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女-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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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褪掉那张伪装出来的笑脸,换了一个认真的表情。
两个人面对面的坐着,骆无殇的目光一直很沉静,我能清楚的看到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原来人的眼睛真的会骗人呵!
我想着,不禁哑然失笑。
“骆无殇,结束了!”我低低的呢喃,歪着头似笑非笑的看他。
纠缠这么久,这句话说出来,其实远没有想象中的难。
我的声音微弱的近乎叹息,我想他听见了,但也许是没有听清楚,因为他俊朗的眉梢突然没来由的拧起一个不协调的弧度。
“我已经不爱你了。”我说,“现在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只是心疼,而不是心痛。”
骆无殇紧紧的抿着唇,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他的眼睛里一直都是我淡淡微笑的样子。
于是我也探出手去,以指腹一点一点慢慢抚过他的眉眼,“骆无殇,你可知,这一刻我的眼里没有你,我的心里也没有你。”
“我知道!”没有迟疑,骆无殇的声音冷醒清澈,恍如又回到我初遇他的那个冬日。
这一次,怔住的是我。
两个人再次默然相对,骆无殇惨然一笑,然后将头转向窗外。
“潼潼,你的眼泪没有骗人。”他说,“只是你刚刚的眼泪并不是为我流的罢了。”
我以为我伪装的很好,却原来从头到尾又都是自导自演的一场自欺欺人的戏码。
打心底里苦笑一声,我也撇开脸看向另一侧的窗外,“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了解你!”骆无殇道,“自始至终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潼潼,你太任性了。”
我总以为当年我们分开的原因就是对彼此的无知,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沧海桑田过后的今天,我与骆无殇,我们两个竟会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像朋友一样平静的交谈。
“是啊,我一直都这么固执,”我自嘲的笑笑,低头狠抓了两把自己的头发,“可是很多的时候,不到最后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情是对是错。”
骆无殇,就像我跟你之间,没有走到最后之前,我也从来没有承认过是自己错了。
韦北辰说,关于当年我不该不问原因的选择逃避,我想我的话骆无殇他听的明白,可是他选择了沉默。
“潼潼。”良久之后,他才声音悠远的打破沉默,“就当是最后一次,让我送你回南野吧?”
我回过头去看他,他的目光仍是落在车窗外面没有回头。
傍晚的阳光透进来,将他脸上的光线渲染的有些模糊,就好像他已经离开我好远了一样。
“好!”我说。
【54】惊天秘闻
七日之后,我与骆无殇一起回到大郓城。
虽然是我自幼长大的地方,但是时隔三年,这里的一草一木却都已经让我有了陌生的感觉,甚至于连那座皇宫里的一砖一瓦看在眼里也隐约有些格格不入。
我突然在想,当年孝康皇帝也是离宫二十余载才骤然回来,那么在他一朝君临天下的那些日子里,他会不会也有一星半点儿我现在这样的感觉?
这样想着,我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唇角不觉的微微翘起。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这个小动作惊扰了他,旁边的骆无殇突然侧目向我看来。
即便是把过去种种都放下了,但是回到这里,我跟他之间都不可避免的催生了一些尴尬。
两个人相对无言,匆匆的一眼,便又各自面无表情的移开目光,我也这才发现,此时我们座下龙辇所去的方向并不是回我的栖凤宫。
我瞬时警觉起来,不悦的蹙眉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骆无殇没有说话,只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小锦盒递到我面前。
