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女-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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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北辰!”内心的恐惧感在不断的升腾,我试着想要开口叫他,可胸口沉重挤压下来的那股力道作怪,声音到了喉头又回旋着落回心里,只剩自己脑海里一个余音在回响。
脚下毫无知觉的一步步挪到床边,我缓缓弯下身去紧紧攥住他的手,感知到他掌心里干燥的温度一点一点捂热我原本冰凉的指尖。
为什么他会突然间音讯全无,为什么他会不声不响的回到圣屿国——
其实早在看到凌飏准备的那艘大船时我心里就已经看到了这里的结果,只是我不敢承认也不愿承认。
所以我自欺欺人,所以我非要固执的撑到这一刻来自己亲眼看到才不得己艰难的妥协——
“韦北辰,我来了。”我说,眼泪簌簌而落,砸裂在他裸、露的皮肤上破碎不堪。
我想叫醒他,我又怕我叫不醒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的颤抖,俯首贴靠在他胸前听着他心脏平稳的跳动声。
我知道他还在我身边,我知道他还舍不得走远,可此时我们的灵魂却是再不能站在同一片阳光下了,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跟我说一声他爱我!
也许他能看到我,也许他也能听到我,也许他也能闻到我呼吸里面咸涩的泪水味道,可是——
我看不到他看我的眼神,我听不到他或喜悦或悲伤的说话声,他的喜怒哀乐,我的悲喜怅惘或者忧伤都再不能交叠在一起。
曾经他那么用力拥着我的时候我们是我们,可是现在我用尽全力握着他手的时候,我看到的就只有一个我,还有——
一个他。
虽然他的呼吸他的心跳都告诉我他还活着,可是这样的活着让我感受到的却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绝望。
凌飏说,对一个人最大的报复不是让他死,而是让他痛,这一刻我终于领会——
一个人这一生所受的最大折磨也不是你爱的那个人他不爱你,而是明知道你爱的那个人他也爱你,只是面对面的时候他却看不到你。
“韦北辰!”我跪在床榻之前紧紧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我甚至不敢大声的叫出他的名字,只剩下一个声音歇斯底里的在血液里咆哮。
骆无殇之后,我一直以为他是上天赐予我的救赎,爱上他也没有用到任何惊心动魄的理由,与身份名利全然无关,只因为无论何时他都肯在我身边握着我的手。
那个下午,我仿似是经历了人世炼狱里的第二次涅槃,顷刻间天地不复,巨大的黑暗漩涡席卷而来,将坚冰包裹的心脏撕裂开来,鲜血淋漓。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当浑浑噩噩的意识再次苏醒的时候我是躺在一张完全陌生的床上,凌飏坐在床头,见我睁开眼便是舒缓的一声浅笑。
“醒了?”他倾身过来扶我的同时顺手捞了个枕头垫在床柱上让我靠着,又端了旁边暖炉上温着的汤药,亲自用汤匙舀了送到我唇边,但又可能是怕我不喝,就眉眼弯弯有些讨好的笑道,“安胎药,我亲手熬的。”
略显清苦的草药味道溢满鼻息,充斥在心房间是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我往一侧偏过头去避开,“阿飏,我想跟师叔说两句话。”
凌飏还想说什么,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妥协。
“好吧!”他说,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把药碗重新放回暖炉上,起身在我面前又站了片刻,该是见我一直没有回头的打算便是有些不情愿的转身走了出去。
听闻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我才重新扭头回来呆呆的看着门口的地板,不多时魏明月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脸的愁眉不展,看着我的神色间诸多闪避。
“咳——”虚咳一声,他忙抬手指了指炉子上的药碗干笑道,“你身体底子好,没什么大碍,我给你开了贴药,喝了总会妥帖些。”
“师叔!”我摇头,打断他的话,“您不用避讳我,韦北辰他——”
提到韦北辰的名字我还是忍不住后头梗塞,顿了一顿,闭目稍稍缓了口气才勉强牵动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纹,“我看他面色无异,呼吸心跳也都正常,您就跟我说实话实说吧,怎么会弄成这样?”
梁太后的死因成谜,风北渡听之任之的态度更是让人无从理解,虽然嘴上这样问,但我心里已经有数,韦北辰今天会躺在这里跟夜澜是定脱不了干系的。
可不曾想我话才出口,魏明月却是惊讶的脱口道,“怎么小辰子从来没跟你提过么?”
