁秀摇头道:“不,这只是其一,孔圆我问你,你学医多少年,坐堂多少年?”
孔圆心中诧异,却只能老实道:“六岁启蒙,学医一十起年,十八岁坐堂,已满五年。”
孔仁秀叹口气:“学医一十七年,坐堂五年,年纪轻轻,也算是难得了。”孔圆面上一笑,却听孔仁秀又紧跟了个“但是”。
“但是,你师弟入门才一个月,他今年方满一十四,为何他能开出的方子,你开不出?”
孔圆心头一惊,这个意思,便是说,那便是太医也讳莫如深的十八反,让这小子给蒙对了?
他呆愣的看着一旁垂首,波澜无痕的许汉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孔任秀不动声色的闭上眼:“既然都指错了,就都下去领罚吧。孔圆学艺不精,罚半月例银,至于汉林”孔仁秀又速速瞥他一眼:“先罚一个月吧。”
许汉林念一声是,便毫不留恋的踏出后堂,倒是孔圆方才受了打击,停滞了些许,还一走三回头,心道,这么个罚法,看来师傅还是更眷念偏帮自个儿的吧。这才心情稍霁,快步走了出去。
胡掌柜一直立在孔仁秀身后,此时看二人走远才道:“既然汉林方子开对了,且开的甚是精妙,已经远超出他这个年龄应有的能力,孔太医您又为何法他罚的更重呢?”
孔仁秀微微一笑:“老胡,难道你竟不懂?正是因为这汉林是个难得的璞玉,才更应该好好雕琢研磨才是,师兄他,有个好孙子啊。”
63想见的陌生人,不想见的熟人(抽风,改标题)
大年初七;卯时时分;甄知夏娘仨起了大早坐上华铜的牛车。冬天天亮的晚;甄知夏裹着厚重棉衣;偎在李氏身边;坐在晃晃悠悠的车上,仰头看着满天星辰斗转星移;一会儿困得迷糊一会儿冻的清醒。
今天是李娘子麻辣粉开业的第一日,之前从白氏老夫妇手上顶下来的小房间不够住人;她们娘仨依旧要每日来回南风镇和榆钱村,索性榆钱村去南风镇还不算远,坐车约莫半个多时辰,除了小姑父华铜,张青山也一早说过可以接送她们;再不行还有一日两趟的车把式。而且甄知夏相信一切的不便利都只是暂时的,只要麻辣粉的营生顺利,她们早晚能举家迁到镇上去。
但许是年才刚过,各百姓家的年货还没吃完,李娘子麻辣粉的生意初初的几日,实在有些萧条,难得的几个客人居然都是冲着原来的白家馄饨来的,竟然是一个吃米粉的都没有,问道原因,却让李氏娘仨苦笑不得,原来那米粉通透,瞧着远不如面食饱肚,一碗肉骨汤米粉,什么都不加是三文钱,比寻常摊子上的阳春面贵上一文,那些个百姓就转不过弯儿来了。整整两天,摊子一文钱没挣着,还赔进去近百蚊。
直待到第三日,才等来了一人,且巧了,这人还和她们娘仨有一面之缘。这日晌午,甄知夏将煮沸了汤头取下,换上个砂锅,将早上自带的白米饭浇了肉骨汤进去煮咸泡饭,甄知夏见她们早上起大早炸的兔子肉丁估摸着还是没人买,干脆抓了一小把扔进咸泡饭里头加菜。
才擦干净手,就见自己摊子的雨棚下头站了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福字纹缎面的棉布袄子,腰带上还挂着两块半个婴儿手掌大小的白玉佩,一瞧就是个富家公子哥儿,且这公子哥瞧着分外亲和,一张圆脸,白白胖胖的像方出笼的白面包子,远眉长眼,脸颊上一边一个酒窝,不笑也似笑模样。
却是半年前,曾经请过甄知夏吃馄饨的,那叫做小修的少年。