我狐疑的接过来,回头看他一眼。
骆无殇脸上的神色淡漠,丝毫没有半点情绪流露。
恰在此时座下步辇也跟着落了地,他便是一声不吭的起身走了下去。
我盯着他的背影失神片刻,觉的他的反应很有些莫名其妙,然则打开那个盒子之后却是神思恍惚的愣了很久。
隔着明黄的纱帐,辇车外面那个孤身而立的侧影依然伟岸挺拔,就在那一念之间我又想起了很多的往事。
我想对于骆无殇,原来我真的是太不了解。
默默的把锦盒收进袖子里,我举步迈下龙辇,站稳了脚跟这才发现骆无殇带我来的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毓硫宫。
这座宫殿始建于南野开国的初年,规模庞大,气势恢弘,只这座大殿就占了整个皇宫近乎十分之一的面积。
它的位置在整个宫殿群中比较靠前,有引领天下之意,整个建筑的色系以金为主,风雨数百年还明艳如新,华贵中尽显皇室之风。
此时我与骆无殇就并肩站在殿前的广场上,金碧辉煌的一座宫殿矗立眼前,蔚为壮观,与之相较,后面庞大的宫殿群反倒黯然失色,仿佛成了陪衬。
数百年来南野的历任帝王都是在这里登上大位,接受百官朝拜的,而我虽然贵为公主,真正有机会踏入这座宫殿的也仅有两次——
第一次是我与骆无殇大婚,他携我之手往这大殿之上拜别父皇;
第二次是骆无殇登基为帝,他在这朝堂之上亲手为我戴上后冠。
往事历历,如今入眼的却只剩繁华褪后的沧桑。
“为什么来这里?”我问。
骆无殇没有回头看我,只是目色深远的凝视着眼前这座如众星拱月般的宫殿。
入暮时分,宫灯万盏浩瀚如海,也就是在这时,才更见出这座毓硫宫与众不同的气势——
它不只是一座宫殿,更是一个象征,象征着南野王朝至高无上的权利。
骆无殇在殿前静静的站了很久,一直到天色完全了黑下来才终于微微侧目看我一眼。
“潼潼,你跟我来,我有些话要与你说。”他道,说完也不等我反应,径自举步上了台阶往正殿的大门而去。
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也容不得多想,犹豫了一下便是快步跟了上去。
殿前的台阶是汉白玉所制,中间以一幅巨大的龙图腾分割成左右两边,不多不少共计一百零八阶。
我与骆无殇一前一后拾阶而上,负责看守殿门的内侍早早的把殿门打开候着,等到我们进了门去,又是自觉的将门合上。
偌大的宫殿里就只剩下我跟骆无殇两个人,虽然两侧点了好多盏的宫灯,却仍能觉出些森冷的寒气来。
进了门之后骆无殇脚下不停,踩着红色的长毯步子平缓的继续往前走,一直登上最里面的九级台阶,站在了那张纯金打造的龙椅前面。
然后,他转过身来看我,“潼潼,你过来。”
彼时我已经在台阶下面提前止了步子,听到他的声音咋一抬头就很自然的要以一种仰视的角度去看他。
为了应付百官接驾的场面,下午进宫之前骆无殇特意换了龙袍,他整个人的气质本来就很突出,所以即便此刻只是站在龙椅前面长身而立,也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这里是朝堂,他现在所站的位置又是朝堂之上的至高点,按理说我是不能随便过去的,只是今时今日,我与他之间都没了这份束缚,所以我也没有推脱,紧跟着也走了过去,直接开门见山道,“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骆无殇没有马上说话,他安静的看了我的侧脸片刻,然后错过我身边走到台阶边上看着脚下大片空荡荡的屋子道,“潼潼,你知道整个南野的天下最血腥的地方是哪里吗?”
南野开国以来经历内外大小的战争无数,哪一场没有牺牲?哪一场没有流血?可是我却不明白骆无殇为什么会突然这样问。
我心中困惑,一时间也不知如何作答,只是不解的看着他留给我的背影。
仿佛是料准了我答不出来一样,骆无殇也没有等我回答,停顿片刻就很肯定的说道,“南野境内最血腥的地方——是这里。”
“这里?”我一愣,狐疑的抬眸四下扫视一圈。
“对,就是这里!”骆无殇道,重新回转身来面对我,“普天之下最血腥的地方往往都在统治者的脚下,就比如——你现在所站的位置。”
他此时的目光忽而变得深邃,幽暗如同无底的深渊,让我没来由的一阵紧张。
我下意识的低头去看自己的脚下,纯黑色的大理石地面被打磨的圆滑明亮,擦洗的干干净净,只要光线稍好就能现出人的倒影来。
我不是很明白骆无殇的话,但是看他的样子又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
骆无殇看着我眼中惶惑的神采,并没有再做进一步的解释,紧接着却是话锋一转,又道,“孝康皇帝继位的经过你还记得吗?”