我一愣,狐疑的抬眸去看他。
见我是真的迷惑不解,魏明月不由更加沉重的叹息一声,然后转身走到墙角的书架前,从中间一行的最右一格里拾掇起一本事先打开的纸书折回我面前,犹豫了一下才递给我。
“他的时辰到了!”他说,声音一瞬间恢复了他这个年龄的人应有的苍老味道,转身走到门口站着,只留给我一个苍凉的背影。
时辰到了?这是什么意思?我心里咯噔一下,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收摄心神低头去看手里打开的书页。
那是一本百草典籍,纸页枯黄应该已经有些年月了,而且看上面的字迹也应该不是出自韦北辰师父的手笔,此时打开的那一页上记录的是一种唤作夜修罗的植物的资料详解。
关于药理我本来知道的就不多,对于夜修罗这种植物更是闻所未闻,于是只能耐着性子一行一行的看下去。
书上说那是生长在炎热沼泽地带的一种藤蔓植物,叶子细小藤条粗壮,里面蓄满乳白色的汁液,这些汁液经过提炼可以制成一种能令人产生幻觉的特殊迷药,是能催发“无常”毒性的几种珍贵药引中的一味。
所谓“无常”是早前活跃在南野宫廷之中的一种亦蛊亦毒的南疆毒术,施蛊控蛊的方法都很奇特,而且一旦被外物催发,剧毒无比,约莫五十年前还被传为无药可解,当年为了夺位李后便是以此蛊毒杀昭远太子。
只是,二十年后这个本该已死的人却奇迹生还,并且顺利登位成为一国储君。
自此——“无常”无人可解的传说也被打破。
而孝康皇帝继位之后,当时已被尊为太妃,曾经的澜妃未央颁旨驱逐了南野宫中豢养的所有巫师,并且焚毁他们做法的器具,巫蛊之术为南野朝廷所禁。
“无常?”虽然现今的“蛊毒无常”已经不似当年那般令人闻名丧胆,但是乍一听闻这个名字我还是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韦北辰所中的也是蛊?”
蛊一般为人所控,只要对他施蛊的人想要他死,一般外人都很难逆转。
“不!”魏明月否认,加重了语气强调,“他中的是一种叫做幻沙的毒。”
“幻沙?”乍一听去瑰美华丽的两个字,却不知道怎么会把韦北辰折磨成如今的这副模样。
不过既然是毒,那么只要弄清楚来龙去脉就还都有解救的希望,总要好过是蛊。
心中暗暗升起一线渺小的希望,我目光凌乱的四下扫了扫,瞟见手中书本不由的脑中灵光一闪,“这毒可是与这夜修罗有关?”
魏明月目色一沉,似是有些难言之隐,欲言又止的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不得已的点头道,“幻沙——是夜修罗的花粉!”
【74】全身而退
我一愣,困惑的低头去看手里是书本,“可这书上明明说夜修罗不会开花结果,是以根茎蔓延分裂出新的植株的。”
“它不是不会开花结果,而是没有人见过它开花结果而已。”魏明月道,接过我手里攥着的书本扫了一眼就扔到旁边的桌子上,“夜修罗只在午夜开花,并且花期极短,之后会迅速凋零,结出果实并且脱落,起初它也是因此而得名。并且此物本就生长在气候炎热的沼泽地带,白日里都很难寻见,再加上夜间毒物出没频繁,更是鲜有人踪。其实夜修罗的寿命极短,只能活一季,来年再见的已经是种子萌发出来的新的植株,只是因为它开花结果的过程极短,一般只能维持在一个时辰左右,又很难为人所见,久而久之人们也就误以为它不会开花结果,世世代代以根茎延绵下去。”
“所以其实它会开花结果,并且它的花和果实都跟藤蔓里隐藏的汁液一样含毒?”我接下他后面的话。
想来也只能是这样了,但如若幻沙是如此一味不为人知的毒,那么眼下韦北辰的情况也就不容乐观。
魏明月的神色凝重,并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勉强压制住内心深处疯狂涌现出来的恐惧情绪,我聊作镇定的看着他问,“这幻沙到底是怎样的一味毒?”