小修在娘仨的摊子前,站了一会儿,只是对着那李娘子麻辣粉的木头牌子看个不停。甄知夏心里不由得犯嘀咕,过年的时候,她磨着李氏买了一套笔墨,打算给自家的摊子写招牌,只是回家废了好几张纸也没写出个像样的来,倒是和狗儿猫儿胡闹,把狗儿肉嫩嫩的小脸画个八字胡的时候想到一个法子,先用木条烧炭,在牌子上勾了字,再用浓墨重重压上去,总算写的有几分模样了,本来这也是个好法子。只是甄知夏记得上回见到这个小修的时候,他似乎是穿士子服,戴儒巾的,读书人多迂腐,谁知道他现在心里头又在想什么。
好在他似乎终于研究够了字,才抬头朝着甄知夏笑道:“我记得你,之前在白爷爷摊子上,咱们一起吃过馄饨。”
这小修长得也有趣,只轻轻一咧嘴,眉眼就是无一不笑, 着实的讨人喜欢。
甄知夏也笑道:“我也记得你,你在庙会那日,还请我吃过馄饨。”
小修拢下眉轻叹一句:“可惜没机会再请你吃了,白爷爷他们不卖馄饨了。”言辞间似乎和白氏老夫妇十分熟悉的模样。
甄知夏道:“他们不卖,咱们卖,白爷爷和婆婆临走前,把方子交给咱们了,保证和之前的味道一模一样。”
小修眼睛一亮:“有这事儿,那感情好,我每个几日就要来吃一次,已经有四年了,若是一下子吃不着,还真不习惯,赶紧给来一碗我尝尝,若是味道果真一样,我便常常来吃。”迫不及待的就往离摊前最近的一张木桌前一坐。
甄知夏盯着他腰间垂下的佩玉,莹白剔透雕工考究,再品着他衣着,怎么也不像是会在小摊子上吃六文钱一碗的馄饨的人,可偏偏两次见他,都是在小食摊上。
甄知春煮了馄饨送去,甄知夏隔着小木车看他尝了一个,果然欢喜的眉眼弯弯,继而低头一口口的吃的香甜,
李氏端了砂锅叫两个闺女用饭,甄知夏朝小修看了眼,忽然捉了把餐车上的兔肉丁和小蘑菇,取了一人份的米粉扔进煮麻辣粉的特质漏勺里,才前去用饭。
小修吃完馄饨喊结账,甄知夏把煮好的麻辣粉端了过去:“这位客人。上回你请过我一碗,人说投桃报李,这次我做东,回请你一碗麻辣粉。”
小修意外的瞪了下圆眼:“可我是不太吃米粉的。”
甄知夏固执的把碗往他眼前推了一推:“冬天天寒,多吃总没错,你先尝尝再说其他的。”
她方才仔细观察了这少年半晌,在麻辣粉摊子前坚持只吃馄饨,用饭的时候,虽然握着粗瓷碗吃着路边摊,但是一点儿也不影响他斯文的吃相,再加上这少年着实圆滚滚了些的身材,那就只能说明这少年其实很挑剔,但对于他认可的美食他却能做到忠贞不渝。
甄知夏决定用麻辣粉砸开一个缺口试试,最坏不过赔进去一碗麻辣粉,总比永远卖不出去强。
小修吃完麻辣粉的反应众望所归,还成了李娘子麻辣粉的第一个常客,更庆幸的是,麻辣粉摊的风水似乎因这一碗麻辣粉而改变了,这小生意越做越旺,及至阳春三月,每日来吃麻辣粉的客人已有近百人,光甄知夏三人照管这个铺子已经有些吃力了。
这日娘仨正忙得焦头烂额,就听离着摊子远远的还有十步路远的地方,有个熟悉的令人起鸡皮疙瘩的女声道:“哟,我的三弟妹,两个好侄女儿,我可算找着你们了。”
甄知夏脸色微变,李氏和甄知春的脸色也有些不好,张氏穿着一件七成新暗红色的棉布袄,一手拉着甄小三,一手牵着甄小四,踏着街道上水洗似的青砖,奔着麻辣粉摊子过来,走的飞快。
“听村里人说过几回了,说是三弟妹和两个侄女儿开了个小食摊子,那生意叫一个好,我原本还不信呢,借着今日赶集的机会过来看一看,还果然是你们。”张氏毫不扭捏的挤开一个方要落座的客人:“我说三弟妹,这事儿你可做的不厚道啊,咱不说来分点啥,这有好东西吃,咋不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