孝康皇帝继位前后发生的事可以算是南野历史上最为混乱也最为戏剧化的一段,父皇跟我提过一些,学堂上太傅也有讲过,这些骆无殇也都知道。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明知故问,所以便也没有说话。
见我刻意不语,骆无殇也不介意,就自己开口道,“相传那是武德十六年的元月,景贵妃和武德帝意外先后暴毙,废太子风誉卿和南敏郡王纷纷借乱起兵,天下大乱,社稷岌岌可危。澜妃,也是后来的沈太妃力挽狂澜,在最后关头寻回流落在外的昭远太子,也就是后来的孝康皇帝。因为膝下无子,所以孝康皇帝继位之后太子之位仍是许给了由景贵妃所出的武德帝幺儿风拓,也就是先皇。十五年后孝康皇帝归隐,先皇顺理成章的继承大统,尊为一国之主。”
骆无殇所说的武德十六年也可以称之为孝康元年,那一年的元月十五我父皇被册封为太子,同日皇祖父也颁下了诏书册封皇祖母景贵妃为后。
但也许是皇祖母福薄,当日的封后大典刚刚举行完毕,她就旧疾突发不治而亡故,紧接着皇祖父也因为悲伤过度一病不起。
或者是因了爱屋及乌的原因,时年已被打入冷宫的澜妃却是因祸得福,搬进了栖凤宫掌管凤印,成为后宫之主,并且于皇祖父病重期间垂帘听政,连做了几件大事,不仅不费一兵一卒拿了北越的五座城池,还于最后关头寻回了流落民间二十多年的昭远太子,南野王朝数百年的基业因此才能够得以保全。
“皇祖母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没有她就不会有今天的南野!”我极少会有这样打心眼里去佩服谁的时候,即便是对我父皇,有的也只是尊敬而已,但是这一声感慨却是由衷的。
“是!”骆无殇很赞同的点头,却是用了一副近乎肃穆的表情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道,“没有沈未央就不会有今天的南野,但却不能说她跟南野之间到底是谁成就了谁,因为——如果没有当年的南野,也同样不会有后来的澜妃。”
骆无殇这些话表述的有些含糊,我总觉得他话中另有玄机,“骆无殇,我——不明白。”
“我想告诉你一些传言以外的事。”骆无殇道,可是嘴张到一半却又似乎是短暂的犹豫了一下,然后才道,“当年的镇国将军沈腾恩父子屡立战功,功在社稷,却因武德帝误信谗言双双被害,战死沙场。后来景贵妃和澜妃相继入宫,二人皆因父兄被害一事耿耿于怀,景贵妃就借怀孕之际与澜妃合谋打掉了腹中胎儿,并且偷龙转凤由宫外抱养了一个婴孩儿进宫。”
骆无殇的话说到这里就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是一步步款步下了台阶,走到大殿另一头的窗前,推开窗子迎风而立。
外面飘着雪,纷纷扬扬的雪花从窗子飘进来又很快被殿中的火盆所融,不消片刻,他的头发上,袍子上已经挂满一层氤氲的朦胧水珠。
我用了最大的努力去消化他的那些话,我想不明白皇祖母和这个南野的朝廷之间是怎样而互相成全的,只是他最后的那句话如鲠在喉,怎么也咽不下去。
多么荒唐呵!
我想笑,我想把这句话当做一句玩笑一笑置之,可是我笑不出来。
非但笑不出来,心里更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堵在那,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们抱养回来的那个婴孩儿——就是我父皇!”我问,声音细若蚊蝇,小心翼翼到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骆无殇没有回答我的话,算是默认。
我父皇是皇祖母她们抱养回来的孩子?
历朝历代以来,混淆皇室血统都是天理不容的大罪,我不知道当年她们是怎样瞒天过海做到这一步的,那一瞬间我却只是觉着这世道真是荒唐至极。
枉我这些年来都一直理直气壮的把风北渡那风氏一脉冠以“乱臣贼子”的帽子,可事实上我自己却连这四个字都配不起。
“呵——这不可能!”我脚下踉跄着连退了好几步,不可思议的冷笑一声,再抬头看向骆无殇的时候,就突然又开始憎恨他。
骆无殇并不理会我,只是继续兀自陈述那段不为人知的历史,“当年的景贵妃和澜妃都是为了复仇而进的宫,景贵妃被册封为后的那一天她手刃了阴谋害死她父兄的仇人,然后在这座大殿之上拔剑自刎。”
骆无殇回过头来失神的看着我的脚下,“据说她当时所站的就是你现在的位置,血从台阶上一直流到大殿中央。”