“夜修罗本身的毒性是乱人心智、使人产生幻觉,但毕竟要经过提炼得来,所以毒性不是很烈,一般不会伤人性命,但它开花之时其内所有的毒素都会凝结于花蕊之上,幻沙也是因此得名。”魏明月道,“如若为人服食,之后便会随血液融入大脑,致人麻痹昏睡,短则数月长则半年,中毒人就会油尽灯枯,直接睡死过去。”
油尽灯枯?一觉睡死?
韦北辰的体内一直有一种无法轻易去除的诡异热毒,这我是知道的,据说是当年梁太后设计谋害他们母子时留下的祸根,而他的身体不好我却一直以为是幼年受创所致,是以这么久以来却是从未将二者联系起来。
但如果他体内热毒就是他此时重症的诱因,那么压制了二十余年而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后面的事我不敢去想。
摸索着爬到床边,“可是这么多年了,他不是都没有事么?”
“这味毒在他身上埋藏了二十余年,早前公子试过很多种方法,最终的结果也只能做到这样,替他暂时压制毒性发作,却无法根除。”魏明月道,回头去看着桌上的医书失神片刻又是神色凝重的叹息,“这十年间我也不断的在翻看公子留下来的医典,也曾试着往沼泽深处寻了那花粉来研究,却是始终无果,终于也还是毒发了。”
短则数月,长则半年!现在毒发了,那是不是意味着韦北辰的大限就在眼前了?
我穿鞋下地,径自挪到桌子旁边捡起那本书握在手里,犹豫良久,还是带了最后一线希望渴求的望向魏明月,“如果配不出解药,那么——他会怎样?”
“就是现在你看到的这个样子。”出乎意料,魏明月却是自嘲的一声苦笑,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又是一筹莫展的看着我继续道,“一直一直的睡下去,不会醒,也不会死,甚至也不会苍老。”
不会醒也不会死?可是一个人怎么可能不会苍老?
我心下困惑,但隐隐的又涌现出一种更加浓烈的不安感,勉强压抑住呼吸,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道,“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大概就是他的生命会永远停留在睡过去的那一天,之后若不是为外力所毁,他的身子甚至可能与天地同寿,换而言之就是——”魏明月逐字解释,但这些浅显的字字句句联系起来,却是我怎么领会不了的意思。
最后,他顿了一顿,目色的深沉的注视着我的脸孔,长长的叹息一声。
“他已经不存在了。”他说!
声音很轻,语气也不重,但是落在我的心间却似一记闷雷,轰然炸开的同时我身子一晃,脚下亦是一个踉跄,好在扶着手边的桌子才得以稳住身形。
其实魏明月的意思我明白,只是一直不愿承认。
如若这一生韦北辰就只能毫无知觉毫无意识的躺在那里,那么对我们这些人而言,他确确实实是已经相当于不复存在了。
我看不到他的痛苦也感知不到他的心情,这种所谓的“活着”无论是对他抑或是对我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不打算让我参与其中,所以他才会撇开我一个人躲回这里来承受。
无可否认,在这一点上他是自私的,可我却丝毫无法指责他。
“是药物就总有与它相生相克的东西,即便不能完全解毒,但也不该这样全然的不起作用啊。”我咬咬牙,强自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去,“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无常”尚且有药可解,我不信这一味素未闻名的“幻沙”竟会霸道至此。
魏明月深深的看我一眼,终还是不忍的背过身去,“幻沙的药效很奇特,不能轻易为其他药物所融。”
“师叔,要不你取了我的血来试试吧。”心中烦乱,我的目光凌乱的四下飘了飘,脑中忽而灵光一闪,两步绕到魏明月面前扯了他的袖子,“小时我曾服食过一只千年冰蚕,这些年来血液里一直留有那时的寒毒,寒热相克,饮了我的血对他或许会有些帮助。”
犹如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我迫切的望着他。
“荒谬!”魏明月愣了一愣,回过神来却是气鼓鼓的一把甩开我的手。
“怎么?”我愕然,随即便是有所顿悟,只是不可置信的低头看着自己落空的双手。
“人命攸关,为人医者岂会做这些混账事?这些胡话是谁与你说的?”魏明月余怒未消,脾气暴躁的在屋子里转了两个圈才得以压制住胸中恼怒的情绪,满面通红的斥道,“若是区区一只冰蚕便能解他的毒,我早就寻来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